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孬兵熊兵
第十一章
孬兵熊兵
夜色漸遠,一眨眼工夫,一絲光亮又從天地交接的地方緩緩透射出來,新的一天到來了。
在離中H邊境不遠處的緝毒指揮所裏,戰士們都陷入了沉重的悲傷中,一起同生共死的兄弟現在突然離開了他們,沒有誰能坦然麵對。
莊若龍抱著槍坐在地上,靠在牆邊,雙目失神地盯著遠處的原始森林,時而痛苦地閉上眼睛。吳恒的影子一直在他腦海中回旋,一個鮮活的生命,剛才還在眼前晃動,此時卻已物是人非。他咬著牙齒在心底狠狠地說道:“兄弟,安息吧,我一定要給你報仇!”
肖凡感覺自己的心就像浸在水中,沉重而又冰涼,他緊握的拳頭緩緩張開,但又慢慢合上,目光一直盯在某一個點上。
“啊——”突然,一聲淒厲的嚎叫打破了寂靜的空氣,沉默了很久的邵帥突然站起來,朝麵前的大樹一拳一拳地砸下去,滿是絕望的雙眼充滿了淚水。
“都瘋夠了嗎?”沈誌鋼突然大聲嗬斥道,“都給我醒過來。”
可是沒有人理會他,他壓抑在心底的怒火終於爆發出來,隨即一把揪住肖凡,卻又無奈地推開了他,而後厲聲吼道:“這就是老K特種大隊的精英?哈哈,都他媽的狗屁不如,老子手下沒有你們這些孬兵,吳恒死了,難道你們也死了嗎?都他媽給我站起來,站起來!”
他飛起一腳踢在莊若龍身上,指著那些垂頭喪氣的士兵,一字一句地說道:“你們給我聽好了,我沈誌鋼當了這麽多年兵,在槍林彈雨中能夠活下來,不是靠手裏這破銅爛鐵,而是靠這裏!”他指著自己心髒的位置,“看誰厲害,不是看誰手裏拿的這些爛玩意兒,而是看是誰拿著這些玩意兒?一群沒有精神的兵,他媽的給老子提鞋都不配。”
他說累了,最後無力地揚起頭,疲倦地閉上了眼睛。
“兄弟們,我們不是孬種兵,吳恒不能白白犧牲,我們一定要給他報仇。”莊若龍猛地起立,斬釘截鐵地衝戰士們吼道。
他這句話激勵了戰士們的鬥誌,所有人幾乎同時起身,異口同聲地吼道:“報仇!”
沈誌鋼緩緩回過頭來盯著這群義憤填膺的戰士,良久才說道:“你們是兵啊,不是無組織無紀律的土匪。吳恒是為國家為人民犧牲的,但他的血不能白流,我跟你們一樣難過,我失去了一位士兵,一位好兄弟,但是我能衝動嗎?能為了報仇而衝到那些罪犯的老窩去拿著槍亂掃嗎?”此時,他顯得有氣無力。
“教官,我們不怕死,隻要能把犯罪分子一網打盡,我們什麽都可以做。”一名戰士說道。
沈誌鋼看了一眼那些陰沉的麵孔,緩緩搖了搖頭道:“死?死能解決問題嗎?你們的命不單屬於你們自己,還有你們的親人,國家花費了多大心血培養你們,你們就這樣死了,值得嗎?所以我們不能拿命去拚,既要消滅罪犯,也要好好活著回來,我不想再失去你們中間任何一個兄弟了。”
“教官,你發話吧。”戰士們同時喊道。
沈誌鋼點了點頭,大聲命令道:“全體集合!”
