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22章
狡猾的池田料想殺手的行動沒有成功,肯定不會就此罷手,於是導演了這麽一場甕中捉鱉的戲,終歸是有所收獲,雖然他知道此人並非上次刺殺他的凶手,但很有可能是帶他進入陷阱的那個黃包車夫。
石頭身上所表現出來的精氣神是池田怎麽也沒料到的,起先那個哭喪著臉向他求饒的車夫,此刻已經變成了銅牆鐵壁,鐵嘴銅牙,無論他使出何種法子都無法令此人屈服,就連張嘴說話都很困難。
我現在可以非常確定,你是我認識的共產黨,也是那個車夫,因為他們和你一樣不知死活,但是你要相信,我一定會有辦法讓你開口。池田胸膛裏裝著一團怒火,眼裏閃著狼一般刺人的寒光,說話的語氣卻像在和一個朋友聊天似的平淡,石頭當然不會受威脅,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突然咧嘴笑了,而後沉聲說道:池田,你誤會我了,我就是一個黃包車夫,根本沒見過什麽共產黨……池田沉吟了幾秒鍾才說道:我想我應該認得你,如果你仍然不想承認,我可以讓你見一個人。
石頭心裏疑惑,嘴裏卻說道:好吧,我承認了,我是共產黨,你想怎麽著就怎麽著吧,大不了腦袋搬家。
池田可不吃他這一套,他有的是辦法對付自己的獵物,所以一點也不急於下手,而是對身邊的手下低語了一陣,然後又一個男子被帶了進來。石頭不明白這個魔鬼到底想耍什麽花樣,但他心裏明白自己的處境,所以已經做好了隨時犧牲的準備,果不其然,不久之後又進來一個戴著眼鏡的男子,該男子的臉看上去就像一張白紙,慘白得令人心寒。他慢慢地走到石頭麵前,打開隨身攜帶的箱子,然後從箱子裏取出許多石頭沒見過的物件。
石頭親眼看見池田讓人把戴著鐵鏈的男子倒掛在了天花板的鐵鉤上,男子的腦袋幾乎要碰到了地上,池田說了句:開始幹吧。石頭然後便看到該男子全身像魚似的一扭,從嗓子深處發出一聲慘痛不堪的嗚咽。
石頭不忍心再看下去,於是轉開臉躲避著酷刑場麵,全身都湧起一股涼氣,但他告訴自己,一定不能屈服,即使死也不能開口。
池田似乎看出了石頭的心思,對戴著眼鏡的男子點了點頭,這家夥於是從箱子裏取出了幾根銀針,然後蹲下身插在了男子的後腦勺上。石頭心裏像掛著一塊巨石,本來不想看,但直到聽見慘叫聲時,才終於回頭看了一眼,這一眼不要緊,那被倒掛著的男子渾身顫抖,血從眼睛、鼻子和嘴裏緩緩地流出來。石頭心裏也開始顫抖,簡直就像那銀針紮在自己身上似的,但他明白這場酷刑是為了震懾被訊問對象的意誌力,使他認識到自己對手的厲害。
石頭死死地盯著不停掙紮的審訊者,在心裏猜測著此人的身份,可就在他以為審訊已經結束的時候,此人又被放了下來。戴著眼睛的男子又讓手下把男子按跪到地上,然後把他的兩手換到身前,往他的手指縫裏挨個夾進粗大的方竹筷。兩個粗壯的手下握著筷子的兩頭,表情冷漠地用勁壓緊,一瞬間男子受刑的右手上四個手指筆直地張開大大地伸展在空中,而他跪在後的身體卻像是被抽掉了骨頭那樣癱軟到地板上掙紮著。他在狂亂中本能地往回用力抽自己的手,兩個手下抓住手銬把他的手拉到合適的高度,重新開始狠狠地夾他的下兩個手指,而後又再換上他的左手。
石頭本能地閉上了眼,但是慘叫聲卻無法讓他的心情平靜。
怎麽樣,現在可以說了吧。池田冷笑著問道,但是該男子喘息了半天突然無力地大罵起來:你他媽的……王八蛋,老子……做鬼也不放過你。池田嘿嘿的狂笑了幾聲,又揮了揮手,兩個手下把他拖起來仰天捆上了旁邊那張鐵床上,在腳那一頭墊進幾塊磚頭使他的頭部低一些,用濕毛巾堵住他的鼻子,這樣他為了呼吸不得不張開嘴,池田便把冷水不停地往他的嘴裏倒下去。他又咳又嗆地在水柱下麵掙紮著,池田是老手,一會兒功夫就把他的肚子灌得大大地挺了起來。
石頭感覺那些水都是灌在自己身體裏,腦袋裏昏昏沉沉的,他寧可那些酷刑是用在自己身上,這樣他就會在痛苦中暈厥過去,但事實並非這樣,他的眼睛就像放大鏡,那些慘狀在他眼裏慢慢地放大,最後也忍不住嚎叫了一聲。
池田看了石頭一眼,輕蔑地問道:可以說了嗎?
