第一百二十七章 理想世界
判官說完，又極為粗暴將秦夢丟到了一旁，仿佛在他手裏的根本不是那個等了他幾千年的人，甚至連一件物品都算不上。我們三人忙上前去，將秦夢給扶了起來。
薑蘭蘭和穆三郎雖然不知道秦夢是什麽來頭，但是從我禁步中出來的，剛才了救了我們一次，自然算是我們的朋友。
扶起秦夢後，我不滿地看著判官道：“你幹嘛，就算你不想認她，她也隻是個嬌弱女子，用不著下這麽重的手吧。”
“你倒是會憐香惜玉，不過我可以再給你加一條罪名，勾結陰魂，頂撞判官！”判官看了看我說道，而後再看了眼他的那戰馬，戰馬嘶吼一聲，回身跑入了黑夜之中。
這判官以前很有人情味的，從沒這麽不講理過。
他明顯就是秦夢要等的那個鎮南將軍，而且從他的表現來看，他也認出了秦夢，但卻裝作不認識，還故意打壓秦夢，讓我也氣不打一處來，即便數千年過去沒了當時的愛意，但別人等了幾千年，剛見麵也不用這樣。
“我還是活人，且是道門中的人，你陰司律令管不了我。”我道。
“我可以馬上讓你變成死人。”判官再回應了句，而後看了看秦夢，伸手一直她，“等行屍禍亂之事完畢之後，你跟我去陰司。”
“好，等你忙完，我跟你去陰司。”秦夢猶豫了幾秒，點頭應了聲。
我看了眼秦夢，數千年前等待，終是天人相隔，數千年過去了，再次見麵，在對方眼裏，卻成了連陌路人都比不上的不尊律令的遊魂。
秦夢眼神中的希冀和含情脈脈，在剛見麵就破滅了，留下的隻是無盡的哀怨，以及血淚盈襟的痛苦。
我看著心裏十分不是滋味，如果換做我為了別人一句諾言，等了一個人幾千年，見麵卻被當成陌生人，我或許會憤怒得殺了他，隻是我不是當事人，永遠不會知道秦夢和判官心中在想什麽。
“他或許有苦衷。”我隻能這樣安慰秦夢。
秦夢恩了聲，默默站在了我身後，判官連看都不願看秦夢一眼，甩甩袖子直接進了屋子。
我隨即也進屋去，沒讓秦夢跟進來，隻讓薑蘭蘭和穆三郎在外麵陪她。
進了屋子，判官大刀闊斧往椅子上一座，剛好我爺爺也在屋子裏，他看了看我爺爺說道：“你就是葉懷榮？”
“是我。”我們之前說過判官的事情，爺爺也知道了他的身份，一個普通莊稼漢見了判官，能正常應話已經很不錯了。
判官道：“六十餘年前，你召集行屍為禍，本地城隍幫你隱瞞了下來；十餘年前，你殘害兒媳，本地城隍也幫你隱瞞了下來；一年之前，你召集奸人奪取龍脈造化，恰逢城隍廟更替，無暇顧及你。你是不是以為就可以逍遙法外了？”
判官將爺爺的罪責一一數了出來，爺爺聽後苦笑了聲道：“我反正已經行將就木，等您忙完這裏的事情，我跟您走一趟就是。”
“最好。”判官冷冷應了聲。
我站在門口聽了會兒，今天的判官性情真得跟以前所見大不一樣了，雖然是人都會變，但是這也變得太快了，便走過去問道：“你為什麽不跟秦夢相認？你分明已經認出她來了。”
判官將目光放在我身上，目光灼灼地道：“是你帶她來的？”
“是。”我點點頭，“我見她一個人在那裏等了幾千年都不見她要等的人去找她，恰巧我認識一個林嶽，就帶她過來了。”
“多管閑事。”判官不冷不熱說了句，然後不再說秦夢的話題，問道，“把你們村最近發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全都跟我說一遍。”
判官有意避開秦夢的話題，我也不好再說什麽，畢竟這是他們倆人之間的事情，便將村子裏的事情跟他說了一遍，沒有漏掉一個細節。
