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10章
晴子的女兒喝了嶽成從後山采的藥後很快就退了燒,她對嶽成感激不盡,嶽成訕笑道:“當年跟爹學了一點醫術,我也隻是略懂皮毛,沒想到還能派上用場。”
“嶽大哥,聽你說話,好像是讀書人呢。”左金珠突然說,這話說得嶽成一愣,但他立即說:“我從小在爹的逼迫下看了一些書,談不上讀書人。”
晴子轉身回屋去看女兒的時候,石頭說:“老嶽,你剛剛幫了那個日本女人……”
“什麽,你說她們是日本人?”嶽成的表情很駭人,“晴子是日本人?”
“老嶽,你……怎麽了?”石頭沒想到他會這麽大反應,烏天賜也問:“嶽大哥,你沒事吧?”
嶽成的目光轉向晴子進屋的方向,冷冷地問:“你們說那個晴子和她女兒真是日本人?”
烏天賜點頭道:“是的,她們母女倆確實是日本人。”
“你們怎麽會認識她?”嶽成一臉陰沉,沉默了片刻才問,“又怎麽知道她沒害過人?”
“這個……”烏天賜無言以對,嶽成冷笑道:“小鬼子剛剛投降,而這裏居然會有兩個日本人,你們有沒有想過,她們也許是日本人留下來的間諜。”
“間諜,什麽間諜?”石頭不明所以。
“就是奸細!”嶽成沒做任何解釋,晴子突然從裏屋出來,高興地說:“我女兒醒了,謝謝您。”
嶽成卻對她怒目相向,盯著她的眼睛問道:“你們到底是什麽人?”
晴子沒敢出聲,烏天賜忙說:“嶽大哥,晴子雖然日本人,但她們也是受害者,也沒害過人,當初從軍營裏受到迫害後逃出來,在這兒生下了女兒。”
晴子站在他們麵前,瑟瑟發抖,滿臉愧疚地說:“對不起!”
嶽成反問:“對不起什麽?”
“我們當初從家鄉出來的時候,也不知道會發生這些事……”晴子的腦子裏浮現出自己在軍營裏所經受的非人折磨,好像被電擊了一般顫抖起來,忍不住淚流滿麵。
“嶽大哥,晴子和你一樣,也救過我們的命。”烏天賜對嶽成說,他不忍心見晴子哭得那麽傷心,於是讓她先進屋去照顧女兒。
嶽成卻說:“那些畜生殺了那麽多中國人,他們手上沾滿了鮮血,雖然現在戰敗投降,但不代表他們無罪,隻可惜那些殺人凶手活著回國了,也許這輩子都不能親自手刃那些畜生,為那些被他們害死的人報仇了。”
烏天賜和石頭麵麵相覷,卻又相對無語。
嶽成臉上青筋直冒,寫滿了憤怒,雙拳緊握。
“老嶽,老嶽,你怎麽了?”石頭連叫兩聲,嶽成才醒悟過來,歎息道:“隻可惜再也沒機會報仇了!”
左金珠的嘴唇動了動,烏天賜忙向他使眼色,他才垂下了頭。
長穀川手持長鞭,累得滿頭大汗。在他麵前,一個日本兵已經被抽得皮開肉綻,耷拉著腦袋,臉上全是血。
“敗類,大日本帝國的敗類。”長穀川也已經筋疲力盡,有氣無力,“大日本帝國的勇士隻能戰死,而不是像你一樣懦弱的自殺。”
原來,昨晚的槍聲便來自這個日本兵,但幸好他喝得醉醺醺,開槍的時候被另外的士兵推了一下,槍口才偏移了下顎。
“你們都給我聽好了,我們都是大日本帝國的勇士,要死也隻能死在戰場上。”長穀川在外麵集合了所有的日本兵訓話,喝得爛醉的日本兵卻一個個站立不穩,東倒西歪,軍裝不正。
“大哥,你看看那些小鬼子,全都是廢物,等拿到黃金,就是狗日的死期。”雷豹躲在屋裏冷笑起來,王大川道:“要殺了這些日本兵並不是難事,我現在擔心的是,到底是什麽人殺了我派下山的兄弟,都兩天了,派出去的四名兄弟無一回山啊!”
