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五章 潘多拉魔盒
日軍攻克金陵後，在東京的大本營中仍然繼續著該不該擴大中日戰爭的爭論。不擴大派認為倭國已經攻占了中國的內蒙與華北大部分地區，同時控製了中國的長江三角洲，中國最為精華的地區與戰略重鎮，都在日軍的手中。但是日軍也將包括關東軍在內的百分之九十以上兵力都投入了中國戰場，若要繼續擴大戰事，開辟新的作戰目標，倭國的兵源已經有些難以為繼。
假如倭國還想保持軍力對付美、蘇的話，必須在中國戰場上適可而止！至少也要暫時的按兵不動，等待中國內部的政治變化，然後再進行協商，設法解決與中國戰爭的問題。因此，徐州是絕對不宜再派兵攻擊的。
倭國政府中的不擴大派認為。就算是日軍能夠攻占徐州，打通津浦鐵路，讓北平與金陵的鐵路相連，也會帶來一係列的問題。占領徐州對日軍控製中國的能力增加有限，日軍還得派出大批的兵力駐守在鐵路沿線防禦中國軍隊的襲擾，這樣將造成日軍軍力的進一步分散，從而使倭國真正掉入中國戰場的泥淖之中。在不擴大派的眼中，中國戰場的日軍如果真的要南北相連，還不如使用海運，這樣即安全運輸成本又低廉。
可是在倭國內閣中的擴大派眼中看到的卻是另外一幅藍圖，擴大派認為武漢政府在經過華東與華北一係列的失敗之後，中國的軍力與工業能力均已殘破。倭國隻要再派出幾個聯隊的兵力加入到中國戰場，追擊掃蕩在徐州的中國軍隊，那麽，武漢政府將很快投降。攻占徐州，打通津浦鐵路是必要的戰場鞏固，而且攻占徐州，還能有利於日軍沿隴海鐵路與淮河流域深入威脅中國的戰略中心武漢。
擴大派與不擴大派之間的爭論一時間喧囂塵上，搞的大本營和裕仁天皇都感到有些無所適從。
內閣和軍部這種思想上的混亂很快就在倭國的對華政策中體現了出來。
1938年元月，倭國內閣做出了《處理中國事變綱要》，在這份《綱要》裏麵既有“帝國政府期望武漢政府迅速放棄抗日政策。與帝國合作”這樣的句子，後麵卻又說了一堆“不一定期望與武漢政府談判成功，而繼續尋求收拾時局之其他途徑，並與軍事行動互相配合，對事態的進展作好準備，以應付武漢政府的長期抵抗。”諸如此類的話。
實際上這已經反映出了東京的矛盾心態，軍部和內閣在擴大還與不擴大中國戰事之間左右搖擺，以至於把這份《處理中國事變綱要》的內容搞的也有些自相矛盾。
最終，還是天皇結束了東京的這場思想混亂。裕仁命令在中國戰場的所有倭國軍隊在沒有得到東京新的命令之前不得繼續擴大戰事。他要求華北方麵軍在攻克濟南、青島之後，隻要往南建立安全防線即可。還要求華中方麵軍在攻克金陵、蕪湖之後也必須馬上停止進攻。裕仁天皇下的態度，已經表明了倭國想要早點結束這場越來越看不清前途的戰爭。和武漢政府展開談判，已經成為了東京的首要選擇。
可是沸騰的油鍋豈是一兩勺冷水能夠降溫的？可怕的戰爭機器已經發動，現在倭國政府要讓這架瘋狂運轉的機器馬上停下來，又談何容易！
隨著日軍攻克中國首都金陵的消息傳到倭國國內，倭國人徹底的陷入了狂熱。整個東瀛到處都沉浸在一片歡呼和鼓噪聲中。被擴大派控製的報紙、電台每天都重複著一個聲音：“天皇萬歲！擴大皇軍的勝利。”而對於日軍在淞滬戰場和金陵戰場上遭受的空前損失，卻是隻字不提。
