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零二隻崽
他用的字眼自帶誘惑, 林知微指尖都忍不住顫了一下, 被他輕而易舉撩起喧囂浪潮。
她口乾舌燥,仰頭迎承他的親吻。
陸星寒上次說「嘗嘗」, 她恨不能立刻把他打醒, 讓他規規矩矩做弟弟。
但現在……
她完了, 她血液快要燒起來, 沸騰地在身體里亂撞。
廝磨的唇舌間牽起細細銀絲,陸星寒喘息漸重, 抓著她的手放到自己的校服拉鏈上, 「要不要脫
|掉?」
要。
要嘗, 要脫|掉。
林知微輕輕吞咽,用行動代替回答,蔥白手指牽住金屬拉鏈頭,緩緩滑下,裡面……流暢起伏的肌理蓬勃有力, 燈光下泛著淺白蜜色。
空的!
她臉紅怔忡的片刻, 陸星寒的低笑聲欺近耳邊,「別管上衣了, 這個不是重點。」
手再次被握住, 放在校服長褲的腰間。
林知微腳一軟, 跌進他深不見底的漩渦里, 被扛起時, 天地倒轉, 滿眼是他身上藍白色的乾淨校服, 純潔無瑕,偏就在做著最狼最欲的事。
她以為會被帶進卧室,結果卻是他寫歌的工作間。
寫字檯上擺了不少音樂學院里發放的教材,他手臂一掃揮開,扯過椅背上的毯子鋪在桌面,放下她痴纏上去。
她止不住向後軟倒,陸星寒的校服上衣扯開,掠奪侵佔時也始終鬆鬆掛在身上,微涼的拉鏈隨著他的激烈動作若有若無在她身上反覆蹭過,輕輕拍打。
他沉啞呢喃,「我學習的時候都在想你,想在書桌上這樣對你……」
「現在是,以前也是。」
林知微頭暈目眩,一時間分不清時光停在哪個節點,似乎真的被高中時候的他壓在學習桌上,這樣不知滿足地為所欲為。
睡下時已經深夜。
一天里經歷的起伏太大,林知微格外睏倦,不知道過了多久,迷糊中感覺到手機振動,陸星寒起床,用被子把她裹緊輕吻了幾下,她眼都睜不開,在他的安撫里隨即又睡過去。
再睜眼天早就亮了,窗帘縫隙里透進一線鼎盛日光。
林知微酥軟地轉了轉身,床上沒人,她摸過手機,發現調成了靜音,通知欄的消息堆積如山,劃了好幾下還沒到底。
最新一條微信是何晚發的,「小祖宗,醒了記得下樓,你不在,寒哥氣壓太低我們好怕怕。」
林知微頓時清醒,坐起穿衣服時,抓緊時間刷了一下微博,最新的話題徹底翻了新,沖入眼帘的是一大堆大同小異的截圖,圖上表情過份悲戚的是個頭髮花白的中年男人,底下配著一行行關鍵性字幕——
「陸星寒的媽可不是個正經女人,跟好幾個人廝混生了他,看她懷孕人全跑了,正主是哪個都不知道,等他長大點,他媽更不正常,三天兩頭換男人。」
「說好聽是個交際花,說難聽就是賣的。」
「陸星寒這種身世,誰願意要他,他媽媽死後,是我看他可憐,好心收留他的,給他吃穿,供他上學,精心照顧他,盡到了做舅舅的責任。」
他還特意拍了老房子的照片,把最大的房間裝修成豪華男孩卧室的樣子,口口聲聲說:「這就是我給陸星寒住的地方,讓我自己的兒子打地鋪。」
「我對他這麼大的恩情,誰知道他狼心狗肺忘恩負義,」男人的模樣變得有些猙獰,「我今年得了重病,想問他湊一點零頭救命,說好了我兒子三個月內一定還給他,他卻冷血地說我死了才好。」
「他還對我兒子、他的親表弟拳打腳踢,現在身上還帶著傷,我跪地求他也不留情面。」
「你們追捧的大明星,出身低劣,為人狠毒,我要是不公開出來,死都不能瞑目——」
林知微臉色素白,狠狠關掉屏幕。
心臟緊緊皺縮,疼得戰慄。
她用最快速度換衣洗漱,飛奔下樓,剛跑下兩三級台階,熟悉的腳步聲迎面而來。