莊若龍和戰友們在沈誌鋼的帶領下再次奔赴邊境,去完成他們未完成的任務。
這一次,莊若龍憑借著一個士兵靈敏的嗅覺,感覺到一種不同尋常的氣息,這是一種隻有射手中最優秀分子才具有的直覺。他開始興奮,像一個幽靈在森林裏遊蕩。他感覺自己會找到的,因為他已經感受到了大戰來臨前的那種滲入骨髓的壓抑。
此時,他正隱藏在一個掩體後麵,架起槍,靜靜等候著殺人凶手再次出現。但是,一個小時過去了,目標仍舊沒有出現,他的腎上腺激素開始分泌,內心突然感到不安和緊張。
“射手的終極宿命,就是死在另外一個射手的槍口下,這是最悲壯的結局!”莊若龍在腦海中咀嚼著這句話,眼中流露出堅毅的笑容。
突然,他的手微微顫抖了一下,似乎嗅到一股死亡逼近的氣息。他不由得握緊了手中的槍,屏住呼吸,努力尋找這股氣息的來源。
此時,潛伏在離他大約五米遠的肖凡正向這邊望來,看著一動不動的莊若龍,他內心禁不住抽搐了一下,趕緊收回視線,繼續在叢林中尋找著目標。
“有情況。”突然,肖凡通過無線電耳機低聲傳話,其實莊若龍早已發現了那個影子。
就是那個殺人凶手嗎?莊若龍不敢肯定,他從對方走路的姿勢難以判斷出他的身份。
肖凡在來者周圍搜尋著其他罪犯的蹤跡,可是很失望,對方好像就一個人。
“沒有我的命令不許開槍。”沈誌鋼突然沉聲命令道。
但是,此時的莊若龍已經把整個心思全部放在了來者身上,內心充滿了仇恨,根本沒有聽見沈誌鋼的命令。他終於看清楚了,對方手上沒帶武器。
“聽我的命令,活捉此人。”沈誌鋼的聲音又沉沉響起。
難道不是毒販?莊若龍有些不相信,從此人的樣子看來,一點也不像當地百姓。對方慢慢逼近了,莊若龍從瞄準鏡中看到了一張充滿恐懼的臉,正感覺有些不對勁,那家夥突然瘋了似的大叫一聲,向他們這邊衝了過來,嘴裏嚷著他們聽不懂的話。莊若龍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麽事,頓時手指一緊,正在猶豫該怎麽做時,對方已經離自己隻剩下不到十米遠了。所有戰士都被這一幕驚呆了!
莊若龍突然瞪圓了眼睛,他從瞄準鏡中看到對方解開了衣服,身上掛滿了手雷。
“那家夥身上有手雷。”莊若龍大喝一聲,正要扣下扳機,但卻在一瞬間猶豫了,如果射中手雷,手雷爆炸時將會誤傷到自己人。
“開槍!”沈誌鋼此時卻下達了命令,莊若龍聽到時一愣,手指顫動了幾下,卻沒有動作。
“砰——”突然一聲沉悶的槍響,那個正瘋狂向他衝過來的家夥向前趔趄了幾步,隨即一道刺眼的火光一閃,一聲劇烈的爆炸聲將那家夥炸成了碎片。
“王八蛋!”莊若龍聞到了一股劇烈的硝煙味,終於明白了對方的企圖,這種自殺式的行為使他感到有些心寒。
他憤怒地抬起頭來,眼中充滿了褐色的血絲,一拳砸在地上,然後一手提起槍,向叢林深處迅速移動。
“莊若龍,你給我滾回來!”
“莊若龍,你要幹什麽?”