軍部向倭國國民公布的中國戰場日軍的傷亡人數看起來更像是一個笑話！中日兩國的幾十萬大軍打了五個多月，侵華日軍的傷亡總人數居然隻有1078人！當謊言被重複了一百遍，它也就成了真理！
被軍國主義洗腦的狂徒們，像肮髒的油汙般浮了上來，組織遊行、集會、請願，在倭國列島上竄來竄去，瘋狂地鼓噪著。“擴大對華戰爭的勝利！”、“徹底消滅頑固的支那軍隊！”、“征服支那！”之類的口號響徹東京街頭。
1月的倭國列島盡管雪花飛舞，寒氣逼人，但那些矮小的倭國人卻像打了雞血一樣興奮！
倭國國內的這種狂熱情緒很快就被有心之輩傳導到了中國戰場的日軍中間，華北日軍和倭國中支派遣軍違背了天皇的命令，將他們的屠刀揮向了中國的又一座中原重鎮——徐州。侵華日軍將領們的意圖相當明確，他們就是要打通津浦路。解除日後進軍武漢的右側威脅，再由隴海路西上，切斷平漢線，一舉拿下武漢，逼蔣校長攤牌。
帝國的軍人從來就不相信倭國的外交人員能夠在談判桌上能夠讓武漢的蔣光頭就範，他們隻相信他們的刺刀和大炮！侵華日軍的高級將領們要親手放上壓垮武漢政府的最後一根稻草。
天津，侵華日軍“華北方麵軍”司令部內，寺內壽一大將和他的參謀長岡部直三郎少將正在研究華北方麵軍接下來的作戰部署。
原先寺內壽一大將以為，中日之間的決戰將在河北地區爆發。他麾下的華北方麵軍已經做好了充足的準備在這一地區圍殲中國軍隊，一舉迫使金陵政府投降，從而立下不世功勳。
然而計劃總趕不上變化，金陵政府最高戰略決策層在上海驟然發動的攻勢將中日之間決戰的地點轉移到了華東，這樣一來，鬆井石根的中支派遣軍得到了參加決戰的機會，並且最終攻占中國的首都金陵。而寺內壽一大將的華北方麵軍不但連助攻的機會都沒有得到，還陸續被軍部抽調了兩個半師團去支持鬆井石根的作戰。這在寺內壽一大將看來，就是對華北方麵軍的無視！
寺內壽一大將迫切的希望能夠在華北戰場上挽回華北方麵軍的榮譽。可是萬萬沒有想到，東京突然給了寺內壽一大將一道防範蘇聯作戰的待命指令，這更讓他手下的華北方麵軍完全沒有了發揮的餘地。
寺內壽一大將隻能眼睜睜的看著上海的鬆井石根取得攻占金陵的重大榮譽。在羨慕鬆井石根的運氣之餘，寺內壽一大將也越發按捺不住他對榮譽的渴望，於是他向大本營力陳了華北方麵軍準備深入中國腹地作戰的構想，希望能夠開辟出一個新的戰場建立功勳。可就在這個時候，裕仁天皇禁止擴大中國戰事的命令又被傳達了下來！屢遭打擊的寺內壽一大將終於忍不住開始了抱怨！
寺內壽一大將不敢質疑天皇的旨意，卻敢攻擊大本營和軍部！和他的感受相同日軍將領還有很多，特別是第二軍司令官西尾壽造中將，更是對東京表示了強烈的不滿！
按照原先華北方麵軍的原先判斷，日軍與中國軍隊決戰的重點，應該是在香月清司中將麾下第一軍主攻的平漢鐵路沿線，在津浦鐵路作戰的西尾壽造第二軍，負責右翼的助攻與合圍。
由於淞滬戰場的開打，中國軍隊主力沒有在平漢鐵路集結，這樣一來，西尾壽造的第二軍也就沒有了機會展現戰力。更為意外的是，由於山西的戰局擴大發展，造成倭國第一軍的主力進入山西協助第五師團作戰，西尾壽造的第二軍就成為了華北方麵軍的預備隊，因此不能沿津浦路深入攻擊中國軍隊，隻能停留在黃河以北地區待命戰備，以防蘇聯對日軍的進攻。
