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章 栽贓
戴笠早就從他的部下那裏聽到了何應欽和倭國人勾勾搭搭的傳言。但是卻一直沒有查到什麽證據,這樣嚴重的罪名不是隨便能扣在別人頭上的。更何況還是黨內的第二號人物,如果冒冒失失的捅出去隻會給“軍統”惹來麻煩。
戴局長將何部長的問題建了一個檔案,然後不斷的把從各種途徑得到的情報和線索都丟了進去。直到今天之前,戴笠還是覺得不能將“何部長”劃進“反叛者”的隊伍裏麵,可是當戴笠聽到何應欽說可以放棄桂永清的時候,他終於聞出了味道不對。連自己的侄女婿也能放棄,而且還對“軍統”做出了如此大的讓步,何應欽這是害怕了,他要“丟車保帥”!
桂永清自然是那被丟掉的車了,那麽何應欽要保的帥是誰呢?政府裏麵隻有何部長本人才能有如此的分量了!看來華畢成遇刺事件的水比想象的要深的多,戴笠思考了一下,覺得他還是不要急著得罪何應欽比較好,畢竟蔣委員長現在的想法他還不知道。
“何部長果然是伯樂啊,我先替那些人謝謝你了,華畢成遇刺的事情我也不太清楚,下麵的消息現在還很散亂,咱們還是快點上樓吧,委座應該等急了。”戴笠說完就從何應欽身邊走了過去,這次何應欽沒有再阻攔,而是轉身跟在了戴笠的身後。
該說的話何應欽都已經說過了,要是再低三下四的纏著戴笠,恐怕這個特務頭子就會起疑心。桂永清畢竟隻是何應欽的侄女婿,又不是何應欽的親骨肉,先前何應欽的動作其實已經有些過了。
總統府辦公樓裏麵本來便有些陰冷,再加上何應欽現在心裏有事,就更覺得寒意逼人,何應欽伸手將製服外麵的大衣用力的緊了緊。
戴笠走的極快,他似乎不願意和何應欽同時進入蔣校長的辦公室,在這一點上何應欽的想法與戴笠一樣,漸漸的,兩人之間拉開了幾個身位。
戴笠老遠就看見了站在蔣校長辦公室門外的錢大鈞,他用眼神詢問錢大鈞屋子裏麵的“天氣”,結果錢大鈞回了戴笠一幅死人臉。還真是個鐵麵包公。
何應欽走到蔣校長辦公室門前的時候已經恢複了常態,他衝錢大鈞點頭示意,和先前在階梯上堵戴笠的時候簡直是判若兩人。
蔣委員長猶豫了一下還是讓戴笠和何應欽落了座,本來蔣委員長是打算讓這兩個人罰站的,老頭子最後還是控製住了自己的情緒。
何應欽坐在沙發上顯得氣定神閑,似乎華畢成遇刺的事情和他沒有半點的關係,戴笠倒是顯得有些緊張,當然,戴局長的緊張不是真的,而是表演給蔣委員長看的。
戴笠和何應欽在最高當局麵前的生存之道截然不同。
“敬之!雨農!你們應該知道我找你們來為的是什麽事情吧?兩個小時前華畢成在薩家灣遇刺,那些刺客居然動用了擲彈筒!這是一次有預謀的刺殺!雨農,你們‘軍統’事先就沒有聽到半點風聲嗎?”
戴笠立刻站起來回答:“報告委員長,華司令的身邊一直有我們的人在活動,但是一直以來沒有發現什麽異常,這次薩家灣的刺殺事件是出乎我的意料的,現在還不知道是什麽人組織了這次刺殺。但是可以推斷,刺客對華畢成的行程了如指掌,恐怕有自己人參與在了裏麵。”
蔣委員長得到了一個中規中矩的答案,但這不是他想要的,老頭子暫時放過了戴笠,將問題拋給了何應欽:“敬之,你是軍政部長,華畢成和金陵的這些將軍們鬧不愉快的事情連我都知道了,你不會完全沒有聽到過風聲吧?”
何應欽事先猜到了蔣委員長必然會有此一問,所以他早就準備好了答案,十分鎮定的回答:“委座,那些軍師長和華畢成的矛盾還沒有大到這個份上,應該不會這麽不分輕重吧?”
