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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七十七章 上心難測

  在華畢成享受武漢小吃的時候,何部長帶著行政院副院長張群驅車上了珞珈山。


  自從花園口放水成功之後,倭國陸軍前進的腳步便基本上停滯了下來。再加上幾天前倭國空軍又在武漢上空被中國空軍擊落了架飛機,所以最近這幾天蔣委員長的心情不錯,他破例將何部長和張群請到了庭院裏麵。


  蔣委員長走下台階,柱杖立足,然後深吸了幾口氣,一陣愜意翻滾著湧了上來。珞珈山上的空氣象被濾過一般清純。溫暖的陽光透進庭院,將花草和山石照的晶瑩剔透。向北遠眺,長江象條銀鏈,彎延著攔腰穿過城區。各類建築錯落有致,盡收眼底。最讓他留戀注目的,還是隱現在丘崗起伏、層巒疊翠之中的東湖碧波,山湖相映,絢麗多姿。


  “武漢居天下之中,實在是一方寶地啊!”蔣委員長觸景生情,大發感慨。


  “委員長……啊!不!委座說的極是!如此清新、雅致的天氣,武漢也並不多見啊!”


  何部長故意讓張群搶先拍了馬屁,他見到蔣委員長陶醉在眼前的風景當中,想說的話忍了忍還是憋回肚裏。


  “嶽軍”,蔣委員長笑著對張群說道,“你同我共事多年,不必如此客氣。委員長也罷,委座也罷,隻不過是個稱謂,實在不必拘泥。你隨便怎麽稱呼都好啦!”


  心情好的時候,蔣委員長對誰都很客氣。論感情,他當然希望人人都能稱他為“委座”,視他為“委座”。這麽些年了,在槍林彈雨中鬥勇,波譎詭秘中鬥智,殫精竭慮,蔣委員長追求的不就是這個“委座”的位置嗎?

  不過這聲“委座”,又有幾個人喊的是出自真心呢?不要說張群了,就連旁邊的何部長,恐怕也都未必真心。


  “委座,您雖然不計小節,我們這些做下屬的,還是應該要注意的。你說是嗎?張副院長?”


  何部長的回答還是像以前一樣,嚴絲合縫,不留任何破綻,蔣委員長看了一眼自己的這個老對手,笑了笑沒有說話。


  在蔣委員長的眼中,何部長和張群是完全不同的兩種人,對於張群,蔣委員長是很放心的。而何部長,蔣委員長雖然要用,但更多的時候還要加以防備。


  張群這種人雖然八麵玲瓏,但實際上並沒有什麽大的本事,能夠做到行政院副院長的位置上,全都是靠著巴結蔣委員長。對於蔣委員長的吩咐,張群從無異議,而且還會變著法兒幫蔣委員長將事情變得名正言順,讓別人看不出有刻意的痕跡。


  更讓蔣委員長覺得難能可貴的是,張群雖然仕途順利,可對自己扮演的角色卻十分清楚。1931年底,張群因為媚日,激起上海市民公憤,蔣委員長為了平息民怨,隻能把張群從上海特別市長的寶座上轟了下來。張群閑居在家。一天在院子裏澆完花回房,在門廳鏡中望著自己身影,搖頭苦歎道:“張群何人?蔣委員長走狗也!”


  相對同樣隱忍的何部長而言,張群最得蔣委員長歡心的,便是這份自知之明。


  蔣委員長對張群的看重,讓張群在仕途上一帆風順,他成了蔣委員長的貼身幕僚。張群利用自己廣泛的關係和身後蔣委員長這麵虎皮,四方遊說。拉攏各黨派,撮合各實力派,在英美和倭國之中為老蔣斡旋。


  一時間,張群成了蔣委員長對內對外不可缺少的人物。許多黨派、團體因為張群的穿針引線,才聚集到金陵政府身邊。許多曾橫行一方的軍閥,如陳調元、徐源泉、龍雲等,都靠著張群的疏通,才密切了與蔣委員長的關係。就連閻錫山、馮玉祥等軍界元老,一度也靠張群牽線搭橋,才與蔣委員長通了氣。


  因此,許多武漢政府的軍政要員在背後稱呼張群為“老頭子的漿糊”,這也算是對張群作為蔣委員長近臣地位的一種肯定吧!


