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1章 揪心的禮金
腰裏係著圍裙的楊柳已經把晚飯做好了,招呼他洗手吃飯。楊柳已經開始上班了,並且上班沒幾天就被提拔,做了科室的副主任。崔定上周到二院視察,還點名會見了她,可見首長效應還是很明顯的。楊柳她對當官不感興趣,還堅持做她的急救工作。
吃著飯,楊柳說,醫院號召黨員二次為災區捐款,捐款多少不限,自己掌握,問江風該捐多少合適。
江風想了想說,500不少吧?
楊柳說,羅娟都要捐1000呢。言外之意是自己也不能比這個數少。
江風說,那就1000好了。想起自己兜裏的兩張銀行卡,一張就是10萬,還不是捐往災區,怎麽都覺得憋屈。
吃過飯,給楊柳說了要去崔書記家坐坐,就開車去了桃李苑。這是他第一次給別人送錢,雖然說是結婚賀禮,但他覺著,這就是標標準準的行賄,不過是披上了個冠冕堂皇的外衣而已。
崔定還住在桃李苑,是他做教師的妻子楊靜單位的房子。市裏當然有專門提供給市領導的房子,在最高檔的禦花園,但崔定一直沒去那裏住,而是把房子讓給了一位離休老幹部,這讓他贏得了一定的好名聲。
這個小區江風並不陌生。想當年他為了找到崔定被陷害的證據,曾經幾次深入此地秘密偵查,費盡周折,最終得到了那段關鍵的錄像,才把崔定從監獄裏撈了出來。
按照這個道理來講,崔定是應該感謝他一輩子的。但江風沒這個奢望,當年他之所以那麽賣力,不過是要完成鄭爽交給他的任務而已。至於單單去救一個崔定,他根本沒什麽興趣。
崔定家的樓下,停滿了高檔轎車,有來的有走的,絡繹不絕。江風把車遠遠停了,懷揣著那兩張輕飄飄又沉甸甸的銀行卡,在車上平靜了一下,想了想見崔定該如何說,然後鬼鬼祟祟地下了車。他低著頭,沿著路燈的燈影走著,感覺像做賊似的。媽的明明是給人送錢的,還要這麽心虛,花這麽多錢也找不到做大爺的感覺,相反比孫子還孫子。
還沒走到樓洞口,就看見從裏麵走出兩個人來,看穿著打扮和走路的姿勢,官應該不小。仔細一看,是青龍縣縣委書記劉雲和縣長李清源。
江風這會誰也不想碰見,趕緊往路邊閃了閃,閃在一輛奧迪後麵,拿出手機裝模作樣地看起來,好像在找號碼的樣子。劉雲和李清源肩並肩走過來,一邊走一邊低聲交談著,好像在說工作,很親密很團結的樣子。劉雲說,婚宴的事就別讓大老板操心了,縣裏全包好了……李清源馬上附和道,我聽劉書記您的……
待兩人走遠,江風才從黑影裏閃出來。看看後麵,又有兩輛車停了下來,害怕又是熟人,趕緊快走幾步到了樓門前。剛要伸手按對講門鈴,門卻自己開了。江風一看,門裏麵站著一個人,再仔細一看,竟然是市委秘書長臧奇鬆。
趕緊叫了聲臧秘書長好。臧奇鬆好像對他不大熟悉,伸出寬厚而溫暖的手掌和他緊緊握了,地下黨接頭似的,壓低聲音問,你是?
江風自我介紹說,我是住建局的江風。
臧奇鬆做出恍然大悟的樣子,說啊呀,江局長,看我這記性。說著,迅速把右手裏的一個小冊子拿在眼前,翻到住建局一欄,可能是在看江風的職務和級別。看罷,伸手做出了請的姿勢,說江局長,請吧,今晚人太多,咱們以後有時間好好聊聊。
江風答應著說,好好,請臧秘書長多多關照。說著,抬腳就要上樓。
臧奇鬆咳嗽了一聲。江風覺得不大對勁,猛然發現臧奇鬆的手臂沒往樓上指,而是指向地下室。吃了一驚,心想這是怎麽回事?崔定家不是在二樓嗎?腳步遲疑著。
藏秘書長很迷人的微笑著說,江局長,樓下請,楊老師在地下室。說完又加了一句,不好意思啊,實在忙不過來。
江風一瞬間就明白了,原來自己的級別不夠上樓,不夠去麵見崔定,而隻能去地下室見見他的夫人。巨大的失落旋即轉化成了恥辱,真想一走了之,把門摔的響一點。
心裏是這樣想的,但他的臉上還是堆滿了比哭還難看的笑,收回那隻已經跨上了一個台階的腳,點頭哈腰地說,知道了知道了,謝謝秘書長。
說著話,又有人進來了,江風漲紅著臉,老鼠似的鑽到地下室去了。心裏說真是狗眼看人低啊,不說救命之恩了,我懷裏可是揣著20萬真金白銀的啊。20萬都沒有上樓的資格,都不能見崔定一麵,他奶奶個胸!