蔣委員長冷哼了一身,盯著何應欽說:“這些人還知道輕重?我看他們早就昏了頭!現在是什麽時候?居然還在搞互相傾軋這一套!倭國人很快就要兵臨城下,我可以不用華畢成,可是你桂永清撐的起來這個局麵嗎!?”
何應欽聽到蔣委員長直接喊出了桂永清的名字,知道今天桂永清是沒法保住了,他按照事先計劃好的方案,開始將髒水往桂永清身上潑,反正桂永清已經被蔣委員長鎖定了,就讓他背負這所有的麻煩好了。
何應欽的表情開始變得有些沉重,他依然在蔣委員長麵前替桂永清辯護。雖然他心裏麵早已經打算放棄桂永清,但是場麵話還是要說的,這樣才不會讓蔣委員長感到有什麽不對勁:“委座,我們現在得到的資料還比較少,華畢成那邊好像也沒有抓到活口,這件事未必就和桂永清有關吧?”
戴笠站在旁邊看得很清楚,何應欽這招“欲擒故縱”果然厲害,表麵上是在保桂永清,其實是在讓蔣委員長把所有的怒火都轉移到桂永清身上,蔣委員長要是再被何應欽頂上幾句,恐怕華畢成遇刺的事情就不必查了,桂永清定然要背黑鍋。
何應欽擺明了要袒護桂永清的態度果然激怒了蔣委員長,老頭子麵色鐵青,口中快速的說著:“敬之你的意思是說華畢成遇刺的事情和桂永清無關了?錢室長剛剛接到了華畢成的電話,他在遇刺現場有了新的發現,東西正在送來的路上,看來我們是談不出個結果了,隻有等華畢成這個當事人到了再說吧!蔣百裏之前來我這裏告過狀,我答應他,這次不管是什麽人,誰家的親戚,我都決不手軟!如果再不嚴肅一下軍紀,這軍隊裏麵就要變成一盤散沙了!”
蔣校長說完沒有再理睬何應欽,而是調轉槍口對著戴笠發問:“雨農,華畢成和部隊軍官的矛盾你應該清楚吧?我記得前些日子你們‘軍統’送過一份報告過來,上麵說的就很好嘛!我就是要你們幫我看著那些將軍們,這樣他們才會少生事端!桂永清最近都做了些什麽,你講給我聽!不要有任何的隱瞞!”
戴笠立正說了句是,然後開始數落起桂永清的罪狀。戴笠知道現在蔣委員長是恨死了桂永清,自己說桂永清的不是越多,老頭子就會越高興,於是戴局長將部下報告給他的桂永清的劣跡都說了一遍,連好些還沒有證實的也一起說了出來。
戴笠說的越多,蔣委員長就越氣憤,而何應欽卻感到背負的壓力一點點的在消失,如果能保持住現在的風向,那麽何應欽就算是平安脫身。至於現在已經被戴笠說成了十毒俱全的桂永清會落得怎樣的下場,那就隻能聽天由命。
戴笠很快就從桂永清的吃喝嫖賭說到了公然抗命,接著連桂永清勾結著其他人走私的事情也倒了出來,什麽時間什麽地點運的哪些貨物都說的有鼻子有眼,最後連桂永清跑到下關碼頭辱罵100師“運私貨”的事情也沒有漏過。
蔣委員長聽到這裏更是怒火中燒,桂永清罵華畢成“運私貨”,那不就是在罵“夫人”嗎?這桂永清自己走私不算,居然還想吃獨食?現在還罵到了第一家庭的成員!這還了得!
何應欽見最蔣委員長的情緒波動開始變得劇烈起來,他決定再加上一把火,冷笑著說:“戴局長說話似乎有些不公啊?桂永清‘運私貨’就是證據確鑿,華畢成‘走私’的事情你卻一句話帶過,這裏麵就很有問題!而且戴局長的‘軍統’一向是搞情報的,刺殺和反刺殺應該是你們的專業,如今金陵衛戍司令部的總司令就在城裏麵遇刺,戴局長是不是也要負失職的責任呢?”