可是直到華東的“中支派遣軍”順利的攻占金陵。冰雪又封住西伯利亞的交通，蘇聯軍隊也並未出現集結的跡象，西尾壽造的就這樣白白的錯過了華北方麵軍的大部分作戰。饑渴的西尾壽造不能接受中日戰爭就這麽結束的結局，他積極要求寺內壽一大將允許他的第二軍進攻山東半島。
西尾壽造的請戰給了寺內壽一大將最合適的借口，出於他的私心，華北方麵軍開始試圖改變倭國大本營戰略部署。寺內壽一大將的希望是，最好是大本營能增加華北方麵軍的兵力，允許他們沿平漢線從北向南一直攻到武漢。否則，至少也要攻占徐州，打通津浦線，以聯絡華北與華中的日軍占領區。
經過寺內壽一大將的多方努力，終於從東京傳來了消息，今天，大本營將給予華北方麵軍最終答複。寺內壽一大將希望能收到允許他攻占徐州的軍令！
“司令官閣下，東京的政客們現在應該還處於無休止的爭吵中吧！帝國的命運，不能交給那些軟弱的傻蛋！隻有我們這些帝國軍人才是倭國的希望，您說是嗎？”華北方麵軍參謀長岡部直三郎少將忽然抬起頭來對寺內壽一大將說了這樣一番話，岡部直三郎參謀長的臉上泛著BT的紅暈，這些天以來，華北方麵軍的倭國高級軍官們都處在一種高度的亢奮之中，很多人都患了失眠的毛病，岡部直三郎參謀長也是其中的一個。
寺內壽一大將放下手中的紅藍鉛筆看了岡部直三郎參謀長，他有些不太喜歡岡部直三郎參謀長現在的樣子，寺內壽一大將堅持認為，作為軍人，必須要時刻保持冷靜，像岡部直三郎參謀長這樣容易受到外界影響的家夥，都不能算是合格的帝國軍人。
寺內壽一大將回答岡部直三郎參謀長問題的聲音有些冷冰冰的，他用嚴厲的語氣質問著：“岡部君！你的這番話聽起來似乎有些信心不足！到底你在擔心些什麽？”
“司令官閣下。天皇的禦旨明顯是在維護政府中的不擴大派。這樣的敏感時期，大本營也必定會保持低調！皇軍在上海和金陵戰場上接連受到的嚴重損失已經讓天皇對這場戰爭的前景不再看好！我不是在懷疑什麽，而是感到非常的不甘心！運氣！和鬆井石根的派遣軍相比，我們差的僅僅是運氣而已！如果決戰能夠按照大本營的最初設想在河北地區展開的話，恐怕現在帝國已經擊垮了支那！”
岡部直三郎少將向寺內壽一大將說出了他的內心想法，在岡部直三郎參謀長看來，華北方麵軍想要進攻徐州，還得衝破一連串的阻力！政府的反對，天皇的禦旨，還有海軍的那幫混蛋，似乎整個倭國都不希望華北方麵軍能夠在中國戰場上建立功勳！
這都怪無能的鬆井石根給華北方麵軍帶來的麻煩！正是由於鬆井石根在華東戰場上的失敗表演，東京才會變得如此猶豫！
“岡部君！注意態度！鬆井大將的軍銜高過你很多！這樣話以後還是不要再說了！你應該把精力都投入到戰場上！徐州！一定會成為帝國的戰利品！大本營會通過我們的計劃的！”
下級軍官對上級軍官出言不遜，這種行為在倭國軍隊裏麵是大忌！寺內壽一大將雖然在心裏麵看不上鬆井石根的“拙劣”表現，覺得岡部參謀長說的都是事實。但是在這樣公開的場合，他必須站出來批評岡部直三郎，寺內壽一大將這樣做並不是在維護鬆井石根，而是在維護日軍的傳統！
岡部參謀長意識到他剛才說錯了話，於是他順著寺內壽一大將的話把將話題轉回了徐州戰場。按照寺內壽一大將的構想，華北方麵軍將成為這場徐州會戰的主力。
首先是津浦路北段的磯穀廉介第十師團從濟南、泰安、兗州出發，向濟寧攻擊前進。同時瀨穀支隊以三個步兵聯隊及騎、炮、工兵等聯隊和坦克隊為前導，向鄒縣地區挺進。板垣征四郎的第五師團則會在青島登陸。向膠濟路進擊，由台（台兒莊）濰（濰縣）公路向南進攻徐州。
