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一章 遲到的勸降書
12月11日淩晨,日軍停止了他們持續了幾個月的轟炸,耳邊忽然沒有了熟悉的炸彈爆炸聲,睡夢中的華畢成立刻醒了過來,昨天夜裏華畢成在作戰廳和李豔濤商量了一個晚上如何去填補金陵外圍防線上已經出現的漏洞,特別是穀壽夫的第六師團,就像是一把捅向華畢成身體裏麵的鋼刀,時刻讓你感到會有危險。
金陵衛戍軍各部經過了這麽多天的作戰已經是十分的疲憊,即使是剛調上第一線的幾個師現在也沒有足夠的力量發起攻擊,華畢成這個一向喜歡主動發起攻擊的將軍忽然間沒有了他的矛,這讓他覺得非常的不習慣,好在有留學德國的李豔濤,對防禦戰頗有心得,漸漸的,華畢成發現自己跟不上李豔濤的反應速度,於是他自己給自己找了個“術業有專攻”的借口開啟了小差,坐在椅子上抱著一床行軍毯去找周公去了。
金陵衛戍司令部的作戰廳裏麵點了火盆,舒適的溫度讓華畢成做了幾個鍾頭的好夢,要不是覺得外麵忽然安靜了下來有些異常華畢成還真想睡到大天亮。
華畢成醒來的第一件事就是抓起一杯涼白開,司令部裏麵有的是好茶葉,可是華畢成現在隻想和一杯涼白開,這是他這麽多年養成的習慣,不管在什麽地方入睡,華畢成總喜歡在他能用手夠到地方放上一杯涼白開,睡醒的時候他會立刻抓過茶杯猛灌一起,那種沁入心脾的感覺,別提多爽了。
喝完水之後華畢成的大腦皮層開始興奮起來,安靜!這幾個月以來陪伴著他入睡的永遠是隆隆炮聲和爆炸聲,即使是陳旭娟搞人造大霧的那個夜裏倭國人也沒忘記用大炮轟擊金陵城,可是今夜,所有的一切都像是在一瞬間消失了。
這簡直令華畢成有了戰爭結束的錯覺,為了證實他的精神沒有出現錯亂,華畢成快步走到了門口,然後穿過狹長的台階走到了地麵上,漫天的繁星讓他這麽多天一直緊繃的情緒得到了舒緩,深吸一口冬夜的空氣,華畢成立刻覺得他的肺像是掉進了冰窟窿,城區裏麵還有火堆在燃燒,身邊的廢墟要提醒著華畢成。金陵還是在一座被日軍團團圍困的城市裏麵。
“娘的!真相總是讓人那麽的不痛快!”華畢成忍不住抱怨了一句。
“司令,這麽好的興致出來看星星啊,你就這麽放心我?難道你不怕我犯錯誤?”李豔濤的聲音從華畢成的身後響了起來,華畢成沒有回頭但是他的腦海裏麵立刻浮現出了李豔濤那不正經的表情,五年了,他和李豔濤之間已經非常的默契,有時候他們甚至可以從對方的眼睛裏麵讀出對方的心思。可惜,李豔濤不是個女人!兩個大男人之間這麽心有靈犀總是感覺有些不對。
“如果是你犯下的錯誤八成我也會犯,我早就說過,我的長處在於發現機會和把握大局,具體的事情還的由你們去辦。要是我連你們的活都幫你們幹了,那發給你們的軍餉是不是太多了一些?”
李豔濤聽完華畢成的話露出了微笑,這些年他試了很多次,他總是想能在言語上贏過華畢成一會,可是五年了,他的願望都沒有實現,這個人說的話似乎總有道理,讓你找不到破綻。
李豔濤走到華畢成的身邊和華畢成並排站在一起,然後他從胸前的口袋裏麵掏出了香煙遞給華畢成一支,接著劃著火柴給自己和華畢成點上,一閃一閃的火光立刻引來了夜間負責警戒的衛兵,由於沒有照明,所以跑過來衛兵沒能認出華畢成和李豔濤,帶隊的軍官厲聲喝道:“不知道燈火管製嗎?這是司令部!要是引來了鬼子的轟炸機你幾個腦袋也不夠殺的!”
華畢成趕緊在鞋底上熄滅了香煙,然後連聲對來人說對不起,李豔濤忍住了笑,也在地上按滅了香煙,沒想到他們一個衛戍司令一個副參謀長居然被幾個衛兵呼來喝去,想想也真是有意思。
由於知道能進入衛戍司令部重地的都是一些衛戍司令部的高級軍官,所以衛兵們也沒有為難華畢成和李豔濤,等衛兵們遠去之後,李豔濤立刻低聲笑了起來,華畢成沒好氣的瞪了李豔濤一眼,他對李豔濤說道:“這些命令都是衛戍司令部發布的,這命令自然是要遵循的,說起來這燈火管製還是我親自下的命令呢,居然被人抓了個現行,真是能醫不自醫啊!這些兄弟的態度是對的,如果不是咱們倆,換了兩個倭國間諜怎麽辦?你啊,能不能別笑了?”