雷豹主動請令:“大哥,我看還是我親自下山去走一趟。”
“也隻能這樣做了,兄弟,你這次下山世事難料,一定要小心!”王大川道,雷豹拍著胸脯道:“大哥,我雷豹做事你就放心吧,這次下山一定會摸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麽事,但我擔心外麵那些日本兵會鬧事。”
王大川冷笑道:“兄弟,你就放心去吧,那些日本兵我已有防備,他們掀不起什麽風浪!”
晴子熬了些野菜湯,幾人喝了些,總算填飽了肚皮,然後商議接下來的打算,但沒過多久,外麵突然傳來激烈的敲門聲,眾人隻好又躲進了地道。
來者是雷豹,他本來不想來這戶人家,但方圓數裏卻隻有這一戶人家。
晴子臉上依然塗滿了鍋灰,裝得老態龍鍾,顫巍巍地打開門,還沒開口,雷豹已厲聲喝問道:“老太婆,最近有沒有看到陌生人從附近經過?”
晴子並不言語,隻是搖頭,眼神看上去非常無辜。
“哼,到底有沒有,你啞巴了?”雷豹的帶來的一個手下又罵了起來,晴子忙連連搖頭,聲音沙啞地說:“老身已很久沒見過生人了。”
“量你也不敢騙我,那我問你,你認得我嗎?”雷豹又問,晴子驚恐地瞪眼看著他,卻不敢多言,雷豹於是得意地大笑道:“老太婆,你給我聽好了,老子是大孤山上的土匪,殺人不眨眼,要是你敢騙老子,後果可是相當的嚴重。”
嶽成側耳聽著外麵的人聲,低聲問:“大孤山上的土匪?”
烏天賜點了點頭。
嶽成又道:“來得正好,不妨先殺他幾個……”
“不行!”烏天賜攔住他,“他們人多……”
“是,是,老身明白了,明白了!”晴子小心應付著雷豹,直到幾人走遠之後才關門回屋,直到此時,石頭才問:“天賜,你這是為了母女倆著想吧?”
烏天賜看著嶽成,嶽成眼裏也充滿了異樣的顏色,他不得不說:“晴子又救了我們一次,我們不能恩將仇報,害了她們母女。”
嶽成的臉色慢慢變淡,終於說:“天賜說的對,我們不能恩將仇報!”
晴子掀開木板,一束光線透射下來,正好落到烏天賜臉上,他對晴子抱以感激的一笑,然後爬出了地道。
“沒事兒了,人都走了!”晴子說,嶽成問:“是山上下來的土匪?”
她點頭,又道:“一起三個,好像在找什麽人!”
“我知道他們在找誰。”烏天賜說,“嶽大哥,這兒不能再呆下去了,我們必須馬上離開!”
石頭看了他一眼,眼裏的表情很奇怪。
幾乎所有人都能明白那種眼神的意思,但誰都沒點破。
“你們怎麽了?”烏天賜這是明知顧問,嶽成笑了笑,轉身對晴子說:“對不起,先前是我太武斷了,感謝你救了我們,給你添了不少麻煩,但現在是我們必須離開的時候了,時局很亂,你一個人帶著孩子,請多加保重。”
烏天賜衝晴子微微點了點頭,道:“請多保重!”
石頭因為嶽成文縐縐的一番話語而忍不住笑出聲來,更因為烏天賜緊跟的一句話而捧腹大笑,出門後才說:“天賜。我怎麽覺得自從認識了老嶽後,你說話的樣子也變了?”
“我變了?”烏天賜問了一句,恍然明白,說,“嶽大哥是讀書人,讀書人說話就是好聽,我跟著學兩句又咋了?”