當說到李淳風時，判官愣了下：“李淳風？陰司可是追捕了他好多年！”
“追捕他做什麽？”我有些詫異，他再厲害也隻是一個算命的而已。
判官道：“若不是他預言這個時代將會有聖人出現，如今天下又怎麽會暗流湧動，雖隻是一句預言，但最近陰司亡魂數量逐日增多，他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在你們陰司眼裏，隻要是在陽間活動的萬族，都有罪責。”判官所言，讓我想到了剛才才發生的秦夢之事，這等執著，隻要是人都會為之所動，偏偏陰司隻盯著她不下陰司報到的罪責。
“陰陽本就不兩立。”判官也跟著說了句，顯然是默認了我剛才的話。
之後我又繼續將村子周圍發生的事情盡數講了出來，判官默默聽著。
判官聽完之後才說道：“一個月前，那支行屍軍隊自酆都城逃跑了。”
“什麽？”我聽完都震驚了，還有人能從酆都城逃出來？如果是真的，我們村所發生的事情，極有可能就是他們所為、
判官見我震驚模樣，麵色中漸漸露出了無奈，語氣中滿是疲累說道：“世上任何美好的東西，都不能太過接近，越是接近，就越能發現美好東西之下隱藏的黑暗。我曾無比自豪成為判官，並期待著世間成為我所向往的那片和諧之地，也一直在努力讓陰陽兩界變成我夢想中的淨土。但卻越來越覺得，我所做的夢遙不可及，隻是夢幻泡影而已。數千年前，我曾努力讓世間恢複安定，但直到道門之人出現，我才發現我不過是一介武夫，我的成就，他們隻需要揮揮手就能恢複原樣。後來入了陰司，我拒絕往生，成了最小的陰差，發誓洗淨世間一切罪惡，我一步一步地爬到了判官這個位置，但抬頭看去，我的努力，也隻是枉然而已。”
判官很少這麽傷感，我聽著都悲從中來，問道：“他們是怎麽從陰司逃跑的？”
“判官府審斷他們，將他們判入第七重地獄。卷宗呈至閻王殿時，卻被閻王殿提去重審，後無罪釋放了。”判官臉上露出苦笑，“嗬，不過閻王殿對外宣稱，是他們自己逃跑的，又有誰會信呢？僅憑他們，如何能從酆都城逃走？你不是想問我為什麽不跟秦夢相認麽？其實自我成為陰差那天，便一直守在她身旁。”
“那你為什麽不認她？”我不太明白，既然判官從剛入陰司開始，就去找過秦夢了，為什麽又不信守承諾去找她？
判官笑了笑：“人死時所看到的東西是最為美好的，我戰死那刻，看見她平安活著，成婚生子，那時候我才明白，最美好的事情不一定要廝守，而是隻要她好就可以了。我死後化身陰差，幫她擋下了所有危險，我想讓她好好活著，但最後結果卻是看著她漸漸病死。我終於明白了，短暫美好過後，隻會迎來無窮無盡的痛苦。懂得無常，放下執著，當我將這世間變成我所理想的常樂淨土之後，再去找她，屆時不再會有痛苦。”
“就憑你？”我道，道門無數先賢都曾幻想過常樂淨土，但無一實現。
判官笑了笑：“就憑我，閻王殿放了他們，我便再抓他們回去，我倒要看看，這次還會以什麽理由再放掉他們。”
判官理想何其之大，想要實現何其之難，怕是究其一生都觸摸不到半分，便勸解道：“先不論閻王殿，我覺得你應該和她相認，不要為了虛無縹緲的夢，放棄了眼前的人。”
“你不懂，人之所以活著，是因為心存希望，神魂也是如此。秦夢以鬼魂狀態在世間呆了數千年了，早該魂飛魄散了，隻是因為心中那點希望還在支撐著她，一旦相認，維持她活下去的希望得以實現，她也將落得個魂飛魄散的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