莊若龍頭也不回地繼續向前衝去,沈誌鋼的聲音被他心底的憤怒淹沒了,他迅速移動身體在叢林中飛奔起來,他要用自己的肉身引誘那些罪犯現身,隻有這樣他才有機會為戰友報仇。他明白這是在玩命,但是為了死去的兄弟,為了把犯罪分子一網打盡,為了釋放心底的憤怒,他豁出去了。
沈誌鋼盯著莊若龍遠去的身影,狠狠地捏緊拳頭,大腦中一片空白,他明白莊若龍此舉將帶來怎樣嚴重的後果。
莊若龍隻聽見耳邊忽忽的風聲,但一雙眼睛卻沒有放棄叢林中任何一個角落,隻要對方稍有風吹草動,他的子彈一定會準確地進入對方身體。
此時,叢林深處有一雙眼睛早已盯住了他,那雙眼睛閃爍著狼似的綠光,就像獵人看見獵物時那麽激動,腦海中還浮現著剛才人肉炸彈爆炸時的情景,這是他的傑作——挾持死者子女,然後要挾他以命換命。
高手過招,拚的是實力,也是心理。
當莊若龍看見黑色的血從對方腦袋上“汩汩”流出時,他也幾乎癱瘓,因為他感覺自己的心口也一陣劇烈的疼痛。
“我也中彈了。”當這個念頭浮現在他腦海中時,他慢慢低下頭去,眼睛看著疼痛的地方,然後慢慢撕開衣服……
此時,他表情坦然地站在沈誌鋼麵前,雙手背在身後,雙腳微微分開,眼睛平視前方。 以前,他的喜、怒、哀、樂完全會從眼睛裏反映出來,但此時他似乎變了一個人,對身邊的一切都泰然視之。
沈誌鋼一直處於沉默之中,他不知道該怎樣開口,莊若龍的行為已經嚴重違反了紀律,但他也是為了消滅毒販、打擊罪惡才這樣做的。
莊若龍忘記自己已經以這個姿勢沉默了多久,失神的目光又回到了驚心動魄的戰場上。
他隻記得自己在飛快地移動腳步,但視線一直未脫離射程範圍,當他突然感覺有一個影子在餘光中晃動時,立即停住了腳步,屈膝半蹲,將槍平舉過肩,將一個黑色的腦袋放進了自己的視野中。他終於再次感受到一種死亡的味道,這種感覺卻又是那麽熟悉,跟當初射殺吳恒時一樣,是一種難以言說的味道。扣下扳機的瞬間,他頓時癱了似的舒了口氣,一種複仇的快感湧遍全身,最後一刻他看見了對方的眼睛,那裏麵深藏著無盡的恐懼。但他卻怎麽也興奮不起來,第一次殺人,那種感覺是在遊戲裏無法比擬,濃重的血腥味飄散在空氣中,令他惶恐不安。
“我殺人了!”這是莊若龍麵對肖凡時所說的第一句話,然後便埋頭不語。
肖凡盯著莊若龍那雙陰晦的眼睛,咽了口唾沫,喉管滾動了幾下,而後抬頭望天,無奈地歎息了一聲。
“莊若龍。”
突然一聲悶喝,大家的目光都聚焦到了沈誌鋼身上,隻見他怒目圓瞪,像要吃人似的。
“他媽的,把他拉出去斃了!”沈誌鋼突然怒吼起來,然後衝到莊若龍麵前,一把抓住他的脖子,瘋狂地吼道,“你小子是不是活膩了,啊?為什麽不聽命令,你知不知道,到底知不知道死字怎麽寫,你是不是想我們抬著你的屍體回來啊。”
沈誌鋼緊咬牙關,和莊若龍怒目相對。過了一會兒,他似乎累了,無力地鬆開莊若龍,緩緩地向後退去,臉上突然滲出一絲淒慘的笑容,指著所有戰士,似乎想說什麽,卻又什麽都沒說,而後轉身大步離開。
“莊若龍,你小子傻啊。”肖凡瞪著他,語氣沉重地歎息道,“為什麽不肯低頭,給連長認個錯,不就什麽事都過去了嗎?”
莊若龍冷聲回道:“我不知道自己究竟有什麽錯,我為兄弟報仇,不就殺了一個毒販嗎?”
肖凡被他這副德行氣得差點吐血,最後隻得無奈地說:“好,算你小子狂,就你小子是英雄,就你小子會逞英雄好了吧。不過我告訴你,這裏是部隊,我們是戰士,做錯事就必須付出代價。”說完這話,他也轉身憤然離去。
過了一會兒,莊若龍突然笑了起來,指著肖凡離開的背影狂笑起來,那張臉突然變得好蒼白。
“兄弟,聽我說句話。”邵帥在他身邊歎息了一聲,正想說什麽,卻被莊若龍給抵了回去:“算了,什麽都別說了,我不想聽,我算是明白了,什麽狗屁紀律,紀律他媽的就是拿來當歌唱的。”
邵帥無奈地收回了自己想說的話,輕輕拍了拍莊若龍的肩膀也離開了。
莊若龍感覺一股巨大的疲倦襲來,大腦裏一片空白,有一種眾叛親離的感覺。
灰色的天空像要下雨了,一股疾風吹過,卷起濃濃的塵土,訓練場籠罩在一片灰蒙蒙的世界中。
“我真的錯了嗎?
