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這是如此難熬的一夜，石頭睡下後，烏天賜讓左金珠也先睡會兒，左金珠卻非常固執地說：“我睡不著。”
“睡不著也得睡，天亮後還有很多事要做。”烏天賜拍了拍他的肩膀，“要不你先睡，呆會兒換我。”
“大哥，要不你也睡會兒吧，這兒有我……”女人話未說完，好像發現自己說錯了什麽，忙收聲。
烏天賜感激地笑了笑，道：“大姐，要不你也先陪孩子睡去，這兒有我看著就行了。”
“大哥，你是個好人！”女人突然說，烏天賜一愣，說：“其實我們都是好人，隻是石頭的性子太直了，有時候說話衝，希望你不要太介意。”
“我不介意！”女人輕聲歎息道，“我看得出來你們都是好人，你們不恨我，我非常感激。”
烏天賜明白這話的意思，說：“冤有頭債有主，人不是你害死的，那些殺人凶手一個也跑不了。”又問：“在這之前，大孤山上的那些土匪也騷擾過你吧。”
女人眼神黯淡地說：“我幾年前帶女兒逃進山裏，本來打算隱姓埋名的把孩子養大，卻沒想到又會遇到土匪……”
烏天賜能理解她的難處，要不然也不會在臉上抹鍋灰來掩飾，更不會在自家挖地道了。
“大哥，你們就三人，山上那麽多土匪，還有那些兵，你們能對付嗎？”女人又問，他說：“隻能走一步看一步了，為了報仇，我們沒得選擇。”
“是啊，沒得選擇，我們都沒得選擇！”女人又歎息了一聲，烏天賜憋了半晌，突然問：“孩子她爹呢？”
女人一聽這話，禁不住打了個寒顫。
“你……怎麽了？”他看出來她臉上的驚恐，她用力閉上了眼，那一幕幕不堪入目的慘烈景象再一次像噩夢一般浮上心頭，良久之後才重新睜開眼，眼裏充滿了無盡的哀怨。
烏天賜沒有再問什麽，可女人又說：“我叫晴子，家鄉在江戶，幾年前，國家對你們宣戰了，為了幫助國家打贏這場戰爭，我和很多姐妹被火車送到了戰場，我們本來以為是做後勤，卻沒想到……我每天都像在地獄裏煎熬，很多姐妹忍受不了都自殺了，在我也幾乎忍受不了的時候，突然發現自己懷孕了，孩子是無辜的，為了肚子裏的孩子，我逃了出來……”
烏天賜不敢想象這個女人曾經受了哪些磨難，那一個個字樣好像刺刀一樣插在他身上，不知不覺間，對她又增了幾分同情。
“你有想過帶著女兒回家嗎？”
“國家輸了戰爭，我也沒有了家，我們已經回不去了。”晴子終於控製不住長久以來壓抑在內心的情感，眼裏滲出了淚水，她抹去淚水，眼前一片灰暗。
夜色漸漸深去，林子裏安靜得讓人恐懼。
天剛亮，石頭就醒了，一睜開眼，隻見烏天賜和左金珠都在，卻唯獨不見了那個日本女人，頓時嚇得一個激靈，忙叫醒了他倆，剛想說什麽，門開了，女人站在門口。
“怎麽了石頭，你沒事了吧。”烏天賜看看晴子，又看看石頭，石頭這才緩過勁，道：“這一覺睡得真香，傷口全好了。”
晴子從廚房裏端了三個木碗過來，說：“這都是從山上摘的，你們趕緊吃了吧。”
石頭接過碗，還猶豫了一下，見他倆吃的倍兒香，這才動起筷子。確實是餓極了，三人吃著山裏的野菜湯，還把碗底舔得幹幹淨淨。
“真香，大姐，你的手藝可真好！”左金珠吧唧嘴說道，晴子被誇得不好意思，笑著說：“都是從山裏摘的，孩子特別喜歡喝，所以平時就多備了一些。”