“老嶽說得好聽,但從你嘴裏說出來,我就覺得別扭。”石頭笑道,左金珠卻搭話道:“我咋也覺得好聽呢?可惜我不會說。”
“你知道個屁,小屁孩!”石頭拍了他一巴掌,他蒙著頭邊跑邊笑著說:“天賜哥從來都不罵人,不罵人的才是讀書人。”
“你說什麽,不罵人的就是讀書人?這話誰說的?”石頭跳起來追打著左金珠,左金珠大聲喊著:“嶽大哥和天賜哥都不罵人,就你經常罵人。”
“我就罵你了怎麽了,看你還跑!”石頭不依不饒,兩人在林子裏追逐著,嶽成笑著問:“你們仨都是一個莊裏的吧?”
“我和石頭是一個莊的,從小一起長大。”
“三家子屯的?”嶽成又問,烏天賜想都沒想邊點了頭,嶽成突然停下腳步盯著她的眼睛看著,看得他直發毛,狐疑地問:“嶽大哥,你咋這麽看著我?”
“你們真是三家子屯的?”嶽成重複了一遍,烏天賜似乎明白了什麽,眼神趕緊躲閃開去,然後快步前進,還裝作若無其事地喊著:“嶽大哥,快走吧,他倆都走遠了,要不跟不上了。”
嶽成看著他的背影,半天沒有挪動腳步。
烏天賜一開始本來是想帶嶽成回李莊去的,但後來想想不保險,畢竟還跟這人不是很熟,所以打消了念頭,決定先上山。
石頭和左金珠突然跑回來,把沉思中的烏天賜嚇了一跳。
“不好了,進山的路口有人守著。”石頭的話真的嚇到了烏天賜,他回頭看著嶽成,嶽成問:“有幾個人?”
“倆!”
“之前沒有守衛的,怎麽突然就有了守衛?”嶽成覺得匪夷所思,石頭又說:“那倆守衛都有槍,路口還有柵欄。”
烏天賜問:“山上是不是出什麽事了?”
“能出什麽事?難道是土匪內訌?不可能啊。”嶽成否定了很多種猜測,此時已經慢慢逼近進大孤山的路口,躲在遠處盯著那倆守衛,尋思著對策。
“那我們現在怎麽辦,整個大孤山就這麽一條路可以上山。”烏天賜的話引起了嶽成的異意,他不相信地反問:“碩大一座山,怎麽會隻有一條路可以上山?”說完這話,又說:“我想起來了,大孤山之所以叫大孤山,取義便來與此,在此之前,國軍和日本人多次想攻打此山,但都以失敗告終。”
“老嶽,你怎麽知道這麽多?”石頭冷不防問,嶽成笑著說:“你們不是當我是讀書人嗎?如果連這點常識都不知道,怎麽談得上是讀書人。”
“對,對,讀書人就是讀書人,懂的就是比我們多!”左金珠話音剛落,卻被烏天賜一把按下了頭,原來,那倆土匪好像發現了什麽,正在朝他們這邊張望。
幸好有驚無險,任何事都沒發生。
“沒辦法上山,就無法接近土匪,無法接近土匪,就沒辦法報仇……”嶽成在思考下一步的行動計劃,烏天賜也在思考同樣的問題,石頭突然說:“我有個辦法,也許可以知道山上發生了什麽事。”
“你說!”嶽成道,石頭詭異的一笑,道:“布匹店老板,他可以直接上山跟土匪見麵。”
“他會聽我們的?”
“老嶽有辦法!”石頭看向嶽成,嶽成果然緩緩地點了點頭,若有所思地說:“走,到縣城去!”
泰康縣的哨卡已經撤銷,看來暫時放棄了對凶手的抓捕。
石頭和左金珠留守,嶽成帶著烏天賜進入了布匹店,店小二一看到烏天賜,立即就記了起來,忙不迭地說:“客官,您今兒是回來買布的吧?本店什麽檔次,任何材質的布料都有,您盡管挑選。”
“這是我家少爺。”烏天賜如此介紹嶽成,這是他們事先商量好的,店小二忙迎上去獻殷勤,但嶽成卻仰頭說:“讓你們老板出來見我!”
