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以神製形
一次次衝擊玄關的屏障，一次次的失敗，直到身上再次傳來撕裂的痛苦，睜開眼來，見那金雞又踱著步子到了麵前，順口又撕掉了我身上一塊肉，而後離去。我皺了皺眉，看著我肩膀上再多出的一個缺口，臉疼得煞白，再看看那金雞，金雞將我的肉吞入腹中之後，再偏頭看著我，準備下一次的啄食了。
我放下了掐子午訣的手，將《道史》、禁步等東西擺放在了旁邊，真正將死之時，倒更注重這些東西，不想讓我鮮血弄髒了它們。
放下後，閉眼念道：“吾所以有大患者，為吾有身，及吾無身，吾有何患？”
這時候不想再念經文了，隻能用道門先賢對於肉體的看法，來麻痹自己，道門老子認為，肉體是一切禍患的根源，如果沒有肉體了，也就沒有煩惱了。
苦笑了聲，怕是老子沒體驗過這種肉體被一點一點剝離的痛苦，否則他不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念完這句，眼前再充斥起了濃鬱的太白之力，金雞又來了。
鏘！
再一聲戾鳴，我身上的肉，再被扯掉了一塊，進了它肚子裏。
這次倒沒痛呼，隻是看了看身上多出的缺口，再看了看那金雞，臉色慘白苦笑道：“大塊載我以形，勞我以生，佚我以老，息我以死，故善吾生者，乃所以善吾以死也。”
老子是個大學術家，他的見解常人一輩子也無法企及，誰人能感悟到，人應該為死去而感到幸福呢？老子此時好似成了我的知己，他那些常人難以理解的言論，歸於我心境上，卻無比貼切。
我坐在洞中念念有詞，那金雞吃了三塊肉，也盤踞下來休息，暫時不為所動。
我因為失血過多，也漸漸昏死過去，等蘇醒過來，見那金雞又開始打量著我。
我隻覺得口幹舌燥，這四處又沒水，低頭看了看還在已經被太白之力止血的傷口，幹脆伸手一抓，鮮血再次冒出來，我手捧鮮血，直接喂入了口中。
以前沒喝過血，但其味道肯定是不好喝的，隻是這次喝了鮮血，卻覺得跟水一般無二，根本沒有味道，以為是我的錯覺，不過稍微一想便明白了，苦笑了句：“哥啊，你讓我根於虛靜，方能品出水真正的味道，如今我真正根於虛靜了，知道了水就應該是五味的，但已經遲了。”
那金雞見我在喝自己的血，神色一滯，十分不解，口中發出了低沉戾鳴聲，好似在跟我交流，隻是我聽不懂它說什麽而已。
我看了看它，再看看我自己，說道：“如果你餓了，就盡管來吃吧。”
那金雞神色更為詫異了，或許它沒見過有人主動喝自己的血的，也沒有人靜候別人吃自己而不反抗的。
金雞雖然詫異，但還是邁步朝我走了過來，到我麵前，探頭嚐試了好幾下，似在試探我是否會躲避或者反抗。
我隻是呆呆看著它，不為所動，它這才眼帶詫異地，再撕下了我一塊肉，叼走，吞入腹中。
我靠在石壁上，腦中閃過無數畫麵，我所做的事情，見過的人，讀過的經書，一切都似流水般離去，到最後，我腦中隻剩下了一句話。
“精神生於道，形本生於精，天地與我並生，而萬物與我為一，以神製形，神貫於形，形有滅而神未嚐化。”
道門諸多大學問雜糅起來，最終隻留給了我這幾句話。
精神乃天地所生，而身體是精神所生，這就是為什麽人沒了肉體，還能以神魂活下去，而沒了神魂就會變成行屍走肉了。
道門有一學問，便叫以神製形，神貫於形，形體會滅，但靈魂不滅。
修真修道，所求長生，並不是肉體長生，而是靈魂長生。
想到此處，我笑了，是我太執著於形體了，一個人真正重要的是靈魂，所以這幅皮囊，就算被吃掉，又何須懼怕？
我之前一直恐懼得事情，卻在真正降臨的時候，解開了這心結。
好似在我眼前打開了一扇窗，心中恐懼害怕頓然消失，哈哈笑了起來，那金雞神色更為詫異了，我看了看它，問道：“我的肉，好吃麽？”