“我錯在哪裏?
“難道殺了一個毒販也錯了?”
莊若龍感覺自己走入了死胡同,居然分不清善惡,理不清頭緒,連自己所做的一切究竟是對還是錯都無法分辨了。
他望著眼前這個朦朧的世界,手指碰到了掛在胸前的小牌子,於是取出來拿在手上,盯著正麵的“幸福”二字,又翻過來看著“平安”二字,然後緊緊地捏在手掌心,閉上眼睛,小冉的麵孔便浮現在他的腦海中。
要不是左小冉送他的這塊小牌子,要不是毒販的子彈剛好擊中這塊牌子,他此刻也許已經永遠地躺下了。
“小冉,謝謝你!”他吻著那塊牌子,在感到慶幸的同時又有另外一種心情埋藏在心底,“我當初的選擇難道錯了嗎?難道這裏根本就不是屬於我的世界?”他想起抽屜裏厚厚的一疊信,那裏麵裝滿了小冉對他的無盡思念。想到這裏,他臉上流露出一絲淒冷的笑容,無奈地對著蒼天長長地感歎了一聲,然後從地上彈起來,拍了拍屁股上的塵土,一溜煙兒朝寢室跑去。
“我不接受!”當莊若龍收到處分通知時,氣得恨不得撕碎眼前所能看見的一切,他雙目血紅地瞪著肖凡,像個孩子似的漲紅了臉。
肖凡舉著那張處分通知書,也瞪著莊若龍,見他僵持住了,這才一字一句地說道:“說實話,我很喜歡你的性格,也很欣賞你的勇敢。但是,你必須弄清楚一件事,我早跟你說過,這裏是紀律部隊,我們所做的一切,都必須以紀律來約束,希望你能明白。勇敢但不能衝動,有性格是好事,但是不能盲目自大……”
“夠了。”莊若龍突然怒吼起來,“班長,我是士兵莊若龍,請問還有什麽指示嗎?如果沒有了,我想我得去訓練了。”
肖凡麵無表情地盯著莊若龍離開,但他剛邁出腳步,立即又停了下來,頭也不回地說道:“我想我早該明白一件事,我應該聽父親的話,這裏並不適合我,因為這裏是生產垃圾的地方。”
“你說什麽?”肖凡終於被莊若龍的話激怒了,這句話嚴重傷害了他,他緊緊捏著拳頭,身體都因憤怒而有些顫抖了。
莊若龍回頭盯著肖凡的眼睛,感覺自己仿佛回到了大學,那些張狂的時光,那些用拳頭詮釋自己性格的時光。
經曆這事後,莊若龍和肖凡之間就像有一麵厚厚的牆壁,把兩人分割成了兩個世界的人。
煩悶的事情悄然遠去,雖然沒有完全淡出,但隨著時間的推移,一切都慢慢平淡了。經曆了那麽多事情,莊若龍覺得自己成熟了,無論是心裏還是外表,他都像變了個人似的,對周圍的很多事情都可以坦然處之,可以看作與己相關,也可以當作分內之事。但是對於軍營,他內心卻浮現出另外一種情緒,既像是無止境的等待,又像是日子已經過完的感覺,心裏感到一陣陣空虛,卻也有了一種緊迫感。
“跟上,快,還要快!”
