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28章


  王克農在暗處隱藏了很久,直到平川雄一郎再次現身。他在跟蹤錢思成的時候發現了平川雄一郎的存在,雖然暫時還不清楚這個人的真實身份,但覺得此人形跡可疑,於是暗中尾隨了上去。


  平川雄一郎長期租住在一家不起眼的客棧,他回到客棧的時候,好像並沒有發現身後有尾巴,然後逍遙地打開門,可就在關上門的時候,心裏倒抽了一口涼氣,把門反鎖之後,開始焦急地收拾行李,因為他是個非常狡猾和謹慎的家夥,隻要有任何風吹草動或者不祥的感覺,他一定會在第一時間撤離,所以他清楚自己又必須搬家了。


  王克農摸清平川雄一郎的住處後,並沒有第一時間向徐國璋匯報錢思成的行蹤,而是通過其他同誌把情報傳遞給了雷經天,雷經天接到線索帶人匆匆忙忙趕到了客棧,卻沒有發現平川雄一郎的蹤跡,問客棧的老板,老板也是一問三不知,隻能大概描述客人的情況。雷經天又問對方的身份,老板皺著眉頭說道:肯定是中國人了,平時說話的時候和我們一樣,但我們基本上不怎麽說話,他也就住了小幾天吧,這不也不知道啥時候走的,連招呼也沒打。


  雷經天從老板的話裏發現情況不妙,後悔來晚了一步,說不定那是一條大魚。


  王克農得知搜查結果後也是大惑不解,那人到底是誰?日本人還是中國人?他決定鋌而走險。


  克農,今晚有事嗎?如果沒事的話,邀上心武,我請你們兩位去大武漢夜總會消遣。錢思成想約覃心武出去交流交流感情,但他決定從王克農下手,王克農沉吟了一下說道:我今晚還真有事,要不你就和心武一起去?錢思成當然求之不得,忙說道:行啊,有事你就去忙吧,那你待會兒告訴心武,讓他下班的時候等我。


  王克農大搖大擺地離開了辦公室,然後趁著夜幕降臨之時又悄悄地返回了辦公室,利用早就偷偷配好的鑰匙打開了錢思成辦公室的門,房裏很黑,一點光亮也沒有。王克農在黑暗中站立了一會兒,等眼睛稍微適應環境之後才開始行動。他拿著一把小手電,小心翼翼地打量了一眼整個房間的布置,然後打開了辦公桌的第一個抽屜……可就在他忙碌的時候,突然一陣輕微的腳步聲驚擾了他的神經,慌忙在辦公桌後麵躲了起來。幾分鍾後,腳步聲遠去,又傳來關門的聲音,他才長長的鬆了口氣。


  十來分鍾一無所獲,就在他打算放棄的時候,目光突然落到了辦公桌幾本厚厚的書上,一種非常奇怪的感覺迅速襲上心頭,然後取下了最上麵一本,呼啦啦翻開幾頁,又拿起第二本,突然發現其中有一頁紙是折疊起來的。他借著微弱的亮光迅速掃了一眼紙上的內容,卻沒有發現任何可疑的信息。他打算放棄,卻又不甘心,但是想想時間已經夠長了,隻得帶著遺憾離開。


  此時此刻,錢思成和覃心武正在夜總會把酒言歡。錢思成是這兒的常客,和很多女人都是熟臉,幾杯酒下肚之後,笑著對覃心武說道:老兄,這兒可是花的海洋,狂蜂浪蝶很多哦,要是有興趣的話就大膽的說出來,我可以馬上讓她過來。覃心武其實沒喝多少,但假裝已經微醉,帶著醉意笑著說道:錢……組長,這兒……這兒的女人……都……都太……他的話沒說完,但已經裝作醉得不輕,錢思成大笑道:看來心武兄酒量真是太遜了,來,咱們繼續喝……喝……兩人又喝了一會兒,其間有個女人上來騷擾,覃心武卻裝作嘔吐的樣子衝了出去,錢思成也隻得跟了出去,拍著他的肩膀說道:兄弟,要不給你找個女人帶回去?覃心武擺手道:一直……沒有機會跟組長您如此親近,可以……可以找個安靜的地方說說話嗎?錢思成求之不得,這也正是他今晚出來的目的,但嘴上卻說道:你醉得不輕,還能好好說話嗎?覃心武擺手道:沒事,沒事,剛剛吐過,舒服多了,已經沒事了。


