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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八十六章 對等神明的凝視

  這螻蟻一般渺小的改變,師父可曾想過麽?


  初月晚和她相對,鬆苓的影子隨著她的退後而縮短,像狼收回了利爪。


  “我不能,背叛大國師。”鬆苓手中仍緊抓著她的飛刀,“他養育了我,我也已經做了這麽多,所以……”


  “是師父背叛了我們。”初月晚道。


  鬆苓愕然。


  驟然一聲劃破夜空的破碎聲,砸在她們旁側的房簷上。


  碎陶片滿地迸濺,鬆苓急忙向上望去,見高處一個窗子晃動。初月晚趁她不備,拔腿跑進摩天塔。


  “站住!”鬆苓疾步追上去。


  初月晚抖亂塔內所有的帷幔,靈活地穿梭在其中。曾幾何時她被這淩亂的薄紗迷惑,恐懼盤踞心頭的時候,在另一邊將自己拉出迷障的人,是嶽清歡。


  可如今,這迷障卻像是嶽清歡本人。


  “攔住她!”鬆苓割破帷幔闖出來,“不是說看好上麵兩個人嗎?都幹什麽吃的?!”


  摩天塔的禮官不是去了泰清宮就是還在搜山的路上,此時摩天塔內部的人並不多,初月晚輕易躲過了前來圍堵自己的人,她輕車熟路,跳進了從前嶽清歡領自己專乘的升降梯,“啪”一把合上龕門,啟動了機關。


  小小的木匣子載著初月晚,迅速向高出攀升。


  上麵的禮官急忙要去攔住,然而這升降梯平日裏都是嶽清歡乘坐,隻有裏麵可以操作機關停下,別人是無法從外麵將其逼停的。


  一名男巫急了,腰間帶著法器長刀爬上梁去,要割斷升降梯的繩子。


  “住手!”鬆苓跳到樓梯上大喊,喝住了那個要動手的男巫。


  她敏捷地爬上房梁,追那梯子而去。初月晚在升降梯中感覺到了震動,急忙拉住機關的閘門,升降梯在高空開了門,初月晚爬出來,也攀上了塔內的長梁。


  “公主!”鬆苓喊道,“不要上去!”


  初月晚不聽她的,繼續沿著梁柱往前走,常年練舞得來的平衡力此時派上了用場,然而數層樓高的塔樓黑暗空曠,她的步履依舊艱難,而前方應天大帝的神像在微弱燭火下熠熠生輝。


  初月晚拆下手臂上綁著的布條,拴在梁上。


  鬆苓跟著爬了上來,卻不敢再喊她,生怕將她驚嚇,從梁上掉下去。隻得立刻翻身往下麵一道梁上跟隨著。


  初月晚停了下來,扭頭望見應天大帝像的麵容,仿佛隻有咫尺之隔,那雙平靜的眼眸低垂,此刻卻宛如凝視著她,慈悲善念,無可奈何,全在一雙眼中。


  “應天大帝……”初月晚和祂對望。


  我如今所做的一切,是應天而為,還是逆天而行?


  從前,不是在下方仰望著祂,便是在旁側遙望著祂,如今站在祂的麵前,初月晚再次感覺到自己的渺小,卻並非無力。


  應天大帝的目光,好似師父在沉靜地凝視著自己。


  盡管宏大注視著渺小,渺小卻終於能夠平視地凝視回去了。


  直到現在,明明以師父的腳力,一定已經登上了摩天塔,可是為何,他沒有立刻出現在自己的眼前?


  “這摩天塔,何不是你的牢籠?”初月晚不知在對誰問。


  她抓住那根布條,從梁上滑了下去。


  “公主!”鬆苓急忙跳上來接她。


  初月晚抓著布條從她麵前墜下去,鬆苓的手幾乎碰到,卻在收緊的一瞬抓空。


  鬆苓的心跟著跌空了。


  “啊——!!”她痛悔的驚叫在摩天塔中回蕩。


  晦暗的大殿,深不見底的高空,不知何處而來的風卷滅微弱燭火,所有人陷入到了不見五指的漆黑。


  紛亂匆忙的摩天塔內頓時安靜下來。


  然而許久過去,沒有任何跌落的聲音。


  鬆苓心裏驀地浮起一絲希望來,隱約月光從敞開的窗照在梁上,她看到下方應天大帝金像的肩頭蒙著一層輝光。


  而那輝光之中,仿佛有個人影慢慢地爬起來,一點點挪進了黑暗裏。


  “鬆苓長史!”廊道中有人呼喚,“鬆苓長史!怎麽辦!”