樓梯上,陽光斜灑,四目相對。
林知微鬆開扶手,衝下去撲進他懷裡,「星寒,別難過。」
陸星寒一把抱住她,「他算什麼,沒資格讓我難過,但我不能忍受顛倒黑白,我是你養大的,我從三歲起就在你的身邊,跟其他人沒有關係。」
樓下,工作室全員處在戰鬥狀態。
陸星寒的舅舅是早八點時發聲的,現在是上午九點多,星火娛樂經過昨天的全面潰敗,把賭注全壓在這一波上,卯足了力氣雇水軍帶節奏,拼了命也要把陸星寒一黑到底。
星火娛樂既然扣不下他,公司名聲也毀了,那就一定要同歸於盡,斷了他的前程。
林知微手指攥得青白,「大眾習慣性同情弱者,再任他這麼說下去,別管合理不合理,你都要傷元氣,可是快過去十年的事要怎麼澄清?」
「別急,我說過他是豬隊友,成不了氣候,」陸星寒把她牽到牆邊的小茶几,保溫盒裡盛著溫度適宜的粥和面點,「安心吃東西,看老公怎麼反擊。」
「老公」兩個字成功讓林知微憋紅臉。
陸星寒彎下腰,摸摸她的頭,「乖乖看著老公,好不好?」
她臉頰不覺微鼓,「……好。」
陸星寒滿足笑開,筷子遞到她手裡,再轉身,滿眼溫柔藏起,全身披霜掛雪,走向蓄勢待發的袁孟。
上午十點整,舅舅再次得到星火娛樂暗中許諾的金錢鼓勵,黑陸星寒黑得越來越順手時,他和兒子因賭博欠下巨額高利貸的證據毫無預兆地砸下,讓他措手不及。
緊接著醫院證明亮出,清楚表示這位「被陸星寒打傷的親表弟」是身背債務酒後滋事,被人用啤酒瓶打中了頭,進看守所剛出來不久,毫無生活來源,更別提「三個月還錢。」
時間再往前遞進,所謂重病也是子虛烏有,他根本身體健康四體健全,整日沉迷大小賭場,多次給陸星寒打過電話索要錢財,雖然號碼各不相同,但聲音語調與視頻里別無二致。
最近的一次,就在昨晚,這位舅舅親口說:「星火娛樂可早就找上我了,你只要價碼比他們高一點,我保證不吭聲——」
袁孟用力敲著鍵盤,「呸」了一聲,「星寒,虧了你想得周到,準備得夠早,否則這些證據全被星火娛樂收拾乾淨了,再想找門兒都沒有!只能吃啞巴虧!」
陸星寒冷笑,「我能抓的把柄就這麼兩個。」
他冷冷盯著在記者中間夸夸其談的男人徹底六神無主的狼狽,周身溫度持續降低,站他附近的人都忍不住退開,不敢招惹他。
陸星寒生氣起來很可怕。
他冰涼的手忽然被溫柔握住,腰也被纖細手臂攬過,冷戾不禁一消,扭頭看到林知微的臉。
「微微,」陸星寒擰眉,「再往下,會涉及到你了。」
林知微點頭,「儘管做。」
網上爭論得不可開交時,一個攝影師賬號發布了幾段錄像,被一舉推送到熱門,配的文字是,「多年前,竟然無意中拍到了驚人畫面。」
鏡頭角度平視,拍的是對面的樓房四層。
顯然攝影師住得很近,無意中發現異常,遂拍攝記錄。
錄像里的主角是同一個人,或者說,同一個孩子。
十歲出頭的小男孩,瘦胳膊瘦腿,五官分外精緻,寒冬臘月里,被關在老式的陽台上,除了一圈圍牆和防盜網,連窗戶都沒有,四處敞開透風。
陽台地上鋪著一層單薄被子,大概就是他的住所,錄像里,陽台的鐵門偶爾被推開,遞進來半碗剩飯,菜少得可憐,毫無熱氣。
很快那位滿口謊言的舅舅露了臉,進陽台兇狠訓斥什麼,一腳踢翻飯碗,拽著男孩揉打幾下,男孩攥著拳不吭聲。
等人走後,男孩總蜷在牆角,抱住他枕頭下疊得整整齊齊的一件衣服,如珍似寶地摟在懷裡,輕輕抽動肩膀。
整個工作室鴉雀無聲。
林知微猶如被冰水從頭潑下,一層層冷汗漫成鑽心刺骨的疼,她手指摳緊桌沿,指腹由白變紅,陸星寒心疼地掰不開,低聲喊她,「微微!」
