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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我屁股疼

  見我這麽警惕,陳秋不禁粲然一笑,伸手在我頭上敲了下,並道:“臭小子,我又不是毒蛇猛獸,幹嘛做這表情?”陳秋說完又抬頭看了看天,而後對爺爺他們說:“已經過了做法的最佳時辰,先把老人家搬回屋子裏,等明天子時做法將她身上的重華之力去除,好讓老人家安心上路。”


  爹和爺爺一竅不通,隻能恩恩點頭。


  之前因為家裏沒有幫忙的人,二奶奶就一直住在我家,現在陳秋來了,她再住在這裏怕是會招人閑話,打了個招呼就自個兒回家去了,商定明天陳秋做法的時候再過來。


  因為忙活了一晚上,爺爺他們把奶奶搬了進去,又給陳秋安排了睡覺的地方,都各自歇息去了。


  陳秋因為跟我很熟,爺爺他們就安排他跟我住一起。


  我進屋後馬上爬上了床,鑽進了被我,扯著被子對陳秋說:“我娘晚上可能要回來。”


  陳秋淡淡恩了聲,脫了道袍坐在了床邊,將他頭上束發的簪子取了下來,同時問道:“你娘的墳墓是誰建的?”


  我說:“爺爺修的,怎麽了?”


  陳秋嗬嗬笑了笑:“那墳墓的位置可不是一般人能選對的。”


  那墳墓就是棺材落地的地方,並沒有請誰來看風水,當時修墳的時候,全村人都指著爺爺脊梁骨罵過,聽陳秋說這話,說明墳墓還大有文章,就問:“墳墓位置有啥問題嗎?”


  陳秋道:“屋對埡口墳對尖,所謂埡口,就是兩山之間山坳的位置,你娘的墳墓不偏不倚,對準了對麵山尖的位置。”


  “可能是湊巧。”我說,爺爺就是個老實巴交的農民,我跟他在一起生活了八年了,也沒覺得他像是個會風水的人。


  可陳秋接下來卻若有所思地說:“再問你幾個問題,你家屋後修路,你爺爺沒有聽任何人指使就直接反對麽?”


  我想了想,但是接到村裏通知,爺爺立馬就反對了,因為娘的棺材在後麵,並沒人指使。


  就搖了搖頭說沒有。


  “你爺爺要把你娘的棺材埋在家門口,也沒人指使?”


  我再次搖頭,這事兒就是湊巧,恰巧繩子斷了,所以才埋在了門口。


  等我回答完,陳秋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麽,馬上拿起了剛才才脫下的衣服,又給穿上了,並把我的衣服丟給了我:“先別睡了,帶我去你娘最開始的那墳墓看看。”


  我看了下外麵天色,不願意起來了,說道:“天亮了去不行嗎。”


  “不行。”陳秋一口否決,我隻能穿好衣服爬了起來,帶著陳秋出門時,陳秋跟我說,“不要讓你爺爺他們知道。”


  我隻當是陳秋怕打擾到爺爺他們睡覺,就哦了聲,拿了手電筒走到門口輕手輕腳地打開了門,帶著陳秋一路前行。


  農村流行的是土葬,每個姓都有自己的墳場,我們葉家的就叫葉家墳場,距離我家不遠,就在屋子後麵的小山坡上,我娘最開始就是埋在那裏的,後來爺爺說有人挖墳,才把娘的棺材偷偷挪到了屋子後麵。


  農村夜晚本來就冷清,再加上最近村子裏不太平,晚上在路上走,總感覺陰森森的,倒是陳秋跟平常一般無二,走起路來穩穩當當,他看我有些緊張害怕,伸手按在了我肩膀上說:“這下安心了吧。”


  我恩了聲,他的手搭在肩膀上確實安心不少。


  路上行走了約莫有個十分鍾才到葉家墳場,到墳場後指著墳場最邊角的一座墳墓說道:“那就是我娘的墳墓。”


  說是墳墓,其實就是一個小土丘,那會兒村裏人普遍都窮,沒錢請買石頭刻墓碑,就隻修個小土堆就行了,村裏有些人的墳墓甚至連棺材都沒有,就挖個坑把死人裝進去就完事了。


  陳秋徑直走到我娘的墳前,站在墳墓前看了幾眼,然後問道:“你娘的墳墓裏埋的就是你家屋後那墳原來的主人?”


