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12章


  楚望廷要送兒子去日本留學。


  楚文傑沒想到父親會做出這個令他措手不及,而且匪夷所思的決定,這個決定把他推到了懸崖邊緣。


  楚文傑和父親大吵一架,然後逃離了白喜堂。


  楚望廷氣急敗壞,恨不得用繩子把兒子捆住,但此時看到兒子跑出去,也隻能獨自歎息。


  這事雖然與楊科沒有一絲一毫的關係,但他被夾在中間,左右為難。


  楚望廷還在生悶氣,楊科怯懦地說:“老爺,少爺他走了。”


  楚望廷厲聲罵道:“滾,滾得越遠越好,再也不要回來,不孝之子,老子白養他了。”


  楊科知道楚望廷還在生悶氣,但他了解楚望廷對兒子的溺愛,想了想,順著楚望廷的心思說:“老爺,天快黑了,最近外麵不太平,少爺一個人出去,我擔心會出什麽事,我出去陪少爺……”


  “那還不快去!”楚望廷厲聲打斷他的話,這讓他更加體會到了楚望廷內心的無奈和痛楚,當他嘴上楚文傑時,楚文傑還沒等他說話便搶白道:“你什麽都不用說,我是不會跟你回去的。”


  楊科笑道:“大少爺,老爺想送你去日本,那是為你好呢,你為什麽要如此固執?”


  楚文傑風風火火地往前衝,根本不搭理他。


  楊科追得很吃力,氣喘噓噓地喊道:“少爺,你等等我。”


  “你要是勸我回去,免談,你回去告訴我爹,就是打死我,不認我,不然我回白喜堂,我也不會去日本。”楚文傑的態度很堅決,楊科加快腳步,攔住他後,說:“少爺,你怎麽這麽固執呢?我來找你,是想讓你明白一些道理。”


  楚文傑不屑地反擊:“果然是我爹讓你來當說客的,要真是這樣,你最好什麽都不要說。”


  “哎呀,老爺隻讓我來追你,擔心你一個人出事,根本沒讓我當說客。”楊科極力辯解,但楚文傑的表情證明他根本不相信,楊科隻好接著說:“少爺,聽我一句,不管你怎麽想,也不管你打算怎麽做,先回去好嗎?”


  “你覺得我能跟我爹相處嗎?隻要我回去,他就開始罵人,換作是你,你受得了嗎?”


  “但是你想想,老爺讓你離開漢口也是為你好啊。”


  楚文傑冷冷一笑,說:“那你替我去吧。”


  楊科無奈地笑道:“我倒真想去,可惜我沒有像你一樣有個好爹啊。”他頓了頓,又繼續說:“少爺,你知道老爺為什麽要在這個時候送你走嗎?”


  楚文傑想都沒想便說:“因為我愛上一個戲子,因為我和一個拉車的做朋友。”


  “你錯了!”楊科大聲反對,楚文傑一愣,不明白還有什麽原因。


  楊科歎息道:“你也不想想現在是什麽時候,到處都在傳言日本人就要攻打武漢了,不管是真是假,寧可信其有,到時候戰鬥一打響,漢口馬上會變成一座廢墟,很多人都會在戰爭中死去,老爺這時候送你去日本留學,不正是為了讓你躲過這一劫嗎?”


  楚文傑倒真沒想這麽多,沉思了很久,不禁問道:“是我爹告訴你這些的?”


  “老爺可沒對我說這些,他不告訴你,也是為了讓你不擔心。”


  楚文傑有些相信了,但又問:“如果我走了,那我爹怎麽辦?你怎麽辦,還有那麽多人怎麽辦?”


  楊科無奈地歎息道:“其實我也不知道到時候該怎麽辦,如果日本人真的來了,那也隻能聽天由命。”


  楚文傑想了想,卻又說:“既然這樣,我豈不是太自私了?所以我更加不能走了,我必須陪著我爹。”


  “少爺,你還是聽老爺的話吧,要不然老爺會很不開心。”


  “如果我走了,我會很不開心的。”楚文傑笑了,拍著楊科的肩膀說,“現在回去,我爹肯定還在生氣,既然如此,那就不回去了。”


  “少爺,你又想幹什麽?”