  錢思成攬著覃心武的肩膀,看上去兩人的關係是如此親密無間,把有些話又在腦子裏過濾了一遍,才說道:心武兄啊,在這兒工作還習慣吧。還行啊,隻是每天都在和那些不知名的敵人打交道,有很多情報還是無法破譯出來,我這心裏有愧啊。錢思成暗自笑了笑,說道:凡事盡力而為吧,雖然我當初給過你壓力,但這也不是不可以變更的,有些情報要真是無法破譯也沒什麽大礙,這兒還有我擔待著呢,以後有什麽事,可以盡管向我開口,隻要我能做主的,就一定不會放任不管。覃心武也在心裏偷偷的笑了起來,接過話道:組長,遇上你可真是我幾輩子的造化,我一定盡最大的努力,隻要能讓錢組長您滿意,我就是……就是不要了這顆腦袋也在所不惜。


  哎,話可不能這麽說,你我能聊得來,也算是緣分,我說了,我錢思成雖然不能一手遮天,但在這漢口也算是能說上話的人,這以後啊,你要是遇到什麽麻煩盡管開口。錢思成大言不慚,覃心武明白了這話裏的意思,但隻是在心裏暗笑了一聲,然後便不再吱聲。


  錢思成又問起他和王克農之間的關係,覃心武毫不猶豫地說道:我和克農是曾經的同窗好友,當年同住一室,後來我去了日本,兩人也就沒怎麽聯係,我回到老家,偶然得知克農在漢口,於是就找了過來,沒想到還能都在組長手裏做事,這可是我們兄弟倆修來的福氣啊。錢思成麵對覃心武言語上奉承,心裏樂嗬不已,也不管前麵的話是真是假,也不管能否考證,總之是非常高興的,當即又把自己大讚了一番。


  漢口突然下雪了,而且異常的冷,這個冬天來得比以往稍微早了些,好像還沒人清醒過來,它便悄悄的來了,寒風打著卷兒呼呼地吹著,鑽進棉襖,鑽進肌膚裏,也鑽進人心裏,冷颼颼的。


  梁劍頂著風雪在大街上行走,他剛出去轉了一圈,突然看到大街上有個抱著孩子的老婦,一個被凍得蜷縮一團的孩子,他動了惻隱之心,慢慢地走過去,發現孩子在劇烈的顫抖,那雙眼睛裏已經沒了光澤,最後一絲光亮仿佛很快就會熄滅。老婦看到他的時候,眼裏也流露出惶恐的光芒。他從旁邊的包子鋪裏買了幾個包子,然後放在了老婦和孩子麵前,一開始他們還不敢伸手,但他微微點了點頭,老婦才顫抖著拿起了包子,然後帶著孩子一起跪倒在他麵前,他忙攔住,可這一刻,他發現不遠處站著一個人影,而且好像正看著他,當看清楚那張臉的時候,心裏一陣激動,撒腿跑了起來。


  若蘭,你怎麽會在這兒,大街上好冷啊,快回去吧。他握著她冰冷的手,又為她整理了一下圍巾,她遞給他一個袋子,他問道:什麽?她從袋子裏取出了一條圍巾,然後親手給他圍上,他一陣激動,感激地說道:辛苦你了!她說道:圍在你身上真好看!突然一陣急促的汽車聲由遠而來,他忙拉著她讓到了一邊,但汽車卻在他麵前停下了,然後從中探出一張臉,他這才看清楚那張臉的主人——池田,心裏微微一緊,正想說什麽,池田說道:上車吧。