戴笠心中一凜,他明白何應欽這是在挑戰蔣委員長的忍耐極限,何應欽就是想把水攪渾,這樣大家才不會注意到除了桂永清之外其實還有一個人也很值得懷疑。
但是戴笠想了想何應欽在大樓階梯上和他說的那些話,於是他決定裝聾作啞,“軍統”手裏麵沒有決定性的證據,於其在局勢不明朗的情況下不顧死活拉著何應欽下水,還不如利用現在的局麵換幾個實實在在的好處然後立刻收手,不過這件事過後,“軍統”也該把何應欽的事情當作重點來查辦了。
何應欽的這番帶刺的話終於激怒了蔣委員長,老頭子將一直拿在手裏麵的鋼筆丟到了桌麵上,鋼筆彈跳著,差點落到了地上。
何應欽心中暗喜,成了!
“委座!華畢成到了,還有蔣百裏也要見委員長您!”就在這個節骨眼上錢大鈞忽然推開門進來,屋子裏麵凝重的氣氛絲毫沒有影響到錢大鈞,他就像完全沒有看見一樣,錢大鈞平靜的向蔣委員長匯報著最新的情況。
“好!讓華畢成和蔣百裏到會議室去!我們也去!大家好好談談!”蔣校長猛的站了起來,拿起書桌旁邊的文明杖,然後看了看戴笠和何應欽,下了命令。
錢大鈞退出去傳達蔣委員長的“口諭”,戴笠和何應欽則跟在蔣委員長的後麵朝著會議室走去。
戴笠看見蔣委員長的身體因為激動的情緒在微微的顫抖,他又偷瞄了一眼何應欽,沒想到何部長也在看他,還衝戴笠微微一笑,之後很快又恢複了死水一潭的表情。這樣高深的變臉術,連戴笠這個特務頭子都不得不佩服何應欽。
蔣委員長、何應欽、戴笠在會議室剛坐定,蔣百裏就拉著華畢成衝了進來,華畢成的右臂纏著紗布,身上的上將製服也明顯受過了煙熏,臉上還有些擦傷的痕跡。
蔣百裏顯得情緒有些激動,他走到蔣委員長麵前大聲的說著:“委員長!你看看吧!好好的一員虎將,居然變成了這幅模樣!這不是讓倭國人看我們的笑話嗎!”
蔣校長看了一眼華畢成,這個平時十分精神的小家夥現在顯得有些神情黯然,看來遇刺的事情對華畢成影響不小。
“百裏啊!知世!先坐下,坐下說!今天就談知世遇刺的事情!一定要說出個子醜寅卯來!錢室長,讓人送些茶水,給畢成壓壓驚。”
錢大鈞打了個手勢,立刻有人送來了沏好的鐵觀音,今天華畢成是主角,蔣百裏在錢大鈞麵前提過華畢成喜歡鐵觀音,錢大鈞一次就記住了。
也許是見到了自己鍾愛的茶,華畢成明顯的愣了一下,蔣委員長並不喜歡鐵觀音,這華畢成是知道的,他抬頭看了一眼錢大鈞,錢大鈞衝華畢成笑了笑。
華畢成回了錢大鈞一個苦笑,這一幕自然被蔣委員長、戴笠和何應欽看在了眼裏。
最先開口的是何應欽,他一上來就是打官腔:“華將軍受驚了。沒有傷到哪裏吧?華將軍現在是國家棟梁,政府依賴的重臣,千萬不能有所閃失啊!”
華畢成一改以往隨和的脾氣,轉過頭盯著何應欽,那兩隻通紅的眼珠子裏麵好像要冒出火來!
戴笠吃了一驚!
沒想到華畢成完全沒有掩飾自己的情緒,不過戴笠想了想也就釋然了,華畢成這次遇刺確實很冤枉,上海那樣的血戰他都沒有如此狼狽,現在居然在自己人的手底下遭了秧,這股怨氣的確是很難消!華畢成畢竟是一員年輕的戰將,有現在這樣的表現實屬正常。
何應欽也沒想到華畢成會一上來就咬住自己不放,他的心裏麵頓時犯了嘀咕。不會這小子在刺殺現場找到了什麽對自己不利的證據吧?
