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新兵蛋子
第六章
新兵蛋子
武陵市是一個中轉站，所有新兵都在這裏集合，然後被分送到周邊各地區。
剛來的新兵此時正在車站外的空曠場地上集合，十分突出的一片綠。而部隊各分區來的人正在等候接兵，似有一種沙場秋點兵的感覺。
莊若龍背著沉甸甸的背包，高高的個子在隊伍中特別顯眼。他掃視了對麵一長排整齊的汽車一眼，心想自己會被送到哪裏去呢？
被念到名字的士兵紛紛登上了指定的車輛，短暫的相處，誰也沒有記憶，所以分離顯得很平淡。
莊若龍豎著耳朵聽自己的名字，但一次又一次失望了。
“嗨，哥們兒，你想過去哪裏沒有？”
莊若龍回頭一看，是邵帥，心想這家夥怎麽老陰魂不散，但他見對方臉色和善，隻得感歎了一聲：“去哪裏都無所謂，重要的是能玩上槍。”
邵帥一聽這話，眼睛裏立即泛出激動的光芒。
“邵帥，三號車。”正在這時，喇叭裏叫了他的名字，他和莊若龍說了聲“後會有期”，便離開了隊伍。
莊若龍目送著邵帥上車後又想起自己來，他向自己周邊看了一眼，發現大部分人都已上車了。
“出發！”一聲令下，所有汽車同時啟動，浩浩蕩蕩地離開了車站。
“你們剩下的人，跟我走！”肖凡出現在隊伍前麵發布口令，“所有人向左轉，齊步走！”大夥兒懶懶散散地一個跟著一個離開車站，誰也不知道自己將會被帶到什麽地方去。
武陵市跟天安市相比，城市建設相對落後，但走在大街上卻令人耳目一新，那些建築都非常有風格，幾乎所有房屋都不高，很有自己的特色。
莊若龍和戰士們走在大街上，引來無數觀望的目光。
“打起精神！”肖凡在一邊沉聲命令道，但戰士們一個個卻無精打采，直到夏天宇命令他們停止前進。
“從現在起，我來給大家上第一課。”肖凡站在大街中間，望著麵前這幾十名稚氣未脫幹的毛頭小子，繼續說道，“從你們進入武陵市，不，應該說是登上火車的那一秒起，你們的一言一行就必須遵照部隊的紀律。從你們所站的位置到軍區的距離是二十公裏，聽我的命令，所有人跑步前進，最後到達目的地的人，將有機會率先得到你的第一麵‘錦旗’。”
他的話剛說完，這些新兵便一個個麵麵相覷。
“二十公裏？有沒有搞錯啊，我們可是新兵啊，總得讓我們有個喘氣的機會吧。”
“俺的天老爺啊，這不把俺跑死啊。”
這些新兵中有很多人生下來從來都沒走過這麽遠的路，此時紛紛露出為難的表情。
肖凡看出了他們的畏懼，他可不會心軟，這個在部隊出了名的“魔鬼班長”，心裏升騰起一種成就感。
“都聽明白我的意思了嗎？如果沒什麽意見的話，三十秒後出發！”肖凡說話間，一輛軍用吉普車停在了他麵前。他一步跨了上去，然後看了一眼時間，臉上流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
“你他奶奶的，自己坐車，卻要老子赤腳跑完二十公裏，夠狠的。”莊若龍雖然嘴上不服氣，但他卻不想讓自己再當出頭鳥，隻得在心裏生悶氣。
“預備——出發！”肖凡故意拖了一下語調，這些新兵便一個個東倒西歪，螃蟹一樣在街上橫著往前慢慢爬著。
“你們這些土豹子，都沒吃飯嗎？媽的，一個個像腿抽筋似的。”肖凡坐在車上，跟在戰士們身後，被他們氣得火冒三丈。
莊若龍注意到街邊看熱鬧的群眾，又見肖凡像對待畜生一樣對待他們，心裏感到窩火，但又無處發泄，隻得加快腳步，以便趕緊逃離這裏。
