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喬裝打扮
他這會很想讓自己看上去像個真正的三輪車夫,關鍵是自己的衣著打扮和精神頭,太不像騎三輪車的人了。他蹬著吱哇哇作響的車子,眼睛盯著路麵,不敢四處張望。天氣炎熱,再加上緊張,一會時間,他就汗流浹背了。頭發也濕透了,一縷縷貼在額上,額頭上的汗水幾乎要把眼睛迷住。雪白的襯衣上早就蹭上了三輪車上的灰塵,這會被汗水浸透後,緊緊黏在身上,穿了件緊身衣似的難受。
騎了一陣,江風覺得,自己已經差不多像是三輪車夫了,就大膽地抬頭看了看街上的行人,發現大家都是行色匆匆的,根本沒有人多看他一眼,心裏說看來是自己自作多情了啊,就坦然了許多。心想今天當做是體驗了生活好了。
走到三中南街,忽然聽到有人在叫他:三輪車!三輪車!是一個女人尖利的聲音,分貝之高,滿大街都能聽見。江風知道是在叫他,頭也不抬,緊蹬幾下,打算開溜。沒跑出幾米,車把就被一雙女人的胖手抓住了。
江風隻得停下來,抬頭看了,是一個胖的西瓜似的的女人,臉凶巴巴的,有點像電影《功夫》裏的包租婆。那女人像抓住小偷似的,厲聲嚷道,跑什麽跑!沒聽見我在喊你嗎!
江風知道這樣的女人不好惹,陪著笑臉說,嘿嘿,剛才隻顧蹬車子,沒聽見你喊-——真沒聽見。那女人看他態度還可以,上下打量他一番,斜了他一眼,命令到,靠邊,幫我拉個貨!
江風轉臉一看,就見街邊放著幾件舊家具,鞋櫃,空調,破落地扇什麽的,都像被煙熏過似的,髒得夠可以。正想解釋自己不是拉活的,後麵車一個勁地按喇叭,隻好把三輪車靠邊了。
原來那女人站在路上打了將近一個小時的出租,司機們見她東西又多又髒,沒有一個願意拉她,全部拒載,把女人氣的,站在街邊跳著腳罵。這會好不容易逮住了倒黴的江風和他的三輪車,就好像正瞌睡著呢有人給送來了個枕頭,會能輕易饒過他?
江風把三輪車在那堆破爛前停好了,準備好好給那女人解釋一下,就很認真地對她說,大姐,我不拉貨的。那女人大眼一瞪,說你這人奇怪了,你收破爛不也是為了賺錢嗎,我又不是不給你錢,你還挑肥揀瘦怕下力,白長了這麽大個頭。真是的。江風一陣苦笑,盡量用平穩的語調說,我也不是收破爛的。那女人聞聽此言,說喲嗬,看不出一個收破爛的還挺愛麵子,還挺有自尊——說著用胖手戳著車前的一個木牌說,你都帶著幌子呢,還說不收破爛,你自己睜眼看看吧!
江風伸頭一看,果然見車把下方鐵絲纏著著一個破木牌子,上麵用紅漆歪歪扭扭地寫著:廢品回收,利國利民。一時間覺得又氣又好笑,一把扯了那牌子,扔到了車上。
那女人看他這個舉動,鼻孔裏哼了一聲,說,看來你是剛幹這行不久,還有點怕丟人,時間長了好了。既然選擇了這一行,你就得放下架子。國家幹部很牛叉,不丟人,你咋不去做哩?
江風張張嘴,還想說什麽,那女人不耐煩地說別那麽多廢話了,趕緊下來幫我裝東西!女人力大無窮,說著話,一貓腰,抱起鞋櫃,哐當一聲扔到了三輪車上。
江風知道是逃不出她的魔爪了,隻得苦笑著搖了搖頭,下了車。女人說,來,你幫我把空調抬上去!看你一身都是力氣,咋這麽惜力呢。
江風幫女人把那堆破爛都放到車上,身上臉上手上都沾滿了油汙,比收破爛的還像收破爛的了。女人很滿意她的表現,說這就對了,年輕人就得勤快點,走吧,去洗煤廠。江風一聲驚叫,說洗煤廠?在市區最北邊,好遠啊!女人說看你說的,遠有遠的錢,你是要和錢過不去嗎?又嗔怪道,看看吧看看吧,剛表揚了你能幹你就翹尾巴!別嫩球多話了,上車走吧!
