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40章
邱子豪從秦可兒這兒離開時,天色已經很晚,當他一臉睡意地正打算美美地睡上一覺時,突然感覺到車停了,無力地問:“到了?”
“組長,情況不妙。”司機忐忑的說,邱子豪這才睜開了眼,看到前麵被一群人擋住了,腦袋裏頓時一熱,習慣性地拔出了槍,又像左右看了一眼,這才發現正在橋上,正想命令司機倒車,司機卻說:“組長,後麵也有人。”
邱子豪完全清醒過來,但他平時橫慣了,想了想,於是打開車門,往前走了兩步,大聲喊道:“什麽人敢擋我邱子豪的道?”
結果這一聲喊,卻引來了無數齊刷刷地槍口,他不禁倒吸了一口涼氣,從頭涼到了腳。
“邱大組長,還真是你呀。”
邱子豪看清了眼前人,這才感覺情況不妙,明白自己今晚在劫難逃,但他不會這樣認輸,故意笑道:“原來是朱幫主,朱幫主啊,都這麽晚了,找到邱某何幹?”
朱大海冷笑道:“我朱大海找你,你還不知道是什麽事?你他媽就別裝傻了,你老子讓人殺了我親弟弟,你以為老子會就此罷休?”
“你想殺了我朱義報仇?”邱子豪明知顧問,沒想到朱大海又說:“今晚除了我要你的命,還有一個人你一定想見見。”
邱子豪突然大笑道:“還有誰想取我性命的,全都站出來吧,想讓我死,也得讓我死個明白吧。”
“邱子豪,睜開你的狗眼,好好看看老娘是誰?”一個女人的聲音響起,邱子豪這才有些驚駭,頓了頓,忙說:“嫂子,您這是?”
何賽鳳往前走了一步,叉著腰,潑婦一樣吼道:“瞎了你的狗眼,別叫我嫂子,老娘承受不起,你殺了我的丈夫,今日老娘就要取你的狗命。”
邱子豪清楚也許過了下一秒,自己就會永遠地倒在這座大橋上,他沒想到自己不久之前和秦可兒的對話竟然這麽快就變成了現實,但他內心有一種非常強烈的求生欲望,突然說:“可以滿足我最後一個條件嗎?”
“都死到臨頭了,還這麽多廢話,邱子豪,你別怪我們心狠手辣,這一切都是你自找的。”朱大海一揮手,無數的子彈撲向邱子豪,邱子豪搖晃著身體緩緩倒下,在他身後的汽車,還有他的司機,瞬間全被射成了馬蜂窩。
邱子豪的死亡嚴重刺激了邱廣義,邱廣義得到消息的時候,整個人瞬間變成了癡呆,當他終於清醒過來,顫抖著想要起身去警察局接回邱子豪的屍體時,但一陣緊急敲門聲從外麵傳來,他讓手下去打開門,突然一隊軍警衝進來,把邱府上上下下包圍得嚴嚴實實,邱廣義的那些手下還沒反應過來便被繳械了。
邱廣義顫抖著,指著來者怒吼道:“你們是什麽人,滾出我的家門。”話音剛落,一個戴著墨鏡和禮帽,穿著風衣的男子出現在門口,然後慢慢走到邱廣義麵前,邱廣義死死地盯著那張臉,但想不起在哪裏見過。
來者冷笑了一聲,不屑地說:“你就是邱廣義吧?”
邱廣義沒吱聲,他知道來者不善。
來者取下了墨鏡,邱廣義從那雙眼睛裏看到了殺氣。
“你知道鄙人今日登門拜訪所為何事嗎?”
邱廣義又看了一眼那些荷槍實彈的軍警,麵部的肌肉不禁微微抽動了一下,冷冷地說:“原來是周處長,周處長有何事直說吧,邱某有非常重要之事需馬上處理,可能……”
周德奎仰頭大笑道:“邱老爺這是打算去哪兒呀,難道周某冒昧登門拜訪,邱老爺不歡迎嗎?”