“哎，你小子跑得挺快啊，不錯，再快一點。”肖凡衝著莊若龍大喊道，夏天宇此時在他耳邊嘀咕道：“怎麽樣，我說得不錯吧，這小子有潛能，要是被逼出來……”
“廢話，他就是一條蛇，隻要經了我的手，我準保讓他變成一條龍。”肖凡這時催促司機加大了油門，然後衝所有戰士大聲喊道，“我在終點等著你們，誰要是得到‘錦旗’，那我就好好慰勞慰勞他。”
“媽的，不就一老兵嗎？”莊若龍看不慣肖凡那副趾高氣揚的模樣，又在心裏狠狠地罵了起來。
武陵市軍區裏，這些新兵一個個拖著疲倦的雙腿到達這裏時，已經是下午四點多鍾了，整個軍區一片熱鬧的景象，彩旗飄揚。
“哎喲，累死了，這以後的日子可怎麽過啊。”
“奶奶個球，這就是當兵啊，早知如此老子就待家裏享福算了。”
聽著戰友們在耳邊的嘀咕，莊若龍恨不得躺下來美美地睡上一覺，但是剛剛來到這裏，前麵又坐著那麽多軍區領導，他隻得努力打起精神，強忍著才沒有閉上眼睛睡過去。
一個簡單的歡迎儀式上，軍區領導紛紛亮相，說了一番客套話後便宣布儀式結束。
“現在各就各位，按照編號找自己的寢室，半個小時後開飯。”夏天宇宣布解散會，士兵們紛紛散去。
莊若龍眯縫著眼睛，找了半天才找到了自己的號碼。他一腳踢開了房門，房沒人。他把背包往離自己最近的床上一扔，順勢倒了下來，不一會兒便進入了夢鄉。他感到從未有過的疲倦，竟然開始做夢，卻夢得一塌糊塗，醒來後什麽都不記得了。
他是被一陣嘈雜聲驚醒的，緩緩睜開眼睛一看，麵前已經多了另外三名戰友。
“兄弟，你好。”一名戰友向他伸出了手，他睜著的眼睛看了對方一眼，卻又沉沉地閉上了。
“嘿嘿，這位是市長公子，是大哥，咱們最好別招惹他。”
“什麽市長公子，到了這裏，大家都是窮公子，有種就別跳進來，進了屎坑，大夥兒就一樣了，要臭一起臭，拽什麽拽。”
“說得也對，我當兵就是為了將來能出人頭地，這些公子哥完全是吃飽了撐的。”
莊若龍本來又進入了夢鄉，卻突然感覺大腦神經被什麽刺激了一下，猛地睜開了眼睛，把那三個正聊得火熱的新兵嚇得閉上了嘴。
“老大，我叫劉永，咱們都是老鄉，以後可得多罩著點。”一個室友向他伸出了手，莊若龍考慮到以後都是室友，便伸出手輕輕表示了一下友好。
“老大……”
“別叫我老大，我叫莊若龍。”莊若龍打斷了他的話說道。
黑夜降臨，一個疲勞又充滿新鮮感的夜晚，卻沒人有興致去陶醉。
大家都想美美地睡上一覺，但閉上眼睛還沒多久，就被一陣激烈的哨音驚醒了，戰士們一個個手忙腳亂地往操場衝去。
看見這些新兵們邋遢的樣子，有的帽子歪戴著，有的扣子扣錯了位，有的幹脆一邊跑一邊穿衣服，肖凡被氣得恨不得拿鞭子抽人。
“立正！”當他喊出口令時，還有士兵在原地來回亂竄，他頓時怒喝起來，“你們這些廢物，想在這裏好好混，想出人頭地，最好盡快習慣我的口令，否則的話，一定會讓你們好受。”
等人頭清理完畢後，大家才發現隊伍中少了一個人。
“哪個混蛋還沒到。”肖凡怒目圓瞪，還好天剛蒙蒙亮，他的表情掩映在晨色中，但大家能想像得出他此時的憤怒。
過了幾秒鍾，隊伍中才傳出來一個低沉的聲音：“好像……好像是莊若龍。”
“莊若龍？”肖凡腦海裏浮現出那個高個子，那個剛下火車便跟別人打架的家夥，轉身朝他宿舍走去。
“哈哈，這下有好戲看了。”士兵們開始議論紛紛。
