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2章 最後的告別
冬冰撫摸著黑子滾圓的大腦袋，“黑子兄弟，你的老主人已經永遠離開了人間，再也不能給你喂食了。”
黑子似乎聽明白了冬冰的話，它搖晃著腦袋，烏黑鋥亮的大眼珠來回滾動，幾滴豆大的淚珠滾出了眼眶。
這條大黑狗與冬冰情同手足，它陪伴冬冰母子已經十多年的時間，它是冬冰幼小時最好的玩伴，更是家裏的保護神。
它能夠聽懂人類簡單的語言，更是大山裏最優秀的好獵手，它經常會叼來野雞、野兔……野生動物，為冬冰家裏改善生活。
前久，冬冰被壓在了磚窯坍塌的廢墟中，就是黑子扒開泥石流，讓冬冰起死回生。
冬冰小聲嘀咕，“黑子，咱倆以後相依為命吧！我會好好照顧你，讓你快樂幸福！”
冬冰說著又是淚如雨下，心裏又是一陣萬箭穿心，如果有可能，他願意替母親去赴黃泉，願意為母親承擔一切痛苦。
菜花知道冬冰飯量大，她熬了一鑼鍋小米粥，還煮了十多個蜂蜜雞蛋，“冰兒，你趕緊趁熱吃了吧！你已經快一天沒有吃東西了！”
在這個小山村有一個風俗，孝子在守靈期間，不能吃葷菜，隻能吃素食。
冬冰搖了搖頭，“舅媽，我沒有胃口，真的一點也吃不下去。”
冬冰是一個天生能吃能喝的大肚漢，一頓不吃就會餓得頭暈眼花。
可是他已經快一天一夜滴米未進，仍然一點食欲也沒有。
菜花盛了一碗蜂蜜雞蛋，放在冬冰的手心裏，“冰兒，舅媽知道你非常傷心難過，可是人死了不能複活！要是你娘知道你不吃不喝，肯定會傷心流淚。”
菜花語重心長，“冰兒，天意不可違！你還有舅舅舅媽，還有九個可愛的小表妹，我與你舅舅會像親骨肉一樣疼你。”
招娣拿起羹匙，“表哥，人是鐵，飯是鋼！千萬別氣壞了身體，我喂你吧！”
招娣舀了一羹匙雞蛋，小心翼翼喂進了冬冰的嘴裏，“表哥，你趕緊咽下去呀！”
冬冰的淚水滴落在了碗裏，他搶過羹匙，“招娣妹妹，不用你喂了，我自己來吧！”
冬冰一仰頭，咕嚕咕嚕吞咽進去了這碗蜂蜜混合著淚水的雞蛋湯。
菜花又為他盛了一碗，臉上綻放著燦爛的笑容，“冰兒，這才是乖孩子！”
冬冰接連吞下三碗蜂蜜雞蛋湯，還喝下了六碗小米粥，他不想讓舅母傷心難過，即使是毒藥，他也會毫不猶豫喝下去。
到了第二天中午，采辦人員買回來了一大堆藍紙、白紙、綠紙、花布、黑布、鞭炮……各種各樣的喪事用品。
王樹根也從鎮上請來了兩個裱花醫，還請來了專門為亡靈超度的六個道士。
領頭的道士查看了秋菊的生辰八字，定在農曆八月二十二日是出殯下葬的吉日。
兩個裱糊匠在寬大的院子裏有條不紊忙碌起來，砍樹鋸竹，裱花粘紙。
李大樹和幾個壯漢在冬冰家的房屋背後，砍倒了一棵巨大的桂花樹，鋸子、錘子、斧子……各種各樣的工具聲，震耳欲聾，他要為冬冰的母親做出一副最精致的棺材。
李石柱也帶上幾個村民，在山腳找到幾塊巨石，他要為冬冰的父母打製出兩座巧奪天工的墓碑。
寬大的靈堂裏支起了幾張木桌，六個道士敲打著木魚、銅鈴、鈸鑔……樂器，響聲震撼著樓頂的天花板，整座房屋都在劇烈顫抖，似乎要把死者喚醒。
道士們口中念念有詞，“阿彌陀佛，阿彌陀佛！極樂淨土，七重欄楣，七重羅網，七重行樹，皆是四寶周匝圍繞……含糊不清的經文。”
道士分為兩組，晝夜不停超度亡靈早日升天。冬冰無論白天和晚上，都跪在他母親的麵前，祈禱母親踏上通天大道。
李大樹隻用了兩天兩夜的時間，就做好了靈柩，他用大山裏熬製的土漆，給棺材一連塗抹了三遍。
靈柩做得非常高大霸氣，光可鑒人，隔著很遠就能聞到桂花樹的芳香。
十六個壯漢把棺材抬進靈堂，今天晚上子時，必須把死者裝入棺木，明天午時下葬。
秋菊平素人緣極好，和村民們相處得非常融洽，村裏麵的男女老幼都聚集在了冬冰家的院子裏，他們都要最後看上一眼秋菊。
秋山把兩張虎皮和一張熊皮墊在了棺材裏麵的底部，然後在鋪上三床嶄新的被子，放進一個木棉花枕頭。
四名壯漢用兩塊白布兜住死者，把死者裝進了棺材，再把白布折放在死者的胸前。
菜花拿來八套縫製好的新衣服和四雙新鞋襪，以及六條嶄新的絲綢圍巾，折疊得整整齊齊放在秋菊的周圍。
