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陽道古物市場位於沈陽道與山東路交口位置,市場區域就在山東路延長線的一個小胡同裏麵,無論沈陽道與山東路,馬路都不算多麽寬敞,而市場區域所在的小胡同,則更顯逼仄。
但是,董明幾人來到古物市場之後,卻發現,古物早市中大量的地攤,不僅早已經將市場區域不寬的街道堵滿,就是市場之外的沈陽道及山東路的邊上,也出現了大量的攤位。
頭次來到市場的董明,看著這些擺放得雜亂的攤位,他的第一感覺,與其說這裏是古物市場,倒不如說是菜市場更加貼切。與菜市場最大的區別就是,這裏沒有大聲的吆喝聲,所有擺攤的貨主,都是同樣的做派,穩坐釣魚台,願者上鉤。
此時時間尚早,天色仍然昏黃一片,街道上麵幾乎見不到車輛,那些溢出到市場外麵的攤位,倒不至於影響到交通。
董明等人沒有在市場外麵過多停留,聽劉小明講,市場裏麵的地攤雖然也是地攤,好歹都有登記,萬一出了什麽問題,最後不至於連人都找不到,而市場外麵的攤位不受市場約束,各類問題極多,知道內情的人,從來不會去碰市場外麵的攤子。
雖然市場外麵的攤販口碑較差,但世上不乏貪圖便宜之人,又或者許多不知道內情的人,照樣會光顧那些攤位,他們倒也不至於沒有生意。
董明等人進入市場之後,遇到的第一個攤位,占地麵積有三個平方左右,一張大布直接鋪在了地上,上麵堆滿了各色銅製物件,大件有幾樣,其餘九成九都是小物件。
讓董明吃驚的,卻是如此小的一處攤位,林林總總,擺了估計不下數百件之多!
這些小銅件看起來種類繁多,形態各異,也有一些造型確實精致,卻對董明沒有任何用途,他來這裏的目標非常明確,那就是翡翠。
宋律師倒是在攤位上看了一會兒,劉小明曾對大家講過,類似東西,應該全是現代工藝品,但是,幾乎所有出攤的老板,也會帶上一樣或幾樣真品,如果遇上對的人出了對的價錢,他們同樣會將真品拿出來賣,但是這個時候,卻需要考驗買家的眼光了。
“這也太黑了吧,東西隻能看到一個大概!”湯老師看了看這條古物一條街,有些皺眉地道。
“現在是冬天,條件的確艱苦了一點,夏天就沒有問題了,這個你拿上吧,經常來逛攤子的人,都會隨身帶著的!”劉小明嘿嘿輕笑,從口袋裏掏出了一隻強光手電,遞到了湯老師手中。
聽到劉小明這麽一說,董明也抬眼打量著這條街道,果然看到許多攤位處,都有人拿著手電,在地攤上尋找著自己中意的東西。
湯老師接過劉小明的手電,卻看到蹲在那兒的宋律師抬起了頭,指著攤上的一個東西,對劉小明道,“劉老板,像這樣的東西,一般需要多少錢呢?”
宋律師的聲音不大,但古物市場裏麵並不嘈雜,周圍的每一個人卻能聽得很清。
這裏的攤主是一位身體壯碩的光頭大漢,約五旬年紀,當他聽到宋齊亮的話後,臉上馬上就顯出了不悅之色,然後抬眼看向了宋律師身後的幾人。
可是,當他的目光落在了劉小明的身上之後,不悅之色又盡數散去,換上了一張笑臉,“呦,劉爺來了啊,這些是您的朋友嗎?”
這一聲劉爺,卻是聽得董明心裏就是一個激靈,心裏暗道,都啥時代了,怎麽感覺這位攤主的語氣,就像古代的夥計招呼客人呢?
其實,董明並不知道,他錯怪了攤主,“爺”的這個稱呼,也算哏兒都的一種文化,這裏稱呼“爺”,與古代奴才見了主子的意思完全不同。
姓氏後麵加上一個“爺”,在哏兒都可以理解為“爺們兒”,以這種稱呼的人年齡不能太小,卻也沒有一個嚴格的界限。在哏兒兒都,相熟的男性之間,小輩可以稱呼長輩為“爺”,同輩之間也可以如此稱呼,這種稱呼體現了雙方關係的親近。
比如,董明完全可以稱呼劉小明一聲劉爺,稱呼宋律師為宋爺也沒問題,但是,倒過來卻不行了,那樣是會鬧笑話的。
“哈哈,金子在啊,來了幾位康寧的朋友,想到咱沈陽道市場長長見識,我就給帶來了,有什麽不周到的地方,受累包涵著點兒啊!”劉小明客氣地道。
“必須的!別人的麵兒不給,能不給劉爺您麵兒嗎?”這位叫做金子的光頭大漢目光從劉小明身上收了回來,又落在了宋律師身上,聲音變小了幾分,嘴巴向前又探了探,這才用董明聽著都很費勁的聲音道,“兄弟,在沈陽道這兒逛,不明白價兒,可以問,問攤主沒事兒,問你身邊兒的人也沒事兒,但在問你身邊人的時候,一定小聲點兒,攤主們都忌諱這個,你想啊,這麽這大張旗鼓地問了你邊上的人,那人肯定不能把價給說高了,萬一碰上個刺頭攤主,跟你杠上了,你還真不好脫身,搞不好最後還得按照攤主出的價把東西給收了!”