邱廣義向周圍掃視了一眼,臉色蒼白地說:“既然是拜訪,那周處長如此興師動眾,這是幹什麽?”
周德奎麵對這隻老狐狸,不動聲色地說:“今日一早,周某聽說邱老爺的愛子慘遭不幸,周某實在是非常心痛,這不擔心邱老爺也出點什麽事,所以特意前來護駕!”
“我看這不是護駕吧,周處長,大家都是明白人,有什麽話直說吧。”邱廣義幹脆轉身坐了下去,但剛一轉身,卻被一隻黑洞洞的槍口抵在了額頭上,他內心一緊,怒色旋即浮於臉上,怒目圓瞪,厲聲質問道:“周德奎,你這是想在我邱某的家眷麵前殺了我嗎?很好,今日邱某愛子慘遭不幸,邱某正好與愛子同行,黃泉路上也不孤單了。”
周德奎聽了這話,突然收回了槍,轉身大笑道:“邱廣義,我差點中了你的奸計,你以為周某會這麽就便宜了你?”他又猛然轉身,怒視著邱廣義的眼睛,咬牙切齒的吼道:“因為一個女人,你竟然殺了我的兒子,你以為老子會放過你嗎?”
邱廣義麵部的表情有些鬆懈,恍然大悟道:“原來是你殺了子豪。”
“哼,冤有頭,債有主,我周德奎可不會濫殺無辜,貴公子的死與周某沒有任何幹係,我的目標是你。”周德奎一字一句地說,想起被人掛在大門上的愛子,恨不得立即把麵前的仇人大卸八塊,但他又說,“我周德奎做事向來公道,今日登門,隻是想給你提個醒,你這條命早晚都是我的,殺人償命,天經地義。”
其實周德奎很想就在這裏結果邱廣義,但他明白自己的身份,所以他此次登門,隻是希望親耳聽見邱廣義承認殺了周黎明,現在他知道了,所以帶人離開。
邱廣義大口的喘息了兩聲,好像根本沒把這事放在心上,過了一會兒,又起身說:“跟我去警察局。”他的幾個手下彼此看了一眼,好像還在為剛才的事感到心有餘悸,他頓時怒罵道:“一群廢物,老子白養了你們這麽多年。”說完,忿然走出門外,他的手下隻好緊緊跟上。
邱廣義走出大門,剛想上車,就在他剛邁出前腳的時候,突然一聲槍響,他的手下瞬間嚇得全都躲了起來,但邱廣義卻直挺挺地躺在了地上,雙眼圓瞪,在他的額頭上多了一個黑色的彈孔,正往外汩汩地冒血。
邱家父子同一天遇難,這在大武漢掀起了軒然大波。
楚望廷還沒從邱子豪的死亡中回過神,很快又接到邱廣義被人槍殺於家門口的事實,頓時愕然,他沒想到自己潛伏在華大半生,苦心經營的大計劃,卻被突如其來的變故抹殺。此時,他正把自己關在房裏,腦子裏一片空白,在他麵前,擺放著一把雪亮的匕首,寒光四射。
“阪田君,二十餘年,我與你在支那臥薪嚐膽,皆為期待戰爭之勝利,今時今日,你為了帝國的戰爭而不幸長辭,當帝國的大軍開進支那,待戰爭勝利之日,鄙人定向天皇陛下匯報你在支那的赫赫戰功。”楚望廷用日語在紙上寫下這些字,然後慢慢的舉到火燭前,讓其一點點從眼前焚毀,不過,他沒有把仇恨灑在某個人身上,在他心裏,所有的支那人都該死,他期待大軍早日攻陷武漢,發誓要讓大武漢血流成河,變成人間地獄。
這張慈善的臉,在搖曳的燭火前顯得無比猙獰。
楚文傑今日是最快活的,他知道邱子豪昨夜被人亂槍打死在橋上,身體裏的每個細胞都綻放開了,他急於讓崔大爺知道這個好消息,可他來到崔大爺住的地方時,才發現崔大爺整躺在床上瑟瑟發抖。
“幹爹,您怎麽了?”他摸了一下大爺滾燙的額頭,才知道大爺發燒了,忙把毛巾燙熱,然後敷在大爺頭上,說,“幹爹,您再躺會兒,我回去給您拿點藥過來。”
崔大爺卻拉住了他,無力地說:“少爺,你先別走。”
“幹爹,您有事嗎?”