  梁劍向若蘭使了個眼色,然後不得不上了車。


  池田問道:你還跟那個戲子在一起?梁劍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因為他覺得這是明知顧問,而且根本沒有任何意義,池田卻又說道:連子已經有消息了……梁劍一聽這話,頓時驚異地瞪大了眼睛,忙問道;連子真的有消息了嗎?她現在在哪兒?我可以見她嗎?池田反問道:你心裏還在惦記著她嗎?他連連點頭道:我從來都沒有忘記過她,而且一直希望父親和叔叔您可以盡快找回連子。池田沉吟了一陣才說道:我們和共產黨方麵交涉過後,他們放出了連子,現在已經被送回東京老家了。梁劍愣愣地嘀咕道:連子回東京了?話語裏充滿了不信任的口氣,池田緩緩地點頭道:支那太亂了,支那人都非常仇恨我們,所以我送她回國了,三郎,連子被救出來的時候已經被折磨得不行了,僅剩一絲呼吸,但她仍然沒忘記你……梁劍腦子裏一片空白,胸口揣著一團火焰,仿佛要將這冰冷的雪花都化去,當他走下車的時候,多想當麵找李若蘭問個明白,他要聽她親口告訴自己這些事到底是不是真的,可他強忍住了,回到樂善堂,一看到肖磊就想當麵質問,但因為有川崎在,他不得不又暫且把怒火和疑問壓在心裏。


  梁劍好不容易熬到夜色降臨的時候,肖磊主動過來對川崎說:今天是我的生日,我一個人在漢口,也沒有其他的朋友,我可以請梁少爺陪我出去吃個飯嗎?要是您方便的話,也可以跟我們一起去嗎?川崎爽朗地說道;我就不去了,你和三郎去吧,三郎,外麵天冷,早點回來。


  梁劍和肖磊一起離開了樂善堂,前腳剛出門,肖磊便說道:有什麽事,說吧?梁劍一愣,反問道:什麽?肖磊笑道:你不是有事想問我嗎?問吧,我知無不言。梁劍也輕笑了起來,說道:看來我什麽都瞞不過你。肖磊說道:你呀,這整個一天都魂不守舍的,誰都看得出來你有心事啊。梁劍愣了愣,又問道:那川崎呢?他能看出來嗎?肖磊說道:這我可不清楚,但我是看出來了,快說吧,到底什麽事?梁劍問道:你不是說今天生日要請我吃飯嗎?肖磊笑了起來:生日?哪裏有人過生日啊,我連自己什麽時候出生的都不清楚,所以隨便哪天都可以當成我的生日,我是知道你有話想跟我說,所以才找了這麽個借口,不然的話你今晚哪能入睡?


  梁劍瞞不住肖磊的眼睛,不過當他向他對質池田告訴他的那些話時,肖磊停下腳步,微微歎息了一聲,說道:這件事我是知道真相的,其實一開始就是池田,還有你養父川崎的陰謀,他們騙你說連子被共產黨抓走,這隻是為了增加你對共產黨的仇恨,同時激化中日矛盾,以便有借口推動日軍進攻漢口的步伐,但是後來,日本方麵發現這次事件太弱小,所以伺機製造更大的矛盾,也許更大的風雨很快就會降臨了。


  梁劍從他口裏得到的答案和從若蘭那裏得到的答案是非常相似的,但是他關心的是連子現在的安危。肖磊看著他的眼睛,語重心長地說道:梁劍啊梁劍,我明白你心裏到底是怎麽想的,連子到底在哪裏,這確實是個問題,但是我敢用自己的人格和性命擔保,共產黨一定沒有抓過連子,池田編織的那些謊言都是為了欺騙你,你一定要相信我,相信共產黨,我們不是國民黨,更不是卑鄙的日本人,我們現在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趕走侵略者,讓我們的人民過上幸福的生活。


  梁劍頸上戴著若蘭親手編織的圍巾,心裏劃過一道暖流,他找不到相信肖磊的理由,但也找不到不相信他的理由,這信與不信之間,雖然一字之差,卻恰似一道鴻溝,他把所有的事情串聯在一起,輕聲說道:我現在是又冷又餓,你今天不是要請我吃飯嗎?趕緊走吧,我可得大吃一頓!