肖凡一腳踢開房門，耳邊傳來沉重的鼾聲，他頓時火冒三丈，走過去一把掀開被子，怒罵道：“混蛋，睡得挺香啊。”
莊若龍卻翻了個身，然後抱緊雙臂又陷入沉睡中。
“新兵蛋子，起床了。”肖凡從夏天宇手裏拿過話筒，對著莊若龍的耳朵一聲狂吼，莊若龍這才被嚇得一骨碌爬起來，驚訝地望著麵前的兩個人。
“小子，做什麽夢呢？說來聽聽。”肖凡譏諷道。莊若龍慢慢清醒過來，往邊上一看，突然一翻身抓起衣服往身上套。
當莊若龍雙手插在口袋裏出現在操場時，戰士們哄笑起來。
“媽的，居然不叫我一聲！”他對那三個室友充滿了怨恨，盯著他們看了一會兒，接著非常自然地走進了隊伍中。
“不好意思，我們都忘記叫你了。”劉永一臉平淡的表情。
肖凡雙手背在身後，一堵牆似的矗立在那裏，他冷眼眼掃視了所有的士兵一眼，之後沉聲問道：“請莊若龍的三位室友從隊伍中走出來。”
莊若龍不知道班長為何說出這樣的話，但他看見那幾位室友走出去後，肖凡慢慢走到他們麵前，以一種異樣的表情打量了他們一眼，然後轉向所有士兵說道：“今天是大家來到部隊後第一次出操，但是發生了一件令人非常不愉快的事。”他說完，看了麵前的三名士兵一眼，繼續說道，“我想告訴大家一句話，到了這裏，你們就不是單個的人了，你們是屬於集體的，你們所做的任何事都應該以集體為中心，所以……你們三個必須受到懲罰，因為你們的錯誤……”
“為什麽？”劉永不服氣地反問道。
“問得好，看來你腦子還不開竅，聽我的命令，向左轉，沿著操場跑十圈。”
肖凡的懲罰措施令大家感到莫名其妙，就連莊若龍都無法理解，他突然上前一步對肖凡大聲說道：“班長，要罰罰我吧，與他們無關。”
“喲，居然還有如此仗義的人，好，你陪他們一起跑。”肖凡剛發出命令，莊若龍已經撒腿跑了起來，另外三人見狀，隻得跟了上去。
“一群菜鳥，還想在我麵前混，以為這裏是菜市場？”肖凡回過頭來掃視了一眼剩下的士兵，說道，“你們給我聽好了，今天的懲罰隻是試試水，今後哪位如果不服氣，想挑戰我的耐性，或者想跟我玩，盡管放馬過來，老子有的是手段。”
莊若龍昨天剛跑完二十公裏路，身上還很疼痛，此時一跑起來，居然有種放鬆的感覺，他真想對著天空大聲罵人。
他的三位室友很快跟了上來。
“真他媽倒黴，什麽時代了，居然還搞一人犯罪，全室連坐的把戲。”
“唉，別說了，這世道就這樣，得了便宜還賣乖！”
“你爽了吧，害得我們三個陪你受罪。”劉永不快地說道。
莊若龍憋著一口氣，恨不得一拳一個，但緊捏的拳頭還是鬆開了，然後大聲唱起了歌。
天亮後，吃完早餐又是集合，最基礎的隊列訓練使這些新兵感到枯燥無味，但又不得不堅持。
“你們怎麽了，好像剛吃完飯吧，都打起精神來，要不然就再跑幾圈？”肖凡看著士兵們一個個無精打采的樣子，恨不得上前狠狠踹他們幾腳。
莊若龍在走正步時，居然搖晃起來，就像喝醉了酒似的。
“你小子成心搗蛋是吧。”肖凡上前去一把抓住莊若龍的肩膀，命令他抬起左腿，又命令夏天宇提過來幾包沙袋，給他腿上綁了一袋。
莊若龍險些沒站住，差點摔倒在地。
“給我挺住了，如果五分鍾之內不倒下的話，你就可以不用參加今天的訓練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他身上，莊若龍一聽這話，頓時咬緊了牙關，發誓一定要挺住，不能丟臉。但是兩分鍾過去後，他便失去了底氣，額頭上開始滲出絲絲汗水，身體也微微顫抖起來。