莊若龍耳邊傳來連長的吼叫聲,看著戰士們從自己眼前飛過,然後像壁虎一樣在牆頭迅速攀越,他卻悠閑自得地觀看。
“第二組,上。”
隨著一聲令下,輪到他了,他單手提槍,一個健步躥了出去,越過一坑泥水,又飛速跑了起來。當前方出現障礙物時,他感覺在自己眼裏就如同一片空曠的世界,根本沒有什麽能擋住他的身體。
“注意動作要領,加快速度。”沈誌鋼盯著莊若龍的身影大叫起來。
莊若龍突然感覺身邊有一個影子越了過去,內心一緊,根本不用看就知道是誰。
“肖凡,力度不夠!”沈誌鋼看著莊若龍和肖凡一前一後,像兩隻互不相讓的猛虎,心裏既感到高興,又擔心不已。這兩個人都非常優秀,同時也是他的左右手,但不知從什麽時候起,兩人的關係好像變得微妙起來,每次訓練時,他們都各不相讓,一定要拚個你死我活才肯罷休。
此時,莊若龍心裏憋了一口悶氣,怎麽也不能讓肖凡衝到自己前麵,他曾經對自己說過:“在這裏,除了我是第一,沒人可以跟我爭,包括肖凡。”
肖凡當然理解莊若龍的這種心態,他不會跟他計較,但是卻利用了他這種心態。
“連長,莊若龍是條龍,我就是要利用他這種自負、自傲、不肯服輸的勁頭來激怒他,讓他永遠不甘落後。”他主動找沈誌鋼談過自己和莊若龍的關係,也知道那張處分通知書是他們關係緊張的導火線。
但是沈誌鋼心裏更加清楚,莊若龍和肖凡這種貌似敵對的關係,實際上是由莊若龍的性格造成的,即使他們之間這時候沒有發生什麽不快,時間長了,也會因為另外一些事情而出現貌合神離的狀況。所以他遵從了肖凡的意思,在任何公開場合都承認他們之間這種關係,以強迫莊若龍不斷成長。
當莊若龍和肖凡幾乎同一時間到達終點時,他們彼此對視了一眼,眼裏都藏著一種隻有他們自己能看得懂的表情。
“過來!”沈誌鋼對他們二人的表現非常滿意,卻不露聲色地衝他倆吼起來。兩人從對方臉上收回目光,慢悠悠地來到了沈誌鋼麵前。
沈誌鋼看著莊若龍臉上不服輸的表情,心裏偷著樂了起來,故意說道:“你們倆雖然速度可以,但有些動作要領上把握得很不到位,比如說……”
“連長,我可以再來一遍。”莊若龍盯著訓練場上的那些障礙物,臉上露出不屑的表情。
沈誌鋼衝肖凡點了點頭,說道:“當然可以,不過,讓肖凡跟你一起。”
“不用!”莊若龍倔強地說道。
“你怕我?”肖凡的聲音聽起來很無所謂,莊若龍回頭瞟了他一眼,然後快步來到起點。
當沈誌鋼發出命令時,兩人幾乎同時向著同一個目標衝了過去……他抱著雙臂,耳邊傳來戰士們 “加油”的聲音。
“看來你把那隻猛虎訓練得不錯啊。”
沈誌鋼回頭一看,是司令站在身邊,於是笑著說道:“不是一隻,我們‘老虎團’個個都是猛虎,都是精英。”
趙宏中看著莊若龍和肖凡飛起的身影,肯定地點頭道:“我信你,也信‘老虎團’的精神一定會在新一代身上更好地發揚光大。”
沈誌鋼眼裏流露出一種平和的笑容。
結束訓練,莊若龍滿身疲倦地回到寢室,像往常一樣簡單洗漱了就準備去吃晚飯,突然接到傳達室的通知,說有他的電話。
“喂?”