  鬆苓愣了愣,踏著梁走回來,道:“她掉下去了,下樓,找一找。”


  “不知誰把上麵的窗都開開了,風吹了燭火,點燈需要些時候。”旁的禮官請示。


  “先點上底層的燈,一會兒大國師要進來的。”鬆苓說著,朝著另一邊高處的房梁看了一眼,扭頭翻上欄杆,回到走廊中。


  ……


  走廊中的人都跟著鬆苓向樓下撤去,上層的燈也沒有被點燃。


  初月晚躲在神像的肩頭鬆了口氣,雖不知道為什麽忽然風來吹了燭火,但是這一下倒是為她的躲藏助了一臂之力。


  她估算好了距離,鬆苓站的地方是死角,看不出兩條長梁與神像之間的距離,她卻從上麵已經看出離神像肩膀不遠,跳下去正好可以平安無事地落在肩上,雖然危險,但是肩膀下麵還有神像手勢的一重保險。


  原本想跳下來之後,立即利用神像跑到另一邊梁上再往上走。但正好的黑暗,讓這些人看不到了她的去向。


  初月晚等待那些人走了,也不再摸黑爬梁,翻回到樓梯上樓。


  忽然黑暗裏一隻手抓住了她,初月晚嚇了一跳,對方的手立刻扣在她的嘴上緊緊捂住。


  這隻手粗糙,像是平日裏常幹活的粗人。


  初月晚正忐忑,耳邊傳來了熟悉的聲音:“小殿下,別怕,是我,應順。”


  “!”初月晚驚喜。


  扣在嘴上的手鬆開了,初月晚急忙轉身挽住他的胳膊:“應順……芙蕖呢?”


  “她在房裏等你呢。”應順壓低聲音,拉她往從前的住處走,“今日大典之後,他們把我們兩個囚禁在房中,但是他們沒想到,我敢翻窗從屋簷上走出去,打昏了門口的禮官,現在禮官是我和芙蕖姑姑穿著衣服偽裝的。”


  “你們真行!”初月晚又擔心又欣慰,“那方才在外麵,扔罐子下來的也是你們?”


  “是啊,聽見動靜了,我和芙蕖姑姑趕緊過來看見你們,芙蕖姑姑順手扔了個花瓶下去。”應順說,“我趁他們不備,把窗子打開了,想滅掉燈盞掩護小殿下上樓,誰知道……誰知道小殿下上了房梁?這要是一個不留神滑了,奴才……奴才……”


  他說著說著就出來哭腔,初月晚笑道:“沒事,我現在好好的,幸虧你他們才沒發現我跳梁偷跑了。”


  應順這才又高興起來,急忙帶她進了房。


  一進屋,初月晚就被人一把抱住了。


  “小殿下!”芙蕖泣不成聲。


  “芙蕖芙蕖我好想你!”初月晚抱著她蹭了兩下,可是馬上抬起頭來,“現在來不及說話,我有事情一定要告知出去!”


  “現在下麵都是禮官,如何出得去?”芙蕖忙問,“我與應順沒有那等功夫從樓上翻到下麵,咱們不如在這裏等待,等皇上派人來……”


  “父皇不能了!”初月晚說,“我必須做到,才能救父皇!”


  芙蕖和應順都驚心不已。


  “小殿下,要怎樣做?”芙蕖問。


  “你們護我到天頂,然後你們兩個借著喬裝和昏暗,從摩天塔出去,一個人去外公府上,讓他們所有人從府中撤出,離得越遠越好。另一個去肅親王府,見菁郡主。”初月晚拉著她說,“告訴她,堵住……堵死,不要有一絲痕跡。”


  “堵住什麽?”芙蕖不解。


  “她會知道的。”初月晚說。


  “可是小殿下你身邊不能不留人!”芙蕖無法接受這樣的安排。


  “我方才就是自己一個人來的。”初月晚道,“相信我,我既然來得了,也能離得開。”


  應順貼在門邊聽著外麵的聲音,扭頭道:“小殿下,這邊沒有動靜,可以走了。”


  初月晚鬆開芙蕖的手,堅定地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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