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隻崽
陸星寒很乖, 暈乎乎回到自己房間, 特別聽話地洗澡,躺下, 蓋被子。
然後一晚上沒睡著。
他在硬邦邦的雕花床上睜大眼睛, 輾轉反側, 直到後半夜還神經興奮到完全沒有睡意, 胸口滿漲,呼吸發燙, 實在忍不住翻身坐起, 滿屋子尋找沾染過知微氣息的東西。
不小心撲騰得聲音略大了些, 住他隔壁的容瑞睡眼惺忪遊盪過來,怒指他,「哥!你夢見啥了這麼激動!」
陸星寒把他攆回去,「哥不用做夢。」
不用做夢知微就主動抱他了!雖然是他引導的……那也沒關係,抱就是抱了, 不能抵賴!
他搜尋一圈, 先把珍藏的小草莓發繩套在手腕上,又看中椅背上的外套, 知微幫他穿的, 知微摸過的, 他拾起來, 抱懷裡, 放輕動作, 老老實實回床上鑽進被子, 蒙住頭。
汲取著那一點殘留的氣息,再仔細回憶知微抱他的畫面,喊他「崽崽」,讓他乖的聲音。
嗯,很完美。
完美到早上起床,他眼睛下面淡淡發青,像做了一整宿的壞事似的。
林知微精神狀態也不大好,犯困地靠在化妝室牆上要睡著,等男團三個人到位坐好,她抬頭一看,陸星寒閃閃躲躲的不敢直視她,她走近了抬起他下巴,不出所料,黑眼圈傻死了。
她有點想笑,強忍住,保持著正經臉給他上妝,遮瑕膏多用了些。
最後清透散粉一掃,黑眼圈遮得乾乾淨淨,又是神采奕奕的漂亮剔透美少年。
太陽升高后,室內明顯熱起來,林知微長發垂在肩上不太舒服,給陸星寒打理好后,她隨手撿起化妝台上的黑皮筋,想扎個丸子頭涼快涼快。
何晚正巧拎著吹風機在她旁邊經過,不經意一看,眼睛差點脫框,倒吸口冷氣,趕忙上前一把按住她,音調詭異地連連清嗓子。
林知微莫名其妙,「晚姐,你怎麼了?」
「還問我怎麼了?知微,你這進展是不是太快了點?!」她盡量壓低聲音,擋著別人視線,把她頭髮撩起,面對鏡子,「你看看!」
林知微疑惑湊近,順著何晚指的看向自己脖子。
大大小小的淺淺紅印,凝在瓷白軟嫩的皮膚上,說不出的靡麗曖昧。
吻……吻|痕。
林知微瞬間血液沖頭,臉上爆紅,連帶著耳朵脖頸,甚至指尖都要灼燒起來,當時陸星寒從背後擁上,咬著她細細舔吮的感覺緊跟著湧起,身體自帶的記憶無法抗拒,輕而易舉燎遍全身。
看知微這反應,還真是小狼崽子弄出來的?!
何晚簡直震驚了,神色複雜地回頭掃了眼陸星寒,晃晃林知微,擔心地提醒她,「他再纏人,你也不能輕易讓他得手啊!」
「得什麼手,別亂猜,」林知微匆匆把頭髮放下,嚴嚴實實擋住,生硬轉移話題,「咱們快出去吧,今天熱,要現場跟著補妝的。」
她提上便攜化妝箱從陸星寒椅子邊經過時,陸星寒避著人,悄悄抓住她手腕,下滑,捏住她的手,眼裡又黑又亮,「知微,我,我剛才看見了……」
「你還敢說!」
林知微抽出手快步走開,他馬上起身跪在椅子上,越過椅背去挽留她,可那些斑斑紅痕在眼前揮之不去,像親口留下的某種烙印,代表著知微只屬於他一個人。
心裡火燒火燎的,甜膩又燥亂,他舔舔唇,口乾舌燥,一時不知道該怎麼說。
晃神的功夫,林知微早就走遠了。
陸星寒軟綿綿趴下,整個人溺在要沒頂的衝動里不能自拔,手從椅背的最上沿蹭下去,一路撓啊撓,撓到底。
容瑞出其不意溜達過來,瞄著他,摸下巴感慨,「哥,我為你的精神狀況感到擔憂。」