  “嘿嘿,你還不清楚我想幹什麽嗎?”楚文傑壞笑道,“反正日本人早晚也要打過來的,說不定我們就死了,還不如趁現在活著的時候好好享受一番。”


  楊科無奈地笑道:“少爺你想做什麽我都陪你,反正我答應老爺,這次一定不能讓你再失蹤了。”


  楚文傑也笑了,說:“你以為我很想失蹤啊,要不是黑……”他差點說漏嘴,趕緊打住,楊科眉頭微微皺了皺,說:“反正我必須寸步不離地跟著你。”


  楚文傑無所謂地笑了笑,一把攬過他的肩膀,指著前方說:“什麽都不要說了,如此良辰,浪費了多可惜,出發。”


  大武漢夜總會早已燈紅酒綠,兩人老遠便看到了閃爍的霓虹燈,正要進去的時候,突然看到秦可兒挽著鄭國昌的胳膊出來了,身後還跟著一大群手下。


  秦可兒神態優雅地從他倆麵前走過時,目不斜視,楊科看著她扭動的腰肢,忍不住抽了抽鼻子,讚歎道:“好香啊!”


  楚文傑盯著一大群人的背影,不屑地說:“別看了,都走遠了。”


  “看看又能如何。”楊科一步三回頭,“想看的人不在,進去多沒意思。”


  “哦,難不成你今晚不是有心陪我來,而是另有目的?”


  楊科撇嘴道:“反正順便而已,不過也無所謂,既然人都已經走了,有酒喝也不錯。”


  “這就對了,今朝有酒今朝醉,管他明日又如何?”


  說話之間,兩人已到大堂,融入到擁擠的人流中。


  秦可兒不在,終究會覺得少了點什麽,整個晚上,楊科都無精打采,即使喝酒的時候也好像在趕集,每次都是一口一杯,很快就醉得一塌糊塗。


  楚文傑無奈地笑道:“看來你這隻癩蛤蟆還真對白天鵝產生了興趣,兄弟,省省吧,秦可兒是鄭國昌的女人,你也不打聽打聽鄭國昌是什麽人。”


  “少……爺,我就……就是隻癩蛤蟆,那又如何?難道我就不能……不能追求自己的幸福啊?”楊科趴在桌上,盯著手中的酒杯,透過酒杯,看著在燈光下搖曳的人影,醉意朦朧,又緩緩舉起酒杯,“來,喝,喝酒,今晚不醉……不歸。”


  楚文傑歎息道:“本來以為是你來陪我,現在倒成我陪你了,我可告訴你,要是你呆會兒不能自個兒走回去,那就隻能睡大街了。”


  “沒,我沒醉,喝,再喝一杯。”


  楚文傑突然看著大門的方向喊道:“快看,秦小姐回來了。”


  楊科卻無動於衷,眯縫著眼睛說:“你別,別騙我,秦小姐她……她出去了,再也不,不回來。”


  楚文傑笑了,說:“還沒醉得一塌糊塗,至少頭腦清醒,時間差不多了,不早了,也該回去吧。”


  “我還要喝,不走。”


  楚文傑一把搶過杯子,扶著他往外走去。


  楊科搖搖晃晃,好像隨時都可能倒下,楚文傑吃力地架著他,剛走到門口,正在伸手叫黃包車,突然一輛黑色汽車停在了門口,緊接著有人幫忙打開車門,從車裏走出了鄭國昌和秦可兒,她依然挽著他的胳膊,全然沒把旁人放在眼裏。


  兩人在一群手下的簇擁下慢慢走上了台階。


  楚文傑攙扶著楊科,楊科突然腳下一軟,整個人就摔了下去,他也跟著趴在了地上,可就在這時,突然又一輛汽車快速衝了過來,刺眼的車燈射得他幾乎睜不開眼睛。


  汽車停下的時候,從車裏探出兩隻黑洞洞的槍口,緊接著槍聲大作,所有的子彈同時向著剛走上台階的鄭國昌和秦可兒射去,一時間,現場大亂,陣陣尖叫聲和槍聲交織在一起,夜晚瞬間好像煮沸的水一樣。


