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29章
小葉自從在大街上親眼目睹楚文傑和日本女孩在一起的情景後，心情就奇差無比，經常無緣無故地半夜時候爬起來坐在戲台上發呆，更喜歡大白天無緣無故的把自己關在房間裏。
“阿燦哥，再高點，對，往這邊來一點。”孫珂坐在台下，陳燦在戲台上練功，突然戲園子的門開了，她回頭一看，見是楚文傑，頓時像隻小鳥一樣奔了過去，戲台上的陳燦也停下了動作，不過那表情就像是吃了隻蒼蠅似的。
“喲，這不是文傑少爺嗎？您怎麽這麽久都不來看俺表姐呀。”孫珂故意大聲的喊道，是想讓房裏的小葉聽到，楚文傑尷尬地笑了笑，說：“是有很久沒來了，你們這是在練功啊？”
“對，對，反正沒事，連練功。”孫珂看了台上的陳燦一眼，陳燦此時跳下戲台，不快的問：“楚少爺，您這兒大駕光臨，是來看戲呢還是幹嘛？是看戲的話太早了，您先回吧，如果找人的話，那得看找誰，這兒可不是你家白喜堂，並不是你想見誰就見誰的。”
楚文傑聽出了話裏的揶揄，但他淡然一笑，說：“我想見小葉。”
“小葉不在。”陳燦直截了當地說，但是孫珂馬上攔住他，說：“小葉姐在房裏呢，走，我帶你去見她。”
陳燦不快地說：“我說了小葉不在，你還是走吧。”
“我就想見見小葉，有些話說完就走。”
“她不想聽你說任何事情。”陳燦氣呼呼地。
“你幹嘛呢，人家楚少爺又不是找你。”孫珂把他攔在一邊，又對楚文傑說，“楚少爺，小葉姐在房裏呢，我帶您去。”
小葉早就聽到了孫珂的叫喊，剛聽到時還微微顫抖了一下，驚喜之餘正要起身出門，但立即又坐了回去，聽見他們在外麵吵吵鬧鬧了一會兒，然後才打開了門。
楚文傑見到麵容憔悴的小葉時，心疼得好像被刺了一下，定定地望著那雙憂傷的眼睛，刹那間竟然忘了自己來戲園子的目的了。
陳燦還想幹什麽，但被孫珂活生生的拉走了。
小葉心裏被陰影籠罩，此時見到楚文傑，腦子仍然被那天的畫麵占據著，她的眼神從他臉上一閃而過，然後落到了別的地方，楚文傑以為是自己很久不開看她，所以她才會生氣，於是露出一副無賴樣，笑嘻嘻地說：“小葉，怎麽了，不歡迎我呀？”
“找我有事？”小葉不屑的問，“有事說事，沒事走人。”
楚文傑知道她沒真生氣，所以仍然嘻皮笑臉地說：“小葉，我知道自己這段時間沒來看你，也知道你生我的氣，我這不是專門賠禮道歉來了嗎？”他說完，從身後變出一支糖葫蘆，大獻殷勤，但是小葉不買賬，甩過頭說：“不要！”
“拿著嘛，我是非常真心實意地賠禮道歉，希望你能原諒我。”
小葉這才回過頭看著他，眼睛裏閃爍著不快的光亮，楚文傑被看得心裏發毛，不禁唯唯諾諾的問：“我又做了什麽讓你不開心的事嗎？”
“跟我走。”小葉突然轉身離開，楚文傑隻好緊跟了上去，然後被關進了房裏。
陳燦看見小葉把楚文傑帶進房裏，急得直跺腳，差點就沒衝上去。
孫珂不快地問：“你幹什麽？”
陳燦隻能幹瞪眼，盯著緊閉的房門，悶悶不樂。
楚文傑見小葉關上了房門，還擺出一副興師問罪的樣子，心裏便忐忑不安起來，惴惴地問：“小葉，有什麽話你就說嘛，一看你的樣子，我就緊張。”
“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小葉不快的嘟囔道，楚文傑疑惑地問：“我沒做什麽虧心事啊，就是這幾天實在太忙，白喜堂發生了很多事，所以我爹他不讓我出門。”
小葉本來背著他，此時回轉身，盯著他的眼睛問：“那個女孩是誰？”
“女孩，哪個女孩？”
“穿著和服和你一起逛街的那個日本女孩。”
楚文傑驚奇的問：“你怎麽知道的？”
“我親眼看到的，而且還看到你給她買糖葫蘆。”
楚文傑這才明白她為什麽不接受自己買的糖葫蘆，想起自己今日來找她的原因，隻好歎息了一聲，無力地說：“其實我今天來找你，就是為了這事。”
她依然盯著他的眼睛，他無力的躲閃，繼續說：“她叫美惠子，剛從日本過來，是父親一個朋友的女兒。”
小葉沒說話，他看了她一眼，不安地說：“小葉，我都是被逼的，我爹他逼我更她成婚，但是我沒答應，我爹他逼我太緊了，我沒辦法，隻能來找你，你能幫我想想辦法嗎？”
“哦，我明白了，是你爹逼你跟那個日本女孩成婚啊。”