她胸口猛烈起伏,死死凝視屏幕,眼淚順著臉頰汩汩湧出。
那是她的崽崽。
她心愛的,疼惜的,以為跟著舅舅能去過好日子的崽崽。
卻只能在角落裡抱著她做的衣服取暖。
知道他受了苦,可從沒有這樣直接地面對過。
錄像還在更新,日期一直在變動,天氣越來越冷,男孩始終沒有被讓進屋裡,總住在陽台上,殘羹剩飯結了冰,他靠著小書包默默翻課本,上學的機會也沒有,冷得狠了,就再把衣服抱起來,捨不得穿。
到這個時候,網上終於炸了。
最近一段視頻里,拍到了男孩清晰端正的近臉,哪怕凍得青紫,哪怕瘦骨嶙峋,但五官那麼扎眼,絕不可能被認錯。
陸星寒。
所謂「住著最大的卧室」,「供他吃穿,讓他上學」,「得到精心照顧」的陸星寒。
所有看客驚呆。
再往後,攝影師拍他成了每天的習慣,錄像里開始出現畫外音,「現在是三九第二天,到了最冷的時候,我很擔心那個孩子能不能撐得住。」
「通過他們家人聲音夠大的咒罵,我知道他是寄養的,帶他回來,全是為了什麼賠償金,這孩子最心愛的衣服被表弟搶走了,還遭了舅舅和一群大人的打,好幾天沒回來了。」
「會死嗎?」
粉絲們已經完全崩潰。
林知微撐著桌面俯下身,眼淚大滴落下,死咬著唇。
陸星寒急得慌神,摟著她手忙腳亂安撫,「我沒事,都過去了。」
林知微揪緊他的衣服,腦中全是那個雪夜,她衝進小診所里,看到他滿手凍瘡,病得昏沉,對她怔怔流淚的樣子。
攝影師的聲音溫和穩定,最後一段錄像跳到了幾天後。
「我今天很開心,看到那個孩子被接走了,就是現在——」
畫面里,陽台是空的,鏡頭轉到樓下,小男孩身上穿了厚厚的新衣,年紀大些的女孩站在他身邊。
女孩不經意揚起臉,柔婉秀美,那麼熟悉。
她一手提著屬於他的那個小包,一手緊緊牽著他的手,寒冬清晨很靜,沒有雜音,隱約聽得到她說:「崽崽,我們回家。」
「回家!」小男孩跳著去摟她,小狗崽似的繞前繞后纏著,「我們回家!」
他又黏黏問:「以後不分開好不好?」
女孩拍著他的頭,摟住,「不分開。」
兩道稚嫩身影在鏡頭裡漸遠,直至消失在轉角,再也看不到。
攝影師沉默許久,對著空茫風景嘆笑,「真好啊,希望以後還能看見他們倆,希望孩子的願望能滿足,跟她不分開。」
所有錄像發布完畢。
攝影師在微博里留了一段話,「沒想到當年無意拍到的孩子,會以這種方式重新認識,他寄養期間所有經歷我親眼所見,作為全程目擊者,不能允許事實歪曲,我能做的很少,僅以這些,送給當年的小孩,和接他離開的姐姐。」
鐵證如山,粉絲們瘋狂痛哭,路人震驚心疼,水軍和跟風黑們徹底凍結。
袁孟抹了抹眼角,偷眼瞧瞧無聲相擁的兩個人,沉默地以工作室名義公開最後的部分。
林知微和陸星寒過去在江城的鄰居們,嘰嘰喳喳湊在鏡頭前,你一言我一語互相補充——
「陸星寒是林家的小閨女養大的!他那個媽一年回不來兩次,根本不管他,要不是林家小閨女住隔壁,多半餓死了!」
「他媽作孽呦,林家那個奶奶也作孽,兩個孩子都苦得不行,以前我們還看不慣,看他倆在一塊兒傳過不少閑話,回頭再想想後悔啊。」
「可不是,那時候就知道茶餘飯後亂嚼舌頭,林家閨女多不容易,把陸星寒從那麼大一點點,拉扯到現在這麼有出息。」
「這倆孩子跟沒爹沒媽一樣,抱在一起長大的,最可憐,」大媽想了想,嘆著氣補了一句,「最單純,最乾淨。」
這場煙花炸到最大最亮,相伴隨的,是塵埃落定。
工作室里充斥忙碌的電話聲鍵盤聲,攪成亂麻的輿論風向被一條條順回正軌。