肖凡冷笑了一聲，他知道莊若龍無法完成任務，因為在此之前，還從來沒有哪一個新兵能夠堅持五分鍾。
莊若龍果然也沒有挺住，終於沉沉地放下了腿，然後雙手撐在膝蓋上大口地喘著氣。
“滾回去吧。”肖凡大聲罵道，“既然沒這個能耐，就請不要再給我搗亂了，誰要是再敢耍橫，或者對我有意見，我還有很多方法讓你們解氣。”
中途休息時間，莊若龍感到雙腿就像灌滿了鉛一樣酸軟，這時突然聽見一陣激烈的槍聲，不禁豎起了耳朵，所有士兵也都起身往槍聲傳來的方向望去。
“都看什麽呢？”夏天宇笑著問道，戰士們雖然不敢在肖凡麵前放肆，但對這位副班長卻沒那麽多戒心，紛紛詢問關於槍聲的事情。
“急什麽，以後你們都可以拿槍，放心吧，一步一步來。”
“班副，能不能弄幾隻真家夥出來讓大家開開眼界？”
夏天宇笑道：“這可是違反紀律的，不過……如果大家專心訓練的話，我可以找機會帶你們去玩玩。”
一聽這個表態，大夥兒紛紛來勁了，訓練時都集中了注意力，熱情也高漲起來。
莊若龍心裏一直在念叨著那事，所以訓練起來也有了勁。
“班長，這辦法有效吧，嗬嗬，這可是經驗總結。”夏天宇看著戰士們訓練熱情突然高漲，不禁得意起來。肖凡冷笑道：“這些毛頭小子都他媽衝著玩槍來的。”
“嘿嘿，跟我當年一樣，你看！”他看著正全身心投入訓練的莊若龍說道，“我看那小子就是一個槍迷，要是真讓他摸上槍，我估計那小子要瘋狂。”
肖凡眼裏流露出一絲淡淡的笑容，他知道有一句話是這樣說的：“沒有哪一個士兵是不喜歡槍的，否則他就不是真正的士兵。”
“還真是越來越有樣子了。”看著新兵們一招一式地糾正著自己的動作，肖凡在心裏默默地說道。
此時，汗水濕透了戰士們的身體，雖然天空沒有太陽，也沒有美麗的雲彩，但是身著迷彩的士兵們卻成為一道最靚麗的風景線。
莊若龍和這些新兵蛋子相處不久就發現了一個非常有趣的現象，他們這個連有很多人都來自同一個地方，湊到一起就說起家鄉話，那個親切勁兒可真讓那些外地新兵眼饞。
莊若龍本來是個不多言的人，但在這個環境裏久了，慢慢也跟戰士們混熟了。
“你這家夥，整天裝出一副冷酷的表情，我還以為你是塊石頭呢。來，抽一支。”訓練完，午飯後，在回寢室的路上，夏天宇遞給他一支煙。他向周圍掃視了一眼，忙擺手道：“班副，你這不是害我嗎？”
“嘿，我怎麽害你了，不抽算了，我這煙可是高價貨，專門托一哥們兒捎來的。”夏天宇收起煙，“男人都要學會這玩意兒，那才有男人味。”
莊若龍笑了起來，他現在跟這個老鄉副班長打得可火熱了，幾乎無話不說。
“進來坐會兒。”到了寢室門口，莊若龍把夏天宇拉了進去，另外三名戰友還沒回來。他一屁股坐在別人床上，夏天宇一把把他拉了起來，忙撫平被子低聲批評道：“你小子才想害死人呢，你知道內務不整，如果被抓到會有怎樣的後果嗎？”
莊若龍當然知道，那些條條框框他早已背熟了，此時伸出手來道：“拿來！”
“什麽？”夏天宇一愣。
“煙啦。”
夏天宇嘿嘿一笑，走過去關上門才遞給他一支，說道：“這可是寢室，還是小心點好，要是被連長抓到就不好了。”
“我還以為你們老兵沒那麽多規矩。”莊若龍點燃香煙，然後像模像樣地吸了一口，但被嗆得咳嗽了幾聲。
“哈哈，算了，你還是別抽了。”夏天宇一伸手，莊若龍以為他要來搶手裏的煙，一甩手，結果煙從手裏飛了出去。