石頭咧嘴大口地喘息起來,就像要崩潰了似的,就在池田以為他要開口的時候,他卻慘笑了一聲,厲聲吼道:我不是共產黨!
池田好像受到了驚嚇,突然猛地踩在了那男子的肚子上,水從他的嘴裏、鼻孔裏和肛門中一股一股地湧出來,弄得他滿臉滿身都是水淋淋的,地麵上也變得又濕又滑。當池田收回腳的時候,他開始全身抽搐,沒完沒了的嘔吐,戴著眼鏡的男子起身看了池田一眼,池田然後命人把男子拖了出去。
石頭耳根子清靜多了,但是心裏卻熱血沸騰,做好了受刑的準備。但就在這時,池田卻說道:我想給你活命的機會,希望你可以好好把握,不然的話,你會比他更慘!然後和所有人同時離開了審訊室。石頭掃視了一眼這間如地獄般的暗房,還有各種各樣的刑具,想起那撕心裂肺的嚎叫,不禁沉沉地閉上了眼,腦子裏浮現出剛才那些血腥的畫麵,他雖然不清楚那個犯人是什麽人,但他清楚隻要是被日本人抓進來的人,肯定不是什麽壞人。
梁劍在回樂善堂的路上,一直在想池田和東勝浩二剛才到底幹什麽去了,可是前腳剛踏進門,便遭到川崎一頓臭罵:池田剛才打電話來問你去哪兒了,為什麽不過去練劍?梁劍本來是打算過去練劍的,沒想到臨時看到池田和東勝浩二出門,所以跟了上去。
川崎見他不答話,又說道:池田先生和東勝浩二師傅都非常關心你,也都是為了你好,希望你不要三心二意,如果有什麽事無法去練劍,最好事先通知他們。梁劍正要上樓,川崎又在身後說道:你馬上去見池田叔叔,他說有事要見你。梁劍一愣,反問道:池田叔叔說要見我?有說什麽事嗎?川崎不耐煩地說道:怎麽這麽羅嗦,不早了,快去快回吧。
梁劍匆匆忙忙地趕到了池田府,但是沒見到東勝浩二,池田說道:請坐吧!梁劍見他表情不對勁,當他忐忑不安地坐下來時,池田又問道:今天為什麽沒來練劍?梁劍在路上就想好了借口:我本來想過來的,但在路上突然肚子痛,隻好回去了。池田緩緩地點了點頭,梁劍趁機問道:池田叔叔,有連子的消息了嗎?池田被問得一愣,隨後麵色悲傷地說道:連子失蹤了這麽久,也不知道到底怎樣了,東京方麵正在和共產黨談判,希望他們可以讓連子完好無損的回來,但是如果連子有個三長兩短,我一定會給她報仇,蕩平直那。梁劍從他臉上看到了無盡的憤怒,但池田的情緒立即緩和下來,擺了擺手道:不說這個了,哦,那個戲班子過來唱戲的事沒出什麽問題吧?梁劍道:沒,沒有,他們明天過來。
第二天一早,李大義帶領戲班子的人如約來到了池田府上,但是除了池田和梁劍兩個聽眾之外,整個大廳裏都空蕩蕩的。雖然所有人心裏都有疑惑,但大家都把疑問埋在心裏,誰也沒有開口。
戲開場之後,坐在觀眾席上的池田雙眼微閉,戲裏唱的是《諸葛亮揮淚斬馬謖》,當唱腔響起之時,他的腦袋也隨著唱詞搖晃起來。
梁劍可沒有心思聽戲,他用餘光打量著池田,不清楚這個家夥到底在賣什麽藥,直到洗唱完的時候,池田站了起來,而且還輕輕的鼓掌,讚歎道:諸葛亮先生是大智之人,也是我最崇拜的人,尤其是《三國》一書,我是百讀不厭啊,今日聽到這場戲,真是感觸良多。站在台上的李大義微微鞠躬,正要走向後台的時候,池田卻說道:李先生請等一等。李大義收回腳步說道:池田先生有什麽話請講!
