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楚文傑來到戲園子的時候,戲剛上演,扮好了角色的盧小葉在眾人的掌聲和吆喝聲中款款走上舞台,一曲唱來,慷慨激揚,台下叫好聲不絕於耳。


  楚文傑癡癡地目送著盧小葉走下舞台,然後直奔後台,卻在門口被攔住,定睛一看,竟然是盧小葉的父親盧俊臣,盧俊臣也是這家戲園子的老板。楚文傑之前闖入後台的時候被他罵過,此時更加不敢吭聲,唯唯諾諾地說:“老板,我來找……”


  “哦,你是來找小葉的吧,快請進,她正在卸妝呢。”


  楚文傑以為自己聽錯了,誰知盧俊臣又衝裏麵喊道:“小葉,有人找你。”


  楚文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知道盧俊臣為什麽對他的態度突然轉變,而且會轉變得如此之快,因此心跳也數倍加速,幾乎快要從胸膛裏跳出來了。


  “文傑,快進來呀。”小葉在裏麵喊道,盧俊臣一臉笑容地讓開了路,楚文傑忐忑不安地從他麵前走了過去,然後來到小葉麵前,把藥放在她麵前,低聲問:“小葉,你爹他……”


  “我給爹說了我倆的事,爹他不反對了。”小葉對著鏡子卸妝,楚文傑大喜:“真的?你爹真不反對了?”


  “對呀,我爹他通情達理吧。”


  楚文傑抑製住內心的激動,說:“對了,這些藥也是我讓爹開的,要慢火煎熬,一天服用三次,保證你唱戲的時候,聲音更好聽。”


  “你也給你爹說了我倆的事啊?”小葉的眼神充滿了驚奇和希望,楚文傑沒對她撒謊,她聽了之後,馬上轉移了話題,反而說:“昨晚那糖葫蘆真好吃,你帶我去買吧。”


  “行啊,想吃多少都行,馬上就走。”楚文傑正要出門的時候,盧俊臣進來了,笑著說:“如今世道不好,晚上出門要小心啊,早點回來。”


  “放心吧幫主,我一定把小葉安安全全給您送回來。”楚文傑興奮異常,心跳卻比之前跳得更厲害,一出門便抱著小葉轉了個圈,小葉被放下時,臉紅得像個蘋果。


  楚文傑興奮過後,見小葉一動不動,以為自己剛才的動作嚇到了她,忙道歉:“小葉,剛才我太魯莽,嚇著你了吧?”


  小葉的臉正好背光,要不就全部露餡了。


  “走吧,我陪你買糖葫蘆去,要不該收攤了。”楚文傑想轉移她的注意力,沒想她卻低聲問道:“文傑,我想問你,你當真喜歡我嗎?”


  楚文傑微微一愣,但隨即說:“當然了,自從第一次見到你就喜歡了,你要是不信,我、我把心掏出來給你看。”


  小葉雙目低垂,又問:“要是你發現我並不是你想得那樣好,你會後悔嗎?”


  “小葉,我答應你,隻要你不變心,我會一輩子對你好,不管你變成什麽樣,我都不會變。”楚文傑感覺說這話時好像是對菩薩說的,完全發自內心,小葉撲哧一笑,說:“這可是你自己說的,要是敢騙我……”


  “我楚文傑要是敢騙小葉,天大五雷轟,不得……”楚文傑對天發毒誓,小葉忙捂住他的嘴,楚文傑一把拉著她的手,腳下輕飄飄的,好像踩著海綿,心裏那個樂啊,簡直無法用言語形容。


  小葉拿著糖葫蘆,就像個活潑的孩子。


  楚文傑一夜無眠,翻來覆去,腦子裏全是小葉的影子,躺在床上,四肢就好像被捆住似的,恨不得立即掙脫繩索飛出去,第二天一早,還在睡夢中便被父親叫醒。


  他來到堂前,父親說:“快去洗漱,一會兒跟我去拜訪邱老爺。”


  “去邱府?”楚文傑一愣,“爹,您還是自己去吧,我不想去。”


  “不得放肆!”楚望廷輕聲嗬斥道,“邱老爺昨天專門派人送帖子過來,邀請我們今天去赴午宴,趕快準備一下吧。”


  楚文傑拗不過父親,隻好順從。


  邱廣義對二人的到來十分高興,趕緊出門相迎,緊握著楚望廷的手,說:“楚老爺好啊,終於把您給盼來了,快請。”


  “邱老爺精神不錯嘛,紅光滿麵,看來藥到病除了。”楚望廷又把隨身帶來的藥包遞過去,“您繼續吃完這副藥,保準您生龍活虎。”


  “哎呀,這可真是托您的福,您就是我的大救星啊,快請進,請上座。”邱廣義把二人讓進屋,他的二姨太和三姨太花枝招展地迎了上來,邱廣義瞪眼罵道:“你們都進去吧,這兒不需要你們,我要跟楚老爺好好說說話。”


  二姨太和三姨太不高興地退了回去,氣氛頓時變得有些尷尬。


  楚文傑忙問:“怎麽沒見子豪?”