地下室裏也是人來人往。大家見麵,都不怎麽打招呼,互相點點頭,會心地一笑,就過去了。越是怕,狼來嚇,偏偏又看見副局長包清泉迎麵走來,躲都沒處躲。
包清泉看到江風也被請到地下室,似乎有些幸災樂禍的樣子,伸出手來和他握手,抿著嘴,低低的叫了聲江局長。
江風嗯了一聲,也沒看他,隨便帶了一下他的手,就鬆開了。
崔定家的地下室麵積不小,整的像個小客廳似的。夫人楊靜麵色紅潤,氣色好的很,和那時候到處上訪告狀的她判若兩人。此刻她正送著幾個人到門口,一轉臉發現了江風,哎呀叫了一聲,說江風,你這孩子,怎麽也來了?
語氣中既有自己人的佯怒,又有褒獎。江風對楊靜的印象比崔定好,起碼她見到自己的時候,還是很熱情的,顯然沒忘記他的恩情。
江風笑著說,楊老師,昊昊的大喜事,我不來會行?沾沾喜氣和貴氣啊。
楊靜很親熱地伸手攬了一下他的腰,說,江風你太客氣了,昊昊一直說你好呢。趕緊進來坐,進來坐。蘭蘭,倒水。蘭蘭是她家的小保姆,水靈靈的一個小姑娘,非常利索。
江風進門一看,屋子裏已經坐著幾個人了。門口靠著東牆的地方,放著一個臉盆架,一個大紅的瓷盆裏,各種大大小小的紅包堆的小山似的。知道這是讓來人上貢的地方了,就從懷裏摸出那兩張帶著自己體溫和汗味的卡來。
怕楊靜看不清楚,用慢動作放了進去。楊靜做出要阻止的樣子,連聲說,不用不用,江風你這孩子,真不聽話!說著,很親昵地翻了他一眼。
人太多,江風沒心思在這裏喝茶,也沒心思再說些什麽,就對楊靜說,楊老師,今晚客人多,我就不多坐了,這幾天有需要我的地方,你隨時打我電話,我隨叫隨到。
楊靜馬上做出送客的姿態,說,喝口茶再走嘛。說著,已經把江風送出了門口。馬上又有人進門了,楊靜連再見都沒空說,又去忙去了。
從地下室上來,看到臧奇鬆還在那裏忙著接客。一個堂堂市委秘書長,竟然扮演這角色,也太下三了點吧。但臧奇鬆一點都不覺得難為情,一邊抹著臉上的汗水,一邊和大小官員接頭,手臂或指向樓上,或指向地下室,背上的襯衣都被汗水打濕了。江風感歎道,真是人民的好公仆啊。
看到江風上來,臧奇鬆又一次親切地和他握手,說,老弟,照顧不周啊。
江風覺得他手心裏都是汗,膩歪歪的,說了聲秘書長您忙,我先告辭了。逃也似的走了出來。到車上,先擰開一瓶礦泉水把手狠勁洗了洗。
開車往家走著,還在擔心著。臉盆裏的紅包那麽多,不會被弄錯吧?要是被張冠李戴,那就可做了冤大頭了。猛然想起忘了給楊靜說一下,還有尹紅妹的呢。心裏懊喪的不行,不過又想到反正紅包上寫有名字,人去不去一個樣,去了不是也見不著崔定嗎。雖然是這樣想著,但心裏終究是空落落的。10萬啊,不吃不喝也得上三四年班才能積攢下來,就這麽一眨眼沒了。操。
回到家,楊柳和孩子們都睡了。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胡思亂想的。一會想,崔定知道自己送了10萬後,會不會很生氣,把他叫去聲色俱厲地批一頓,然後讓他把卡收回去?一會又想,如果他收下了,會不會對自己的仕途有什麽幫助?又想到十萬元錢已經讓自己如此糾結了,劉雲李清源他們,會不會送的更多,把自己的那十萬給淹沒了?就這樣迷迷糊糊的想著,連做夢都是在操心這個事情。
第二天起床,頭暈乎乎的。到了班上,葉菡幾個人都已經到了。葉菡看到他,臉竟然紅了一下。
江風想起她和嚴小涵之間的唇槍舌劍,為什麽嚴小涵一提到“省長”兩個字,一向沉穩的葉菡就瞬間亂了方寸呢?不過這個問題,江風實在不想深究。每個人的身上都有故事,這也沒什麽奇怪的,想的太多了,累。
擰開杯子蓋準備倒水,才發現水已經倒好了,還泡了鐵觀音。肯定是葉菡的功勞了,看了她一眼,葉菡臉紅紅的看著電腦。
想起應該給尹紅妹回個話的,就又到陽台上撥通了她的號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