他們填飽肚子後，打算又上大孤山，晴子眼裏卻流露出擔心的表情。
“晴子，謝謝你昨晚收留了我們一夜，天馬上就要開亮，我們得走了。”烏天賜感激不盡，他不知道這次離去後還能不能回來。
石頭聽見他叫女人的名字，略微有些吃驚。
晴子送他們出門的時候，說：“如果你們沒地方去就再回來，我白天去摘一些野菜等你們。”
“大姐，你真好。”左金珠這話完全發自內心，烏天賜突然把獵槍遞到她麵前，說：“先替我保管，我回來的時候再取走！”
晴子聽了這話似乎顯得很高興，忙接過獵槍，還說：“我一定幫你好好保管，等你有時間了回來取走。”
在去大孤山的途中，石頭問烏天賜：“她叫晴子？”
“嗯！”烏天賜悶悶地答道，石頭明知顧問：“你咋了，擔心她們母女？”
烏天賜歎息道：“其實日本人也不全是壞人！”
“大姐也是日本人，但他是好人！”左金珠搶著說，石頭瞪了他一眼，說：“就你多話！”
烏天賜也跟著說：“晴子跟我們一樣也是可憐人，她們是好人。”
“是，我知道她們是好人，可她們再怎麽說也還是日本人……”石頭固執己見，烏天賜打斷了他：“給我！”
“什麽？”石頭一愣。
“弓啊！”
石頭把弓箭給了他，他拉了拉弓弦，突然停下腳步，若有所思地說：“石頭，我突然覺得我們不能就這樣上山去找小鬼子拚命。”
石頭奇怪的問：“怎麽，不報仇了？”
烏天賜其實一直在琢磨晴子昨晚的一席話，之前當著晴子的麵不好說，此時才道：“大仇肯定要報，但我們不能這麽冒冒失失的，必須要想個好辦法。”
“你……不是說不怕死嗎？咋又變卦了？”
“為了給大夥兒報仇，我不怕死，但你看晴子經受了那麽多苦難仍然努力的活著，我們又何必一定要搭上命？”
石頭不屑地嘀咕了一句：“又是那個日本女人。”
烏天賜無奈地說：“石頭，咱倆從小一起玩到大，你還不相信我嗎？以前總想著給鄉親們報仇，所以什麽都不顧，但現在我認為要報仇，要讓那些畜生償命，我們必須好好活著。”
“天賜哥，我聽你的。”左金珠接了一句，石頭突然咧嘴一笑，說：“天賜，要想報仇，咱們必須先弄到家夥吧。”
“對，這是最重要的，就憑我們這一把槍，一張弓，殺不了那麽多鬼子。”
左金珠忙不迭地說：“還有我這把彈弓呢。”
石頭笑著道：“就你那彈弓啊，你還是自己留著打鳥吧。”
“石頭哥，你太小看人了，我的彈弓可以打死鳥兒呢。”左金珠據理力爭，“要是你不信，我打一隻給你看看。”
“行了吧你，我們現在有正事要做，哪有閑工夫看你在這兒打鳥，要是你真厲害，還是留著勁打小鬼子。”
烏天賜背好弓，大步往前走去，石頭追著問他去哪兒，他說：“上山啊。”
“還上山？不是先弄槍嗎？”
“不上山能弄到槍嗎？”烏天賜已經有了主意，在要進大孤山的路口處躲了起來，左金珠突然說：“天賜哥，我們是不是在等昨天從山上下來的兩個土匪？”
烏天賜舒心的笑了笑，石頭恍然明白了究竟，誇張地說：“好啊天賜，原來你早就有主意了，居然還瞞著我。”
“誰瞞你了，金珠都比你先想到，笨蛋！”烏天賜拉開弓，“呆會兒見到人不要開槍。”
“兩個土匪，你一把弓夠了？”石頭問，左金珠說：“還有我呢，要是被我的彈弓打中，肯定跑不了。”
“你就吹吧。”石頭又嘀咕起來，烏天賜說：“呆會兒你就上去搶槍，一定要快，千萬不能讓他們有機會開槍。”
