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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行路漫漫(捉蟲)

  車轔轔,馬蕭蕭,塵埃不見西行道。


  南衙禁軍騎著棗紅色的高頭大馬,為首的禁軍統領手握長長馬槊護送著車馬長長的隊緩緩而行。


  所過之處禁軍的明光鎧甲幾乎要將世人的眼睛閃瞎,明晃晃的。


  南衙禁軍的鎧甲背上和胸前都有橢圓形的護心鏡,甲上細細的鱗片鱗次順排,夕照落在甲上流光溢彩,穿著明光凱的進軍瞬間高大威武了幾倍。


  白蘭放下車簾子一角微微歎了口氣將身子軟在車廂一角,逃跑顯然是不可能了。


  她是五品步軍校尉的嫡女。


  遴選入宮的原是伺候皇上的,被永安公主賜給了燕王為婢。


  燕王是皇帝哥哥仁安郡王的兒子,過繼給了皇上,從小養在宮裏穆皇後膝下。


  過了正月十五才封的燕王,領西涼大都督一職。


  大都督一般都是虛職,由親王遙領。


  可是西涼大都督的燕王,卻當真要去西涼。


  因為這個燕王在宗室裏排行十三,平日裏眾人都稱他十三殿下。


  小婢白蘭不懂,隻是聽說最西邊的涼州是個鳥不拉屎的地方,去了的人沒有一個活過一年的。


  於是原主就想不開一命嗚呼了。


  秦東月就來了。


  秦東月重生成了白蘭。


  這車裏裝了三個人,除了白蘭還有兩個約莫十三四歲的小丫頭。


  “白蘭姐,是否要飲水?”一個才留了頭穿著杏色短襦胭脂色長裙的小婢女怯生生的問道。


  白蘭確實覺得渴了,接過小婢女手中的葫蘆,拔開葫蘆上的榆木塞子慢慢的喝了一些,方才覺得嗓子舒服了。


  小婢女約莫十二三歲的樣子,柳眉杏眼白皮膚,美中不足就是鼻梁有點塌。


  “青草姐,西涼那麽可怕?”說完這話這丫頭下意識的將身子朝著車廂的角落裏縮了縮。


  “人人都避之不及,總該不是好地方,我聽見宮裏的姑姑說最早去的六殿下,隻活了半年。”另外一小婢穿著湖藍色的半臂褙子,一條月白色的長裙,說這話的時候聲音喃喃。


  “那前年去的九殿下呢?”小婢再次怯怯的問道,一雙眸子水汪汪的。


  “聽說剛到關外,就被截走了。”


  “皇上沒有派人去救麽?”


  “也不知道哪裏出的兵,更不知道被截到哪裏去了。便是要找,卻也是沒有頭緒的。”


  “沒有找到,總該還活著。”小婢眸光中閃出了一點點希望。


  “也許還活著,也許沙海裏喂野狼了。便是活著,生在江南的殿下,如何受的了風沙的苦楚。”


  那叫青草的小婢木然,說完這話慢慢的低下頭。


  “江南……”小婢蜷縮成一團,那一雙眸子立刻黯淡下去了。


  暮春三月,雜花生樹,群鶯亂飛,江南的春是不是已經來了?


  忽然車馬頭齊刷刷的停住了,車門砰的一聲被打開,明晃晃的光線照到車內,是明光凱折射朝陽的光芒,一個滿臉橫肉的禁衛軍吼道:“出來人伺候十三殿下!”


  不等三個小婢反應過來那一雙粗大的手臂便順勢伸進來抓人了。


  兩個小婢都拚命的往裏縮,那個十二三歲的卻還是不幸被捉到像是個小雞仔一樣被拎下車了,整個人嚇得縮成一個人肉團,眼睛的光芒都有些散,嗚嗚的喊著:“姐姐幫幫我!”


  那叫香草的小婢身子一下子就縮到了最遠的角落,麵容糾結到了一起,開始發抖起來。


  “我去吧!”白蘭貓著腰自己下車了。


  這個小婢還是在昏迷的時候照顧了自己,倒不是她心善,隻是她重生以來是沒有見過燕王的。


  沒有見過主人的婢女是沒有前途的,早晚要去的,不如順水推舟做個人情。


  一道寒光掃來,是那手握斬/馬/刀的南衙禁軍。


  他看白蘭自己下車了冷哼一聲將小婢丟在官道的塵土裏道:“少聒噪,趕緊一起去!”