三輪車已經裝的滿當當的了,江風以為那女人會打的跟著,誰知道她巨大的屁股一磨,就坐到了三輪車車沿上,那車子立刻就失去了平衡,向右邊傾斜,右邊的輪胎馬上就癟掉了。江風說不行不行,會爆胎的,女人熊掌在他背上響亮地一拍,說啥球不行,走!
幸虧沒說,駕!
江風著急去蔬菜批發市場批菜,怕去晚了人家收市,所以著急的不行。想想,還算不錯,洗煤廠和批發市場好歹還在一個方向上,就吱嘎嘎蹬起車子,賣力地向洗煤廠趕去。心裏著急,就蹬的快了點。女人太胖,坐在一邊,那車子本來就失衡,跑起來更有點不穩了。江風急速過了一個彎道,女人大呼小叫地說你悠著點,差點把我甩下來!你是驢嗎那麽大的驢勁。江風也懶得理她,狠命地蹬著車子。女人卻是放的開,幹脆伸手從後麵抓了他的皮帶,哈哈笑著說,這下好了,抓住了你的韁繩,你就放開騎吧。
江風騎著三輪車,拉著滿滿一車破爛,載著一個胖得像個綠皮大西瓜似的女人,汗流浹背地穿行在雲湖的大街小巷。夏日的太陽明晃晃地烤人,地上像下了火,馬路都被燒得吱吱冒煙。地上的柏油被烤化了,三輪車像是爬行在粘鼠板上似的,鏈條累得哢吱吱響,好像馬上就要斷裂。
江風好久都沒出過這麽大的力了,半天又沒喝水,累的幾乎虛脫。他拉起衣角擦了擦迷住眼睛的汗水,真想坐地上大哭一場。想到殷切期望著的鄭爽,他咬咬牙,腳下又有了勁頭。又想到自己之所以吃這樣的苦頭,說到底還是因為葉芷,就開始恨她。心想等這個事情辦完了,非得野蠻地摧殘她一番,報報今天的收破爛之仇。
臨到洗煤廠,是一條漫長的上坡路,車子蹬的非常吃力。江風以為那女人會自覺地下來走路,誰知道她依然是穩坐釣魚台,根本沒有下來的意思。盡管江風用盡了渾身的力氣,那車子仍慢的像蝸牛。江風忽然想起以前看到的三輪車夫上坡的時候都是站起來蹬,就站起來試試,果然車子走的快多了。一會時間掌握了訣竅,那就是不單單要用腿上的力氣,還要把渾身的重量都輪番壓在兩條腿上,這樣就不是很累了。掌握了這個秘籍,江風有點自鳴得意。
好不容易到了女人家,她家卻在七樓,要江風幫她往上扛家具。江風哭喪著臉說,大姐,我真的不能再幫你了,我還得去批菜,中午之前要送到夥房的。那女人看他累的滿臉是汗,算是發了慈悲,說好好,你走吧,我再找幾個收破爛的幫忙扛——真沒想到,你還賣菜,真是多種經營啊。
女人說著,拉開手裏的小包包,拿出20元錢說,不少吧?江風趕緊擺手,說我不要錢的。女人兩道掃帚眉一豎,說就這還嫌少啊?得了得了,再給你加10塊,30總可以了吧?
江風依舊擺著手說,大姐我真的不要錢,我不是收破爛的。江風說著,挺了挺腰杆,岔開手指理了理頭發,感覺風度又回來不少。那女人盯著他的臉看了一陣,忽然就相信他不是收破爛的了,很不好意思地笑,說兄弟呀,看來我還真是難為你了,走,上樓洗把臉!江風說不了不了,我得去忙去了,大姐再見。說完上車就走。那女人在後麵叫,兄弟,謝謝啊!