  這事兒還真沒聽爺爺他們細說,不過想想應該也是,我娘把他的墳墓占了,他肯定也占了我娘的墳墓。


  就點頭應是。


  我回答完,陳秋從隨身攜帶的褡褳裏取出了一炷香,點燃後插在了墳前。


  我說:“這裏麵的人我們又不認識,你給他燒香幹嘛?”


  陳秋目不斜視,看著墳頭對我說:“有時候,死人比活人管用。”


  點完香,又硬把我按下去,跪著給這墳墓磕了幾個頭才放過我,隨後站起身環視起了這墳場,最後把目光放在了其中最為豪華的一座墳墓上。指了下那墳墓問我:“那是誰的墳?”


  我說:“我高祖的。”


  高祖是我爺爺的爺爺,叫葉泰清,他的墳墓是葉家墳場最老的墳墓了。我家曆史並不久,以前聽爺爺說過,我家是民國的時候從湖北搬到這邊兒來的,葉泰清就是當時輩分最大的人,到了這邊後開枝散葉,一直傳到我這輩。


  陳秋道:“走,過去看看。”


  邁步過去,陳秋上下打量起了這座墳墓,這墳墓是這裏最為豪華的墳墓了,有墓碑,有石門,有石獅。


  看了幾眼後,陳秋又蹲在了墳前,伸手過去在墓碑上摸了起來。


  這墳墓已經修了好幾十年了,墓碑上的字也被雨打風吹洗刷得不再清楚,陳秋在上麵摸了好一會兒都沒說話,我好奇地問:“哥,上麵寫了啥呀?”


  陳秋道:“故祖考葉泰清之墓。”


  這裏麵我知懂葉泰清之墓這幾個字的意思,前麵幾個字完全不懂,就說:“不懂。”


  陳秋很意外地跟我一樣滿臉疑惑,站起身來說道:“故就是已故,已經死亡的意思,祖考就是祖父的意思。不過一般墓碑都會刻故先考某某之墓,但你高祖的墳墓卻是刻的故祖考,先考是對死去父親的稱呼,祖考是對死去的祖父的稱呼,說明你高祖的墳墓,是你爺爺修的,一般修墳都是子替父修,你爺爺很奇怪!”


  我心說我爺爺能有啥奇怪的,老實巴交的農民一個,種了一輩子的地,可能認識的字兒還沒我多,沒準是我曾祖比高祖早死,所以才是爺爺幫忙修了墳墓也不一定。


  我和陳秋正說話的時候,我們背後突然一道手電筒的光射了過來,嚇得我慌忙轉身,同樣拿著手電筒照過去,手電筒的光打過去才認清來人,卻是我爺爺。


  爺爺也看見了我和陳秋倆,邁步過來問道:“陳師傅這麽晚了,咋跑到墳場來了?”


  陳秋見了爺爺,微微一笑說道:“因為有些問題搞不懂,所以過來看看。”


  聽到這兒,爺爺馬上問:“有啥發現嗎?”


  爺爺說話時間,已經走到了墳前,跟我們一同站在這裏。不過陳秋沒有回答爺爺的問題,而是反問他:“這麽晚了,您怎麽也來墳場了?”


  爺爺說:“我看你們不在房間裏,怕你們出事,所以出來找找。”


  陳秋嗬嗬笑了笑,而後轉身滿是嚴肅說道:“老人家,您怕不是為了找我們而來吧。直到剛才我才確認,就算我不來這村子,憑葉安他娘和他奶奶的本事,還不是你的對手吧?以你的本事,解決幾個怪根本不在話下,何必多此一舉讓我過來。”


  之前的話我都懂,但是陳秋說這話我就不懂了,這話跟陳秋之前溫文爾雅的形象完全不同,更有一種咄咄逼人的逼問事態,馬上拉扯了陳秋衣襟一下:“哥,別吵架啊。”


  爺爺在陳秋說了這話後,臉色陡然一變,不過馬上恢複鎮定,說道:“陳師傅你這話是啥意思?我要是能解決,這事兒不早就解決了嗎。”


  陳秋隨後開始念起了些我聽不懂的順口溜,看著爺爺說道:“寧教屋前鬧嚷嚷,不教屋後腳板響,屋後修路,衝了天斬煞,這是您反對屋後修路的原因;寧教怪把門,不教怪攆人,所有人都反對門口修墳,但實際上比起屋後修墳,把墳墓修在門口反而更好一些,這就是您執意要把墳墓修在門口的原因吧?而且,葉安他娘的墳墓,位置不偏不倚對準了對麵山尖,如果您告訴我,這些都是巧合的話,那麽葉家先祖的墳墓又要如何解釋?”