津浦路南段占領上海的日軍隻需要積極配合華北方麵軍的行動，從金陵方向抽調幾支有戰鬥力的部隊實施北進即可。南北兩個方向的日軍就像像是一把巨大的鉗子。寺內壽一大將的最終目標就是要讓這把鉗子在隴海鐵路線上完成收攏，聚殲徐州地區的全部中國軍隊，給武漢政府“致命的一擊”！
在寺內壽一大將看來，隻要倭國還有稱霸大陸的野心，大本營就沒有理由阻止華北方麵軍的行動！天皇的旨意也並不是什麽不可逆轉的東西。寺內壽一大將很了解裕仁天皇，這個貌似很溫和的男人身體裏麵住著這一位野心家！天皇對大陸的渴望恐怕比大本營的日軍將領們還要更加強烈！
鬆井石根回國後的境遇，就是一麵很好的鏡子！這麵鏡子折射出了天皇的真實想法！金陵城破後，屠殺戰俘和平民的消息被披露之後，鬆井石根這位縱容部下展開大屠殺的罪魁禍首遭到國際輿論的強烈譴責。為了維護倭國在國際上的形象，大本營被迫將鬆井石根召回了倭國。
按照常理來說，等待鬆井石根的將會是審判和牢獄之災。可實際上鬆井石根回到倭國之後並沒有受到什麽處罰，這都是因為裕仁天皇記著鬆井石根的功勳呢！屠殺了多少中國人裕仁並不關心，他更在意的是，鬆井石根給他拿下了中國的首都！隻要能夠給倭國帶來巨大的利益和大片的土地，裕仁天皇不會在意日軍將領們犯下的“小錯誤”。
“還是沒有收到大本營的電報嗎？”岡部參謀長隻安靜了一會的功夫，又開始惦記起了東京的態度，他每隔十幾分鍾就會向身邊的參謀軍官重複一遍同樣的問題，弄得寺內壽一大將很不耐煩。
岡部參謀長的表現讓寺內壽一大將忍不住微微的搖了搖頭，岡部直三郎，岡部榮次郎的小兒子，比起他的父親還有著不小的差距。
“報告！大本營和陸軍是省來電！”寺內壽一大將和他的參謀長岡部直三郎少將終於聽到這一聲報告。
大本營的態度果然和岡部直三郎參謀長推測的一樣，十分的模糊，不過同時寺內壽一大將還得到了陸軍省發給他的密電。陸相杉山元在密電裏麵讓華北方麵軍做好南下的準備，提防中國軍隊的反撲！
看完兩份電報之後，寺內壽一大將笑了！什麽提防中國軍隊的反撲？分明是陸相杉山元給華北方麵軍留了一個可以鑽的空子！進攻就是最好的防禦，既然陸相沒有將係在華北方麵軍脖子上的韁繩拴死，也就是說陸軍省其實還是希望寺內壽一大將能夠向徐州在靠近一些的！陸軍省之所以獨獨給華北方麵軍留下進軍的口子並不是偶然的！這一切，都是因為那該死的海軍！
早在1937年12月，倭國海軍和陸軍就有約在先，待陸、海軍有關部隊都準備好之後，再共同向山東半島進攻，共同占領該地。可是在華東的日軍攻占金陵之後，急於建立功勳的華北方麵軍決定“乘勝”向山東方向猛攻。海軍一看急了，決定不再遵約，提前向山東進擊，並決心在陸軍到達之前在青島登陸。
武漢政府在陸地上還能和日軍較量一番，而在海上，倭國海軍完全是無敵的存在！卑鄙的海軍集中了大量陸戰隊。並且封鎖了消息，以進行教育訓練為名，從陸軍運輸部借來運輸艇20艘，加上第4艦隊，打算在陸軍的陸軍第五師團海運到來之前，單獨從青島地區登陸。海軍的這種行為，被陸軍省視為了嚴重的挑釁！
於是，華北方麵軍得到了陸軍省的這份密電。這是一把打開潘多拉魔盒的鑰匙！寺內壽一大將終於可以行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