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九隻崽
最後一點琴音的餘韻消失, 陸星寒自鋼琴前站起, 目光克制又急切地在四周觀眾席尋找。
攝像機拍到的範圍有限,根本看不出她站在哪裡。
人太多太密, 他離得太遠站得太低。
明知道找不到, 可胸中的熱意劇烈灼燒骨骼皮肉, 恨不能馬上對著話筒大喊, 讓她走過來,出現在眼前。
林知微被身邊粉絲們擠得搖搖晃晃, 看見直到升降台落下, 陸星寒仍在到處張望的樣子, 心被浸得甜甜軟軟,她抹抹眼角,匆忙回身往館外走。
館內現在人滿為患,想從裡面去後台基本不可能。
這時候頂燈依次亮起,整個體育館燈光通明, 宣告演唱會正式落幕, 粉絲們大喊著不捨得,遲遲不願離開原位, 各層保安開始行動, 有序疏散人群。
林知微也混在其中, 前後左右的幾個姑娘應該是同一個應援站的成員, 懷抱著巨型橫幅和軟燈牌, 穿著同款定製上衣, 情緒還沒平息, 說話都帶著抽噎。
「你們看到沒,寒寒剛才好像哭了!他說的什麼意思?『她』到底是誰?」
「總不可能是談戀愛了吧?!千萬不要啊!」
「別鬧了,誰不知道寒寒一心只有工作,都快成勞模了,哪有空戀愛!」
「怎麼可能有女人配得上寒寒!」
林知微被夾在中間,眼帘垂下,提包的手指不覺收緊些許。
突然有道聲音從斜後方插進來,「別這麼說,寒寒二十一歲了,就算談戀愛也正常。」
大家頓時哀嚎,林知微下意識扭頭,看到說話的女孩,比其他人略成熟些,口氣也篤定,很有威信,應該是站長之類的管理層。
她很淡定地朝幾個成員揚眉,「粉上寒寒這三年輕鬆死了,沒黑料,人上進,零緋聞,顏粉事業粉全都躺贏,咱們除了應援拍圖,花痴舔屏,還幹了啥?他是靠自己走到今天的,連個戀愛自由都沒有嗎?」
「話是這麼說,可是——」
「沒可是,」她打斷,「寒寒長得好,但也別忘了咱們粉的可是個絕對實力派,他不欠粉絲的,有資格做選擇,幸福就好,再說寒寒那麼拎得清,喜歡的人肯定不會差,行了不說了,快點出去,要趕不上飛機了!」
到了出口,人群各自散開。
林知微站了幾秒,不知怎麼有些鼻酸。
那句「幸福就好」始終盤在耳邊,柔軟戳著心口。
她跟陸星寒,想要的就是最簡單的幸福而已。
手機開始不間斷地嗡響,比平常的頻率都要更緊迫一些,她跑到避人的地方接起,不等說話,陸星寒的聲音急促傳來,「微微你在哪!」
林知微心跳不覺加速,「體育館外面……」
「等著,別動。」
過了不到兩分鐘,熟悉的矮胖身影狂奔而來,剎在她面前,喘得口罩來回起伏,「小林老師,快快,跟我走!要不是我反應快,那小祖宗差點自己衝出來,再見不著你他要原地爆炸了。」
林知微一路跟著袁孟繞到體育館後面,從工作通道進入,拐了幾個彎站到一扇門前。
不遠處人聲鼎沸,說話聲搬運器械聲混雜,這裡卻格外清靜。
袁孟笑著示意,「這是星寒專用的休息室,他在裡面,我去周圍看著,放心。」
林知微手貼上門板,呼吸難以自控地發燙。
九個月沒有見到面了,分開以來,相隔最久的一次。
就在停頓的半秒鐘里,裡面腳步聲驟然接近,門被「嘩」地拉開,忍無可忍的陸星寒擰眉要往外跑,一下子看到想瘋了的人近在眼前,反而呆怔在原地。
袁孟趕緊捂眼睛。