“司令!我隻是覺得這件事很有趣而已,別的,我倒是沒想過!”李豔濤依然樂個不停。
華畢成將剛才的整件事在心裏麵過了一遍,也覺得有趣,於是也笑了起來。
“嗚!……嗚!……嗚……”
“空襲警報!倭國轟炸機來了!”
刺耳的警報聲忽然響了起來,華畢成和李豔濤不敢怠慢。立刻跑到了地下通道的入口,不過他們沒有馬上退到地下的作戰廳,而是站在洞口看著一波接一波跑進來的人。
防空警報剛剛響起,也就意味著鬼子的轟炸機距離金陵城還有一段距離,華畢成和李豔濤都在空氣混濁的地下室呆的久了,現在他們都有些舍不得地麵上的新鮮空氣,所以他們打算晚點再下去,即使等聽到第一聲爆炸再動身都完全來得及。
可是華畢成和李豔濤的衛兵卻不這麽想,很快他們就衝了出來,然後將在洞口悠哉悠哉的兩個人給強行帶了回去,華畢成這時候才發現很多事情都變了,他不再是以前的那個普通人,即便是他現在想回到當初的簡單生活也會有一大堆人跑過來阻止他。
這些人的功名利祿已經完全和華畢成綁在了一起,華畢成終於體會到了“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的感覺。
回到地下作戰廳的華畢成和李豔濤等了半天也沒有聽到炸彈落下的動靜,可是防空警報還沒有解除,這也就是說他們的頭頂上真的有倭國飛機,不過今夜這些“紅頭蒼蠅”似乎改了習性。
一個小時之後,防空警報終於解除了,拿著幾張紙出現在作戰廳裏麵的衛隊軍官解開了華畢成和李豔濤的疑惑,鬼子又撒傳單了,而且又是扔的滿城都是,華畢成笑著搖了一張過來,他想看看鬼子是不是又說他遇刺了。
結果他看到了這樣的內容:
投降勸告書
百萬日軍席卷江南,金陵城已是皇軍囊中之物。由戰局大勢觀之,今後交戰有百害而無一利。惟江寧之地乃中部古城,六朝古都,明孝陵、中山陵等古跡名勝蝟集,頗具東亞文化精髓之感。日軍對抵抗者雖極為峻烈而弗寬恕,然對無辜民眾及無敵意之中國軍隊,則以寬大處之,不加侵害;至於東亞文化,尤存保護之熱心。貴軍苟欲繼續交戰,金陵則必難免於戰禍,是使千載文化盡為灰燼,數百年經營終成泡沫。故本司令官代表日軍奉勸貴軍,當和平開放金陵城。
對本勸告的答複,當於十二月十一日正午交至中山路句容道上的步哨線。若貴軍派遣代表司令官的責任者,本司令官亦準備派代表在該處與貴方簽訂有關金陵城接收問題的必要協定。如果在上述指定時間內得不到任何答複,日軍不得已將開始對金陵城的進攻。
大倭國陸軍總司令官鬆井石根
“鬆井石根居然也玩起了這樣假惺惺的玩意,司令,小鬼子這是既要賣身又要立牌坊呢!咱們可不能讓他們逞心如意!”李豔濤看完了鬆井石根的這封《投降勸告書》當場暴了粗口。
華畢成看著麵色鐵青的李豔濤緩緩的點了點頭,鬆井石根到底還是寫了這樣一封《投降勸告書》,鬆井石根的這份《投降勸告書》極盡誘騙、恫嚇的能事,聲稱日軍對無辜之中國民眾以寬大“處之,不加侵害。”其實,在此之前,上海開戰及杭州灣登陸以來,這支野獸軍隊在蘇州、無錫、常州、鎮江、宜興、溧水、句容等地,一路燒殺搶掠,無數的中國無辜民眾慘死屠刀之下,大好江南,赤地千裏,生靈塗炭,倭國侵略軍的“寬大處之”謊言,早已不攻自破。現在他們還恬不知恥地說什麽金陵乃東亞古都,文化名城,日軍對其“尤存保護之熱心”,倘若中國守軍欲繼續交戰,將使“千載文化盡為灰燼”,大有諉罪於中國之勢。言下之意,隻許侵略者任意蹂躪踐踏,卻不許被侵略者有絲毫反抗,強盜的邏輯真是可笑!