要是野原小白也被擊斃,那麽金陵城防圖會不會在他的身上被發現呢?不會的!不會的!野原小白也是一個大特務頭子,怎麽會蠢到帶著這麽重要的情報去實施刺殺?要麽就是林高參給野原小白的通行證出了問題?難道華畢成已經通過那些偽造的通行證查到了林高參?
何應欽腦子裏麵很亂,他的後背開始滲出大量的汗水,但是何部長的臉上依然保持著鎮定,他用吃驚的表情看著華畢成說:“華將軍這是怎麽了?難道是被剛才的刺殺驚著了?還沒緩過來?委員長,要不先讓華將軍休息一下?”
裝作一臉無辜的何應欽沒有得逞,蔣委員長注意到了華畢成異常的情緒。雖說華畢成現在也是黨內排得上號的地方實力派可以不買何部長的賬,加上之前何應欽給華畢成穿過小鞋的時候,可華畢成表麵上一直對這個軍政部長還是很禮貌的。以華畢成的城府,連自己這個校長都騙過,無論如何也不會輕易動怒的。難道華畢成這番表現和刺殺現場的新發現有關?
蔣委員長想到就問,他對華畢成說:“知世啊,我知道你身經百戰,斷然不會被今天的場麵嚇到,錢室長說你有了新的發現,趕緊拿出來吧!你放心!我會替你做主!”
蔣委員長說“我會替你做主”這幾個字的時候眼光看向了何應欽,何部長覺的自己的汗毛頓時立了起來。
會議室裏麵的幾個人都盯著華畢成的嘴巴,他們知道華畢成這一開口,就會掀起一陣腥風血雨,也不知道有多少人的人頭會落地!
“委座!我也不敢相信自己的推斷!我更不想相信!可是證據就擺在我眼前!你讓我……”華畢成說的很深情,甚至有些哽咽。
蔣委員長感到華畢成心裏是顧及著什麽,於是再一次表示了他的支持:“知世!你慢慢說!我在這裏!我在聽!”
何應欽見華畢成擺出了哀兵的架勢,心頓時涼了半截!這個華畢成到底手裏麵握著什麽?何應欽恨自己沒有機會先和華畢成溝通一下,所以現在他才會如此的被動。任何人都有一個價碼,何應欽隻需要一個溝通的機會!可惜,他沒有……
華畢成穩定了一下情緒再次開口,何應欽慢慢的閉上了他的眼睛,隻有聽天由命了……
“校長!我在刺客頭子的身上找到了最新的金陵城防圖……”
“什麽!怎麽會?這可是絕密文件,隻有軍長以上才能看到這份圖紙!那些刺客從哪裏得到的?”蔣百裏吃了一驚,下意識的叫了起來。
華畢成接著蔣百裏的話茬說:“沒錯,我也有這樣的疑問,那些刺客是通過什麽途徑得到了這樣一份我軍軍長以上人員才能見到的絕密文件?”
華畢成將“軍長以上人員”還有“絕密文件”這幾個字咬得很重,似乎在暗示著他這次遇刺和自己人有關。而且,這個自己人至少是個軍長!
有了這些對號入座的條件,懷疑對象的範圍就一下子變得很小,蔣校長的心裏麵開始變得明白起來,他對華畢成說:“知世啊?那份城防圖你帶來了沒有?拿來我看看!”
華畢成從懷裏掏出了一卷圖紙,上麵還有血跡,蔣校長接過來展開一看,原來這圖紙是利用相機翻拍的,不過內容很清晰,蔣委員長又讓何應欽和蔣百裏看了一下,最後三人一致認為這份圖紙就是最新的金陵城防圖!看來真的有內奸參與!
何應欽額頭上的汗水越來越多,他在心裏罵上了野原小白,這麽重要的東西你帶到刺殺現場去做什麽?這幫自以為是的東洋蠢貨,居然自信到覺得自己的刺殺一定會成功。還是怕別人不知道你和我的關係嗎?
其實何應欽是錯怪野原小白了,像野原這樣的老牌特務頭子是不會犯下這種低級錯誤的。這份圖紙是華畢成事先準備好然後安排人塞到野原的屍體上的,為的就是要把更多阻礙他實施金陵作戰計劃的人全部一腳踢開!
現在,華畢成的栽贓計劃得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