  說到這裏,爺爺整個人都呆了,我雖然不太懂陳秋的話,但是看著爺爺的表情,我幾乎確定了陳秋所說的話,是準確的。


  陳秋停頓了幾秒,又道:“風水輪流轉,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一轉正好六十年,如果是懂風水的人都知道,墳場需六十年一換。”陳秋說著上前去把高祖墓碑右下角的泥巴抹去,露出了上麵幾個小字,刻的是‘民國二十二年’,他緊隨其後道,“民國二十二年是1933年,加上六十年是1993年,那一年,正好葉安他娘死亡,死亡後不久,你就把她的棺材轉移到了你家屋後,正好符合六十年一轉。隻是一個墳場,就有了您在風水上的四個手筆,這樣的本事,怕是比起真正的風水大師也不遑多讓,您還有什麽可說的嗎?”


  我聽著這些話,嘴巴都張成了o形,跟我朝夕相處並且看起來樸實無華的爺爺,竟然是個風水大師!

  這完全顛覆了我的認知。


  爺爺聽到這裏,神情已然大變,不過後卻換上了滿滿的擔憂,喘了幾口氣後,突然老淚縱橫,跟先前爹一樣,噗通跪在了陳秋麵前,咚咚咚就磕起了頭,拉都拉不住,並哭道:“陳師傅,有人整了我家幾十年,我跟他鬥了幾十年,但我連他是哪個都不曉得。我已經沒轍了啊,我爹被人整死了,我老伴被人整死了,我兒媳婦也被人整死了,我輸得徹徹底底,他們接下來就要整葉安了,但是我鬥不過他啊,求您幫幫葉安,他是我們葉家最後一根獨苗苗了,他不能死。”


  奶奶死了,爺爺都沒哭過,但是這會兒爺爺卻哭得跟個孩子一樣,我雖然不懂爺爺心境,但是看著他的表情,我甚至都能感受到他的絕望,也跟著一起哈哧哈哧哭了起來。


  陳秋忙把爺爺拉了起來,說道:“我也想幫你們,但是您很多事情都瞞著我,我想幫忙也沒辦法啊。”


  爺爺恩了聲,擦去了眼淚道:“1933年我八歲,我們葉家才從湖北搬到這裏來不久,那會兒村裏來了個要飯的道士,連續在村裏要了幾天飯,每天要七家,這七家討不到飯他就不要了,那時候大家都窮,沒多餘的東西給他,所以接連十來天他都沒討到東西,餓得是瘦骨嶙峋,後來葉安他高祖發現他要飯隻要七家,就提前一天跟他商量,讓他接下來先到我們家要。第二天那道士果然來了,我們準備了東西給他,葉安他高祖本來是善心,但哪兒曾想,那道士餓太久了,一下子吃太多,吃完飯就撐得不行了。”


  比起先前陳秋講的那些,我對這事兒比較感興趣,馬上問:“後來呢?”


  爺爺繼續:“後來那道士感謝我們能讓他死前吃上一頓飽飯,就告訴葉安他高祖,說一甲子後,會有顆煞星要落在我們葉家,很多人不想讓煞星出世,會想方設法害我們家,他讓我們把他的墳墓修在屋後,說是要保我們葉家一甲子時間,一甲子後自求多福,他說了這些雙腳一蹬就死了。”


  “屋後那墳墓,原本就是那個道士的?”陳秋問道。


  爺爺恩了聲:“道士死後沒多久,葉安他高祖也跟著死了,死之前讓我給他修墳,並攆著我去外麵學了這一身本事。從那之後六十年,我們家和和順順,還真就沒出過事兒。轉眼六十年過去,整好一甲子時間,1993年葉安出生,出生當天他娘就去世了。我擔心被人找上門來,就開始想方設法給我們老葉家轉運轉風水,勉強維持了八年時間,到現在實在撐不住了,他娘變成了怪物,他奶奶也變成了怪物,這些都是衝著葉安來的,我是實在沒辦法了。”


  陳秋默默聽著,沒發表意見,我聽完這些卻摸了摸屁股說:“哥,我屁股疼。”


  說完雙眼一翻,一屁股往後坐了過去,倒在了墳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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