“那你直接射死不就行了？”
突然，濃霧方向傳來一陣稀疏的腳步聲，一個聲音抱怨道：“斷子絕孫的龜兒子，還讓老子大老遠下山給你們找娘們兒，可累死老子了。”
“你就別嘮叨了，老子耳朵都起繭子了。”另一個聲音響起，又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到底是什麽大老爺，還非得咱們姐妹大老遠跑山上來伺候他們。”
“別他媽多話，馬上就到了，那可都是些有錢的大老爺，把他們伺候好了，保準你們有花不完的銀子。”
“哎喲大哥，火氣別這麽大嘛，昨晚上沒把你們伺候舒服是吧。”
“是啊大哥，要不就在這地兒，咱姐妹們再好好伺候您二位一回？”
“誰他媽說婊子無情，我看你們倒是有情有義。”一個土匪淫笑起來，另一個聲音也笑說道：“等上山見了那些大爺，你們才知道做婊子有多爽了！”
幾個女人於是嘰嘰喳喳的笑著鬧成一片。
“怎麽那麽多人，還有女人。”石頭詫異地問，烏天賜緊握著弓，手搭在弓弦上，也覺得這是件很麻煩的事，但人聲一步步逼近，人影已越發清晰可見，隻好說：“管不了那麽多，還是按原來說好的辦……”
箭頭“唰”一聲正中一個土匪心口，另一個土匪還沒反應過來，便被什麽東西擊中額頭，砰一聲重重地栽倒下去。
說是遲那時快，石頭一個箭步躍出去，迅速卸下了槍和子彈。
跟在後麵的妓女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幕驚得目瞪口呆，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看著三個突然出現的男人，一聲也不敢吭。
烏天賜接過槍，石頭說：“一個死了，一個暈過去了。”
“大哥，求你們饒命啊，我們什麽都沒看見，什麽都沒看見，你們讓我們走吧。”幾個女人突然跪倒在地哀求起來，石頭狠狠地罵道：“都別吵！”又轉向烏天賜，問該如何處理這幾個女人。
“放她們走吧。”
石頭於是喝問道：“你們知道這些土匪帶你們上山幹什麽嗎？”
女人連連搖頭，噤若寒蟬。
“實話告訴你們吧，那山上除了土匪，還有很多小鬼子，小鬼子你們知道吧，全都是殺人不眨眼的畜生，你們這一去，肯定是有去無回。”
女人全都張大了嘴，原來她們一直以為這是去伺候有錢的大老爺，卻沒想到是小鬼子，當即更是嚇得不輕。
“我們是八路軍，這是要上山去剿滅土匪和小鬼子，你們趕緊回去吧。記住，回去不要到處亂說。”石頭撒了個謊，那些女人連滾帶爬往山下逃去。
左金珠看著那些女人逃跑的背影，格格的笑起來。
烏天賜試了試槍才問：“這兩個怎麽處理？”
“丟山溝算了！”石頭道，烏天賜說：“還有個活的。”
“一塊兒丟溝裏算了，省得麻煩。”
烏天賜想了想，卻說：“留下活口吧，也可以問問山上的情況。”
他們把死人丟進了山溝，又把昏迷的土匪帶走綁了起來，然後坐在樹下閑聊。
“天賜哥，給我一把槍吧。”左金珠豔羨地看著烏天賜，烏天賜正在擦槍，抬頭看了他一眼，笑著說：“你會使嗎？”
左金珠道：“試試不就會了？”
“金珠，你之前又沒使過槍，可不能隨便玩。”石頭的話遭到了左金珠的反駁：“石頭哥，我用彈弓很厲害，你剛才也看到了，隻要你們教我怎樣用槍，我很快就會了！”
