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一個活人交換了一個死人
第20章
一個活人交換了一個死人
美軍第3步兵師,師長喬治亞雙手抱在懷裏,臉上浮現著平淡的表情,正在聽取下屬的匯報。
“中共花了大量精力訓練狙擊手,自從上甘嶺戰役以來,近段時間,我軍傷亡人數又有增加。據觀察,在中共的狙擊手中,有一個非常厲害的槍手,我們的人幾乎有三分之一是死在他手上……”
喬治亞臉上的表情慢慢變得冷峻,眼中射出一股股殺氣。他深知一個優秀的狙擊手對敵人的威懾力,在二戰戰場上,他的狙擊手把日軍打得無處藏身,現在自己的人卻被中國人打得無處藏身,使他在白宮那些僚屬麵前顏麵全無。正是在這種狀況之下,為了挽回顏麵,給中共以全力反擊,他不得不使出這招相當於下三爛的手段。
“我有個建議,被我們抓住的中共不過是個小角色,如果用他換回一個優秀的狙擊手,這對中共是個不小的損失。”
“你們認為中共會用他們的狙擊手換回一個無足輕重的小角色嗎?”
“當然會,這個對手非常特殊,也是我在戰場上遇到的第一個真正的對手,這個對手跟日本人有絕對區別,他們的信仰會讓他們答應我們的交換條件。”
喬治亞逐漸冷卻的心又開始升溫。
祁華山遵照上級的指示,正在焦急等待美軍的新動向,對方派來了信使。戰士們如此近距離地看到了一個綠眼睛的敵人,一個個眼裏都充滿了無盡的仇恨,這個送信的美國人麵對這樣一群如狼似虎的對手,全身像篩糠似的顫抖起來。
祁華山放了敵人的信使回去,俗話說“兩軍交戰,不斬來使”,他明白這個最簡單的道理。他打開信掃了一眼,上麵用歪歪斜斜的中國字寫著美軍的交換條件,頓時臉就垮了下來。
“連長,美國佬想怎麽辦?”單龍和戰士們站在他對麵,見他臉色大變,感覺情況不是很樂觀。
祁華山收起信命令道:“給我盯緊了,有什麽動靜隨時告訴我。”說完就急匆匆地往連部走去。他想著信中的內容,就恨得直咬牙,卻又無可奈何,既然敵方提出了這個交換條件,他必須先向上級匯報。
“什麽?老美倒挺會算計的,被我們的狙擊手打怕了,居然使出這種下三爛的手段,還想要用人質交換我們最好的狙擊手,門都沒有。”羅萬全一聽到祁華山的話,當即在電話那邊破口大罵,把桌子擂得砰砰直響。
祁華山一邊尋思主意,一邊等待羅萬全的指示,但羅萬全的話把他打下了無底深淵。
“祁連長,美國人算是捏準了我們的軟肋,知道我們不會不答應他們的交換條件,但這對我們來說卻是個非常難題,你有什麽好主意沒有?”羅萬全皺著眉頭問。祁華山要是有主意的話早就說了出來,此時不得不暫時掛斷電話,等待事態進一步的發展再作定奪。
祁華山愣了好久都沒動靜,沉吟了一會兒才轉身往連隊去。
“情況怎麽樣?”
“敵人一直在吆喝,很囂張,戰士們都快穩不住了。”
“穩不住也得穩住。”祁華山滿臉陰沉地怒喝道,“崗子呢?還有氣嗎?”