  楚文傑第一時間按下了楊科的頭,楊科聽到槍聲的時候,已經醒了大半,趴在地上一動也不敢動。


  鄭國昌聽見槍響的時候,幸好及時趴在地上,他的那些手下反應過來還擊時,汽車早就一溜煙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幾乎所有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嚇到,雖然槍手已經逃離,但仍然驚魂未定。


  鄭國昌和秦可兒在一大群手下的掩護下回到了大樓裏,他臉上布滿了濃濃的陰雲,一回到辦公室便命人把門窗全部關好,而後怒發衝冠,大罵起來:“天亮之前,我要知道是誰想取老子的人頭。”


  楊科早就完全清醒,迫不及待地拉扯著楚文傑離開了這個是非之地。


  “好了,別跑了,再跑我就要被你累死了。”楚文傑停下來大口的喘息,楊科卻不顧,硬拉著他繼續往前跑,還一個勁的說:“剛才好危險啊,要是我們還慢一步,恐怕早就成了鄭國昌的替死鬼,我現在就想趕緊送你回白喜堂,也算對老爺有個交代。”


  楚文傑用力擺脫了他的拉扯,邊喘息還開著玩笑說:“你要是當了秦可兒的替死鬼,她肯定會感謝你一輩子,說不定還會去找你,要是我死了,那就太不值得了。”


  “以後再也不來這鬼地方了,早晚連命都丟在這兒。”


  “不來的話,不是見不著你的秦小姐了?”


  “不見也罷,反正也就隻能看看而已,我可不能為了一己之悅而送了性命,我還沒娶妻生子,這輩子剛剛開始呢。”


  楚文傑笑道:“你要真這麽想就對了,不過你說到底是什麽人想殺鄭國昌?剛才那陣勢可不是嚇唬人的,也不知道鄭國昌是死是活。”


  楊科說:“你現在還有心思關心別人的死活啊,算了吧,我就想趕緊離開這個鬼地方。”


  鄭國昌一夜未眠,除了保護自己的人外,把其他的手下都派出門尋找凶手去了,天剛亮的時候,他的幾個心腹便回來了,而且還押著兩名男子丟在了鄭國昌麵前。


  “大哥,這倆就是昨晚的槍手。”其中一個心腹趙金城說。


  鄭國昌怒目圓瞪,盯著那倆家夥怒吼道:“說,到底是誰想取老子的人頭?”


  “千萬不能說,說出來他會殺了我們的。”其中一人嘴非常硬,另一人卻一聲不吭。


  鄭國昌冷笑道:“我鄭國昌是什麽人,你們應該清楚吧,沒有人可以在老子麵前裝硬。”


  “說,到底是哪個王八蛋派你們來殺大哥的?”趙金城拿槍對著了兩人的腦袋,但兩人依然一聲不吭,他又說,“大哥,看來這倆小子是活膩歪了,幹脆拉出去崩了算了。”


  鄭國昌微閉著眼睛,仰頭說:“我鄭國昌馳騁江湖幾十年,不知有多少人想取老子的人頭,但老子有閻王爺罩著,他老人家說我陽壽未盡,所以每次都放我回來,你們老大是誰?說出來,老子給你們一個痛快,興許老子心情好饒了你們的狗命,要不然,老子讓你們生不如死。”


  “不能說,鄭國昌是個老狐狸,他不會放了我們,大哥平日裏待我們不錯,我們不能出賣他。”


  趙金城狠狠地踢了他一腳,冷聲說:“你以為你們不開口,不說出你們的老大,我們就沒辦法讓你們開口了?”