  白蘭扶起塵土裏的小婢一起,向前望去,浩浩蕩蕩的車隊,看不到盡頭。


  官道是塵土飛揚,走了一段便撲騰了滿嘴都是土。


  殿下的馬車華蓋如翠,金碧輝煌。


  馬車前跪了著南衙禁軍的首領,因為他手裏握著的長長的馬塑,白蘭是認得的。


  地下跪著烏壓壓的都是人,明光凱的南衙禁軍,宮製衣衫的小黃門,他們頭埋在地上的塵土裏。


  一個南衙禁軍掐著一個粉色衣衫的小婢像是掐著一個糧食袋子一樣往官道右側的地下一扔,已經僵直的小婢的麵容被血糊在的看不出麵容,是已經死了的……


  “速速上車伺候殿下。”


  白蘭趕緊撇過頭去,挽住小婢的手。


  小婢蜷縮著,嚇的隻剩下順從的模樣。


  原來這才是真相,輪不到烏孫人的鐵騎,她們就會先死在這裏。


  南衙禁軍手中都握著明晃晃的斬/馬/刀,這刀雙開刃,刀上寒光四射過她們二人身上便如被人剔骨一般難受。


  殺人無數的南衙禁軍透漏出的殺氣讓人根本不敢直視,白蘭握緊小婢的手,心一橫就鑽進了十三殿下三馬齊駕的大車裏。


  回頭偷偷看了一眼,幾名禁軍已經在挖坑了,看來是預備草草掩埋了。


  血腥味彌漫,半幹殷紅的血車的內門一直延伸到車外。


  白蘭和小婢一進到車內匍匐著跪下去,不敢抬頭看一眼。


  “不知道殿下有何吩咐?”


  她看的到小婢的恐懼,於是自己先開口小心翼翼的問道。


  她了解白蘭的聲線,說出的聲音軟軟糯糯的。


  這樣的聲音,放慢速度,顯得溫順恭敬。


  車外悄無聲,車隊全部都停下來。


  白蘭背後沁出密密的一層汗,在心裏默默數數,快數到一百的時候,這車上的十三殿下殿下始終沒有出聲。


  大著膽子緩緩的抬起頭來,眼前的血跡從身邊朝著車更裏被隔開的另一部分處蔓延去,見隻鏤空門內灑金帷幔之後的穿著提花紗羅袍十三殿下額頭上有血跡,整個人倒在雲錦鋪麵的車廂裏,顯然也是失去知覺的。


  瞬間無數個想法從腦子裏過過,她們是選來伺候十三殿下的,若是十三殿下死了……


  實在是多想一點,便驚心動魄了。


  沒有人願意剛重生便給旁人做了陪葬,她不願意。


  她強迫自己鎮定下來,然後迅速爬到十三殿下身邊去觸他的鼻息。


  謝天謝地!


  十三殿下還活著!

  白蘭開始檢查十三殿下的傷口,額頭上又一處卻隻是輕微的皮外傷,右胳膊上被劃了三寸長的口子,刀口也淺,此時還在從素羅白袍的破損處微微滲血。


  所以車上到處都是的血是方才已經命歸黃泉小婢女流的,不是殿下的。


  白蘭見十三殿下穿的素羅白袍衫已經被染上了血跡,便毫不猶豫的撕下一條來。


  古人的衣裳都是天然的材質,以她的力氣卻是容易撕開的。


  然後白蘭輕輕的將他的外袍退下,露出受傷的肌膚,用撕下來的布條迅速的給十三殿下包紮止血。


  傷口不深,殿下應該隻是昏迷了,無甚大礙。


  “要些水來”白蘭扶起白袍子的十三殿下一邊輕聲的呼喚這小婢。


  可是小婢仍舊頭抵著地在鏤空門外一動不動的。


  白蘭將十三殿下放平,拿了墨綠色錦字紋四方長枕頭給他墊上,這才跪爬著到了小婢身邊拍拍。


  卻見小婢身子一軟想旁邊一倒,原來是早已經暈過去了。


  白蘭無奈隻好將小婢也放平順好,將大車的車簾子掀起來露出半張臉道:“殿下要洗漱的水。”


  車裏血腥味太過濃重,白蘭需要水將血跡除去。


  不一會就有人輕輕敲了車壁道:“殿下要的水。”


  白蘭隻伸出手來握住木桶的把手用盡全力將水提到了車內,掀開木桶蓋子,見隻有半桶水,裏麵飄著一個木瓢。


  她這才觀察了一下車內,車頂是鬆木的,雕滿了飛天的仙鶴,鬆香陣陣,這車比她們做的車大了兩倍,車壁用灑金的帷幔裝飾,五六人也是裝的的下的,比不上前世的豪華轎車,卻已經算是寬敞舒適了。


  車內分了兩部分,用鏤空的可以開合的門隔開,挨著車門的部分應該是奴婢們的地,隻能容兩人坐著或者匍匐跪著。


  鏤空的門內鋪著厚厚的西域羊毛編製地毯,地毯上又鋪了一層雲錦,靠車窗的位子上擺了許多檀木雕著梅花紋飾的小箱子,最角角的箱子上有一個晶瑩如玉毫無任何紋飾的白瓷盆。


  白蘭爬到車窗邊上取到了瓷盆,又從梅花紋飾的箱子裏翻出了疊放的整整齊齊白巾子,取了一條出來,先用木瓢取水少許用白巾子沾了沾給殿下擦去臉上的血跡。


  洗過之後露出十三殿下的全容來,隻見他生的雙眉濃密修長,鼻若遠山,嘴唇厚薄恰到好處,最最難得的是膚白如雪,若是雙眼無缺陷也該是長安城裏數得著的玉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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