陸星寒的眼眶迅速紅了,一把摟住林知微往裡一帶,門「砰」一聲甩上。
林知微徹底暈了。
他的懷抱緊得要把人勒斷,胸口起伏,如鼓心跳,全都嚴密貼著她,震得她頭昏目眩。
腰隨之被滾燙手掌掐住,頭也被迫不及待地抬起。
他連口罩都來不及去摘,吐息炙熱地壓下。
先吻她,先確定她的存在。
林知微踮腳抱住他,不滿足於中間的障礙。
「星寒……」
口罩下傳出的軟聲也是悶悶的。
陸星寒喉結滾動,勉強離開少許,指腹摩挲過她的耳廓,扯掉口罩扔開。
魂牽夢縈的臉終於露出來,他再也熬不住,把她壓向背後門板,低頭狠狠吻上紅潤欲滴的唇,破開屏障,吮住舌尖,貪婪掠奪最美好的所在。
林知微膩在他懷裡,幾乎化成水,力氣流空也不願完全被動承受,她仰起臉,主動去糾纏他吞沒他。
愛|欲渴求,切骨思念。
她和他一樣。
「微微,微微……」台上無比清透乾淨的嗓音變得暗啞,揉著隱約哭音,堆滿愛意,磨著耳朵。
林知微說不出話,只能以吻回應。
外面的喧囂更甚,一牆之隔,無數工作人員在說笑走動。
她跨山越海趕回來,在這間小屋裡,被他們眼中上天入地無所不能的大明星不顧一切纏著擁吻。
直到雜音漸漸遠離減弱,陸星寒才略微收斂,轉為輕柔啄吻,蹭過去咬她的耳垂,「你提前回來都沒有告訴我。」
林知微睫毛顫抖,喘得厲害。
「九個月……我九個月沒見到你。」
「我說了,不管你在什麼地方,哪怕見一面就要走,我也想去找你,你就是不讓我去。」
無比可憐,無比委屈。
跟剛才的強勢簡直不是一個人。
林知微親親他頸側,在頭上使勁兒揉揉,「我心疼你。」
陸星寒有多累,沒人比她更清楚。
「那也不高興。」
「看你比什麼都重要。」
「九個月不讓見面,你知不知道我要難受死了——」
林知微擁住他。
侵略性滿分,甜糯度也滿分,還自由切換半點不矛盾,全世界也就只有一個陸星寒。
袁孟在外面咳嗽兩聲,試探敲門,「星寒,媒體都到了。」
演唱會結束,按慣例有段群訪。
林知微努力端正神色,抬起陸星寒的臉看看,頭髮被她弄亂了一點,眼尾有一點暈開,血絲也多。
休息室里有化妝台,必需品齊全,她推他坐下,像以前無數次做過的那樣,給他仔細打理妝容。
陸星寒目不轉睛望她,不滿分開的距離,手臂一攬把她抱到腿上,雙手鬆松環著腰,正好能空出讓她動作的餘地。
「喂——哪有這樣化妝的。」
陸星寒無賴得很,「現在就有了啊。」
林知微戳他臉,「閉眼睛。」
他聲音拖老長,「捨不得,要看你。」
她有辦法讓他聽話,忍著笑貼近他,故意放輕語氣,音調甜軟,「星寒乖啊,晚上回家讓你隨便看。」
陸星寒身上頓時一僵,咬牙合上眼,「……我讓袁哥送你回去,在家等我,我很快的。」
林知微想起自己帶回來的幾個大箱子,跟他說:「你別急,行李還寄存在機場,我先取了再回家。」
袁孟第二次敲門時,陸星寒牽著她到門口,要開門時,他又停住,緊張問:「是不是完全結束了?不用再走了吧?」
林知微如實說:「課程結束了,證書還沒拿到,剩下最後一項實踐分,過幾天我跟許黛老師再去一次加拿大,大概為期一周,通過以後就真正畢業了。」
陸星寒神情迅速轉暗,林知微忙抱抱他,舉手保證,「真的是最後一項了,你就當我臨時出去看場秀,一眨眼就回來。」
他抿唇,「我的一眨眼可沒有那麼快。」
別說一周,再分開一天都不願意。