秋山小聲哽咽，“阿姐，你生前省吃儉用，舍不得買上一套新衣服，今天我們為你製作了很多的新衣服鞋襪，願你在天堂一路走好！”
秋山淚如泉湧，雙手哆哆嗦嗦撫摸著秋菊的臉龐，“阿姐，你到了天堂，一定要找到姐天，做一對神仙眷侶，永遠相依相伴！”
秋山從衣兜裏摸出一個綠玉手鐲和幾塊指頭大小的銀錠子，他把玉鐲套在了秋菊的右腕上，銀錠放在她的枕邊。
“阿姐，這是咱們祖傳下來的玉鐲和銀錠，當初你把這些寶物留給我，讓我代代相傳，現在我把寶物全部送給你。”
秋山泣不成聲，“阿姐，你到了天堂，一定要代我向爸媽問好，向二老致敬，阿姐！我的好阿姐……”
秋山號啕大哭，全身顫顫巍巍。兩位村民把他攙扶到了一邊，安慰他不要過度悲傷。
菜花抱著才有半歲的玉兒和靈兒，小聲哽咽，“玉兒、靈兒，你倆仔細看清楚，裏麵睡著的人就是你們的姑媽。”
菜花早已經把秋菊當成了親姐姐，她淚如泉湧，“阿姐，但願天堂上再也沒有痛苦！你放心安息吧！我們一定會把冰兒當成自己的親骨肉，將來為他娶妻生子，讓他成家立業。”
招娣七姐妹雙手扶著棺材緣，“姑媽，我們的好姑媽！你為什麽沉睡了這麽多天呢？你為什麽還不醒來呢？”
招娣、盼娣、迎娣和歸娣失聲痛哭，“姑媽！你為什麽要離開我們？為什麽要上天堂？難道是我們不聽你的話嗎？是我們調皮搗蛋嗎？”
喜娣、來娣和暖娣親切的呼喊著，“姑媽，你快點醒來吧！我們都非常想你！”
暖娣伸出胖嘟嘟的小手，嗲聲嗲氣，“姑媽，你怎麽睡得這麽香呢？你已經好多天沒有抱我了。”
冬冰抱起憨態可掬的暖娣，他的淚水如同斷線的珍珠，噴湧而出，“暖娣妹妹，姑媽再也不會醒來了，再也不會抱你了！”
冬冰左手抱著暖娣，右手撫摸著秋菊蒼白的臉龐，小聲喃喃自語，“娘！我最愛戴的老娘！都是孩兒拖累了你，才會讓你病魔纏身，才會讓你英年早逝！”
冬冰心如刀割，“娘，你為什麽不早點把病情告訴我？為什麽要獨自忍受著病痛的折磨？”
要是母親早點告訴他，他會想方設法把母親送去大醫院，即使不能讓母親痊愈，也會讓母親延長生命。
冬冰淚眼朦朧，“娘！你也太自私了吧！寧願自己受苦受累，也不要兒子為你分擔，你真是天下最自私的母親！”
冬冰心裏非常清楚，癌症患者到了晚期，身上的劇痛如同千刀萬剮，即使吃下止痛藥，常人也會難以忍受，生不如死。
可是他的母親從來沒有吃過一片抗癌止痛藥，卻從來沒有聽到她的一聲呻吟，更沒有聽到一句怨天尤人的話。
冬冰回想起母親生前的情景，毎當劇痛加劇，母親就會用雙手緊緊地捂住小腹，或是用椅背、棍棒抵住胸膛，即使痛得奄奄奄一息，也會佯裝若無其事。
冬冰心裏猶如刀剜，一般的癌症患者都會躺在床上尋死覓活，可是他的母親直到臨死前，還在稻田裏收割穀子，收獲著新的希望。
他全身哆哆嗦嗦，右手輕輕地捋順著母親額頭上稀疏的秀發，“娘！我最偉大的母親！假如有來世，我還要做你的兒子，我以有這樣無私的母親而驕傲自豪！”
要是時光可以倒流，他寧願永遠也不會長大，永遠是一個無憂無慮的孩童，這樣就不會拖累娘親，就不會讓娘親吃苦受累。
或許母親不把自己送去學校念書，自己就可以在家裏幫忙母親幹活，母親也就不會積勞成疾，不會英年早逝。
看來全是自己讀書惹的禍，現在，他非常討厭學校，更討厭念書，要是自己陪伴在母親身邊，母親不可能患上重病，更不會年紀輕輕就滿頭白發，就踏上了天堂之路。
他曾經有過許多次退學的念頭，可是每當看到母親流淚的雙眼，以乃殷切的目光，他一次次把退學的念頭扼殺在搖籃中。
念書是母親對他的期望，母命難違，他不敢違背母親的叮嚀。
母親常說，“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顏如玉！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雖然他母親從來沒有讀過一天書，可是卻能夠記下許多的經典詩詞。
或許冬冰就是繼承了母親的聰明才誌，才會擁有過目不忘的超強記憶力，才會成為一個舉世罕見的學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