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26章
沉睡中的石頭雖然無法開口說話,但是他的思維是清晰的,當他從若蘭口裏得知要把他送回大後方去的計劃時,一滴淚水從眼角悄然滑落。
這天清晨,雷經天帶著幾名警員出現在這條狹長的巷道口,然後封鎖了巷道兩邊,命令閑人免進,自己親自帶人進去把石頭搬上擔架抬了出來,丟上停在外麵的汽車,一溜煙出了城,不久之後,前麵突然出現一輛黑色汽車,他讓人把石頭抬了下去,坐在車裏看著石頭被前麵的汽車帶走後,這才返城。
車上坐著肖磊和梁劍,這個計劃是肖磊臨時想出來的,利用雷經天之手果然比較順利,沒有遇到任何麻煩就把石頭帶出了城。
梁劍抱著石頭,看著他沉睡中的樣子,內心傷感不已。肖磊本想安慰他幾句,一時也說不出話來。
到了,前麵就是前來接應的同誌,趕快送他下車吧。開車的司機也是一名地下黨員,梁劍這才注意到,原來他們根本就沒有去武昌的方向,不禁疑惑地問道:不是說要把石頭送到武昌去嗎?肖磊搖頭道:上級臨時更改了計劃,我也是很出發前才接到命令的。梁劍沒再說什麽,合力把石頭送到接應的同誌手裏後,默默地注視著他們遠去的背影,好久都沒動一下。
返回車裏之後,兩人都一言不發,直到過了很久,肖磊才突然輕鬆地說道:好了,終於完成了一個艱巨的任務,心裏的石頭也落地了,走吧,該去武昌給川崎先生進貨了。
你們人還是不信任我?一直沉默的梁劍突然問道,肖磊一愣,反問道:什麽?梁劍緩緩地說道:我知道自己是什麽人,也明白你們到現在為止仍然不完全信任我。肖磊聽了這話,隻是訕訕地笑了笑,梁劍的嗓門突然大了:但我敢用自己的性命向你們發誓,向黨組織發誓,我梁劍對你們一心一意,對黨組織一心一意。肖磊拍了拍他的肩膀,笑著說道:梁劍,我和黨組織都清楚你是什麽人,但是你現在還不是咱們組織的正式成員啊,我實話告訴你吧,要想成為一名真正的地下黨員,首先必須是一名共產黨員,但要成為一名共產黨人,還必須有推薦人,也就是介紹人。梁劍拍著額頭:對呀,我怎麽就忘了這麽重要的事,哦,我想起來了,也從來沒人告訴我這些事,肖大哥,這樣吧,你當我的介紹人吧。
肖磊看著窗外迅速掃過的風景,笑著說道:這事咱們以後再慢慢討論,我會把你的想法傳達給上級的,但是從現在起,你一定要把自己當成一名真正的共產黨員來看待,要想我當你的介紹人,你可得首先過我這一關吧。梁劍拍著胸口道:沒問題,你就看我今後的表現吧。開車的同誌在前麵說道:兩位,我就隻能送你們到這兒了,這車必須馬上送回去,要不然我老板該懷疑了……梁劍馬上疑惑地問道:你老板是誰啊?肖磊忙攔住他說道:這事可不能隨便問,保密,保密知道嗎?
兩人臨近天黑的時候才把貨物運回樂善堂,川崎看到貨物也沒問他們怎麽這麽晚才回來,隻是說道:我等你們很久了,你們今天也很辛苦,我晚上有個應酬,你們跟我一塊去吧。梁劍卻說道:我太累了,就不去了,你們去吧。但是川崎卻說道:你們都必須去,準備出發吧。他的口氣不容置疑,梁劍隻好聽從,但他沒想到川崎今晚見麵的人是伊賀,除了肖磊不認識外,三人都熟悉彼此。
這位是?伊賀盯著肖磊問道:是來自東京的朋友?川崎忙做了介紹,伊賀這才說道:肖先生曾經去東京求學,這樣說來,我們應該是有共同話語的了。哈哈,當然了,肖磊現在是我的得力助手,而且他曾經師從平尾君,平尾君跟我也是多年的摯友,你看看這不是緣分嗎?伊賀也是知道平尾這個人的,當即豎起大拇指稱讚道:原來師出名門,怪不得川崎先生會如此器重您。肖磊笑著擺手道:其實我也隻是幸運而已,我要跟川崎先生學的東西還多呢。川崎聽了這話很是高興,伊賀跟著又把話題轉移到梁劍身上去了,問道:三郎,上次和你一起來的那個女孩子不錯,不僅人長得漂亮,而且很會說話,我想川崎君應該很快就會抱上孫子了吧。