  蔣委員長向來是不會虧待“聽話”的部下的。有了好事,蔣委員長自然不會忘記張群。


  年初,劉湘誓師出川抗戰,後來出師未捷身先死,病死漢口。劉湘死後,川軍一時群龍無首,川政更是大亂。見到插手四川的時機已經成熟,蔣委員長便急不可待地要把四川這塊是非之地摟在手中。很快,他就下令撤消劉湘主持的第七戰區和川康綏靖公署。在考慮川政新人選時,本身就是的張群第一個躍入他的腦中。


  正當張群躊躇滿誌地收拾行裝,準備就任四川省主席兼四川保安司令時,川軍不幹了。一撤一任,川軍明顯感到了來自武漢那隻巨掌的威脅。川軍資深將領王陵基聯絡起川軍眾將,電告武漢,拒張入川。


  這一招,既把蔣委員長晃蕩得下不來台,也把張群羞惱得幾天吃不下飯,覺得沒臉再見人。今天拉著何部長一起上珞珈山,張群實際上是想探探蔣委員長的口氣。


  “委座!”張群見何部長還是沒有開口的意思,於是決定先辦好他的事情:“近來外麵議論紛紛,說倭國人吃不住勁兒了,暗示外交部,有恢複和談的意思。”


  張群在說話的時候,何部長一直從側麵緊盯著蔣委員長的麵部表情變化。何部長今天要辦的事情有些棘手,在開口之前,他需要把握住蔣委員長的心思。


  蔣委員長聽完了張群的話,轉過身來看了一眼身邊何部長和張群,然後不緊不慢地開了口:“你說的事情我也聽說過幾次。不過外交部方麵並沒收到倭國人明確的意思。話說回來,近衛之前的那兩次聲明本來就不高明。他們以為一兩聲威脅就能叫我讓步?須知,今日之中國已非昔日軍閥混戰之中國。我也不再是20多年前東渡倭國時的年輕後生了,現在人們推舉我為‘委座’,以我為抗戰之領袖!倭國人想避開我的武漢政府解決中國問題,那是根本行不通的!”


  蔣委員長頓著手杖,聲音又尖又高,麵有得意之色。他此刻的心情十分的暢快。一年的抗戰打下來,他終於讓倭國人認識到他蔣委員長不是好惹的了。


  張群聽到蔣委員長對待倭國的態度似乎有些不屑,趕緊連聲附和道:“那是!那是!”


  一旁的何部長依舊沒有說話,自打“七七事變”以來,蔣委員長隔三差五就要這樣亢奮一回,可總是用不了多久,又會因為戰場上的失利而陷入消沉。勝不驕敗不餒,蔣委員長恐怕並不明白這個道理!

  果然被何部長猜中,剛剛才唱完高調的蔣委員長隨即話鋒一轉,態度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彎:“至於和談,我當然不拒絕,中國並不希望戰爭。我也希望能與倭國人攜起手來,共同防止禍亂,維護東亞之和平。可這種和平,決不能以背叛中國主權為前提。”


  說著說著蔣委員長又歎了口氣,“上海丟了,金陵丟了,我怎麽會願意看著中國毀於戰禍呢?可如果倭國人執意要打,就是再丟個武漢又有什麽呢?”


  張群好不容易適應了蔣委員長的態度轉變,準備唱幾句“和平”的讚歌,可他還沒有來得及開始表演,蔣委員長突然又變得激動了起來。


  “娘希匹!倭國軍人、政客鼠目寸光,隻知道打仗。我看他們那裏根本就沒有戰略家,沒有政治家。要知道,在中國,真正要打的不是我!”