“對，對，就是這樣，我不是心甘情願的。”他忙不迭地說，她卻問：“那你還來找我幹什麽？”
“小葉，我是不會娶她的，你給我出出主意，我也好回去跟我爹攤派啊。”
小葉轉過身去，背對著他坐下，突然說：“你還是聽你爹的話，跟她成婚吧。”
“你……小葉，你到底怎麽想的啊，我知道自己這些日子沒來看你，你不用和我爹一樣逼我跟美惠子成婚吧。”楚文傑不明白她為什麽要如此說話，以為隻是氣話，卻沒想她卻從他手裏搶過了糖葫蘆，吃了一顆，說：“真好吃！”
楚文傑看不出來她的真實想法了，隻好小心翼翼地說：“小葉，我們一起出去走走，好嗎？”
小葉卻隻顧著吃糖葫蘆，楚文傑不知如何是好了，不知所措地站在她身後，看著她的背影，突然鼓起勇氣，緊緊地摟住了她，她驚愕地停下了所有動作，閉上了眼，內心蕩漾著一陣激情。
楚文傑在她耳邊呢喃：“小葉，我這輩子除了你，誰都不娶，我求求你不要離開我，也不要趕我走，我會想辦法跟我爹說，我不會跟美惠子成婚。”
小葉沉默了很久，終於睜開眼，用力推開了她，起身麵對他，輕輕地搖頭道：“文傑，我說的是真的，其實自從那天看到你們在一起之後，我回來想了很多，其實我倆根本不合適，從我們相識，一直到現在，我倆走得很艱難，你爹從來都沒同意我們在一起，那天我見過美惠子，她是個漂亮的女孩子，我覺得你和她在一起，一定會非常快樂、幸福，如果你和我這下去，也許根本就沒有結果。”
楚文傑有些犯暈，忍不住說：“你到底在說什麽？我想聽你說實話，你希望我和美惠子成婚，這是你的真實想法嗎？”
小葉沉吟了一會兒，沉重的歎息道：“文傑，我說的都是真心話，說真的，我覺得你是無辜者，之前想爭取你幫我們，那都是為了黨的事業，但是我明白這份事業太危險了，楊科已經為了這份事業獻出生命，我不想再看到你也步他的後塵，你應該有屬於自己的生活，不管你爹是什麽人，我覺得他都是愛你的，至少到目前為止，他還不會傷害你，所以我希望你和美惠子成婚，然後去日本生活，這樣你就可以擺脫在這裏發生的所有事情。”
楚文傑覺得自己快要窒息了，他做夢都沒想到小葉會說出這些話，他今天本來是想告訴她，自己已經決定跟她在一起的決心，卻沒想到被潑了一瓢涼水。
“文傑，我們的未來不可預知，說不定過了今晚，明天你就永遠不會再見到我了，或者等你見到我的時候，我和楊科一樣，也無法再跟你說話……”她說這些話的時候，聲音就像水流一樣安靜的滑過，但楚文傑的心髒受到了重大衝擊，他捂著自己的胸口，痛苦地說：“我不相信，我不信這是你的真實想法，你不會離開我的，我也不要你趕我走，我不會走的。”
小葉抹去了淚光，無奈地說：“你怎麽就不理解我的苦心，我不想你有事啊，你知道楊科是怎麽死的嗎？因為他和我一樣，是一名地下黨員，我們的使命就是為了趕走侵略者，打敗一切反革命……”
“報紙上不是說楊科是被黑幫殺死的嗎？”
“你信嗎？”小葉冷笑道，“這是反革命分子慣用的技倆，楊科死在軍統手裏，我們還有很多同誌死在日本人手裏，他們慣用的手段就是嫁禍，楊科和黑幫沒有任何瓜葛，那天晚上，他是去執行跟蹤任務，卻再也沒能回來，等他回來的時候，人卻死了。”
小葉再也說不下去，楚文傑能體會她心中的痛苦，可是卻無法用言語去安慰她。
小葉早已是淚眼婆娑，過了很久才停止抽泣，然後說：“文傑，你快回去吧，要不然你爹又該罵你了。”
“我不，我不走，如果你以後再也不想見我，我今天絕對不會離開。”楚文傑幹脆一屁股坐了下去，小葉勉強擠出一絲笑容，說：“文傑，你這樣做隻會害了你自己，還有黑子，戲園子裏這麽多人。”
楚文傑卻訕訕地說：“我不走，反正我豁出去了，我爹那裏我會給他解釋。”
就在此時，外麵響起了敲門聲，楚文傑愣著眼睛看著小葉，小葉說：“我爹。”
盧俊臣進來後關上了門，然後和楚文傑打招呼道：“楚少爺來了啊。”
楚文傑微微點了點頭，卻納悶他為什麽會在這個時候進來。
小葉搬了把椅子過來說：“爹，您坐。”
盧俊臣沒坐，卻說：“楚少爺，如果不忙著離開的話，老夫今日想跟你好好聊聊。”
“盧幫主有話請講。”楚文傑心裏七上八下，盧俊臣看了小葉一眼，接著說：“小葉剛才都跟你說了吧。”
楚文傑莫名其妙地看著小葉，小葉卻不看他，隻是微微點了點頭。