“哎，煙……快，快！”他們忙到處找尋起來，但轉眼就不見了。
“糟了，趕緊再找找。”夏天宇的話還沒說完，突然聞到一股焦味，他一愣，頓時瞪圓了眼睛緊張地問道，“你聞到什麽了嗎？”
此話剛一出口，兩人都跳了起來，隻見一股細小的煙霧從一張床鋪的角落裏徐徐升起。
“快，毛巾、水。”
兩人慌了手腳，夏天宇迅速躍到發出煙霧的床上，一把抓起煙頭掐滅了，但床單和下麵的棉絮已經被燒得多了一個窟窿。
“啊，怎麽了？什麽東西燒糊了？”正在這時，另外三名室友回來了，他們一進寢室便大聲叫嚷起來。
莊若龍一隻手抓著毛巾，一隻手抓著臉盆，身體還沒完全轉過來，突然就停止了所有動作。
“天啊，我的……”
“喂，喂，喂，你小聲點。”莊若龍忙製止住了這家夥的叫嚷。夏天宇也從上鋪跳下來，那支熄滅了的小煙頭已經被他藏在了口袋裏。
“這個……意外，意外！”夏天宇是副班長，怎麽也得給點麵子，但是在上級那裏交不了差，“唉，算了，我去自首吧。”
莊若龍忙攔住他道：“班副，這事怎麽也賴不了你呀，還是我去吧。”
“這算怎麽回事，我去，我資格老。”
“資格老就不用受懲罰了嗎？我新來的，再說大家都知道我這臭名，嘿嘿，多記一筆也無所謂。”莊若龍說著就往門口走去，但被夏天宇給抓住了，他抬高聲音吼道：“你小子吃飽了撐的啊，又不是什麽功勞，爭什麽爭。”說著一把推開莊若龍，毫不猶豫地走出門去。
莊若龍愣了半晌才回過神來，心裏突然有一種莫名其妙的感動，他好像明白了什麽，無奈地搖了搖頭。
中午休息時，他腦海裏都在想著先前那事，怎麽也睡不著，一直熬到起床時間，他一骨碌爬起來就往操場上衝去，想問問夏天宇的處理結果。但是他前腳剛踩在操場邊就呆住了，他看見一個人影正沿著操場跑著，站在一邊的班長抱著雙臂當監工。那不是班副嗎？莊若龍明白了處理結果，心一橫朝夏天宇追了上去。
“你小子瘋了？”夏天宇滿臉汗水，回頭看莊若龍跟了上來，“滾回去。”
“班副，這不關你的事啊，要罰應該罰我，我去跟班長講。”莊若龍的話剛說完，夏天宇馬上罵道：“胡鬧吧你，我說你小子怎麽什麽都喜歡搶？我都已經要跑完了，你再去算怎麽回事，給我滾回去。”
莊若龍不依不饒，回絕道：“那我陪你跑。”
“愛咋咋地，活受罪。”
“好，算我欠你的，我會還給你。”
“還什麽還，滾吧，馬上要訓練了。”
莊若龍這才停了下來，回到隊伍中去，但他的目光一直隨著夏天宇的身影移動著，整個下午的訓練都心不在焉。
“莊若龍，你小子看什麽看？是不是真想陪班副活動身子骨啊。”肖凡一直在注意莊若龍，此時終於忍不住罵人了。
“好啊，你說的。”莊若龍馬上順勢說道，朝夏天宇跑了過去。
“哎，我說……我說你小子有毛病啊，別跟著我。”夏天宇停下腳步喘著粗氣。
“班長叫我來陪你，我不來行嗎？”
“少來了，我這裏不用你陪，媽的又不是媳婦見公婆頭一次。”
這時候，連長沈誌鋼突然走到肖凡身邊，看著在遠處慢跑的兩個人影，問道：“還有一個，怎麽回事？”
“他……我也不知道。”肖凡確實無法回答這個問題。
“扯淡，馬上叫他們到我辦公室去。”沈誌鋼飽滿的國字臉一拉，轉身走了。
“莊若龍，你小子想害死我啊。”肖凡狠狠地瞪著遠處的兩個人影，恨不得衝上去把莊若龍暴打一頓。
