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驚蟄的過去

  萬把來年前,驚蟄尚未拔除情根,亦曾是滾滾紅塵中的癡情好兒郎。


  那時候的他,曾愛上過一位名喚顏汐的凡間女子。


  原想著為了她金盆洗手,脫離魔籍,改頭換麵重新來過。


  不成想,離開九幽的第一天,他就被仇家給盯上了。


  結果那凡間女人為了替他擋劍,慘死在了仇家的劍下。


  為此,驚蟄曾意誌消沉過好長一段時間,也曾耗費了大把大把的經曆,天上地下四處找尋那女人的殘魂。


  可憐他苦苦找尋了百來年,幾經輾轉,最後卻是在孟婆口中聽到了那女子早已百年魂滅的噩耗。


  為忘卻心底裏的傷痛,驚蟄自行拔除了情根,自此再不提男女情愛之事。


  憶起往事,驚蟄溫柔似水的眼眸中蓄滿了淚水。


  他不明白為什麽拔除了情根之後,每每想起她,心口處還是一抽一抽地疼。


  “嘖!猛男落淚,不簡單。”


  驚闕詫異地看向淚似雨瀑浩浩湯湯掛下的驚蟄,輕聲安慰著他,“阿蟄別哭,說實話你一點兒也不比羨天帝姬差。魔尊之所以舍你娶她,純粹是因為她的肚皮兒比你爭氣。人家的肚子能裝奶娃娃,你的肚子連屎都蹦不出來。”


  驚蟄滿頭黑線,“一邊去!”


  他斂下了眸中的黯然,再度換上了那副沒心沒肺的模樣。


  可讓驚蟄始料未及的是,轉身的那刹,他居然在清風殿外瞥見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顏汐?!”


  驚蟄又驚又喜,心急火燎地衝出了清風殿,如同無頭蒼蠅一般在偌大的九重天上四處亂闖。


  玄風淺瞅著驚蟄的背影,好奇地詢問著冷夜,“顏汐是誰?難不成,驚蟄也有了意中人?”


  “她是驚蟄的未婚妻,一萬多年前因驚蟄而死。”


  冷夜順著玄風淺的眸光,看向了清風殿外漸行漸遠的那抹背影。


  原來,有些感情早已深深地烙印在了骨血之中。


  即便是拔除了情根,目光所及,仍舊全是愛過的痕跡.……

  —


  三日後,禦宸、予煙大婚。


  眾仙紛紛趕赴西海前來赴宴。


  冷夜,玄風淺二人亦擠在了通往西海王宮的羊腸小道上,一寸寸地往前挪著。


  “身體可有不適?”


  冷夜將玄風淺罩在了懷中,深怕她被周遭前來赴宴的仙家擠兌到,關切地問道。


  “我哪有那樣嬌氣?”


  玄風淺滿臉喜氣,“不瞞你說,我真是愛死了人擠人的感覺。當久了不染俗世的仙女,鮮少能像趕集一般,往人堆裏湊。汗味兒,狐臭味兒,口臭味兒,甚至是腳氣,都顯得那樣特別。”


  “……”


  冷夜默然無語,他總感覺她一定是被人潮擠壞了腦子,才會這般言說。


  汗臭味有那麽好聞?


  她要喜歡,他就搞出一身臭氣,每晚熏她。


  光是這麽一想,冷夜身上便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阿淺,你究竟還有多少怪癖是本尊不知道的?”


  “這哪是怪癖?”玄風淺一本正經地說道,“我所說的這些,均可歸納為人間煙火氣。唯有山河無恙之時,才得以親眼目睹如此盛景。”


  “山河無恙?”


  冷夜猶記得玄風淺曾說過,她最大的夢想就是六界和平。


  起初,他隻當玄風淺是在同他開玩笑。


  在他看來,六界的興衰榮辱,和她一個嬌滴滴的小姑娘根本搭不上一絲一毫的關係。


  直到現在他才深刻地意識到,那分明是她的心裏話。


  想到玄風淺身上還藏著足以顛覆六界的眾神之力,冷夜更覺心慌。


  他就怕有朝一日這山河盛世走到頭了的時候,玄風淺會義無反顧地選擇舍身救世。


  “怎麽了?”