  何部長之前的沉默終於得到了回報。蔣委員長的這幾句話已經透露出了他的真實想法。何部長覺著他已經號準了蔣委員長的脈搏。


  略一沉思之後,何部長終於開了口:“委座率全國抗戰將滿一載,公心偉績,自然是世人皆知的。我看是不是可以趁現在雙方戰事不多的時候,和倭國方麵再談一談?”


  “敬之!這個你就不懂了。言和的前提是必須雙方都有誠意,眼下,他們要價這麽高,我們怎麽答應?民眾的仇日情緒現在依舊高漲。全中國的老百姓都要我們繼續打下去,倭國人偏偏不給我們台階下。我就是想撒也是沒有法撤下來的,而且我還懷疑宇垣這位外相能不能代表倭國政府。要知道,倭國的一些軍人,財閥都還在極力的擴大戰爭,我很難看到他們的誠意。”


  何部長點了點頭,表示他接受了蔣委員長的分析,一旁的張群已經被蔣委員長一會一個論調的表現給嚇住了,他決心在沒有把握的情況下,還是不要開口比較好。


  過了好一陣,蔣委員長好像忽然想起了張群的存在,他扭過臉問張群:“嶽軍,你今天來到底是有什麽事情?”


  張群猶豫了一下,但還是沒能壓住內心的欲望,他看了一眼旁邊的何部長,在上山之前,他們兩個人在私下有過協議。何部長的幫著張群拿下四川,張群才會幫何部長救他的侄女婿桂永清。


  何部長很隱蔽的點了點頭,示意他已經準備好了說辭。張群這才心中大定,拋出了他醞釀已久的話題:“哦,委座,我的確是一點兒小事。前幾天一舊友從成都來漢,說川軍部分將領在四川又搞了紀念王銘章的活動,而且還出言不遜,毀謗政府。說核心軍見死不救,才致王師長騰縣殉國。會後,有人還煽動軍民,靜坐、遊行,弄得個烏七八糟。”


  “王師長?我不是命令褒獎追贈上將,還在碼頭宣讀祭文了嗎?他們究竟想怎麽樣?”蔣委員長本來看川軍就不順眼,火一煽就竄了上來。


  “他們實際上是想抬高價碼。他們說戰前川軍無人照管,糧彈槍械沒保證,而核心軍卻有專人、專車負責補給。另外,他們說王師長死守騰縣,湯軍團見死不救,是核心在有意削弱地方部隊。看來,川政……”


  何部長乘機在旁邊火上加油,做了蔣委員長半輩子的馬前卒,何部長明白蔣委員長最不願意聽的是什麽。


  蔣委員長可不是省油的燈,何部長不開口還好,這一開口,蔣委員長立刻感覺到了異樣。從心裏說,張群此次入川受阻,最受刺激的人其實還是蔣委員長。本來川軍對武漢政府就是陽奉陰違,眼下剛剛挖開花園口,蔣委員長更是對一切都敏感得不得了。非常時期,川軍的舉動怎能不讓蔣委員長恨人骨髓。


  但是在蔣委員長的心目中,他更恨饒舌賣乖討便宜的人,在想明白何部長和張群這是在演雙簧之後,蔣委員長冷冷說道:“嶽軍,你要有耐心,我會有辦法讓你進四川的!”


  蔣委員長的這幾句話等於是點名了張群和何部長之間的關係,而且還暗示張群是出主意的人。


  張群大驚失色,趕緊上前表白自己:“委座,嶽軍現在的工作很順手,決無他圖啊!”


  蔣委員長此刻也實在是離不開張群這麽個能籠絡四方,尤其能和倭國人說得上話的人。當下就給了張群一個台階:“那就好!眼下武漢更需要你!”


  說罷,蔣委員長又將目光投向了何部長,輕聲問道:“敬之,在你看來,眼下政府對倭國人采取什麽策略為好呢?”