“行啊，莊若龍，你很講義氣嘛。”沈誌鋼老家是四川的，他的脾氣帶著典型的川味氣息，一發起火來，比那火鍋還辣。他被兩個家夥氣得七竅生煙，此時正在拍桌子砸板凳：“夏天宇，你也不錯啊，這麽照顧新兵，看來你跟他們打得很火熱嘛，這年底怎麽著也得給你一個特殊獎勵什麽的。”
連長的一席話說得他們一動也不敢動。
“夏天宇，你在部隊也不是一天兩天了，還是一個副班長，那些新兵不知道規矩，你也不清楚嗎？替人背黑鍋，你不知道這也是違反紀律的嗎？”沈誌鋼說完，又看著莊若龍吼道，“你不是新兵嗎？部隊的紀律背熟了嗎？不熟的話回去給我寫一百遍。”
“報告連長，這不是班副的錯，是我……”
“行啦！”莊若龍的話還沒說完，便被夏天宇打斷了。連長盯著他倆看了半晌，臉上突然浮現出一絲笑容，接著說道：“好啊，既然你們都想爭這個功名，那我成全你們。”
夜色很快降臨，充滿生機的訓練場早早地失去了白天的熱鬧。
訓練場上的一片空地上，兩個人影並排站立著。
“班副，對不起，是我害了你。”
“少說廢話，我們之間不談這些。”
“我不行了，挺不住了。”
他們雙腿上都被綁上了二十公斤沙袋，此時雙腿都已麻木，隻要稍微一放鬆便會倒下去。
“挺住，不能放棄，相信自己。”夏天宇緊咬著牙關，雙腿也在打顫。
莊若龍感覺雙腿就像被螞蟻叮咬似的，加上白天跑了那麽久，幾乎就要倒下去。
“挺住了。”夏天宇突然伸出手一把抓住他的肩膀，沉聲說道，“把手伸出來。”
兩個人伸出手，互相支撐著對方的身體，這樣一來，受重的支撐點發生了變化，兩個人的力量合二為一，比先前輕鬆多了。
“嘿嘿，班副，這辦法挺有效啊。”莊若龍終於可以喘口氣了，“怎麽想到這法子的？”
“被逼出來的。”夏天宇說道，“人在麵對絕望的時候，總會激發出一些潛能。”
“那我怎麽沒逼出來？”
“你？”夏天宇稍微移動了一下腳步，感覺舒服了點才繼續說道，“因為你一直在想方設法去對抗。你想想，麵對一個敵人時，如果你腦海裏一直想怎樣才能不被對方打敗，這樣你在精神上就已經輸了。相反，如果你一開始就考慮該如何打敗對手，這樣你的潛能才能被激發出來。”
莊若龍似乎懂了，搖了搖頭，頸椎處發出清脆的聲響。
“有一件事我一直想問你。”過了好一會兒，夏天宇突然說道。
“問吧。”
“還記得你們在來的路上，在火車上發生的事嗎？”
莊若龍腦海裏浮現出那次不愉快的經曆。
“你跟你爸之間到底怎麽了？”
莊若龍沉默了，其實他心裏已經把這事看淡了。進部隊這麽長時間，他已經成熟了很多。
“如果不想回答，就當我沒問。”夏天宇見他半天沉默不語，說道。
莊若龍微微歎息了一聲，說道：“其實很多事情……都不是大家想的那樣。我問你一個問題，你跟你爸之間關係如何？”
夏天宇突然也沉默了，過了好久才沉聲說道：“我生下來就沒見過父親，母親還懷著我時，父親外出打工，結果在一次礦難中……”他說不下去了，腦海裏浮現出父親照片上的樣子。
莊若龍頓時陷入一陣愧疚中，忙說了聲“對不起”。
“沒什麽，其實事情都已經過去那麽久了，像你說的那樣，也許不是大家想的那樣，但是父子之間沒有什麽解不開的結，無論這結有多緊，最後都要解開。”夏天宇看著遠處的夜色，目光深邃。
莊若龍想起了父親的種種，卻無法明白自己到底是一種怎樣的心情，不禁在心底感歎道：“我跟父親之間的結還能解開嗎？”
夜色越發深沉，怎麽望也望不到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