“司令。你覺得這會不會是鬆井石根那個老鬼子在耍的新花樣,他故意撒上幾張破紙來麻痹咱們,然後再趁我們鬆懈的時候來個突然襲擊?“
華畢成搖了搖頭,他比李豔濤更清楚這封信來龍去脈的人了,李豔濤的推測顯然是錯誤的,不過他的這種高度警惕性卻很值得讚賞,打仗,就是要一直保持這樣的狀態。曆史上鬆井石根將這份《投降勸告書》丟進金陵城的日子應該是在就是12月10日淩晨,也就是昨天。
不過曆史上的鬆井石根可沒有在金陵外圍吃過這麽多的大虧,現在的局麵已經和曆史大不一樣,華畢成以為鬆井石根的這封信不會來了,他沒想到這封信現在還是出現在了他的麵前,隻不過在時間上晚了一天。
曆史的慣性真是強大,華畢成的到來已經讓金陵保衛戰變得麵目全非,可是一些重要的曆史事件依然不斷的出現著,看來他這隻蝴蝶的翅膀還不夠硬,引起的風暴還不夠大。
華畢成覺得他還真的挺佩服鬆井石根的,要是換了他在金陵戰場上接連吃了這麽多的虧,是斷然寫不出這樣盛氣淩人的《投降勸告書》的,不了解金陵戰局的人要是光看這封《投降勸告書》的話,還以為日軍已經將金陵衛戍軍趕上了絕路呢。可實際上如今的金陵衛戍軍雖然處於守勢。但是遠遠沒有到隻能任由日軍宰割的地步,金陵和蕪湖之間的交通依然是暢通無阻,金陵城外圍的永備工事大多數也依然掌控在金陵衛戍軍的手中,鬆井石根的這封《投降勸告書》寫的可真有點不合時宜。
是什麽促使鬆井石根做出了這樣看起來有些可笑的事情呢?難道這僅僅是倭國中支派遣軍軍的自我安慰?除此之外,華畢成實在想不出這封《投降勸告書》對日軍還有什麽好處了。
“不管他!也許是件好事,要是鬆井石根這個老鬼子講信用的話,咱們又多了幾個小時的休整時間,通知各部隊,保持警惕,見縫插針的找時間休息,還有告訴碼頭的陳旭娟,要利用好這難得的幾個小時給各個師多補充一些物資,軍統手裏那些東西我們帶不走,能發的都發下去!部隊有了趁手的家夥也能給小鬼子多放點血!”
華畢成說話的時候李豔濤一直在記錄,等華畢成說完了李豔濤才插了一句話:“司令,您覺得小倭國有信用可言嗎?他們到現在可都一直堅稱他們的末鬆茂治師團長是自己踩著了地雷,《核心日報》為了這個事這幾天和倭國人罵得是不可開交呢!我覺得鬆井石根的信用怕是不會比鬼子的軍報記者好到哪裏去。”
“羅嗦什麽呢!到中午不就知道了嗎?至少現在鬼子一沒炮擊二沒轟炸,讓城裏的部隊在廢墟裏麵找找有沒有幸存的百姓,還有那些屍體,能埋的都埋了,都是同胞,讓他們這麽拋屍戶外不好。”
華畢成的話讓李豔濤感覺到了一絲自責,剛才在嘲弄鬆井石根的時候李豔濤的確是暫時忘記了他還是在作戰當中,華畢成說的這些意見本來應該是李豔濤這個參謀長來提出來的,現在居然讓華畢成這個司令官操起了心,李豔濤覺得自己有些失職。
“好了!”華畢成拍了拍李豔濤的肩膀,他知道李豔濤的認真勁又上來了,別看李豔濤平時一點正型也沒有。可是對於他的這份參謀長的職責,李豔濤一直看的很重,華畢成覺得他應該讓李豔濤鬆弛一下:“李副參謀長,難得鬼子不來搗蛋,你把手頭的事情安排一下,咱們到市區裏麵走走看看。”
李豔濤點點頭,表示答應了,然後他就跑到了一堆參謀軍官當中去做安排,華畢成自己一個人先行一步,他又一次爬上了地麵,這一回他的衛兵緊緊的跟了上來,華畢成回頭看看這些荷槍實彈的官兵,暗暗的歎了口氣,也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他居然已經失去了自由。
衛戍司令部的地麵建築有一部分已經在這些日子的轟炸中變成了瓦礫,日軍顯然是知道他們襲擊的這些目標具有什麽樣的價值,所有的金陵軍政機構建築物附近遭到的轟炸都比較嚴重,而市民集中居住的區域遭到的破壞則要輕的多,倭國人就是倭國人,總是改不了節儉的毛病,鬼子空軍是永遠不會像美軍一樣采取地毯式轟炸那麽“浪費”彈藥的戰術的。節儉民族有節儉民族的打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