“好勒,二位爺稍等!”店小二返回內屋的時候,嶽成順勢坐了下去,翹著二郎腿打量著整個店裏的格局。
烏天賜裝作跟班站在嶽成背後,低聲問:“嶽大哥,我有點害怕!”
“怕什麽,呆會兒別說話,看我的!”嶽成正說話,錢長生現身了,但他仍然一動不動地坐著,裝作目中無人,看都不看對方一眼。
“貴客,貴客啊,請問您需要多少布匹,哪戶人家,錢某給您包好了送過去。”錢長生那是相當的熱情,又是送茶,又是添水,這股子熱情就像一股水,淋得嶽成渾身上下全濕了,但他不動聲色地說:“錢掌櫃,給你說實話吧,本人今日前來不為買布,是想跟你做另外一件生意。”
錢長生一愣,忙問:“另外一件生意?”
嶽成起身道:“這件生意關係重大……”
“請,裏麵請!”錢長生讓開了路,嶽成對烏天賜說:“就在外麵等我!”
錢長生關上門,坐下後才說:“看樣子,嶽先生就是做大生意的,錢某做的可是小本生意,不知……”
嶽成微微一笑,道:“錢掌櫃這布匹店生意好嗎?”
“童叟無欺,所以還過得去。”
“那再請問一句,錢掌櫃的家室可在本縣?”
錢長生又是一愣,反問:“不知您問這些是什麽意思?”
“隨便問問,隨便問問!”嶽成大笑,“別緊張,嶽某跟人做生意之前,必須先要做到知己知彼,這樣才不會吃虧,對吧。”
錢長生不明所以,隻是陪著笑,說:“錢某的家眷都在本縣,這您大可放心,錢某在泰康縣做生意也不是一天兩天了,街坊鄰居都很熟。”
嶽成緩緩地點了點頭,這才轉上正題:“既然這樣,那我就開門見山了。”說完這話,突然拔槍在手,拍在桌上,把錢長生嚇得趕緊站了起來,哆嗦著問:“嶽……嶽老板,您這……這是要幹什麽?”
嶽成不慌不忙地說:“很簡單,隻要你認真回答我幾個問題,要不然你,還有你的家人,全都會死在這把槍下。”
錢長生滿臉驚恐,瑟瑟發抖,雙腿幾乎站立不穩,戰戰兢兢地說:“嶽……老板,咱們從不相識,錢某也沒得罪您吧,為……為何……”
“錢掌櫃。”嶽成怒吼道,“砰”一巴掌拍在桌上,赫然起身,盯著那雙眼睛,裝作非常氣憤地問,“你認識那大孤山上的土匪嗎?”
錢長生聞得此言,整個人瞬間變得僵硬,但隨即說:“您……這是誤會,錢……錢某是生意人,根本不認識什麽土匪。”
嶽成怒目圓瞪,一字一句地罵道:“那大孤山上的土匪曾綁架了嶽某以及嶽某的朋友,最後還將人撕票,嶽某這次回來,就是為了向那些土匪討回公道。”
錢長生忙說:“這真不關錢某的事,錢某冤枉啊!”
嶽成一把抓起槍,對著他的腦袋,又說:“你是聰明人,咱們明人不說暗話,嶽某知道你跟那些土匪暗地裏有來往,所以這次回來尋仇,便先找上你,要是你還想隱瞞,嶽某便先殺了你為我那朋友報仇。”
錢長生一聽這話,知道隱瞞不過,隻好歎息道:“其實錢某也是被逼無奈啊。”
“你跟土匪勾結,還參與分贓,居然說自己是被逼無奈?”
錢長生頹然地坐了下去,沮喪地說:“算啦,既然嶽先生全都知道了,隻要你不傷害我的家人,你說吧,要我做什麽?”
嶽成收回了槍,道:“早這樣不就沒事了?何必弄得如此麻煩?”
錢長生無奈的歎息道:“錢某隻是個跑腿的,偶爾幫忙在縣城打探消息,所以知道的並不是很多!”
嶽成冷然一笑,深鎖在眉宇間的寒意,隨之凝成了一股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