兩次能把人黑到底的蓄謀,都在最合適的時機中頂風逆轉,條理清晰,不多言語,直白透徹地直指核心,快狠准地粉碎所有謊言污衊。
潑過來的髒水在陸星寒身上滾下,落滿一地,點滴不沾。
陸星寒閉了閉眼,懷裡的人終於逐漸平穩,靠在他腰間很低地吸氣,不希望他發現。
他心碾成渣,又摻了蜜聚起,團成只為她跳動的所在。
「再哭眼睛要腫了,」陸星寒抬起她的臉仔細看,「腫成小桃子。」
林知微瞪著他,「腫就腫,我為我崽崽哭的。」
陸星寒蹲在她面前,「那不就是我。」
林知微抿唇,「是那個時候的小崽崽,你——你是大崽崽。」
陸星寒一把抱住她的腿,「不行,這麼說我要吃醋了!」
他皺眉控訴,「就我一個。」
何晚正好端咖啡在旁邊悠然閃過,事情解決她心裡暢快,又為他倆酸楚得不行,聽到這話,忍不住嘴欠小聲說:「等我們微微給你生了兒子咋辦,更小的崽——」
陸星寒和林知微同時一愣,同時抬頭瞪過去。
何晚一身冷汗,縮著脖子趕緊溜走。
陸星寒唇動了動,要說些什麼,工作室里忽的有人驚叫:「許黛?許黛老師剛發了條微博!」
袁孟直接把界面切到牆上的大屏幕。
一分鐘前,許黛發了一條配視頻的長微博,冷靜客觀地講述了她在加拿大遇險的詳細經過。
「我以為一場暴風雪,讓我見到了愛情最好的樣子。」
「剛剛才知道,原來比我看到的那些更要不易和珍貴,如果是石縫裡辛苦開出的花,那麼我希望,不要再有人去狠心打擊。」
「畢竟——她帶他長大,他要疼她一生,不會被任何困難改變。」
視頻里,監控探頭拍到的情景強烈衝擊眼球。
陸星寒背著林知微跪倒在雪地里,昏迷時還緊緊相擁不放。
很快有人把兩張照片分別從視頻里截出。
一張是舅舅家樓下,纖瘦的林知微牽著陸星寒離開。
一張是無垠雪海里,高大的陸星寒背著林知微回來。
只配一句話,化用了許黛的——
「她帶他長大,他疼她一生。」
這場從公開戀情引起的浩瀚風波,在此刻達到頂峰。
陸星寒起身,「該收尾了,我唯一需要給出回應的,是粉絲們。」
他回頭一笑,伸出手,「微微,幫我掌鏡。」
林知微選了光線很好的窗邊,認真給陸星寒上了淡妝,精心搭配衣服,越看越好看,低頭親一口,拍拍他,「開始吧。」
鏡頭燈亮起。
陸星寒的表情絲毫沒有改變,還保持著和剛才一樣的放鬆,望著她笑,「把我打扮這麼好。」
林知微輕聲,「不是給粉絲錄視頻嗎?要鄭重點。」
陸星寒雙手搭在膝上,緩緩相扣,直視鏡頭,「出道三年,謝謝大家的喜愛,我的幸福,我有過的痛苦,你們都已經知道了。」
「出道到今天,這應該是第一次給你們添這麼大的麻煩,但我保證是最後一次。」
「我對我自己的要求始終不變,不想成為什麼幻想的對象,而是能帶給你們變好的希望。」
他眼神柔亮,望著站在鏡頭后的人,「連我這樣的人,不被期待的出生,不受待見的生存,都能得到全世界最好的女人,能被她愛。」
「你們更應該幸福。」
林知微一眨不眨和他對視。
陸星寒彎起唇,伸手,「微微,過來。」
林知微睜大眼,不禁踟躇。
他篤定,「來我身邊。」
林知微攥攥手,慢慢走入鏡頭,被他迎上牽住,緊挨著坐下。
工作室所有人停住手中的忙碌,齊刷刷朝這邊看過來。
陸星寒把她的長發撥到耳後,痴痴盯著看兩眼,重新面對鏡頭,「給大家正式介紹一下,這是我家的小公主。」
「無論接受或是不接受,你們不要傷害她,也不要傷害自己,」他眸光明澈坦蕩,「有任何不滿,全都沖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