“不知道,但沒動靜,一直那樣。”
祁華山走上了狙擊台,一眼望去,瘋狂的敵人都在他們眼皮底下歡呼,一陣陣吆喝聲傳來,戰士們安靜地盯著,但是眼中都填滿怒火。他咽了口唾沫,緊握的拳頭中逐漸積滿了汗水,忽然一陣風似的轉身下了狙擊台。
“班長。”
“到!”易東應聲而立。祁華山怒吼道:“把俘虜帶出來。”
易東愣了一下,沒反應過來是怎麽回事,祁華山又吼了一聲,他才帶領兩個戰士跑步離開。
“奶奶的個熊,別以為老子沒辦法治你們這些狗日的,死老美。”祁華山心裏裝滿怒火,還在一個勁地怒罵,易東和兩個戰士帶著誌願軍戰士不久前抓獲的美軍俘虜出現在他麵前。
誌願軍對待俘虜的政策是非常優惠的,從無折磨,更不會打罵,並且每天的夥食也不差,因此這個家夥還跟剛被抓來時一樣,臉色紅潤,幾乎沒多大變化。
祁華山一把抓住俘虜的胸口,怒喝道:“跟我走,老子讓你看看你的那些狗娘養的兄弟對我們的戰士做了什麽。”說完一把抓著他上了狙擊台,當他看見被吊在自己陣地上的誌願軍戰士時,也沉沉地低下了頭。
“不好意思了,雖然我們對待俘虜是有政策的,但現在是你的同胞在逼我們這麽做……”祁華山把這個美國士兵推下了狙擊台,然後命令兩名戰士用美國人對待誌願軍戰士的辦法,把他也吊了起來。
一分鍾之後,美軍陣地上的歡呼聲消失了,所有人也都看見了自己的同胞被誌願軍戰士高高吊起,頓時就沉默了下來。
“什麽?”喬治亞很快收到了消息,誌願軍這招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的辦法果然奏效,喬治亞很快命令放下了陳正崗。這下輪到誌願軍戰士歡呼了,但是除了一個人——單龍,他發現一個問題,當崗子被放下去時,整個過程其身體都是僵硬的,一個不祥的感覺浮上腦海,他忙退回去站到了祁華山麵前。
“接下來,該換回崗子了。”
“不。”單龍麵色如灰。
“怎麽了,你難道不想換回崗子?”祁華山疑惑不已,單龍緩緩地搖頭道:“崗子已經犧牲了。”
“什麽?”在場聽見這話的所有人都呆住了,祁華山圓瞪的眼裏露出了不相信的神情,“你再說一遍?”
“崗子已經犧牲了,這隻是敵人用來激怒我們的一個誘餌。”單龍的表情不像沒有根據,祁華山抬頭望向被他們吊在空中的美軍俘虜,嘴巴微微動了動,再也說不出一個字。
“連長,崗子雖然犧牲了,但我想把他帶回來……”
祁華山止住痛苦,想把這一切深深地埋在心底,不住地提醒自己,這裏是戰場,犧牲在所難免,但一想到美國佬居然連一個已經犧牲的誌願軍戰士都不放過,頓時如一頭發怒的雄獅,指著那個美軍俘虜怒罵道:“把狗日的放下來,老子要槍斃他……”
易東和戰士們抱住了他,這個身經百戰的老兵,居然也有控製不住自己的時候,如果不是戰士們攔住他,估計他就真槍斃了美軍俘虜。美軍俘虜被放下來時還在瑟瑟發抖,易東命令兩個戰士把他押了回去。
“連長……”
“好,就用他交換崗子。”祁華山抓過美軍俘虜,但沒有派單龍,而是對易東說道,“你帶幾個人下去,如果美國人想耍花樣,你們就丟下俘虜撤退。”
沒人了解連長賣的什麽藥,但也沒人敢問他。單龍還愣著沒動,祁華山怒喝道:“還愣著幹什麽,把家夥拿出來,要是敵人敢耍花樣,今天就給狗日的來個痛快。”
易東隨口叫了3名士兵,已經帶著俘虜慢慢靠近了三八線,幾個美軍士兵也扶著崗子的屍體往這邊走來。
一陣疾風掃過,吹落的雪花片片飛舞起來,迷蒙了雙眼。
單龍緊緊地攥著那把老狙擊,目光炯炯地盯著正在往三八線方向移動的美軍,崗子在兩個人的攙扶下,好像還在行走,但他能看到崗子拖在地上的雙腳,心裏的痛楚又加劇,對敵人的仇恨全部聚集到了槍口上。
易東一手抓著俘虜,同時冷眼觀察著美軍的舉動,對方也派出了3個人,其中兩個扶著崗子,另外一個也正虎視眈眈地盯著他,當漸漸靠近,在彼此都能看清楚對方眉毛的位置停了下來。