川崎眼睛咕嚕一轉,盯得梁劍渾身不自在,梁劍忙辯解起來,吃完飯,川崎把隨身帶來的一本書遞給了伊賀,還說道:你不是說想要這本書嗎?我這次特意給你帶來了。哦,非常感謝,我想這本書很久了,等我看完一定第一時間還回來。川崎道:不急,如果喜歡就慢慢看吧。
在回去的路上,梁劍一言不發,川崎也不說話,肖磊也不敢妄自開口,直到分岔口才說了句分別的話,然後就隻剩下川崎和梁劍兩人了,兩人走在夜幕下,彼此都沉默著,好像誰都不願意先開口似的,直到要到達樂善堂的時候,川崎才問道:你上次帶去吃飯的那個女孩子是那個唱戲的吧?梁劍聽著這話有些不受用,但他仍然沒吱聲。川崎歎息道:我真後悔,如果當初早點讓你和連子成婚,也許現在你也不會再繼續跟那個戲子來往了。梁劍一想起連子就心煩意亂,不止是因為連子是他一起長大的,更因為川崎和池田聯合起來欺騙他,還說連子被什麽共產黨給綁架了,他心裏一窩火就加快了腳步,川崎在後麵吼道:你給我站住。梁劍不自覺的收回了腳步,川崎走上去語重心長地說道:你讓我到底該怎麽說你才好,經過上次石頭的事你難道還不警覺?石頭是共產黨,你敢保證那些戲子就不是共產黨?他們一個個接近你,我看就沒安好心,從現在起,我說的每一句話你必須遵照執行,尤其是不允許再去見那個戲子,要是……
要是什麽?要是我再跟她來往,你們也像對待石頭一樣把她當成共產黨給抓起來毒打?或者幹脆找人殺了她?梁劍終於忍不住咆哮起來,川崎沒想到梁劍會這麽大反應,一時語塞,梁劍想起肖磊的叮囑,努力平息了自己的情緒,一字一句地說道:對不起父親,我剛才太激動了,但是……但是您是正當的生意人,怎麽會關心別人是不是共產黨,是不是敵人?池田叔叔當時毆打石頭的時候,您知道我這心裏是什麽感受嗎?石頭是我從小唯一一起玩到大的朋友,我都恨不得自己受刑的是我自己啊,現在和我在一起的所有人,所有朋友,在你們眼裏都是共產黨,我不知道自己到底還能堅持多久,您可以放過我嗎?
川崎瞪著一雙冒著火焰的眼睛,好像這些話根本就不是從梁劍嘴裏說出來似的,因為他看著梁劍長大,還從來沒聽見他說出類似的話。他盯著自己親手養大的孩子,突然笑了,攬著他的肩膀往前走去,還說道:孩子,你真的是長大了,為父今天聽了你這番話,覺得自己真應該好好反省一番了。梁劍本來心裏很有火氣,但此時心腸又稍微軟了下來。川崎又接著說道:還記得小時候的事嗎?我記得在你八歲的時候,每到晚上,你就吵著要到江灘邊上玩,唉,我又很忙,沒辦法,隻能等很晚的時候才帶你出來,那時候啊,江灘邊上也沒多少人了。梁劍腦子裏隨著川崎的聲音浮現出許多已經漸漸陌生的畫麵,站在江灘邊,聽著風吟,還有江水翻滾的聲音,很久都沒有過這樣愜意的心情了。
三郎,想什麽呢?川崎和藹的問道,這讓梁劍心裏生出許多傷感,突然鼻子一酸,差點沒滾出幾滴淚水,慌忙把臉轉向了別處,曾經問過的那個問題又出現在腦海裏,問道:父親,我聽說戰事越來越近,您為什麽不帶我回國去?川崎沉重的歎息道:父親在漢口生活了大半輩子,習慣了,雖然在國內還有一些朋友,但也好久沒聯係了,再等等看吧。梁劍知道這個問題問了等於白問,所以沒再追問下去,但川崎蒼老的聲音又在耳邊響起:這麽多年了,我們父子倆算是相依為命的在異國他鄉熬過了這麽多年,父親年紀也大了,很多事情早晚都要交給你做,現在看到你這樣,為父很高興。他的手放在了梁劍頭上,梁劍感覺到了川崎手上的溫暖,忙說道:不早了,該回去了,風很大,您別著涼了!