可是能怎麼辦,他就是個沒有反駁機會的小可憐,微微說的話,他只能聽。
林知微目送陸星寒委屈巴巴的高大背影消失在拐角,小小嘆口氣,按按亂撞的心口,跟袁孟從另一條通道離開,抓緊時間去取行李。
今天是他二十一歲生日呢。
她還有個……不太好啟齒的禮物。
林知微到家時,陸星寒還沒回來,她剛換了鞋就收到他百忙中發的信息,「寶寶多等我一下,記者問題太多了,中場休息。」
她笑著回復,「寶寶超乖的!」
發送完不禁臉熱,想她今年已經二十六歲半,眼看著要二十七了,結果在他面前,越來越像小女生。
林知微把路上買的食材收拾好,準備等他回來時下鍋,忙完一陣后,眼睛總忍不住往行李箱上瞟。
她的禮物……
牆上時鐘滴滴答答。
真是的,買都買了,想都想好了,幹嘛臨陣羞澀啊。
林知微呼了口氣,揉揉臉,果斷起身洗了個澡,攤開箱子,從側袋裡拿出個包裝精緻的紙袋,撕開封口,把裡面幾件分體的東西一一拎起來。
粉嫩垂下的兔耳朵,同色抹胸和小短褲,全都毛茸茸軟乎乎,小短褲後面還帶著個圓嘟嘟的小尾巴,一顫一顫的。
既甜萌可愛,又讓人血脈膨脹。
林知微臉要滴血,抱著趴在箱子上。
這是兩個月前在某場知名內衣大秀上看見的,專門的情趣類支線副牌,其他款式都太露骨,唯獨這一款,出場就擊中她的心。
小兔子。
星寒肯定喜歡。
那場秀結束,別人都在拚命挑內衣,就她,一眼瞄準了它。
藏著掖著放這麼久,今晚是它最該出場的時候。
林知微握拳,她可以的!
趁著陸星寒沒回來,她一鼓作氣回卧室把全套換上,光著腳跑到穿衣鏡前,看著裡面映出的人影。
臉白白小小,唇很紅,眼睛黑潤汪水,撥到身後的長發上卡著手感極好的兔耳朵,一隻豎起,一隻垂下,抹胸只有一截,露著窄窄肩膀和細腰,稍一轉身,小短褲後面的尾巴就跟著一晃。
要死了……
林知微不止穿成小兔子,心裡也揣進小兔子,橫衝直撞,讓她坐立不安。
反正還有時間,為了平心靜氣,她乾脆開始整理箱子,把各種東西分門別類放好,雖然還要跟許黛去趟加拿大,但短程,不需要再帶太多行李。
她耳朵里砰砰響,靈光一現,打開播放器,把陸星寒的新歌循環上。
果然有效,不那麼緊張了。
林知微整理大半以後,剩下的一些過季衣物需要疊好放到衣櫃頂層。
身高有限,她搬來摺疊梯子立好,來回爬上爬下往返,一件件往上送。
音樂不小心開得太大聲了,忙起來又入神,她完全沒聽到開門的聲音,還在努力俯著身子往衣櫃深處夠。
陸星寒進門,沒有預想中衝上來抱他的寶寶。
他馬上發現行李箱空掉,衣帽間的門虛掩,熟悉歌聲響個不停。
「寶寶?」
沒回應。
陸星寒一秒都不要等,快步走過去,徑直推開門,第二聲「寶寶」剛要出口,毫無準備地硬生生哽在喉嚨口。
他獃獃盯著梯子上的粉白小兔子。
她正翹著毛茸茸的小尾巴,隨著忙碌動作一下下搖晃,晃得他心臟驟停。
「寶寶……」
林知微一驚,差點以為聽錯,猛一回頭,直直對上男人狼似的黑瞳。
她急忙順著梯子往下爬,太緊張一腳踏空,以為要摔到地上,本能閉緊眼睛,下一秒,穩穩落入他炙熱的懷抱里。
小兔子軟玉溫香,全在手中。
陸星寒全身血液急涌到頭頂,理智轟的炸成煙塵。
林知微捂住臉,欲哭無淚,小小聲擠出幾個字,「生日……生日禮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