從洗煤廠家屬院出來,江風看看表,已經是10點多鍾了。知道一會都不敢再耽誤了,就馬不停蹄地趕到蔬菜批發市場。江風不是為了賣菜,買菜隻是為了當道具,所以不問價格,隻管往車上放。包菜、芹菜、黃瓜、西紅柿什麽的,一會就裝了一車,花費200多元。
賣菜老漢還沒遇到過不搞價的傻子,蘸著唾沫數著錢,樂的合不攏嘴。江風看他戴著一頂看不出什麽顏色的破草帽,脖子裏搭著一條早已經死氣的爛毛巾,就說老爺子,我再批你兩樣東西。老漢說哪兩樣?江風說,你的草帽和毛巾。
老漢卻死活不給,說你這是醃臢我的吧,我怎麽好意思給你這髒東西。江風說我不嫌髒,你開個價。老漢開始以為他開玩笑,這會看他挺認真,不由得多打量了他幾眼。然後摘下帽子和毛巾遞給他,說,拿去吧,不要錢。
告別了收破爛的行當,江風又做起了菜販子。他戴著破草帽,脖子裏搭了條黑黑白白,散發著濃鬱汗香的毛巾,再一次穿行在雲湖市的大街小巷裏。他弓著腰,努力地蹬著車子,身上的汗水早就出了一身又一身,身上的衣服濕了幹,幹了濕,上麵印滿了地圖,又有點像小孩子尿濕的床單。他把草帽子壓得低低的,盡量遮著那張俊朗的臉。想起魯迅的那句“破帽遮顏過鬧市”,不禁自嘲起來。想魯迅作為無產階級革命家,身負偉大使命,才“破帽遮顏”,自己卻隻是怕被人認出來感到丟人罷了。
越是怕,狼來嚇。走到公園門口,遇到一群從公園裏訓練完出來的老太太,一個個穿的花紅柳綠的,手裏拿著舞蹈扇,臉上的粉厚的直往地上掉。看江風這車蔬菜新鮮,都拿眼往這邊看。江風預感到了潛在的危險,心說不好,緊蹬了幾下。想逃。哪知老太太們鍛煉得都跟飛毛腿似的,一陣風似的追上來,呼啦啦圍住了他。十幾隻手往車上亂翻,說芹菜多少錢一斤?包菜呢?番茄呢?咦,這黃瓜不戴花,好像沒吃避孕藥哎!
江風趕緊說不賣不賣,這車菜已經有人預定了。老太太們嘻嘻哈哈,說啥預定,賣給誰不是賣。說著就開始往自己的袋子裏裝菜。江風急了,心想要是沒了這些菜,整個計劃就全部泡湯了啊!他騰地從車上跳下來,伸手去奪老太太們手裏的菜,惡狠狠地說不賣就是不賣,都放下都放下!江風心裏著急,動作就粗魯了點。一個老太可能是手被弄疼了,撇著薄薄的嘴片說,我說年輕人啊,你態度好點行不?你這是要把我手指頭掰斷那?我們是掏錢買菜的,又不是強盜,你怎麽這樣對待我們?昂?