陸星寒瞥他一眼,火速恢復正常,玉樹臨風往起一站,跟剛才撓椅子的小狗崽絕對不是同一個人,他涼涼哼了聲,「你還是先擔憂今天的現場寫歌吧。」
容瑞臉色一變,弱小無助地抱住他手臂,「哥,救救我!」
陸星寒無情丟開他,拍拍他頭,「聽哥勸,你這種的,誰也救不了。」
苗寨這期節目,請的嘉賓清一色全是歌手,主題也跟唱歌相關,環節設定里,除了昨晚那種體能挑戰類的遊戲,還要跟當地原住民學唱民歌,嘉賓間分組現學現唱,以完成度打分。
最後一個環節,是整場節目里最輕鬆,但也最難的。
節目組要求各位嘉賓現場發揮,用苗寨里現有的活物——動物或者植物都可以,作為歌詞主體,十五分鐘內寫歌,要求輕鬆詼諧簡單上口,無論最終成品如何,直接當場唱出來。
嘉賓里有專門的搞笑擔當,當然唱得越糟越好,但男團三個人是未來男神預備役,不能太離譜。
容瑞愁苦地抱怨,「這也太難為人了,早點打招呼也好啊,昨天剛通知,我哪寫得出來,讓袁哥找人約歌都來不及。」
陸星寒一邊往外走一邊跟他說:「你別總死腦筋,滿地的樹啊草啊小貓小狗,哪個不能編一段。」
「哥,那是你,不是我,」容瑞糾結捂胸,「再說了,樹啊草啊我還能想到歌頌一下,小貓小狗怎麼編?詞要唱什麼?你說的也太容易了,唬人呢。」
陸星寒在他肩上拍了下,「行,既然你這麼說,那今天我就唱小貓小狗。」
容瑞一臉不相信。
上午的環節進行順利,陸星寒狀態極佳,但仍然按袁孟囑咐的,收斂鋒芒,故意學得慢點,賣萌多點,不再明顯出挑,同框時,不動聲色把鏡頭中心讓給梁忱。
林知微一直在攝像機後面看著,眉不自覺蹙緊,她注意到袁孟離得不遠,走過去想尋機會問問,卻發現袁孟的表情比她更糟,一臉憋悶。
「小林老師,你過來了,」袁孟跟她打聲招呼,繼續轉向場內,親眼看著陸星寒明明能順利唱下來的一段硬生生錯了幾個音,讓對組的梁忱取了勝,他臉色更難看,暗罵一聲,「瞎搞什麼。」
林知微知道他埋怨的不是陸星寒。
袁孟左右看看,沒人留意他們,這才鬱悶地吐口氣,低聲說:「小林老師,你不是外人,我跟你講講這事,你說氣不氣,還記得你在車庫差點出事那個晚上吧?我臨時接了個電話。」
林知微怎麼可能忘。
袁孟朝上指指,「公司老闆打的,把我劈頭蓋臉訓一通,說我不會帶人!」
他攤攤手,「拜託,現在男團發展勢頭多好,陸星寒漲粉漲得像坐火箭似的,他紅了,自然帶動全團,幹嘛非要均衡發展,當是搞共同富裕啊?憑良心講,他們三個的資源待遇是絕對公平的,發展好壞全靠個人水平,有強有弱是正常,強的一定要給弱的讓步是個什麼道理?」
林知微順著他的話,找到其中的關鍵問題,「是要陸星寒給其他兩個成員讓步,還是……只給小隊長讓步?」
袁孟被她問得一頓,半眯起眼,「……只給梁忱。」
「你這麼一說,我又記起來,」他補充,「節目組不希望雕琢痕迹太重,所以拖到昨天才通知今天需要現場創作,要大家儘快準備,梁忱在這方面不是強項,要換以前早慌了,可這次一點不著急,好像胸有成竹似的。」
林知微也不禁存疑,看向正在場中的梁忱,他站在陸星寒身邊,稍矮小半頭,但身體略前傾,鏡頭裡會顯得更扎眼一些。
節目錄製到下午三點多,終於進行到現場作唱的環節。
四周山明水秀,陽光正好,嘉賓們清一色穿著改良款的民族風服飾,畫面相當賞心悅目。
節目組給每人發了把吉他,擔當串場引導角色的工作人員再次在鏡頭前說明,創作時間十五分鐘,不要高深文藝,不要悲情消極,找來的五十個苗族姑娘評審團喜歡簡單上口的,要爭取讓她們打出高分。