  王克農從錢思成辦公室沒有得到任何有用的情報,向徐國璋匯報了他的行蹤,徐國璋緩緩地點頭道:錢組長也就這點愛好,如果沒有其他的事,那就隨他去吧。王克農卻裝作欲言又止的樣子,話到嘴邊打住了,徐國璋皺著眉頭說道:克農,我看你好像還有什麽話想說,別支支吾吾的,有什麽事盡管說吧,這裏沒有外人,即使說錯了我也不怪你。王克農說道:區長,這話我還真不知……敢不敢說。說吧,大男人一個,有什麽不敢說的?王克農這才把親眼見到的另外的事全盤托出,徐國璋不相信似的反問道:你確信自己沒看錯?王克農道:是的,而且我還跟蹤上去,但最後卻跟丟了。徐國璋道:為什麽不第一時間向我匯報?王克農道:我跟丟了人,所以擔心您怪罪……徐國璋想起自己的話,隻好說道:以後要是再遇到這種事,必須第一時間向我匯報,但是這個和錢思成秘密會見的人到底會是誰?他沉思了片刻,又說道:繼續給我監視,再發現任何事,他和什麽人見過麵,盡快向我匯報吧。


  王克農退了出去,正好見錢思成迎麵而來,說道:錢組長早!錢思成嗯了一聲,問道:區長在辦公室嗎?王克農道:是的,組長如果找區長有事,剛才可以進去,正好沒人。錢思成徑直去了徐國璋辦公室,畢恭畢敬的說道:區長,卑職有事向您匯報。徐國璋笑容滿麵地說道:坐吧、坐吧,別弄得這麽嚴肅。錢思成坐定後,突然壓低聲音說道:區長,卑職最近偶然發現一個絕代美女,第一時間就想到了您,現在正給您好好備著呢。徐國璋一聽這話,所有的事都拋在了腦後,欣喜地說道:還是你小子有心,人在哪裏?馬上帶我去看看。錢思成說道:行啊,這不正給您備著嗎?


  王克農看到徐國璋和錢思成急匆匆地離開,雖然隻是瞟了一樣,但心裏已經打起了小九九。但是他不擔心,因為在離立興大樓不遠的地方,有一些假扮成各種身份的同誌,他知道他們一定會跟上去看個究竟。


  徐國璋在車上問道:思成啊,最近我可聽到一些閑言閑語,你自己平時可要注意一點哦。錢思成驚訝而又焦急地反問道:區長,您這是聽誰說的啊,我可是什麽事都沒做啊。徐國璋笑著說道:急什麽嘛,我又沒說你做了什麽,但我們的工作性質使然,所以周圍有很多眼睛在盯著。錢思成好像恍然明白了什麽,忙壓低聲音問道:您是說小曼吧,徐國璋哈哈大笑道:你小子還真聰明,那個女人可不是一盞省油的燈,你不能老跟她藕斷絲連,再說了,時間長了換換胃口也好。


  錢思成腦子有些犯渾,他在尋思徐國璋這話到底是什麽意思,心想自己和盧小曼的事你也是知曉的啊,怎麽今日會突然說起這些話?

  還有多久?


  快到了,快到了,拐個彎就到!錢思成唯唯諾諾的,但心裏仍然在嘀咕徐國璋今兒的話裏到底隱藏了什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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