  “哦,子豪他近日公務纏身……”邱廣義話未說完,邱子豪的聲音突然傳來:“楚老爺到了嗎?文傑到了嗎?”


  “是子豪回來了。”邱廣義高興不已,所有人都站了起來,邱子豪一進門便拉著楚望廷說道:“楚老爺,您快快請坐,文傑兄,這裏沒有別人,不用如此客氣。”


  全都落座後,邱廣義舉起了酒杯,向左右環視了一眼,感激地說:“楚老爺,這第一杯酒我要敬您,想當年,要是沒有您出手相幫,也就沒有我邱廣義的今時今日,所以我必須要感謝您對我的再造之恩啊。”


  “不敢,不敢當啊,邱老爺此話言重了,那些舊事就莫再提。”楚望廷舉杯回應,邱廣義大義凜然地對兒子說:“子豪,記住為父今日所說的,楚老爺是我邱廣義的大恩人,隻要我邱廣義還在,楚老爺永遠是我邱府的上上賓。”


  “是,子豪記住了。”邱子豪又對楚望廷說,“小侄雖然無德無能,但也算在黨國任下一官半職,隻要能幫得上您的,小侄竭盡所能,萬死不辭。”


  “子豪雖然不才,但今日所說,也是我邱廣義之明意。”邱廣義一口喝盡了杯中酒,其他三人也一飲而盡,然後落座。


  吃過些菜,楚望廷看了楚文傑一眼,對邱廣義說:“文傑生性頑劣,自幼貪玩,至今未成一事,未及子豪項背啊,這一直是我心頭之煩憂,以後還得仰仗邱老爺和子豪多多教導,也算了卻我一樁心願。”


  “我和文傑誌趣相投,文傑是人傑,我可學的實在太多,隻因實在公務纏身,平日麵見太少,故未能多聊,今日既能得見,咱們先喝酒,然後長談。”邱子豪一番話令楚文傑汗顏,父親又在一邊說:“文傑,還不敬邱老爺和子豪一杯,以後得向子豪多多學習啊。”


  楚文傑順著父親的意思向二位敬酒之後,突然說:“子豪兄,還記得多年以前的一件舊事嗎?”


  “文傑兄指的是?”


  “你我有一日在街邊玩耍,突然被幾個地痞追打……”


  “哦,我記起來了,那時我倆正在玩耍,幾個無賴衝上來就搶我們手中的東西……”


  楚文傑笑道:“當時我奮力反抗,可是子豪兄你卻留下我獨自跑了,幸好有人出手相救,我才能全身而退啊。”


  邱子豪臉上明顯有些尷尬,但楚文傑接著又說:“我就想啊,要是以子豪兄現在的地位,哪有人還敢欺負我?”他用玩笑化解了尷尬,眾人大笑,邱子豪也帶著笑意說:“我說了,從今以後,隻要我邱子豪還活著,就再也沒有人敢欺負我的兄弟。”


  邱廣義豪爽地說:“那些孩子時的事不提也罷,子豪、文傑,在我心裏,你們都是我的兒子,我希望看到你們倆可以互相提攜。”


  “我和邱老爺當年素昧平生,但至今已然成為摯友,所以我也有此意,希望你們二人可以像我跟邱老爺一樣,也能成為畢生的摯友。”楚望廷話音剛落,裏屋突然傳來一陣哀哭,緊接著還傳來撞門的聲音,楚文傑被這個突如其來的聲音嚇了一跳。


  邱廣義的臉色瞬間變得鐵青,丫環慌慌張張跑過來說:“老爺,太太又發病了。”丫環嘴裏的“太太”指的是邱廣義的大老婆,多年前不知為什麽突然瘋了。


  邱子豪忙起身離座,不一會兒,哭喊聲消失。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讓你們受驚了,現在沒事了,我們繼續。”邱廣義臉上很快又有了笑容,但席間卻少了之前的融洽氣氛。


  楚文傑不清楚裏屋發生了什麽事,直到邱子豪再次回到席間,他才回過神。


  “唉,都這麽多年了還不見好,我是有心無力了啊!”邱廣義感慨起來,楚望廷卻讚歎道:“邱老爺這麽多年對太太不離不棄,實在令人尊敬。”


  “實在慚愧!”邱廣義滿眼悲切,但就在此時,突然一個手下跑進來大喊道:“不好了老爺,出事了……”


  邱廣義瞪著眼睛怒喝道:“沒見我正在招待客人嗎?慌慌張張的,什麽事,說?”


  “順義幫的人衝到碼頭把我們的人打了,還說如果我們的人不讓出碼頭,以後還會給我們顏色看。”


  邱廣義眼裏射出一道寒光,但語氣卻顯得特別冷靜:“先下去吧,沒有我的話,不要妄動。”


  “是!”