董明聽著金子的話,心裏就暗罵這些攤主們不講理,可是細細品一下吧,發現他們的話居然還有那麽一點道理,因為攤位上可不一定隻有你一個顧客,這個時候,如果有人把較低的價格報出去,攤主能沒意見嗎?
古物市場上的生意,最大的特點就是價格不透明,顧客與攤主,多是在雙方討價還價之後成交,假如顧客對價格比較清楚了,攤主還怎麽再去與對方還價?
理雖然是這麽一個理,董明多少感覺有些不舒服,現在的情況就是,攤主與顧客之間存在著巨大的信息不對等,懂行的顧客還好些,一些二愣子,隻能與攤主憑空亂侃價,而最後看似得到的比較合理的成交價,卻很可能是成本價的數倍乃至十數倍。
“行了金子,你看到了,剛剛我可啥都沒說,這位兄弟是我的朋友,他看上的東西,您給個實在價,成不?”
金子似是猶豫,又似是無奈,他再次看向了宋律師,指了指宋律師手中拿著的物件,然後道,“這東西,你相中了嗎?”
董明的目光,也移向了宋律師的手上,卻見這是一個長型銅物件,大概一個半手掌的長度,是一隻做工還算小巧精致的,銅製壓水井的井頭模型!
壓水井董明的家裏就有,隻是現在家裏的條件好了,父親在壓水井上又裝了一隻水泵,省去了人力壓水的麻煩。
“東西還好吧……,隻是,它的價格呢?”宋律師有些心虛地開口了,他比較喜歡這些有創意的作品,如果價格不算貴的話,擺在家裏倒也挺有個性。
金子從口袋裏麵掏出了一直揣著的手,伸出了兩根粗壯的手指,將聲音壓得更低道,“既然劉爺張嘴了,我也不講那麽多虛的,一口價,給兩張吧!”
兩百塊錢,不能說便宜,卻也不算太貴,畢竟那東西是銅做的,宋律師聽到價格之後,沒怎麽猶豫,立刻從口袋裏麵掏出了錢,遞了過去,又讓金子將東西給他包了起來。
金子一邊打包這個銅物件,嘴裏還一邊嘚啵著,“我看您都沒仔細看,我的這種銅井頭,在古物市場裏麵能看到不少,但我家的這個井頭,你回去試試就知道了,它是真的可以把水抽上來的!”
賣東西的沒有一家說自己的東西比別人家差,這是商家的共性,哪怕對方已經把東西買了過去,商家仍然會不停地誇讚自己的產品。
董明不知道這個東西,攤主賺了宋律師多少,不過總歸隻是兩百的東西,想必再多也多不到哪裏。
就在幾人離開攤位之後,宋律師卻將這個問題問了出來,雖然花錢不多吧,但他也想弄個明白。
“剛剛我不太好說話了,不過呢,金子的要價也不算心黑,像這麽大的銅件兒,我估計他的成本在五十左右……。”
“賺了我三倍啊,還說不黑?”宋律師臉上出現了一些異樣,打斷劉小明的話道。
“人家做買賣為的是啥?不就是為了賺錢嗎,要不為什麽大冷天的,一大早就要來這裏練攤兒,不信你去試試,看看能不能吃得下這個苦?這個東西呢,你可以打聽一下,一般成交價都會在三百以上,如果剛剛你問我的意見,我會告訴你出一百塊,當然,最後能不能以這個價格成交,還需要一定的砍價技巧,技巧好的買家,甚至能以低於成本價將東西拿到手,你信嗎?”
“攤主還會做賠本買賣嗎?”湯老師也不懂了,覺得無論如何,老板也不可能賠錢賣東西吧?
“所以說,這就需要砍價的水平了,並且我告訴你們,來這裏逛早市的顧客,有很多都是來上貨的,他們不是一件一件采購,都是十幾件、幾十件地買。攤主遇到這種顧客後,因雙方都是懂行的人,那個時候,價錢壓得就比較厲害了,甚至低於成本價都有可能,想知道為什麽嗎?這些攤主們的貨,都是成批進的,他們不擔心東西賣得慢,賣得慢的話,下一次少進一些就是了,但是,他們就怕這些貨一件都不動,不用太久時間,一個月足夠讓他們慌了,這個時候,如果誰說能把他的這批貨給吃下,他們能不動心嗎?”
“感覺這個市場裏門道挺多,如果是一個玩兒收藏的新手,就跑來這裏,很難摸到門兒啊!”宋律師歎息道。
“這麽跟你們說吧,我在沈陽道這邊住了幾十年,跟好多攤主都混了個臉熟,但我都從來不碰古董,不是別的,沒那眼力啊!那些剛開始玩兒收藏的人,貿然一猛子紮進來,別說交點學費了,甚至萬劫不複都有可能。”
“劉老板,您是說打眼的事兒吧,上過當的人,應該會更加謹慎,最後能有麽嚴重嗎?”宋律師輕聲道。
“唉,許多人像你說的那樣,上了一當會讓他們變得更小心沒錯,但是,有了這麽一次經曆之後,他們的心態就可能發生變化,有了一擲幾千上萬的經曆,下一次再花十幾、幾十萬,也就有了可能,這時候他們會想,萬一這一次買對了呢?”
劉小明的話,讓大家沉默了下來,心態這個東西,確實難以捉摸,也許一次次的教訓,沒有讓人冷靜,卻反而會讓人瘋狂,瘋狂之後的結果,就沒了結果。
這個時候,卻聽湯老師忽然道,“董明,你看那邊攤位,上麵好像有玉石啊!”
感謝依舊雲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