“幹爹想問你件事。”崔大爺說著便咳嗽起來,楚文傑忙說:“您先別問,我回白喜堂給您拿點藥過來,有什麽事等您病好了再說。”
崔大爺卻搖頭道:“大爺這事很重要,你先聽我說。”
楚文傑隻好坐了下來,崔大爺看著頭頂上方,過了好一會兒才說:“文傑少爺,幹爹明白你是好人,所以幹爹想了很久,才決定把這個秘密告訴你。”
“幹爹,有什麽話您就直說,您跟我還有什麽好隱瞞的。”楚文傑盡力想讓他不感到緊張,崔大爺沉沉的歎息了一聲,才接著說:“幹爹昨晚做了個夢,夢見了黑子,黑子對我說他終於可以合眼了,楚少爺,你呆會兒出去看看外麵有沒有什麽消息,是不是黑子的大仇報了?”
楚文傑沒想到崔大爺和黑子的心靈感應如此強烈,不禁喜笑顏開,故作神秘地說:“幹爹,其實我今天過來就是為了告訴你一個好消息,黑子的大仇真的報了,殺害的凶手昨天晚上被人亂槍打死了。”
“啊?”崔大爺根本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連連問道:“這是真的嗎?是真的嗎?”
“幹爹,這是真的,千真萬確。”
崔大爺一臉激動地感慨道:“太好了,老天有眼,老天有眼啊,黑子,你看到沒有,殺人凶手已經遭到報應了,你該瞑目了。”說著說著,眼裏便泛起了淚光,楚文傑緊緊地抓著大爺的手安慰起來,大爺喘息了兩聲,才又說:“大爺心裏高興,大爺自從家破人亡,已經好多年沒這麽高興過了。”
楚文傑沉默著,想起手臂上月牙形的印記,幾乎就要把這個秘密說出來,可是崔大爺又說:“楚少爺,崔大爺感謝你帶來這個天大的好消息,所以崔大爺今日一定要把這個秘密告訴你,其實大爺跟黑子一樣,也是黨組織派來漢口的地下黨員。”
楚文傑一時間有些迷糊,感覺自己好像迷失了方向。
“大爺把這個秘密一直藏在心裏,就連黑子都沒說,幾年前,大爺和同誌們在上海遭到敵人的追捕,有些同誌犧牲了,還活著的也都分散了,卻再也聯係不上組織,所以大爺輾轉反側來到漢口,希望找到組織,陰差陽錯就認識了黑子,不過大爺一直不知道他的身份,自從看到他犧牲後留下的信,大爺才知道已經找到了組織啊。”崔大爺說這些話的時候,兩隻手不自覺地攥緊,楚文傑回過神的時候,才感覺被捏痛了,他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做夢都沒想到麵前這位老大爺居然也是共產黨,這讓他仿佛在做夢一般,整個人瞬間化成了灰燼。
崔大爺又說:“大爺知道你一時難以接受,但這是事實,大爺這幾天一直在想啊,都過去了好幾年,組織上還能認可我嗎?本來想向石頭坦白身份,但又擔心惹來別的變故,思前想後,還是決定找到那份消失的名單,名單上有我們所有在上海分散的同誌名字,隻要找到名單,就能找到組織。”
楚文傑內心的潮水已經沸騰起來,幾乎就要說出戲園子的秘密,但就在此時,外麵突然傳來一陣激烈的敲門聲,他靠近門口沉聲問:“誰?”