這一夜,梁劍想了還多事,過去的,現在的,將來的事,都一一浮現在腦海裏,尤其是想起養大自己的川崎,還有自己喜歡和信仰的李若蘭,在安靜的夜裏翻來覆去了好久,也不知什麽時候才合眼,可是又開始做夢,夢裏出現許多駭人的情節,石頭血肉模糊的出現在麵前,還有川崎拿著一把刀追殺他,李若蘭站在懸崖邊上叫著他的名字,最後自己被夢境嚇醒,被子都被汗濕了。
為什麽會這樣?為什麽這些情景都好像不是在做夢,好像都是真實發生過了。他坐立起來,這才發現天已大亮,當他昏頭昏腦地走出房間時天正在下雨,但沒見到肖磊,於是問川崎肖磊去哪裏了?川崎正在開方子,頭也不抬的說道:怎麽了,找他有事?他愣道:哦,沒事,就是沒見他人,隨便問問。他今天請假一天,明天過來,哦,池田叔叔剛打電話來問你了。梁劍忙說道:我決定不去練劍了,還是專門幫您打理樂善堂的生意吧。川崎放下了手裏的筆,瞪著眼睛問道:怎麽現在想通了?他隻是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錢思成正在辦公室處理事情,錢立文突然打來了電話,讓他趕緊回去一趟,他聽父親口氣非常憤怒,也不敢耽擱,忙丟下電話衝了出去,一回到家,沒見到錢立文,立即來到了錢立文的臥室,見錢立文端坐在那裏,曹細細跪在他麵前,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錢思成鬆了口氣,猜到估計是曹細細惹他父親生氣了,不禁有些幸災樂禍,於是慢悠悠的走過去,裝作很驚奇的樣子問道:怎麽了爹,到底是誰惹您生氣了?錢立文臉上有些掛不住,指著曹細細顫抖著吼道:你問她自己到底幹了什麽好事,不要臉的,老子都一大把年紀了,還被人給戴了一定綠帽子。
錢思成一聽這話心裏就樂了,湊近曹細細麵前問道:三娘,你到底怎麽給我爹他戴綠帽子了?曹細細隻是嗚嗚地哭著,錢思成是個沒耐心的人,尤其是在處理家事上,所以馬上起身對錢立文說道:爹,就這點事情啊,我忙得很,您看這事都出了,您想怎麽處理吧。錢立文捶胸頓足,滿臉恨鐵不成鋼的表情嚎道:我怎麽說也是漢口商會的會長,在漢口也算是有頭有臉的人,思成啊,你說我怎麽就攤上這些爛事?賤人,當初我把你從窯子裏帶回來,還明媒正娶,這到頭來你倒給我這把老骨頭還戴上了一頂綠帽子,老子打死你!錢立文雖然手足無力,但仍然做出了要打人的動作,但最後還是無力的放下了,衝錢思成說道:這個女人做出了不要臉的事,做出了有辱錢家的事……我,我打死你。他顫巍巍的站了起來,錢思成扶住了錢立文,安慰道:爹,不就是個女人嗎?您要是不想要了,休了得了!錢立文又衝曹細細罵道:你不要臉老子還要臉呢,老子這張老臉都快被你丟盡了。
曹細細哭喪著臉,忙跪著轉向錢思成,錢思成見慣了這種女人,憤然罵道:不要臉的東西,別他媽在老子麵前哭喪,爹,不管您老做出什麽決定,隻要您解氣、解恨,就是想活埋了這個賤人都行。
錢立文讓下人把曹細細丟進了後院的廂房,還說道:不給她吃飯,先餓她幾天,我倒想看看她到底有多賤。
錢思成最近其實很惱火,因為電訊室最近總是攔截到一些莫名其妙的信號,但就是無法破譯出來,也不知道是來自日本人還是共產黨方麵的,所以他現在真後悔當初除掉何一,加上徐國璋那邊盯得很緊,這讓他幾乎沒崩潰,可是一時又找不到合適的,有能力的人才。
哎,那個克農,你跟我到辦公室來一下。他對正在忙碌的王克農說道,王克農放下一堆文件,跟著他進了辦公室,他示意關上門,然後說道:克農啊,最近電訊室那邊有什麽新進展嗎?王克農回道:還是老樣子,每天都收到很多信號,但就是沒有人能破譯出來。錢思成皺著眉頭說道:我也頭痛啊,上麵最近催得我很緊,但是電訊室裏那群吃幹飯的就沒一個能幫我省心,克農,其實我一直都覺得你才是最能幫我的人,你有什麽好主意嗎?
王克農怎能沒好主意,他在這之前早就向上級匯報了這裏的情況,上麵也敦促他盯緊一些,但他此時卻說道:我全聽錢組長您的吩咐。錢思成輕輕地敲著桌麵,滿臉躊躇的表情,微微一笑,說道:這樣吧,這件事就全權交給你去辦,你必須在最短的時間裏給我物色一個破譯高手。王克農故意說道:要是何一還在的話……錢思成揮了揮手道:別跟我提這個人了,都是過去的事了,好了,說正事吧,我給你的要求是你物色的這個人的水平絕對不能比何一差。
王克農裝作很為難的樣子說道:那我試試,竭盡全力。
不能是竭盡全力,是必須辦到,要不然上麵拿我是問,你也跑不掉。
王克農頓了半晌,說道:那如果沒別的事,我先出去了!
去吧,盡快啊,就是挖地三尺也得把這個人給我找到!
王克農在心裏偷著樂,由他一手策劃並執行的整個事件現在終於取得了新的進展,剩下的事就是等待合適的機會把那個破譯高手送到錢思成麵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