莊若龍剛“喂”了一聲,電話那頭便傳來母親低低的哭泣聲,他愣了一下,但隨即便被母親的話驚呆了。
“媽,什麽時候檢查出來的?”莊若龍聽聞父親被檢查出食道癌的消息時,大腦頓時一片空白,差點失去呼吸。
離開家鄉的這些日子,經曆了生活的磨礪,他對父親的感覺已在不知不覺中發生了變化。
“父子之間,沒有什麽解不開的結,無論這結有多緊,最後都要解開的。”他想起夏天宇對自己說過的話,自那以後也一直在思索自己跟父親之間的關係。
“兒子,醫生說你爸估計……”母親的話還沒說完,又失聲痛哭起來。
“爸怎麽了?”莊若龍已經預感到母親要說什麽,但母親卻一個勁兒地哭泣,讓他恨不得馬上飛回去。這麽多年了,他是第一次有這麽強烈的回家願望,並且是因為父親。
掛斷電話,莊若龍失魂落魄地走在回寢室的路上,腦海裏浮現出關於父親的種種,父親的麵孔在他眼前越發清晰起來。
我該怎麽辦?回去看看父親嗎?但是這段時間的訓練非常緊張,而且正處在什麽狗屁迎檢前夕,部隊會給他假期嗎?莊若龍所有為難,不知該如何對教官說。當晚,他失眠了,躺在床上輾轉反側了大半夜才沉沉地閉上眼睛,可好像才剛剛睡著,又被晨練的哨聲驚醒了。
走在訓練場上被風一吹,他的腦袋頓時清醒過來,但全身無力,當他隨著戰友們衝出去時,感覺腳下軟綿綿的,就像踩在沙灘上一樣。
“莊若龍,還沒睡醒嗎?”沈誌鋼一眼就看出了他的異常,等第一輪訓練集合休息時,他把莊若龍單獨叫到了一邊。
莊若龍眼神黯淡地搖著頭,他不想讓任何人知道自己家裏發生的事。沈誌鋼沒有繼續追問,叫他返回隊伍中去。
“同誌們,我今天要告訴大家一個好消息,這一屆‘國際偵察兵比賽’將在武陵軍區舉行。”
沈誌鋼的話音剛落,戰士中間立即像炸了窩似的,亂成了一團。
“安靜。”沈誌鋼厲聲嗬斥道,“我想大家都知道這個賽事的國際影響力,到時候將有來自世界各國的特種部隊精英,而我們作為主場作戰,一定不能被別人看扁了。從這一刻起,你們每個人都有可能是代表國家出賽的選手,到時候,你們麵對的就不再是國內的特戰精英……”
莊若龍聽到這個消息後,更加不知所措了,作為一名軍人,他當然知道這個賽事的重要性,而且這次他們是主場作戰,具備了很多得天獨厚的優勢,如果失去比賽資格,或者說放棄了這次比賽,那將會遺憾終生。但一想起父親,他就感到揪心,如果不能在這個時候回去看父親一眼,他無法原諒自己。想到這,他掃視了一眼所有的戰友,正好看見肖凡的眼睛,兩人四目相對,他的心一緊,更加堅定了自己的選擇。
結束早上的訓練,他去傳達室給家裏打了個電話,接電話的還是母親。
“爸的病怎麽樣了?”
“還在醫院躺著。”母親的聲音聽起來很憔悴,莊若龍一陣陣的心痛,他不知該如何開口,但又必須作出選擇。
“媽,我想回家看看!”
母親在那邊沉默了,隨後反問道:“訓練緊嗎?”
莊若龍沉吟了一下。
母親聽出了他的窘困,也頓了一下才說道:“若龍,你爸現在正躺在醫院,你回來的話什麽事都做不了,如果走不開,有空時就多打電話。”
“媽……”莊若龍有些哽咽。
“你能這樣想,媽媽很高興,你爸也會明白的。媽媽每天都陪著你爸呢,你也不用太擔心了!”
母親的話在莊若龍心上烙下了深深的印記,他咬緊牙關使勁兒點了點頭,強迫自己不要流淚,但眼裏已經噙滿了淚水。他抹去淚水,仰頭望著清晨的天空,一群小鳥正好從眼前優雅地飛過,他沉痛地閉上了眼睛。
下午大隊接到了新的通知,這次將選出八名隊員參賽。
趙宏中此時正站在辦公室的窗戶前看著訓練場上的士兵發呆,突然傳來了敲門聲,沈誌鋼推門而入。
“誌鋼,快過來。”趙宏中一見到沈誌鋼,忙招呼他到自己身邊來。沈誌鋼透過窗戶玻璃看到訓練場那些熱情奔放的身影,正要說什麽,趙宏中立即衝他擺了擺手道:“我猜你現在來找我,一定是為了比賽的事?”
