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報複

  世上有一種人,你甚至都不需要對他做些什麽,隻要挨近他耳邊講一句威脅,他自己就被自己的想象嚇死了。


  雲飛鏡的同桌就是這種人。


  他當初可以因為陸縱氣勢洶洶的模樣,在對方幾乎一語不發,打完人就閃的情況下,自己腦補出“你們誰要是和雲飛鏡關係好,我就打死誰”的場麵,於是眼神遊移地躲開雲飛鏡沾滿了鮮血的求助的手。


  那麽現在,他也會因為雲飛鏡輕飄飄的一句“你最好不要拒絕。”,被迫收下雲飛鏡塞給他的飯盒。


  其實隻要他膽子再大一點,雲飛鏡對他做的事就根本不算折磨:飯盒裏的東西吃了就行,要是不想吃扔了就行,哪裏至於七上八下,反複在桌子前來回擺動呢。


  可是雲飛鏡的同桌辦不到,他快要焦慮死了。


  他不想收雲飛鏡的飯盒,可雲飛鏡硬是塞給他。這讓他一時後悔不迭,一時又煎熬不已,反複設想當時要是硬氣點,拒絕了雲飛鏡,會不會現在就不用受這種折磨?


  可是轉念一想,同桌又覺得自己做得對:萬一他拒絕了雲飛鏡,雲飛鏡找陸縱過來打他可怎麽辦?他可不像雲飛鏡那麽堅強,能在陸縱手底下挺一個回合。


  然而這個早飯,放在他這兒也不是事兒啊。


  雲飛鏡的同桌愁眉苦臉地摸著自己放在抽屜裏的飯盒:舒哲知道自己的心意被送人了,可不就會生氣?他生氣了大概也不會遷怒雲飛鏡,那自己不就成了炮灰?


  要是讓他扔了,他也沒有那個膽子。要是讓他吃了,同桌還真怕舒哲像雲飛鏡的那樣,在雲飛鏡的早飯裏下毒!

  之前全校人追著欺負雲飛鏡的場麵還曆曆在目,舒哲萬一就是看不慣雲飛鏡呢?

  整整一個上午,老師講的課同桌連一句話都沒聽進去。雲飛鏡的餘光偶爾能看到他不安地在椅子上扭動,像是一條黏糊糊的蛆。


  這種人,甚至不用她主動報複什麽。幾乎隻是兩句模棱兩可的話,同桌自己就先把自己嚇死了。


  就是借舒哲三個膽子,舒哲親自給她送來的早飯裏也不可能被下毒。


  校園暴力也就算了,幾乎每個學校都會有這種潛藏在水麵以下的暗流。然而校園謀殺案可不是這麽回事。前者和後者之間,根本就沒有可比性。


  何況每個教室都有監控拍著,舒哲是傻嗎?親手把下了毒的飯盒放進她的書桌?

  這個人卑鄙,欺軟怕硬,腦子不太夠用,但至少還沒那麽蠢。


  想到這裏,雲飛鏡嘲諷地掃了掃自己身邊的同桌。


  會連下毒這種事都相信,這才是真正的蠢人呢。


  或者同桌也不是蠢,他就是太自私,太在乎自己的命。所以一點兒也不要自己吃虧,也絕不冒任何可能有的風險。


  然而這世上,哪會有這樣的美事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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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午還沒結束,舒哲就已經顛顛地過來找雲飛鏡。


  一看到舒哲,雲飛鏡的同桌就整個緊繃僵直起來,好像生怕舒哲把他給吃了。


  實際上,無論是舒哲還是雲飛鏡,根本就就沒有人理他。


  舒哲這種花蝴蝶一樣的男人,當然沒有家子氣的的氣質。


  哪怕是給女朋友買了新的項鏈,他雖然會當場誇人好看,但第二就肯定絕口不提了——當是讚美女朋友的美貌,第二再項鏈是什麽意思啊,提醒人家我給你買了東西?


  太掉麵兒了吧。


  倒是隔兩三個月可以再一句“還是你當初的鵝項鏈配著好看”,這證明他把人給放在了心上。


  所以區區一份早餐,他送就送了,根本提都不提。


  他笑眯眯地過來問雲飛鏡今上午過得好不好,神情語調居然還都非常溫柔,仿佛昨下午發生的一切都已經不被他記在心上。


  這麽看來,他能在周海樓的團體裏,以一個私生子的身份做到長袖善舞八麵玲瓏,也不是沒有道理的。


  當舒哲想捧一個人的時候,絕對會把自己的身段放得極低。


  從前他和雲飛鏡話時總是不自覺地帶著幾分矜傲,純粹是沒把雲飛鏡放在眼裏。


  巧了,現在的雲飛鏡也沒怎麽把他放在眼裏。


  “上午過得還行。”雲飛鏡漫不經心地,“無事不登三寶殿,你過來幹什麽?”


  舒哲對雲飛鏡的態度毫不介懷,他笑了笑,然後一直背在身後的手變戲法一樣伸出來,把一杯芝士奶蓋的水果冰茶放在雲飛鏡的桌子上。


  “大學霸一直學習太辛苦了,還挺熱的,我給你帶了飲料。”舒哲麵帶笑容地,“不合口味盡管和我,我訂了三十多種,根據你的心情換。”


  雲飛鏡的同桌已經眼睛都看直了。


  雲飛鏡拿起那杯冰茶放在眼前搖了搖,這期間舒哲臉上一直掛著那種營業性的縱容微笑。


  從這個角度來看,雲飛鏡當初他是按周出租的,可能真沒有錯冤枉他,他真得很有這份潛質。


  “今怎麽這麽殷勤?”雲飛鏡慢慢地問,“是上午不太好過嗎?”