“是我,石頭!”
楚文傑打開門,黑子喘息著一頭撞了進來,正想開口說話,卻看到了楚文傑,頓時一愣,但立即說:“崔大爺,邱子豪死了。”
楚文傑笑了,石頭看著他,喃喃地問:“看來你們都已經知道了。”
“但是仍然很感謝你送來這個好消息。”楚文傑笑著說,“我也是來給幹爹送信的。”
“聽說邱子豪死得很慘,幾乎被射成了馬蜂窩。”石頭興奮不已,“那個王八蛋,終於遭到報應了。”
“是啊,黑子也終於可以瞑目了。”崔大爺無力地回應道,石頭突然又瞪著眼睛問楚文傑:“楚少爺,除了這個好消息外,你還有其他的好消息嗎?”
楚文傑疑惑地搖頭道:“好像沒有比這個消息更讓人高興了吧。”
石頭壞笑道:“我現在終於相應報應一說了,本來不怎麽信的,但是現在肯定信了,以後還得行善積德,少做壞事。”
“說什麽呢石頭,聽你話中有話呀。”楚文傑看著他布滿笑容的臉,石頭這才說:“除了邱子豪,他那個作惡多端的老子邱廣義也死了。”
“什麽?你是說邱廣義邱老爺也死了?”楚文傑聽到這個消息時表情更加誇張,石頭重重地點頭道:“就在今兒早上,邱廣義在自家門口被人一槍打在額頭上,這就叫多行不義必自斃,父子倆不做善事,老天有眼啊。”
楚文傑也噓噓不已,沒想到這世事還真難料。
“邱子豪死了,這世上又少了一個惡人啊。”崔大爺愜意地歎息道,石頭寬心地說:“黑子兄弟,你的大仇終於報了,如果你在泉下有知,就投胎做人吧,投個好人家,也不用再遭罪了。”
楚文傑聽了這話格外感慨,按理說吧,他也算投胎到了一戶好人家,從小衣食無憂,但他真的過得快樂嗎?這一切的痛苦隻有他自己清楚,也像一座城牆,外麵的人想進去,裏麵的人想出來。
“石頭兄弟,你告訴大爺一句話,你們做這事是自己樂意的還是被逼的?”崔大爺突然問,石頭一愣,反問:“大爺,您說的這事是什麽事啊?”
崔大爺笑道:“你不用瞞我了,黑子走後把所有的事都告訴大爺了。”
石頭轉向楚文傑,楚文傑緩緩地點了點頭,說:“黑子走的時候留了一封信,幹爹已經都知道了。”
“大爺,我們不是有意要瞞您的,我們這樣做,也是為了您的安全著想。”石頭喃喃地說,沒想到崔大爺的感冒突然好像完全好了,大笑道:“其實大爺也對你們隱瞞了一個天大的秘密,大爺跟你們一樣,也是黨組織派來執行任務的。”
“什麽,大爺,您……您也是我們的同誌?”石頭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崔大爺重重地點頭道:“是啊,大爺在上海和同誌們失去了聯絡,這麽多年,大爺一直在尋找組織,沒想到費了這麽大的心思,同誌居然就在身邊。”
石頭也是感慨不已,楚文傑見他們聊得高興,於是說:“你們先聊著,我回白喜堂給幹爹那些藥,很快就過來。”
“文傑少爺,不用這麽麻煩了,大爺躺著休息就沒事了,一點小感冒,死不了人。”
楚文傑笑道:“您怎麽還大爺大爺的,您現在可是我的幹爹,我是您幹兒子。”
“好,好。”崔大爺訕訕的笑道,“那你快去快回。”
楚文傑腳下生風,恨不得飛回白喜堂,卻沒想到自己這一去便再也沒能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