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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起別院

  “臣……臣定然不負殿下所托。”白蘭在心裏衡量再三,巨浪翻湧。


  前世她三十一歲官至縣委書記,那已經是慶陽官場的一匹黑馬了。


  她二十二歲畢業,在體製內辛辛苦苦拚搏了九年方才能謀臨海縣這個貧困縣的縣委書記,已經算得上是官途亨通,平步青雲了。


  當縣委書記就意味著她成為了臨海縣的一把手,臨海縣就是她官途的真正起點。


  這一方土地,這一縣百姓,都是她的治下,這裏的一草一木在未來五年或者十年都會打上她的烙印。


  想到那種心情,白蘭熱血上湧,隻覺得千難萬險,也值得一搏。


  如今她隻有十六歲,平步青雲之後,她的政治生命還漫長,她不必著急,不必怕年齡到了便升不上去,不必怕好多事情還來不及去做,她有的是時間。


  如今的謝家早已經不是從前的謝家了,當朝罪臣家眷,一家子老弱病殘。


  她們是要流放之地乃是關外的依月古城,是路上商道的必經之地,是如今的大晉在關外唯一的一個下轄之縣,至於旁的她還沒有來得及細查,想來總不至於太差。


  縱然謝家六娘子倔強,照顧她一家老小實在也不算是難事。


  大約殿下不曾料到拋出的這個誘餌這樣管用,輕而易舉的就令白蘭同意了,是以半晌沒有說話。


  白蘭見殿下許久沒有答話,想到陳阿猛的打扮和這別院深處裏藏著的這輛車,心中生出無限的好奇來,問道:“殿下這是要出城?”


  殿下反應過來回答道:“不可問,不可說。時機到了,白大人自會知道的。”


  是自己略微有點得意忘形了,白蘭忙不再多問。


  “你應下,我自然信你比旁人做的更加周全。今晚不管遇到甚事,你不要出門。你回去吧!”殿下說道。


  白蘭心中藏著萬千的話,到了此時都已經不能說了。


  殿下承諾她可以主政一方,這個承諾已經將她整個人全部攫住,像是一張大網灑下,千難萬險她甘願入局了。


  她漸漸適應了黑暗,模模糊糊的可以辨別出門的方位,正要轉身,眼前的殿下忽然將她拽入懷中。


  這一抱,抱的那樣緊,他一身葛布的粗衣,衣上熏的曲折羅草木香將這低矮屋子裏隱隱的黴味都驅散了,白蘭的臉貼在他的胸膛之上,隻聽見他的心跳之聲。


  “世事一場大夢,人生幾度秋涼。願娘子不畏艱難,得償所願。”


  殿下溫柔惆悵的話語在白蘭頭頂飄下,他的聲音那樣純質無華,一出口就鑽進了白蘭的心裏,揮之不去。


  她求官,他允諾。


  先是長史,如今是知縣。


  他早已經有了婚約,白蘭知道分寸,更加珍惜來之不易的政治機會。


  對於殿下,她不敢沾染分毫。


  仰起頭,挺直了背,輕輕推開了殿下,後退一步。


  殿下並未阻攔,他伸出手,輕輕隆起她額角的碎發道了一聲:“阿蘭,你走吧!”


  白蘭沒有絲毫猶疑的轉身,出了低矮的屋子。


  順著原路獨自朝著西邊的小院子而去,心中覺得空空蕩蕩的,回想起來又覺得實在荒誕的很。


  真覺得這是一場做的不真實的夢,可是雙手輕輕的放在胸膛之上,還是感覺的到劇烈跳動的心,還是感覺得到體內翻湧的熱血。


  主政一方,她以為要經曆千難萬險,想來竟然是這樣得來全不費工夫。


  “又涼了,我去熱。”阿淺見白蘭進來便說道。


  “不必,多謝小淺,一頓飯叫你們受累幾次。明日若是無事,帶你們出去逛逛,順便買點東西。我想,最多後天便要啟程了。”


  白蘭搓搓手,坐下安生的吃晚飯。


  夏燈和阿淺都藏不住的高興,兩人已經擱下筷子,做到床上盤算明日要買的物甚了,一個說我要線繩,另一個說我要花布……


  白蘭將白日間的事情在腦海裏過了又過,想到殿下關於謝家的交代,心中覺得不太踏實,睡得時候已經過了子時。


  隻覺得頭剛沾床眨了個眼的功夫,便被人左右推搡著,迷迷糊糊的剛好發牢騷,卻聽見王氏說道:“兒呀,出大事了,快拿個主意。”


  白蘭一聽這話,猛然就坐起來了。


  “甚事?”


  “我瞅著殿下住的那邊的別院起火了。”


  平地一聲雷!


  白蘭一邊穿衣裳一邊問道:“火勢如何?”