  玄風淺發覺冷夜手心裏泌出了一層冷汗,抬頭望向了神情肅穆的他。


  “沒什麽。”


  冷夜搖了搖頭,倏然攫住她的下巴,在擁擠的人潮中深情款款地吻著她。


  玄風淺能夠察覺到他此刻的緊張,雖不習慣於在人前同他做出這般親熱的舉動,但還是硬著頭皮熱切地回應著他。


  “小嘴兒就那麽好親?”


  好不容易才擠到玄風淺身側的帝俊瞅著深情擁吻的倆人,酸裏酸氣地道。


  冷夜無語地掃了眼陰魂不散的帝俊,下意識地將玄風淺罩在自己懷中,以免讓帝俊這狗賊窺卻到了她的媚態。


  “小氣。”


  帝俊悶聲冷哼著,不識相地湊到了他們跟前,就差懟著他們的側顏,恬不知恥地說上一句“朕可以加入否”。


  觀察了好半天,眼見吃不上“肉”,帝俊已然嫉妒地發狂。


  為阻止冷夜這麽“禍害”玄風淺,他竟直接上手,強行摁住了冷夜那張俊美無儔的臉,“誰允許你伸舌頭的?你難道沒看到她被你吻得喘不上氣兒?”


  “……”


  玄風淺滿頭黑線,眼瞅著在一旁上躥下跳的帝俊,恨不得當場縫上他的嘴兒。


  冷夜亦覺尷尬萬分,冷聲喝道:“你管得著?小心本尊讓你斷子絕孫。”


  “朕不過是看不慣你欺負淺淺。”


  “本尊讓你看了?還有,你哪隻眼睛看見本尊在欺負她?她是本尊即將過門的妻,本尊吻她與你何幹?”


  “卑鄙!趁人之危的渣狗!倘若淺淺並未失憶,她此刻興許已經成了朕的皇後。”


  帝俊氣紅了眼,越想越不甘心。


  他本不打算在禦宸和予煙的婚宴上和冷夜大打出手。


  可一想到冷夜竟趁著玄風淺失憶的空當這麽占她便宜,他心裏委實不大舒爽。


  玄風淺瞅著劍拔弩張的倆人,連連勸和道:“好歹看看場合成不成?人家歡歡喜喜拜堂成親,你們非要趕著來砸場,就不能各退一步?”


  “退一步也不是不行。不過你須得答應朕,別再讓那登徒子占了便宜。”


  帝俊在感情方麵看得很開。


  如若玄風淺真心實意地喜歡冷夜,他即便沒法做到大方祝福他們二人,也會故作灑脫地忍痛放手。


  可問題是,玄風淺是在失去了一段至關重要的記憶之後才愛上的冷夜。


  他實在害怕玄風淺恢複記憶後,會接受不了這段時間以來發生的事。


  “登徒子說誰?本尊是阿淺名正言順的夫君。”


  冷夜抻長了脖頸,極為可以地露出了脖頸上的斑駁吻痕。


  帝俊死死地盯著冷夜布滿紅痕的脖頸,再忍不住心中怒火,猛撲上前,同他扭打了起來。


  “渣狗,你怎麽可以這麽對她?”


  “才看到冰山一角就承受不住了?可需要本尊跟你說說,這幾日本尊和阿淺都做了些什麽?”


  “你可有想過她恢複記憶之後,該怎麽麵對你?”


  “難道,你要本尊為了不確定的事,而冷落了現在滿眼是本尊的她?”冷夜反扣著帝俊的手腕,迫使他鬆開了攥緊的拳頭。


  玄風淺頗為頭疼地看著水火難容的兩人,眼見著他們二人已經聽不住勸,索性撇下了他倆,徑自往西海王宮的方向走去。


  “淺淺,快隨我來。”


  沐芙蕖發現了落單的玄風淺,頗為費勁兒地擠到了她跟前,拽著她的手一路小跑。


  “嫂嫂,你要帶我去哪兒?”


  “你可有聽說,西海底藏著一株可預知天命的珊瑚?”