盧俊臣訕笑著說：“楚少爺啊，盧某在你麵前自稱老夫，你不介意吧。”
“不介意，不介意，盧老幫主不需跟晚輩客氣，您叫我文傑是最好不過的了。”楚文傑謙虛地說，盧俊臣於是說：“那老夫就不客氣了，是這樣的文傑，我明白你對我女兒一往情深，小女也和你情投意合，說實話，如果有你這樣的女婿，老夫是萬分高興啊，隻不過目前形勢非常複雜，而且越來越嚴峻，我們每個人都做好了隨時犧牲的準備，就好像楊科一樣，我們之所以現在還能好好的活著，就是為了將來能更有意義的犧牲。”他在說這些話的時候，眼睛裏明顯裝滿了非常晶瑩的東西，楚文傑的內心也被最後一句話深深地觸動，忍不住說：“盧幫主，我能理解您說的這些話……”
“你當真能理解嗎？”
楚文傑不敢太絕對，隻是說：“我想我能理解，但我想和小葉在一起，這也不衝突啊，而且我已經做好了所有的準備，即使死亡會馬上降臨，我也不怕。”
盧俊臣笑了笑，這笑裏包含了太多的含義，楚文傑又說：“我知道您和小葉對我有很多希望，也許我辜負了你們的希望，但我答應您，一定會好好照顧小葉。”
“你怎麽照顧小葉？把她娶進門？還是帶她離開漢口？”盧俊臣的語氣有些僵硬，“小葉不會跟你走，在黨的事業還沒完成之前，在小鬼子還沒被趕出我們的土地以前，我們哪裏都不會去。”
楚文傑沉重的歎息了一聲，抬頭看了小葉一眼，就這一眼，他的心碎了一地，當他想找回來時，卻發現根本無從尋起。
“文傑啊，我對你說了這麽多，你真的能真正理解了嗎？”盧俊臣又問，楚文傑卻選擇了沉默，因為他從未想過要放棄，隻是不知道該如何表達自己堅定的決心，盧俊臣又看了小葉一眼，緩緩地搖了搖頭道：“小葉是我唯一的女兒，從小就沒了母親，老夫獨自把她拉扯大，也想她健健康康的成長，相夫教子，但是我們選擇了自己這樣一條路，不是身不由己，而是必須要這麽去做，因為隻有我們做出了這樣的選擇，中國才有希望，我們的後代也才能健健康康的成長，開開心心的生活，小葉做出這樣的選擇，也是為了你好，你是無辜者，我們不想你過這樣的生活，你回去吧，老夫相信不管楚望廷是什麽人，他都不會傷害你，你最好去日本，這樣就能避開所有的事了。”
“盧幫主，求您不要趕我走……”
“你不走的話，也許會和楊科一樣，到時候你後悔都來不及了。”盧俊臣抬高了聲音。
“我不會後悔。”楚文傑毫不猶豫地回答道，盧俊臣站了起來，盯著他的眼睛說：“該說的老夫都已經說過了，楚少爺，你回去好好想想吧，要是你依然決定跟小葉在一起，老夫不會再阻攔你們，不過老夫要再提醒你一句，你的養父楚望廷是日本派往漢口的情報人員，他手上沾滿了中國人的鮮血，所以我們不會放過他，即使我放過他，也會有其他人找他報仇，到時候，也許你也會想替他報仇，到時候，你會親手殺了那個殺害你父親的人嗎？也許那個人是我，也或者是小葉，到時候你該怎麽選擇？”
陳文傑無法再繼續這個話題，他的心裏好像壓上了一塊巨石，盧俊臣此時起身離開，最後說了一句話：“老夫希望你回去後好好考慮，因為這個問題的答案非同兒戲。”
盧俊臣離開後，小葉低聲說：“該說的我爹都說清楚了，你還是回去吧。”
楚文傑突然抓著她的手，凝視著她的眼睛，感覺心中有太多話想說，可欲言又止，無言以對。
“文傑，你回去後好好想想我爹的話，我們現在還能好好地站在這兒說話，說不定明天就是敵人了，我不希望我們走到這一步，你能讓我留下一個美好的回憶嗎？”小葉的眼睛又紅了，楚文傑痛苦了閉了下眼，又沉重的歎息了一聲，突然問：“你怕死嗎？”
小葉一愣，緩緩地點頭道：“我怕，我想沒有人是不怕死的，但我們已經對黨組織發誓，我不會背叛我的祖國，我現在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完成對黨組織的承諾和誓言。”
楚文傑耷拉著腦袋走出了戲園子，可是每走一步，心頭的巨石就越沉重，想到楊科的死，想起剛才盧俊臣的一番話，想起小葉的眼神，他內心的天枰始終在來回晃悠，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驚擾了他的思維，抬頭一看，頓時便傻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