苗族姑娘們坐成好幾排,個個笑顏如花。
容瑞很不幸,抽籤第一組就輪到他,他心底里其實很聽陸星寒的話,唱的是吊腳樓下的小草,雖然曲子單調重複,詞也直白得過分,但剛好跟他的兒歌式唱法很搭,再配上符合他人設的嚴肅表情,意外的可愛,姑娘們不吝嗇地給了好幾個高分。
其他專業歌手們則各有風格,氣氛一路推高,到達第四組梁忱時,幾乎是最好的時間點。
梁忱起身來到場地正中,調整話筒架的位置,坐下按住琴弦,手指在攝像機拍不到的地方悄悄打顫,他穩住,深吸口氣,對著近鏡頭一笑,「臨時寫的,有點粗糙,大家隨便聽聽就好。」
但第一句歌剛出口,現場眾人看他的眼神就隱隱變了。
如果臨時寫的能有這個水平,那梁忱實力絕對不簡單。
雖然唱的是苗寨里隨處能見的普通竹葉,可無論詞曲都很成熟,完成度相當高,只可惜唱功弱了些,稍顯瑕疵。
等他唱完,苗族姑娘們紛紛舉手歡呼,高分送上,還有大膽地給他飛吻,梁忱有些激動,下意識看了看最後一組的陸星寒。
陸星寒不閃不躲跟他對視,還大大方方笑著給他比了個大拇指。
梁忱目光游移了一下,也給他回了同樣的手勢。
等跟梁忱同組的另一位嘉賓唱完,場地空出,陸星寒把衣袖挽了挽,提著吉他走到中間,他沒坐,把話筒架拉高,吉他背在肩上,順手划弦。
苗族姑娘們紛紛屏息,聚精會神盯著他的臉完全移不開眼,不約而同安靜下來。
全場無聲,都在看他。
包括正在場外的林知微,她默默抓緊包帶,不知道為什麼有些緊張。
陸星寒手指一扣,琴聲消失,他抬頭,餘光留意到人群邊緣不起眼的地方,由遠走近的秦然,秦然戴著漁夫帽平光鏡,低調得讓人難以發現。
另一邊,秦思思換掉滿身名牌,穿著節目組的工作服,站在跟秦然相反的另一邊,正在躲躲藏藏偷瞄著他。
陸星寒收回視線,唇角挑起,不再理會那些不值一提的閑雜人,專註地望向林知微的方向。
他把話筒架提起,轉轉角度,正對著林知微。
「這樣可以么?」
導演給他連連比OK。
陸星寒骨節明晰的修長手指一撥,琴音乾淨清透,盡數攏進現場的收音話筒。
他桃花眼微彎,溢滿細碎的光芒,「歌是認真寫的,我也認真唱,詞曲可能有點幼稚,要是不好聽,拜託大家也給給面子。」
苗族女孩們和嘉賓組全笑了。
很快恢復寧靜。
陸星寒撩動琴弦,輕嘆口氣,筆直凝視林知微,悠然又深情地緩緩開口唱。
「讓我做只小狗好嗎?
每天對你搖尾巴,
不吃不喝也好,不眠不休也好,
只要你招招手,笑一笑,
我就義無反顧朝你奔跑。」
林知微腳釘住了一樣不能動,被他黏稠的目光緊緊箍著,呼吸不由自主放慢,擁堵在胸口。
他笑起來,曲調變得更輕快,聲音清甜,滿是愛意。
「讓我做只小貓好嗎?
每天緊緊纏著你呀,
小魚乾都給你,毛線球也給你,
只要你親親我,抱一抱,
不要留我在孤單里煎熬。」
明明很輕鬆可愛的詞曲,可林知微說不上原因,竟然湧起難以言明的鼻酸。
整個拍攝現場密集的人潮,那麼多高身價的大咖明星,旁邊還有五十個如花似玉的苗族姑娘,全都像不存在了。
彼此的目光穿過各種障礙去交纏,有時對視,有時被隔開。
但隔開的那些東西,又變成透明的,不需要去躲,也能準確找到對方在哪裡。
林知微手心裡全是汗。
烈日再高,彷彿也沒有他晃眼。
陸星寒繼續對她唱——
「讓我做只寵物好嗎?
不用很高,不用太大,
能跟著你就好啊,
能被你愛,就夠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