  “半邊天都燒亮了。”


  “娘,怎地不早些叫我。”


  “就這樣叫你還怨我咧!我這偏生睡不好,三更的時候聽見外頭吵吵鬧鬧的,便披了件衣衫走出去看看。就看見東邊紅彤彤的,扒著牆我朝著那邊看看,估摸著就是殿下的住的那院子。”王氏哆哆嗦嗦的嘮叨個不停。


  白蘭穿了衣裳,披上那件藏藍色對襟褙子,快步就出門,便走邊說道:“娘,你先把她們幾個叫醒,我出去看看,你們且等在這裏。”


  “兒,你小心,莫要摻和他們府裏的事情,便是殿下的事情你也隻看著,別混插手。果真有事,咱們還是保命要緊,忠不忠都是虛的,活著是真的。”王氏叮囑道。


  “娘,我有分寸。”


  白蘭輕手輕腳的出了門,腳下穿著梆子繡花軟鞋,走路沒有聲音。


  空中一輪皎皎明月,此時正是最冷的時候。


  她們安排在太守府後一個小小院子,說是個院子其實就三間房,三間是相通的,放了四張床。


  阿淺跟著白蘭她們一起,青草獨居一間。


  白蘭走到小院子的門前,輕輕的開了門栓,想要將小院子的門打開。


  誰知道門在外頭鎖上了,拉了幾下沒有拉開。


  出不去了。


  隻是為什麽要鎖她們的院子?


  實在是想不通。


  白蘭看見小院子的院牆角一剁柴火,她走過去,順著柴火堆爬上去,朝著東邊望過去。


  門外有腳步聲。


  白蘭慌忙蹲下,將自己整個人藏著角落裏。


  “後院門都朝外栓住了?”


  “都已拴住了。”


  “你叫人看住後院,如果有人意外撞見了,你們知道該如何處置。今日遇刺之事萬萬不可走漏風聲。事料理完再悄悄的打開。”


  “是。”


  “崔家的人到了麽?”


  “尚不曾。”


  “你去盯著,見了人引到東邊去見太守大人。”


  白蘭沒有看到人,卻聽到這樣的話從門外飄過,他們的聲音很小,原不該叫白蘭聽清楚,隻是夜太靜。


  遠處火光衝天,皎皎明月也黯然失色。


  沒有錯,是十三殿下的住的別院。


  待匝道上的腳步完全消失了,白蘭才敢在柴火堆上動幾下,然後緩緩起身。


  雖然是個小院子,牆卻不矮,除了這堆柴火也沒有什麽可以借助的物什,想要翻出去又不驚動人,實在是難以辦到。


  白蘭便小心翼翼的下了柴火堆,看著東邊被火光照亮的半邊天。


  “我的兒,我就說這個殿下可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你看,這會可是應驗了。兒,趕緊想法子,必不能跟著殿下,他是個沒有根的。”王氏不知道什麽時候到了院子裏,這會推了一把白蘭,急急的催促道,隻是聲音卻不敢大。


  “娘,這會外頭門已經拴住了。”白蘭心裏有些亂糟糟的,原想著躲過了西行驛站,往後日子總是會消停一段時日,到底還是自己猜錯了。


  “這,這可如何是好……”王氏便立刻慌了神。


  想到方才砸道上飄來的話,白蘭慌忙止住了王氏的聲音,細細聽聽,見匝道此刻再沒有人的腳步聲,才放心拉著娘親到了屋子裏。


  幾個小娘子這會都已經穿好了,這會正在慌慌張張的收拾包袱。


  “娘子,如何了?”夏燈抱著收拾好的幾個包袱趕過來問道。


  “外頭情形也不大清楚,先別慌,先等等。”


  白蘭先安撫眾人,自己坐在桌子邊的圈椅上,中指在桌麵上慢慢的敲著。


  其實栓門並非針對她們。


  但有一點可以肯定,此刻並不想讓她們知道東邊起火了。


  起火了是個幌子,火是用來掩蓋別的事情,至於他們要掩蓋的真相白蘭並不想知道。


  如今比不得在驛站,那會殿下身邊無人可用,如今家中舊臣環繞,殿下的安危無需她插手。


  縱然火光衝天,太守府絕不會放任這場火,隻是要掩蓋真相而已,並不需要整個太守府做陪葬,隻要她們裝作睡死了,暫時性命是無憂的。


  對了,小屋子裏殿下的叮囑!


  看來殿下已經提早知道今晚有事,還特意叮囑她。


  既然殿下提前知道,那麽他的性命該是無憂的。


  “都安歇去吧。”


  白蘭深深的呼了一口氣,對著幾個人說道。


  眾人目一時驚得目瞪口呆。


  “不是說外頭走水了麽?”青草抱著包袱立在燈影裏問道。


  “誰說走水了?外麵沒有走水,我們也沒有半夜醒來,如果還想要保住項上的人頭,請務必記住我此刻說的話。少打聽,少摻和,都去睡覺。”白蘭便解開厚重的對襟褙子掛在一邊,然後便慢慢悠悠的朝著床上躺下去了。


  青草看了一眼白蘭,冷哼一聲,抱著包袱朝院子裏去了。


  “真不管?”王氏抱著包袱不鬆手坐在床邊問道。


  “聽我的,都趕緊去睡。”白蘭說道。


  眾人便是躺下了,隻是到底是睡不著的,低聲聊著,消磨時間。


  白蘭卻不同,她一覺到天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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