  玄風淺微微頷首,“十年前隨母後來西海做客的時候,倒是見過一回。不過是一株隨處可見的珊瑚而已,我才不信它能預知天命。”


  沐芙蕖卻煞有其事地說道:“你別不信。我曾聽人說過,命不久矣之輩若觸及那珊瑚,珊瑚則會在瞬間開出黑色的花。”


  “真有那麽邪乎?”


  玄風淺思及愈發迫近的上神劫,便想著親自去試上一試,權當求個心安。


  等她們二人突破層層障礙行至那株被眾人傳得神乎其神的珊瑚跟前,竟意外瞥見摟在一塊兒的玄星沉和傾舞。


  “玄星沉,你這個王八羔子!虧老娘這麽信任你,沒成想,老娘不過是離開了片刻,你就將人傾舞揣懷裏了?”


  沐芙蕖怒不可遏,闊步上前,二話不說便給了玄星沉一個耳刮子。


  玄星沉被打得暈頭轉向,卻仍在強忍著心頭裏的怒火,沉聲解釋道:“你冷靜一些。我若和她真有些什麽,又豈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摟摟抱抱?”


  “誰知道呢?你的話在我這兒,已經沒了分毫的可信度。”


  “芙兒,你聽我解釋。方才,傾舞不過是被這株邪門的珊瑚驚到了,這才驚慌失措地撲入了我的懷中。我這不是還來不及推開麽?你就趕巧出現了。”


  聞言,傾舞亦輕拭去了臉上的淚痕,輕聲細語地說著,“殿下所言句句屬實,王妃切莫因為我的緣故,而同殿下生出嫌隙。方才,我將手擱到珊瑚上之後,珊瑚上竟開出了一朵黑色的花。我不過是因為恐慌,才會手足無措地躥入殿下懷中。”


  “原是如此。”


  沐芙蕖聽傾舞這般解釋,也不好再說些什麽。


  想來不論是誰,遇見這種情況,都會惶惶不知所措。


  玄風淺聽傾舞這麽一說,心下更加好奇,遂鼓起了勇氣,亦將手擱在了珊瑚之上。


  她緊閉著雙眼,僅眯出了條縫兒,偷偷地瞄著眼前那株紋絲不動的珊瑚。


  足足一刻鍾時間,都未曾顯出絲毫的異象。


  而玄風淺高懸在嗓子眼兒的心,終於踏踏實實地落了地。


  正當此時,一瘸一拐的帝俊亦湊上了前。


  他斜斜地歪著腦袋瞅著全神貫注的玄風淺,不明所以地道:“臭妹妹這是在做什麽?莫不是在摸樹許願?”


  片晌過後,帝俊照模學樣地將手放在珊瑚之上,嘴裏念念有詞,“朕這一生別無所求,隻願臭妹妹年年歲歲有今朝,順遂隨心。”


  冷夜見帝俊將得以預知災禍的珊瑚當成了許願樹,不遺餘力地反唇相譏,“堂堂妖帝,竟不識得西海神株?”


  “瞧我這記性,竟忘了西海還有這寶貝。”


  帝俊訕訕而笑,緩緩地收回了手,再懶得搭理冷夜,隻一味地同玄風淺嘮著嗑。


  玄風淺置若罔聞,垂眸看向了冷夜攏於身後的雙手。


  怪哉!


  平白無故的,他為何將雙手掩到了身後?

  難道……

  玄風淺眸光一頓,猛地抓起冷夜的手往珊瑚上按去。


  “阿淺.……”


  冷夜劍眉緊蹙,正欲收回手,卻見眼前的珊瑚結滿了黑色的花。


  “怎麽回事?”玄風淺驚慌不已,小心翼翼地將冷夜的手捧在了懷中。


  “別怕,不過是障眼法。”


  其實早在冷夜下定決心欲為玄風淺擋劫之際,就已經預料到這樣的結局。


  隻是,在此之前他心中尚還存著一絲僥幸。


  總想著臨到末了會有奇跡發生。


  直到現在,他才深刻地意識到,他能陪她的時日不多了。


  玄風淺臉色煞白,恐慌到了極點。


  她緊緊地摟著冷夜,一味地重複著同一句話,“冷夜,你答應過我的,今生今世都不會離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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