  邱廣義又帶著歉意說:“實在是不好意思,事情太多,想好好吃頓飯都不行。”


  “爹,要不您陪楚老爺繼續喝酒,我去處理碼頭的事。”邱子豪說,邱廣義卻搖頭道:“不用了,此事還得從長計議。好了,不說這些亂七八糟的事了,楚老爺,咱們繼續喝酒,一醉方休。”


  其實最後誰也沒有喝醉,除了邱廣義有些微醉,在送走客人後,他的本性暴露了出來,瞪著被酒精染紅的眼睛,惡狠狠地說:“順義幫欺人太甚,看來我們必須做點什麽了,要不然他以為我邱廣義是隻病貓。”


  “爹,我聽說朱大海正在到處搶地盤,之前已有搶了很多幫派,實力也不斷壯大,現在終於把手伸向您這兒來了,看來我們不得不防了。”邱子豪咬牙切齒,邱廣義冷笑道:“那個豬扒皮是什麽東西,我出來混的時候,他娘的還在吃奶呢,敢搶老子的地盤,活得不耐煩了。”


  “爹,您別動氣,為這事傷了身子不值當。”


  “哼,我邱廣義可沒這麽容易死,要死也要拉豬扒皮陪葬。”


  邱子豪眼珠子一轉,突然想到一個壞點子,對父親說:“我看不如這樣,咱們先按兵不動,讓他鬧騰去,大武漢不是還有那麽多黃金地段沒被搶走嗎?那我們就等豬扒皮先得意幾天,以為我們爬了他,等他搶得差不多了,我們再出手,豈不是省了很多事?”


  邱廣義大笑道:“子豪,你沒有讓為父失望,不愧是我邱廣義的兒子,就依你所說,等豬扒皮搶得差不多了,到時候滿天下的人都想要他的命,然後我們再出手就省事多了,而且還能贏得其他幫派的支持,也許不用一槍一彈就可以得到所有的地盤,到時候,我邱廣義將不費吹灰之力,便可成為武漢最大的老大。”


  父子倆在自己編織的陰謀圈裏放聲大笑,一場腥風血雨即將激蕩大武漢。


  邱子豪早上一到辦公室便問李丁:“徐區長來了嗎?”


  李丁慌慌張張地跟他耳語:“組長,徐區長剛才大發雷霆,你可要小心點兒。”


  邱子豪皺著眉宇問:“知道什麽事嗎?”


  李丁搖頭,他想了想,還是敲開了徐國立辦公室的門,徐國立正在接電話:“是,是,卑職明白,一定遵照執行。”放下聽筒後,整個人便頹然地坐了下去。


  邱子豪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麽事,頓時留也不是,走也不是,隻好小心翼翼地問:“區長,卑職有事要向您匯報。”


  “說吧。”徐國立有氣無力,仍然緊閉雙眼。


  邱子豪緩緩地說:“您讓我查的事已經有了眉目,果然如您所料,大行米店的白老板有通共嫌疑,但究竟是誰下的毒手,尚未可知。”


  徐國立猛然睜開眼,喝問道:“警察局那邊也沒有查到凶手?”


  “那個雷正陽簡直就是個窩囊廢,卑職向他詢問此事,他竟然聲稱白老板是被人尋仇才會全家被滅門。”


  “尋仇?什麽人跟他那麽大的仇恨,非要滅他全家?”徐國立自言自語,“雷正陽當真這麽說?”


  邱子豪點頭道:“是,他還說這是他們警察局的事,要我們軍統不要插手。”


  徐國立臉上浮現一絲獰笑,冷冷地罵道:“雷正陽這條狗,也不看看自己是什麽東西,一個小小的警察局長,敢跟戴局長過不去,我看他是活得不耐煩了。”


  邱子豪微微一笑,又進言道:“徐區長,以卑職之見,雷正陽跟我們過不去,不如就借白老板被殺一事教訓一下他。”


  “怎麽教訓?”


  “他不是說是仇家尋仇嗎?但卑職已經查明白老板有通共嫌疑,所以到時候區長您在向上麵匯報的時候,雷正陽就會落得調查不力的罪名,這個案子是發生在他的管轄範圍之內,我想他怎麽也逃不脫幹係。”邱子豪眼裏閃爍著狼似的光,徐國立的臉上也終於有了笑容,讚許地說:“好吧,就按你說的辦,不過上麵對這件事盯得很緊,真凶仍逍遙法外,你還要繼續調查。”


  “是,卑職明白,定然全力以赴。”邱子豪從徐國立辦公室出來後,李丁立即湊過來問他:“徐區長他怎麽了?”


  “這些是你該關心的嗎?管好你自己的事吧。”邱子豪不屑地說,又問,“我讓你調查的事有結果了嗎?”


  李丁笑嘻嘻地說:“組長,那個女人的身份我已經調查清楚,她叫秦可兒,是大武漢夜總會的交際花,同時也是鄭老板的情婦。”


  “鄭老板?大武漢夜總會的老板鄭國昌?”邱子豪想起了這個人,也是個黑白兩道通吃的人,不好惹。


  “對,就是他,是個心狠手辣的狠角色,聽說和日本人的關係很好。”


  邱子豪眼裏露出鄙夷的笑容,對李丁說:“跟日本人關係很好,那又怎麽樣?我倒要看看他有多大能耐。”


  “那接下來該怎麽辦?”


  “不急,你再去辦件事。”


  “您盡管吩咐……”


  邱子豪在他耳邊低語了一陣,他邊聽邊點頭,然後說:“請組長放心,您就等我的好消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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