池田輕輕地拍了拍手,突然右側的大門洞開,一個滿身血汙的人被拖出來扔在了台上。
在場的所有人都被這一幕驚呆了,尤其是梁劍,他第一眼便認出了石頭,毫不猶豫地衝上去抱住石頭的身體大叫起來,見他已經奄奄一息,又轉頭向池田說道:池田叔叔,他是我的朋友,他到底犯了什麽錯,你要這麽對他?池田卻並未回答他,而是冷冷地說道:李先生,對不起,讓你們受驚了。李大義心情緊縮,身體微微顫抖起來,李若蘭從父親臉上看出了異樣的表情,暗地裏抓住了他的胳膊,他才穩定了一下情緒,問道:不知池田先生這樣做意在何為?池田幹笑了兩聲,說道:李先生剛才為鄙人奉獻了一台精彩絕倫的《諸葛亮揮淚斬馬謖》,支那是禮儀之邦,所謂來而不往非禮也,所以我也不能失了禮節,決定還你們一場大戲。一招手,兩個手下衝上台把石頭給抓了起來,梁劍想要阻攔,卻被掀開了,他大叫起來:池田叔叔,他是我朋友,到底犯了什麽事你要這樣對他?
池田不懷好意地掃視了一眼戲台上所有的麵孔,麵帶微笑地說道:三郎,你先下來吧,你這個朋友可是會害死你。梁劍卻仍然想上前去保護石頭,但被李若蘭的眼神製止住了,他被緊緊地抓住胳膊,隻能站在原地幹瞪眼,但是他的目光始終停留在石頭臉上,眼睜睜看著自己的朋友已經被折磨得隻剩下微弱的氣息,心如火焚。
李大義此時又開口了:池田先生,恕我直言,我已經按你的要求唱完了戲,現在是該離開的時候了。池田大笑起來:李先生,我說了,來而不往非禮也,也不急於一時,等看完了戲再走也不遲吧。話畢,幾個手下走上去把石頭抬起來扔在了板凳上,然後那個戴眼鏡的男子又出場了,打開箱子,從中取出了許多銀針,順著石頭的腦袋,臉,一直紮下去,石頭突然全身劇烈的抽搐起來,很快就口吐白沫,又噴出了一大口濃血,鮮血散了一地。
這一幕慘絕人寰的景象讓在場的人都顫栗起來,李大義的拳頭顫抖得更加厲害,都差直接衝上去搶人,梁劍終於沒把持住,撲通一聲跪倒在地,然後爬到了石頭身邊,用自己的血肉之軀擋住了行刑者。
池田見此情景,騰一下站了起來,氣勢洶洶地指令手下把梁劍拉開,但是梁劍奮力掙紮,跪在台上向池田求饒,求他放過石頭,但是池田卻冷冷的一笑,重新坐回去後說道:三郎,你說這個人是你的朋友,但他怎麽說不認識你呀?梁劍忙轉身問石頭:你看著我,你睜開眼看看我呀,我是梁劍,梁劍啊,還認不認得我?認得我嗎?石頭已經無法睜眼了,但是還能聽見梁劍的聲音,嘴裏一個勁的往外滲血,樣子非常駭人。梁劍緊緊地抓著他的手,心底充滿了絕望,想起那個曾經站在自己麵前活蹦亂跳的小夥子,仇恨的火焰頓時占據了全身的每一個毛孔。
站在李大義身後的小武早就按耐不住恨意了,此時的李大義也意識到了眾人即將爆發的情緒,但他明白這一切都是池田的陰謀,池田想利用石頭來逼他們現出原形,然後一網打盡,所以他極力控製自己的情緒,沉聲嗬斥道:忍住,都給我忍住!