沈誌鋼笑了起來,知道這位老領導對自己的心思早已了如指掌,他無需隱瞞任何事情。
趙宏中回過身走到辦公桌前,拿起桌麵上的一疊材料扔到沈誌鋼麵前,指著上麵的照片說:“如果我猜得不錯的話,你心目中理想的人選應該都在這上麵了吧。”
沈誌鋼拿起材料一看,頓時笑了,無奈地搖了搖頭道:“趙司令,我在您麵前就是一個透明的玻璃杯啊,什麽都瞞不了您。”
趙宏中幹笑了幾聲,叫沈誌鋼坐下來,指著材料上的那幾張麵孔說道:“這幾個兔崽子確實有實力,也是我心裏的理想人選,但歸根到底還得征求你的意見,從他們平時的訓練成績來看,你是最有發言權的。”
沈誌鋼點了點頭,眼神中像多了一點什麽似的,目光最終落到莊若龍和肖凡臉上。他沉默了一會兒才說道:“莊若龍和肖凡確實非常不錯,無論從哪方麵來看都是一流的,但是莊若龍這小子太心高氣傲,他和肖凡之間衝突得厲害,在訓練場上從來都不服輸,還有,莊若龍這段日子訓練時有些心不在焉。”
趙宏中明白他的意思,說道:“這些我早有耳聞,現在的關鍵問題是,要讓這兩頭猛虎之間能做到完美配合,到時候才能在賽場發揮出最好的成績。”
沈誌鋼想了想,繼而說道:“我去想想辦法。”
“嗯,但是你要記住,莊若龍這小子是龍虎性子,所以不能跟他硬碰硬,得采取曲線戰術。”
沈誌鋼走出了趙宏中的辦公室,戰士們訓練時發出的怒吼聲立即震撼了他的大腦,他臉上浮現出自信的表情,心裏立即有了主意。
莊若龍回到寢室時,室友還沒回來,他準備睡會兒覺,但怎麽也睡不著,隻得爬起來,打開抽屜,從裏麵取出一疊厚厚的信。這些信都是左小冉寫給他的,他取出一封信,看著上麵充滿相思的文字,腦海裏又浮現出那個可愛女孩的模樣。過了一會兒,他拿起筆,在空白的信箋上寫道:“小冉,我爸住院了,你能否代我去看望?我本打算回家的,但這段時間訓練非常緊……”當他把這些文字裝進信封時,禁不住歎息了一聲。
這天晚上,莊若龍又睡不著了,壓抑在心底的情緒像石頭一樣沉重。於是他獨自來到操場上,麵對淒冷的夜風,心情一起一落。那些掩映在夜色中的景物,看起來一片朦朧。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心情卻更加浮躁了,身邊的小石子都被他一粒一粒地丟遠。他盯著遠方,好久都沒有聲音,但突然感覺身後有動靜,他不知道是誰,也沒有心情知道,所以沒有理會對方。
“莊若龍。”
他聽出是肖凡的聲音,頓時一愣,仍舊沒有聲息。
肖凡見他不理會自己,於是走到他身邊坐下,說道:“莊若龍,我們是軍人,也是男人,所以很多事情都不必埋在心裏。”
莊若龍不知道他想說什麽,也無心聽下去,想起身離開,卻被肖凡一把抓住了胳膊。
“放開我!”莊若龍冷聲說道。
肖凡鬆開了他,一字一句地說道:“我想我們之間必須有個了斷。”
莊若龍聽了這話,不知所以地回過身去盯著肖凡的眼睛,似乎想看穿他的心思。
“我們不是對手,更不是敵人,但你有你的活法,我也有我的活法。你可以在任何人麵前擺出你那副市長大公子的架子,但我不會買你的賬!”
“你剛才說什麽?”莊若龍呆了半晌,突然怒吼道,“有種再說一遍。”
肖凡死死地迎著那雙眼睛,絲毫不相讓,兩隻猛虎就這樣瞪著雙眼,似乎要殺死對方。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冰冷的空氣在他們身體之間傳遞了彼此的憤怒。
“就在今晚,我們之間必須有個了斷。”莊若龍重複了肖凡的話,而後抬頭盯著遠處訓練時攀登的高樓,眼裏閃過一道陰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