祁華山在焦急地等待著交換俘虜的消息,平靜的表情下掩蓋著一顆劇烈跳動的心髒,想起上次交換人質時發生的意外,他便不自覺地在原地左右來回徘徊起來,時而發出沉重的歎息聲,時而又駐足觀望。
單龍的槍口從美軍士兵身上慢慢移到了俘虜身上,隻要敵人有任何異常舉動,潛伏在槍膛裏的這顆子彈便會毫不猶豫地穿透那顆光禿禿的腦袋。
按照交換人質的規矩,雙方都派出一個人帶著人質向對方靠近,另外兩人都站在身後舉著槍瞄著人質。
大家都吸取了上次交換人質的教訓,非常謹慎,隻要一發現苗頭不對,馬上會采取措施終止人質交換。
易東抓住俘虜一步一步地靠近三八線,對方也扶著崗子慢慢地向三八線靠近。當交接開始時,易東仍然一隻手抓著俘虜,慢慢推到了對方麵前,然後接過了崗子的屍體,又一步一步地後退,直到都感覺安全後,雙方才迅速撤離。
這次的交換過程相對簡單,用一個死人交換一個活人,美軍當然覺得劃算,雖然沒得到他們夢想的誌願軍超級狙擊手,但已經賺了,所以在接到自己的人後,沒再耍任何花樣,一門心思往回撤退。
潛伏在狙擊台上的單龍卻不這麽想,當他看到三個美國士兵帶著俘虜安然無恙地撤退到陣地上時,眼前又猛然浮現出崗子中彈後慘叫的表情,血液頓時衝上腦門,手指一動,非常幹脆地扣下了扳機,正中俘虜腦袋。他清晰地看見了從俘虜腦袋裏噴射出的血水,一股快感湧遍全身,而後又連續扣動扳機幹掉了兩個敵人,隻有一個跑得快的撿回了性命。
“砰、砰砰……”一梭子彈迎麵飛來,射進了單龍麵前的雪泥中,單龍忙抽身趴下,從狙擊台上撤了下來。他知道自己的行為違背了交換俘虜的原則,但卻不能讓敵人撿便宜。
“怎麽回事?誰先開槍的?”祁華山剛才聽到一連串槍響,一看到單龍,立即逼住了他。單龍沒有隱瞞實情,祁華山正在氣頭上,見單龍竟然又違反命令,頓時恨不得一巴掌扇過去。
“連長……崗子回來了。”易東和戰士們帶著崗子的屍體回來了,單龍一把搶過來摟在懷裏就慟哭起來,在場的人都禁不住紅了眼圈。祁華山剛才還想揍他,但現在看到他這副樣子,也忍不住想哭,心裏的愧疚超過了對單龍行為的責備之情。
單龍撫摸著那張蒼白的臉,已經感覺不到一絲溫度,他的心也已經冷卻到了極點,就像布滿山野的冰雪,雖然滿目的絢爛,但當你真正觸摸時,卻冷入心脾。
“單龍,放手吧,崗子已經犧牲了。”張紅軍也掉下了淚水,想起三個人一起深入敵後執行任務的情景,這種痛楚就迅速加劇,陣陣揪心。
單龍沉浸在無盡的悲痛中,好久才終於不舍地鬆手,兩名戰士從他手上接過了崗子的遺體,然後轉身離開。所有的目光都隨著崗子被抬走的方向移動,直到完全看不見才轉過頭。
“兄弟們,我的心情跟你們一樣,但現在不是傷心的時候,崗子都已經走了,再也不會睜開眼。我們得多殺敵人,把美國鬼子趕回老家,為所有犧牲的戰友報仇……”易東的話音剛落,戰士們的怒吼聲響徹了天際。
祁華山紅著眼看著這一切,被戰士們的怒吼聲深深地感染,他已經走了很遠,戰士們的怒吼聲依然在耳邊陣陣回響。
送走崗子之後,單龍的情緒慢慢恢複,開始投入到正常的訓練中。
這天下午,訓練結束後,單龍獨自來到醫院看望陳鋒,陳鋒恢複得不錯,臉上多了些血色,也能起身簡單活動了。單龍看到這一切非常高興,陳鋒告訴他,自從他離開後,白雪幾乎每天都會來這裏陪他說話,無論多忙,隻要有空就來,即使有時候傷病員太多,她也會抽空過來問候他。
單龍聽到這個時都憋著氣半天沒說出話來,他記得自己離開前曾經托付過白雪,要她多照顧陳鋒,沒想到她都記在心裏,而且全都照做了。
“龍哥,白醫生真不錯,人長得漂亮,心地好,對人也好,誰要是有福氣娶了她,可真是前世修來的福氣。”陳鋒在一邊像開玩笑似的,單龍裝作沒聽見,但內心卻掀起了波浪。
“看樣子你都康複得差不多了,可以出院了吧。”
陳鋒嬉笑著說道:“我還真不想出院了呢。”
“不想出院?為什麽?你想在這裏賴一輩子?”