我這麽一問，金雞神色中竟布上了些許驚恐，不過卻點了點頭。
“我也想嚐嚐。”我說道。
我說完這句話，那金雞驚呆住了，往後退了幾步，然後來回走動，眼睛始終沒有從我身上移開。
我也確實有些餓了，四處看了看，見前麵金雞屍體上的金色羽毛頗為鋒利，便奮力往前挪動了幾步，撿起一支金色羽毛，在身上劃拉幾下，割下一塊肉來，喂入了自己嘴巴裏，吞了下去，然後道：“生的，不好吃。”
那金雞一個趔趄，差點倒在地上，跟見了鬼一樣看著我，良久後，嘴裏發出極為模糊的聲音，隱約能聽懂，它在問：“你到底是什麽東西？！”
“你會說話？”雖然聽不大清楚，但能知道是人話，下來之後正覺得苦悶，它要是能說話就最好了。
“我失去軀體千年之久，千年來無人跟我說過話，忘卻了人類語言，你在這裏支支吾吾，我才想起了些。”它道，而後又道，“我從沒見過你這樣的人。”
我哦哦點頭，這金雞雖然不知道是什麽時代的，但肯定頗為久遠了，生龍能說人話，它能說，也並不奇怪，而後又從身上切下一塊肉來，丟到了它的麵前，說道：“今後你想吃了，我自己切給你，男人什麽都可以丟掉，但是尊嚴不行。就算死，也不能是被別人吃掉而死。”
金雞被我的行為嚇到了，看著麵前的那塊肉，竟不敢動，猶豫了約莫有個半分鍾，才一口將其吞入了腹中，而後道了句：“你真是個瘋子。”
我笑了笑，不再言語，其實我真不想這樣做。
接下來的日子，一直在參悟著道門前輩對軀體和靈魂的思考。
三天過後，我軀體鮮血流幹，靈魂再也不能入住其中，自動分離了出來，站在自己屍體旁，我看著屍體，再過去彎腰拾起了幾支羽毛，切下了肉，分給了金雞。
軀體漸漸消失，而那金雞原本隻是靈魂狀態，此時卻漸漸有了脈絡文理，似有再生軀體的征兆。
人跟飛禽始終不同，不明白他們這些上古飛禽軀體再生的道理，在遷校宮中遊離了幾圈後道：“我看你吃了我的肉之後，似乎漸漸生長出軀體了，這點人卻做不到。”
它道：“金雞一族，可將萬物化為己有，這是太白之力特有的能力，隻要將你完全吃掉後，你的血肉精力將歸我所有，我就能重新生生長出肉體，屆時就可以離開這裏了。”
我點點頭，這能力讓我豔羨不已。
我也不再管它，反正自己軀體已經變成了屍體，且沒多少肉了，自己又是靈魂狀態，吃不了肉，便宜它了。
接下來幾天，金雞將我屍體全部吃了個幹淨，連骨頭都沒剩下。
它也漸漸長出了羽翼，金色羽毛開始覆蓋全身，伸手可以觸碰到它柔軟的身體。
幾天的相處，讓我們各自有了幾分了解，我抬頭看了看這洞的上方，說道：“你離開這裏時，能帶我一起離開嗎？”
外麵那群道貌岸然的家夥，怕是還在等著我的造化呢。
金雞聽後沉默了會兒，然後搖了搖頭：“你雖對我有再生之恩，但你自己曾喝了你的血，吃了你的一些肉，我得到的精力並不完整，無法徹底再生，所以隻有將你靈魂也吃掉我才能呈完整狀態，否則無法離開。”它說完之後，是久久的沉默，然後道，“真的很抱歉。”
我聽完一怔，該來的始終還是要來啊，還指望著能以靈魂狀態出去呢，現在看來，怕是要徹底死在這裏咯。
它說完我也怔了會兒，然後盤坐下來，坦然說道：“可以，來吧，不過我肯定會反抗的，如果我喧賓奪主，奪了你這再生的軀體，那就怪不得我了。不過，如果我爭奪輸了，你出去之後，幫我把外麵那群道士全都殺了，就算你報了這再生之恩。”
葉泰清曾以靈魂狀態入住別人身體，我自然也可以，不過這金雞有自己的靈魂，到時候怕是少不了一番爭奪。
金雞身上突然散發金光，整個遷校府被這金色光芒所充斥，迷得人睜不開眼，耳畔傳來它的聲音：“好，我答應你。如果我輸了，你出去之後，也幫我把翠濟宮的那群道士全都殺了，我也算是報了當年的殺身之仇和這千年的囚禁之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