烏天賜想了想，把槍遞到他手上，正在教他如何使用，身後突然傳來沉重的喘息聲，回頭一看，隻見被綁在樹上的土匪在不停地掙紮，還破口大罵：“你們到底是什麽人，敢在爺爺頭上動土，活得不耐煩了？”
石頭毫不猶豫地踢了他一腳，槍抵在他腦殼上罵道：“找死啊！”
土匪掙紮了幾下便不敢再動彈，烏天賜此時上去說：“如果你跟我們合作，我們不會傷害你。”
“你們是什麽人，想知道什麽？”
“大孤山上有多少土匪？”
“不知道！”土匪話音剛落，又挨了重重的一腳，石頭道：“我給你最後一次機會，如果想活命，最好老實回答問題。”
烏天賜再次問了之前的問題，土匪麵對石頭手中的槍，隻好老實回答：“三十來個！”
“那你們這次進城幹什麽？”
“我們……兄弟們好久沒見女人，所以我們奉大哥的命去萬花樓找了一些女人上山……”
石頭雙眼一瞪，做出要扣動扳機的動作，那土匪嚇得立即說：“其實……其實這些女人是小鬼子要的……”
烏天賜笑著看了石頭一眼，又轉頭問：“有幾條路可以上山？”
“一條路，就山前那條路！”
“這麽大一座山，真的就一條路可以上山？我可警告你，要是你敢騙我們，小心把你也丟進山溝。”石頭添油加醋的威脅了一番，土匪雞啄米似的連連說道：“我沒騙你們，要是有半句假話，我……我不得好死！”他額頭上被彈弓打中的地方鼓起一個大包，左金珠撲哧一樂，故意拿著彈弓在他眼前晃來晃去。
“你……你就是拿這玩意兒打我？”土匪很驚訝，左金珠樂不可支：“對呀，就是我拿彈弓打你的。”
烏天賜看了一眼遠處的山巒，沉重地說：“就一條路可以上山，那麻煩可大了！”
“喂，我問你，你們頭領叫什麽名字？”石頭又問，土匪唯唯諾諾地說：“王……王大當家。”
“我問你叫什麽名兒？”
“王大川！”
石頭狠狠地罵道：“你們當土匪也就罷了，為什麽要收留小鬼子？”
“這……這個……我真不知道，大當家吩咐的，小的照辦就是了。”
石頭於是說：“天賜，該問的咱們也都問了，留著這個家夥也沒什麽用，丟山溝算了！”
“大……大哥，你們想知道的我都說了，你們可不能不講信用啊。”這個土匪一聽要被丟進山溝，頓時驚駭得臉都變了色。
烏天賜考慮到帶著這個土匪確實很麻煩，但又不能真把他丟進山溝，隻好把石頭拉到一邊，問：“真把他丟山溝去？”
“那你說怎麽辦？總不能帶他一起吧。”
“殺害鄉親們的是小鬼子，不是土匪……”
“可小鬼子跟土匪在一塊兒，要是放了這個家夥，他肯定會上山去通風報信。”
烏天賜當然明白這個理兒，可他腦子裏毫無頭緒，真可謂請神容易送神難啊。
“天賜哥、石頭哥，我有個辦法，說不定可以試試。”左金珠突然說，石頭不懈地嘀咕道：“你能有什麽辦法。”
“快說說看。”烏天賜著急地說，左金珠於是說道：“要不我們把他送到楊莊去，楊莊還有很多鄉親，讓他們幫忙看著。”
烏天賜眼前一亮，欣喜地說：“這倒真是個好主意。”
左金珠洋洋得意，石頭不得不說：“金珠，你腦殼還轉得挺快的。”
土匪見自己不會被丟進山溝，這才長長的鬆了口氣，很快便被押解回了楊莊，莊裏的鄉親們一看到他們三人，熱情的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