  “委座,我的意思還是那十四個字:‘戰必敗,和必亂,戰而後和,和而後安’。京滬、華北,我們已經跟倭國人刀槍相見了,損失也不小。如今宇垣外相想要和談,我認為是個絕好的機會。”說著說著,何部長話鋒突然一轉:“可近來,陳辭修他們一夥大喊大叫速勝不說,還在武漢大搞什麽救亡活動,弄得滿城風雨。這對於今後恢複和談恐怕會帶來不好的影響吧?”


  蔣委員長微微一笑,並未表態。他對何部長的一些觀點雖然十分欣賞,可想的、做的卻都比何部長要遠得多。不大造輿論,焉能遮人耳目,保證與倭國人的接觸順利進行?不高調鼓吹抗日,他又怎麽能被全國擁戴為“委座”?

  再說,陳誠背後站的人其實不是別人,正是蔣委員長。眼下局勢撲朔迷離,誰能保證倭國一定接受武漢政府提出來的條件。把寶都壓在與倭國人的和談上,萬一倭國人轉身動手打起來,那武漢政府又何以招架?

  一旦民心士氣垮了,倭國人倒是真有可能拋開他的武漢政府,去找新的合作對象。政治,畢竟還是要軍事做後盾的。


  在動蕩中起家的蔣委員長,深諳舊中國的統治之道。逢到凶險,他總是跳進池中,先把水攪個混沌不堪,爾後遠交近攻,各個擊破。對手下人的相互之爭,他從不介意,甚至喜歡這樣。他知道這麽些年來,中國再難冒出個與他抗衡的軍政巨頭,這是一個重要的原因。所以對陳誠,他鼓勵打氣。對張群和何部長他也是極力縱容。


  幾天前,蔣委員長還授意張群以私人名義給倭國外相發去密電,暗送秋波。總之,一切對他有價值,哪怕這價值隻存在一時的人,蔣委員長都不放過。


  “汪兆銘他們最近在忙些什麽?”


  也不知道是因為想到了什麽,蔣委員長突然把話題轉移到了汪兆銘的身上。汪兆銘是蔣委員長多年的政敵,資曆非常深厚。眼下雖身居蔣委員長之下,卻絕非是一個安於現狀之人。汪兆銘現在不過實在韜光養晦,這一點蔣委員長心裏十分清楚,而且,蔣委員長還知道,何部長和張群在背後也與汪兆銘勾勾搭搭,關係還相當不錯。


  所以,蔣委員長想要從和部長和張群的口中更多地了解到汪兆銘這幫“主和派”的動向。


  蔣委員長這輕輕一點,張群立刻就表現的象是個在外麵偷偷養漢子而被發現了的婦人,縮到了一邊。和張群的不堪表現比起來,何部長就要顯得自然的多了。


  何部長向蔣委員長說起汪兆銘來簡直就是氣定神閑,就像他從來不認識汪兆銘這個人一般。


  “汪兆銘還是堅持要主和的。隻是近來我與他接觸也不多。不過,聽說他把高宗武等人弄到了香港,想與倭國人搭上線,具體情況不太了解。這事軍統方麵似乎也知道了,戴雨農應該更清楚一些!”


  蔣委員長聽到何部長說出這些,頓時眉頭皺成了一團沉默了良久之後,蔣委員長對何部長說道:“敬之,你要提醒兆銘他們注意一些。這件事如果讓外界知道了,那他們是要惹麻煩的!”


  “委座,嶽軍有一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張群在一旁萎萎縮縮地插話。


  “你說好了。”


  “總裁。我總以為現在的記者有些活躍得過份,這恐怕會帶來不利的影響。政府對他們還是應該要嚴加限製,必要時關閉幾間報社也也是十分必要。”張群狠狠地說著。


  蔣委員長擺了擺手,說道:“眼下這時節,民心不可傷!”


  張群也算是夠乖巧的了,他一見到蔣委員長的意見和他相左,就趕緊閉上了嘴巴。搞的傍邊的何部長都想衝著張群翹大拇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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