這時候又從公園裏走出幾個背著寶劍的老頭,一個個都是運動服運動鞋,老當益壯的樣子。可能早就和幾個老太相好了,見老太太們和一個菜販子拉拉扯扯,立刻就表現出俠肝義膽的樣子,嘴裏叫著咋啦咋啦!衝上來,準備上演一場英雄救美的好戲。
一個老太對其中一俠士說,老王,你不是要買黃瓜嗎,你看這黃瓜多新鮮!那老王走上前來,江風一看,嚇了一跳,原來是李莉的公爹。江風幫他家換過太陽能水管,所以和他認識。這會看李莉的公爹拿眼瞧他,趕緊把草帽又往下壓了壓。李莉的公爹嘿嘿地笑著,很不好意思地對剛才叫他的老太說,這黃瓜也不是我想吃,我是想……讓你切片做麵膜美容用的。那老太翻了他一眼,很幸福地生著氣說,老不正經。
幾個老太的手也不閑著,已經開始哢吧哢吧往下掐黃瓜把兒了-——這是她們買菜慣用的手法。江風眼看難以脫身,心說想孫子兵法雲:三十六計走為上計,必須得趕緊開溜才能保住這車菜,才能順利實施自己的計劃。他大腦急速轉了幾圈,眉開眼笑地對幾位老太說,大媽你們先不要慌,你看現在車子停在路上都把路擋嚴了,等我把車子停路邊涼蔭下你們好好挑啊。老太太們說,哎,還是這孩子懂事。江風推著車子往路邊靠,眼睛卻骨碌碌地打量著前麵的路。看時機成熟,猛然間來了個急加速,推著車子撒腿就跑。跑出幾步後,就著強大的慣性,飛身上車,站起來猛蹬幾下,絕塵而去。幾根黃瓜滾落到地上,哪還敢再下車撿?幾個老太太在後麵嘟囔著說,真是的,精神病也開始做生意了。
江風機械地蹬著車子,累的伸著舌頭直喘氣。接近荷園新村工地的時候,正是11點整,剛好比那個真賣菜的早到那麽20分鍾。遠遠看到門口耀武揚威的保安,他心裏開始打起鼓來,感覺腿上很沒勁。想到自己的使命,又給自己打氣鼓勁,說江風啊江風,對付幾條狗你就怕了?你想想電影上那些地下黨八路軍們,他們是怎麽混進城的?這些保安雖然凶狠,也比不過真刀真槍的日本鬼子啊!八路軍是是冒著生命危險進城的,今天這個事情雖然也很緊張,總不至於有生命危險。再說了,退一步講,即使被抓了,即使要被嚴刑拷打了,萬不得已的時候,隻要把葉芷這張底牌拿出來,這些狗們還不得乖乖地搖起尾巴?
江風想了一陣,腿上又有了力氣,裝作從從容容的樣子,騎著三輪車向工地大門走去。他彎著腰,故意一搖一擺地蹬著車子,把頭上的草帽帽簷往下卷了卷,好讓自己看上去更窩囊些。時不時抓起脖子裏毛巾的一頭在臉上抹一把,又在地上吐了口痰,表演得確實有幾分天才。
剛接近大門,幾個保安就慌慌張張地去把那兩扇大鐵門打開了。江風心中暗喜,心想這招還真他媽慣用。正要進門,去看見葉芷的悍馬吼叫著從大門裏竄了出來。
江風一眼瞥見悍馬駕駛室裏的神采飛揚的葉芷,趕緊做賊似的低下了頭,恨不得多出個功能,像烏龜一樣把腦袋縮到肚子裏,趕緊把三輪車往邊讓了讓。幸虧葉芷可能正有要緊的事情去處理,目不斜視,根本沒有注意到這個騎著三輪車戴著破草帽的菜販子就是經常和自己上床的男人喬裝打扮的。再說即使她注意了,江風現在的偽裝已經比菜販還菜販了,不仔細看的話根本認不出來。看著葉芷的悍馬蕩起一陣塵土,絕塵而去,一顆提起來的心才又撲通一聲落到了原位。
江風虛驚一場,嚇得不輕,冷汗淋淋地,心驚肉跳。心想原來保安們慌慌忙忙打開大門,並不是要迎接自己,而是伺候他們的主子的啊。不過葉芷的悍馬出來後,保安們卻並沒有著急把大門關上,而是等著他進去。江風樂的趁腿搓麻繩,壯著膽子,猛蹬幾下車子,很泰然地進了工地大門。他憨厚地笑著向開門的保安點了點頭,保安麵無表情,連問都沒問他一聲。
江風順利地進了大門,正暗暗慶幸,卻發現又遇到了難題。原來進門後左右各有一條路,都明晃晃的,不知道食堂在哪個方向。虎視眈眈的保安就在自己的身後,如果這個時候遲疑或者走錯路的話,很容易引起了保安的懷疑。江風這個假菜販現在是經不起盤問的,三句兩句就會露餡,說不定計劃剛開始執行就流產了。但他也不敢把車停下來問路,那是自找死路。知道保安在看著自己,把他急出了一頭汗。抬眼望去,就見工地靠北邊隱隱有嫋嫋的青煙升起,心想應該是食堂的煙囪冒出來的,就果斷地選擇了左邊這條路。沒有人叫住他,說明他選擇這條路是正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