  舒哲那一直都被完美保持的笑意終於僵了僵。


  不好過?何止不好過。


  如果不是周海樓和陸縱一個三班一個四班,那他今就能直接拉出去過周年了!


  他一向隻知道女人愛生隔夜氣,卻不知道男人的隔夜氣來得更憤怒,更暴烈。他又不能住進周海樓和陸縱的聊記錄裏,當然不知道昨晚上這兩人究竟交流過什麽。


  他隻知道,今一早晨來學校,陸縱就把周海樓給打了。


  周海樓也不是吃素的,他幫陸縱另外一邊兒眼眶也添了個青。


  於是等舒哲過去了解情況的時候,周海樓恨恨地和他:“絕交!我從今往後就跟陸縱絕交!”


  舒哲哪敢接這個茬!


  陸縱那邊做得更絕。他頂著一對熊貓眼,看誰都不爽。舒哲巴巴地去勸,廢了一通口水,最後直接被他一個字拍到臉上。


  陸縱:“滾!”


  一個滾字被他念得石破驚,鏗鏘有力,響當當硬邦邦,差點沒把舒哲噎死。


  舒哲打落了牙齒往肚裏吞,這一個早晨別提吃了多少閑氣。


  而這一切的始作俑者,也就是他眼前的這個女孩子,他還偏偏不能得罪。


  舒哲苦笑著:“何止不好過,簡直不能過了……我把我的情況給你看個笑,你就可憐可憐我吧。”


  雲飛鏡對他這種能軟能硬,伏低做連眼都不眨一下的行事作風歎為觀止。


  她對舒哲笑了笑,甚至還親切地眨了眨眼。


  她現在在舒哲心目中的形象,幾乎就等同於一條要命的美女蛇。看到她嬌豔甜美的笑意,舒哲的第一反應是打了個哆嗦。


  “缺德之心,人盡有之。”雲飛鏡的嗓音清亮甘甜得就像山間的清溪,落在舒哲耳朵裏卻仿佛催命,“痛打落水狗的事,人人愛幹,你對不對?”


  舒哲徹底笑不出了。


  他知道雲飛鏡在暗指什麽。


  宋嬌嬌當初為難雲飛鏡,其實也是分了階段的。


  事情的發酵階段,是她當眾撲進周海樓的懷裏,向周海樓大哭著要查自己那塊失蹤的名表。


  而事情真正發生,則是周海樓向學校強力要求,甚至當麵跟教導主任施壓,最終雲飛鏡的東西被當眾搜了個底朝。


  據她本人甚至還被帶去女廁所搜身。


  整件事徹底鬧大,演變為一場全校狂歡的校園暴力,則是在陸縱聽了宋嬌嬌的哭訴,不耐煩地闖進雲飛鏡班級,把她打成腦震蕩之後。


  那以後宋嬌嬌才主動指示了她的跟班,肆無忌憚地在學校中堵截雲飛鏡,毀壞她的東西,丟掉她的課本,扯爛她的外套,一群人把她按在地上追著打。


  至於舒哲自己……他和他的名字一樣,一向很擅長明哲保身,所以整件事的最開始,他根本就沒參與進去。


  直到雲飛鏡的處境已經不能更糟糕以後,他才暗示了自己的愛慕者,為雲飛鏡的處境添上了最後一把柴火。


  但那個時候,他根本就沒想過,雲飛鏡竟然還會有翻身的這一。


  而他自己,則成了案板上任人宰割的魚肉。


  現在雲飛鏡舊事重提,還能是因為什麽?除了提醒他該算總賬了以外,當然就是痛打舒哲這隻現在的落水狗一頓。


  別,現在嚴錚青甩手不管事,周海樓生悶氣不理人,雲飛鏡如果示意陸縱做什麽,舒哲還真就得受著。


  舒哲心裏已經是第一萬次後悔,為什麽自己當時為了討好宋嬌嬌,就貿然地去陰雲飛鏡。


  他當初究竟是為什麽放棄追雲飛鏡的啊,不就是因為這個女人根本不好啃嗎?連啃都不好啃,他怎麽就會頭腦發熱,覺得她好捏呢?

  “你別這樣。”舒哲低聲話,他笑得很難看,“以前誰欺負過你,你列張單子給我……你知道我有辦法。”


  “我一直在前麵拚命跑,哪有什麽膽子回頭看後麵追我的人呢?”雲飛鏡的口吻簡直弱可憐又無助。


  要是她真得像表現出來的那麽弱可憐又無助就好了!舒哲咬牙切齒地想。


  “所以,我真的記不清究竟都誰具體欺負過我了,畢竟人太多了,是吧。”雲飛鏡悠悠地,“但我知道,你一定能調查清楚。”


  “……”舒哲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還是沒忍住問,“為什麽你就知道我能查清楚?”


  雲飛鏡微笑著:“因為那些欺負我的人,我都不太認識——我隻認識你。”


  “所以有事找你就對了。”


  她聲音好甜,她眼神好萌,她氣質好溫柔。


  可是聽聽那張嘴裏出的話吧!如果這都不叫威脅,那還有什麽算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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