怒火中燒的小武被身邊的同誌悄悄地抓住了拳頭,梁劍突然仰天絕望地嚎叫了一聲,然後鬆開了石頭,匍匐著爬到台前衝池田叫嚷起來:我換他,我用我的命換他!池田聞言臉色大變,怒視著梁劍吼道:你瘋了!梁劍咬牙切齒地吼道:我沒瘋,我一點都沒瘋,我隻是不想看見你們冤枉我的朋友,他是無辜的,隻是一個拉車的苦力,他怎麽會是共產黨呢,池田叔叔,求求你放過他,他就快要死了!池田指著他的鼻子咆哮起來:混蛋,你給我滾開,把他給我拖下去!
石頭被人架著下了台,無論他怎麽掙紮都無濟於事。
沒有了梁劍的嚎叫,現場瞬間變得寂靜無聲,但是這樣的寂靜卻讓人心裏越發滲得慌,隻有躺在戲台中央呻吟的石頭還能讓人覺得這個世界有生命存在,血水已經流了一地,染紅了他身下的空地。李大義突然走到前麵,歎息著說道:池田先生,這孩子是不行了,您大人大量,就放過他吧。池田可不是善男信女,他想要激怒李大義等人的行為落空,此時卻見李大義像一個外人似的跟他說話,一時也抓不住把柄,隻好幹笑道:李先生,這場戲好看嗎?還沒結束呢,好戲還在後頭!
所有的人聽見這話,心裏都緊緊地捏了把汗,不知道池田接下來還會幹出什麽禽獸之事。
李大義好像根本沒聽池田說話,為石頭把了把脈,緩緩地搖了搖頭道:這孩子被折磨慘了,看來是活不成了。池田死死地盯著李大義的表情,想從他臉上看出點什麽,最後卻竹籃打水一場空,隻好用笑聲來打破尷尬,接著說道:李先生,您是有所不知,這個人就是上次和錢府裏的刺客一夥的,好了,既然活不了了,那就算了,拉出去丟外麵。兩個黑龍會的手下上來把石頭給拖了出去。一雙雙眼睛目送著石頭被拖走的背影,還有在地上劃出來的一道道血痕,就像劃在大夥兒心裏似的,一顆顆心都快要蹦出來了。
李先生,非常感謝你們的演出,辛苦了,現在沒事了,各位請回吧!池田的聲音又在耳邊響起,眾人才收回目光,李大義衝池田微微鞠躬,然後帶人回到了後台,所有人臉上都是蒼白的,一點血色都沒有,也沒有人說話,直到離開池田的視野,一個個眼裏都噙滿了淚光,石頭布滿鮮血的臉在大家眼前晃蕩著,雖然大部分人都不清楚石頭的真實身份,但都知道他是一個中國人,唯獨李大義是最痛苦的,他眼見著一個戰友被日本人折磨得將要死亡,自己卻隻能無能為力的看著,一回到戲園子便失聲痛哭起來,哭聲悲天憐人。
此時,暮色蒼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