  鄭國昌揮了揮手,趙金城毫不猶豫地扣動了扳機,一聲槍響,腦漿迸裂,當即身亡,血在周圍撒了一地。


  鄭國昌突然吼道:“誰讓你開槍的?一槍殺了他,太便宜他了,你應該用刀,一刀一刀的割開他的肉,然後拿去喂狗。”


  跪在地上的男子卻不禁打了個寒戰。


  趙金城忙小心翼翼地垂下了頭,還往後退了兩步。


  “我不想再問第二遍,到底是誰派你們來的?”鄭國昌重新閉上了眼睛,聲音聽上去有氣無力,趙金城拔出了刀,男子終於哀號起來:“大,大哥,我說,我說,是邱、邱老爺派我們來殺您的。”


  鄭國昌先是一愣,然後冷冷地問道:“邱廣義要殺我?”


  男子忙不迭地說:“是,是,正是邱老板讓我們來殺您。”


  鄭國昌突然猛地一拍桌子,大怒:“邱廣義,你個王八蛋,想取老子的人頭,你還嫩了點。”然後隻看了趙金城一眼,趙金城用手上的匕首割斷了男子的喉管。


  “把他們大卸八塊,拿去喂狗。”鄭國昌沉了口氣,待手下把兩具屍體搬出去之後,對趙金城說:“邱廣義想取老子的人頭,那老子就先取下他的人頭。”


  趙金城卻問:“大哥,您真認為邱廣義就是想殺您的人?”


  “邱廣義多年前因為爭地盤跟我結下梁子,幾十年來一直耿耿於懷,這麽多年,我們都老了,沒想到他還沒忘記當年的仇恨。”鄭國昌說這話的時候,口氣柔和了許多,想起當年和邱廣義的恩怨,不禁沉沉地閉上了眼。


  “大哥……”


  鄭國昌輕輕的揮了揮手,趙金城安靜地退了出去。


  楚文傑第二天起床的時候,像平常一樣跟父親打招呼,楚望廷卻說了一句話:“日本那邊我已經委托青木叔叔幫忙聯係,你準備一下,幾天之後可以出發。”


  楚文傑剛起床,本來就還未完全清醒,此時聽了父親的話,瞬間呆住,腦子裏更像一團漿糊,一塌糊塗,但是他很快就理清了頭緒,焦急地說:“爹,我說了我不會去日本的,我也不會離開漢口,不會離開您。”


  “這件事已經定了,沒有商量的餘地。”


  “爹,我說過,我一定不會離開漢口,除了這件事,我什麽都可以答應您。”


  楚望廷瞪著眼睛喝道:“你當真想跟為父作對嗎?”


  “爹,我不是跟你作對,隻希望您可以尊重兒子的意見。”楚文傑喃喃地說搖頭道,“您如果不希望我去戲園子,我可以不去,您不喜歡我跟黑子在一起玩,我也可以答應您,您為什麽一定要逼我去日本,逼我去做不願意做的事?”


  “反了。”楚望廷突然大怒,又對楊科說,“你給我好好看著少爺,如果他敢離開白喜堂半步,我拿你是問。”


  “爹,這不關楊科的事,不去日本是我自己的決定,我自己承擔,您為何總喜歡逼別人做自己不願意做的事?”楚文傑不快的反駁父親,楚望廷氣急敗壞,突然一陣頭暈目眩,癱坐了下去,楚文傑想都沒想便上去扶住了父親,可遭到拒絕。


  楚望廷有氣無力地說:“爹雖然年紀大了,但還用不著人扶,你已經長大了,為父送你外出留學,隻是希望自己的兒子可以出去多見識一下外麵的世界。”


  楚文傑心裏也是萬分難受,如不是父親苦苦相逼,他真不情願和父親的關係鬧得如此僵硬。


  “你母親去世得早,為父獨自把你撫養成人,看著你一天天長大,為父心裏多開心啊。”楚望廷歎息了一聲,繼續說,“為父希望你去日本好好學習醫術,將來可以幫父親打理白喜堂,白喜堂是為父畢生的心血,為父希望你可以繼承白喜堂,有朝一日可以將白喜堂發揚光大。”


  “爹,您別說了,讓我再想想行嗎?”楚文傑終於退步,在他心裏,父親是自己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親人,他不想父親因為這件事太傷心。


  楚望廷見兒子退步,臉上的陰雲也慢慢疏散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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