“嗬嗬,那倒不是,我是怕離開後就再也沒有機會見到白雪了。”陳鋒說這話時,眼裏裝滿了幸福的笑容,這些日子,白雪每天都來陪他說說話,他每天都期待見到她,但每次都感覺時間過得太快了。
單龍無言,他內心明白,也感受到了白雪對自己的情意,但他能怎麽辦,家裏已經有了結發之妻。他不是見異思遷的男人,知道責任對於一個男人的重要性,所以無論怎樣,他都不能,也不會拋棄這段感情。
“白雪每次都跟我聊天,你知道她問得最多的是什麽?”
單龍搖了搖頭。
“當然是一等一的狙擊手,大英雄你啊。”
單龍又愣住了,回頭盯著陳鋒,眼裏裝滿異樣的表情。
“哈哈……怎麽,不相信我?別不信我,你該相信自己的眼睛。”
“你小子就編吧。唉,不說這個了,已經好久沒回家了,都不知道變成什麽樣子了。”他突然感歎起來,家鄉的風景和家鄉的親人非常清晰地映入眼簾,如果可能,還真想回家看看。
陳鋒笑了起來,笑得很得意,單龍橫了他一眼,站起身來,沒好氣地說道:“我先走了,有時間再來看你,好好休息吧。”
“龍哥,你不會這麽快走吧,多陪我會兒,給我好好講講你們這次任務的情況啊。”
單龍收住了剛要離開的腳步,腦子裏又出現了崗子的麵孔。陳鋒望著他突然變色的麵孔,也預感到其間發生了什麽事,所以沒繼續問下去。
“沒什麽好說的,很順利!”單龍說完就離開了病房,走在幽深的走道上,心裏又開始滴血,為崗子的犧牲難過起來,但突然感覺有人站在麵前,一抬頭,看見白雪正站在走道中間看著他,一時不知如何是好,隻好停住了腳步。
白雪也是剛從配藥室出來,偶然看見單龍從走道那邊走過來,這才等他過來。
單龍知道自己這次是繞不過去的,隻得慢慢走到了她麵前。
“你來了。”白雪的聲音很低,話語溫柔得直插進他的心髒。單龍點了點頭,道:“來看看陳鋒,好久沒來了。”他說這話時又想起陳鋒告訴他的那些話,接著說道,“謝謝你。”
“謝謝?謝我什麽?”白雪一雙大眼睛撲閃撲閃的。
“我不在的這段日子,你每天都來陪陳鋒說話。他都告訴我了。”
白雪笑了起來,“我是醫生,這都是我該做的。”
單龍無話可說了,他本來就口齒笨拙,遇到白雪後,就更顯得愚笨了,此時再也接不上話,取下帽子,一個勁地摸著腦袋。
“這些都是陳鋒告訴你的嗎?”白雪又問道,單龍點了點頭,“嗬嗬,我發現你可真好玩,在戰場上轟轟烈烈,但有時候怎麽就像個女孩一樣。”
單龍更加不知所措,隻想趕緊離開醫院,但白雪似乎沒打算讓他馬上離開,盡找些無關痛癢的話題跟他聊。
“我還真得謝謝你呢,要不是你從美軍醫院弄回來那些藥,又不知道有多少戰士會犧牲在手術台上。”
“這個不是我的功勞,有紅軍,還有……崗子……”單龍沉默了,再也不想提這個名字,每次想起崗子時,他就無法控製自己的情緒,此時又痛苦得幾乎站立不住,不由自主地靠在了牆壁上。
白雪多少了解一些情況,見單龍這個樣子,也不忍再說下去,隻是安慰道:“戰士們都會記住崗子的,還有那些犧牲在戰場上的戰士,我們都不會忘記……”
單龍聽著白雪的話,心裏稍微舒坦了些,她口裏說的那些“犧牲在戰場上的戰士”,有很多都是他認識的,但還有很多卻是不知名的,他們把性命留在了異國他鄉,再也無法回家了……那麽我呢?如果我死了,我的魂魄還能回去嗎?他不想再繼續思考這個問題,心裏像塞著一團棉花,堵得他喘不過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