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4章 霓裳殿
柔妃自打捅破窗戶紙,與高麗國君一見之後,徹底斷絕了心頭那一點悠悠纏綿的情絲,本想收拾心情,跟武皇好好過日子,不想武皇卻寵幸上了宛妃,把宮裏其他妃嬪全都拋到了腦後。
柔妃好不容易提起來的一腔熱情,被一盆冷水澆的透透的,再也燃燒不起來了,重新禁閉了宮門,又過上了畫地為牢的清苦日子。
也不知是兒冷,還是人的心冷了,總之,葉千玲踏進宮門的一刹那,隻感到一陣徹骨的寒冷,忍不住的就打了個寒顫。
李嬤嬤見到葉千玲,連忙迎了出來,“王妃來了。怎麽也不提前一聲兒。”罷,壓低了聲音,“娘娘這些日子心情不大好呢,日日悶在屋中,人都瘦了一圈兒,王妃快去陪娘娘話兒吧。”
葉千玲點著頭便往裏走去,果見柔妃枯坐在窗前,手持畫筆,也不知在畫些什麽。
葉千玲放緩了腳步,悄悄走到柔妃身後,隻見一張張畫紙上,畫的竟都是武皇,有站立的,有坐著的,有坐在朝堂之上的威儀,也有在圍場狩獵時的英姿,有些是麵目年輕的,有些是上了年紀後的沉穩。
而她手上正在畫的那一張,大紅的底子,竟是她剛剛受到椒房之寵時的畫麵。
一個盛裝新婦坐在紅彤彤的繡床上,身上也是火紅的嫁衣,低著頭,雖看不清麵目,卻也能感受她的絕美容顏,而武皇英姿挺拔的站在旁邊,低頭看她。
畫得惟妙惟肖,隻是……武皇的臉上一片模糊,原本喜慶的畫麵,因為這張模糊的臉龐,頓時顯得有些詭異。
葉千玲忍不住的倒抽了一口冷氣。
這一抽,便驚動了作畫之人。
柔妃回頭,見到葉千玲站在身後,隻淡淡一句,“千兒來了啊,坐吧。”便又低頭定定的看向那副畫。
“母妃,您還好吧?”看到形銷骨立的柔妃,葉千玲總算是明白李嬤嬤為什麽看起來那麽憂愁了。
柔妃點點頭,又搖搖頭,恍然之間,已經有一滴淚水悄然滑落,掉在畫上,打濕了畫中新婦的嫁衣,暈染開來,成了一朵豔麗而又淒絕的花。
“千兒啊,你,本宮這一生,是不是都在錯過?”
葉千玲抓住了柔妃冰涼的手,“怎麽會呢?武皇對母妃……”想到被武皇金屋藏嬌的宛妃,葉千玲突然不知道怎麽安慰柔妃了。
柔妃苦澀一笑,“上的星星那樣明亮,本來已經觸手可得,可本宮卻一直苦苦追尋著水中的影子。本宮花了整整二十年,才知道水中的那個,是假的,可是再抬頭,上的那顆星,也已經離本宮遠去了。他不會亙古不變,不會一直守護著本宮的。”
柔妃著著,眼角又滾落一滴晶瑩,“世子已經不是當年的世子,或許就連當年的世子,也是本宮在畫中美化出來的形象……可武皇卻是真正的人中龍鳳,都怪本宮,擁有的時候從未珍惜過。如今這一切,都是上對本宮的懲罰,本宮隻得全盤接受啊!武皇已如上星,離本宮遠去,本宮再也抓不住了,抓不住了……本宮想通過畫兒,把曾經的武皇留下來,可是……本宮卻發現,我們最初相識時的樣子,本宮竟然記不起來了……”
柔妃看定畫中那張模糊的臉龐,哭得好傷心。
星星,又是星星!這娘兒倆還真是心有靈犀啊!
葉千玲滿頭黑線,卻又不好出來,憋了憋才道,
“母妃,有句話,兒臣不知當講不當講。”
柔妃抬起憔悴的容顏,“本宮都這樣了,還有什麽不好講的?”
“母妃,您以為您自己從未珍惜過武皇,可是不是這樣的,您看您的畫兒,除了最初相見時,您可能還有些不情願,以至於想不起武皇當時的樣子了,可是後來的一幀幀一幕幕,您不都記得清清楚楚嗎?若不是真愛一個人,您又怎麽會把他從豆蔻到不惑的每一點變化都記得那麽清楚呢?您其實早就已經愛上了武皇,隻是您自己不知道,或者,您沒意識到罷了!”
“本宮……早就愛上了武皇?”柔妃滿臉都是懵懂。
葉千玲點頭,“不錯!”
柔妃愣了許久,才淒然道,“就算是這樣,那又怎麽樣,本宮已經他弄丟了。他如今盛寵宛妃,哪裏還會記得本宮這個畫地為牢的舊人?”
葉千玲急得抽去柔妃手中的畫筆,對著墨汁就是狠狠一蘸,一股氣把桌上所有的畫都畫上了大叉叉!
柔妃又驚又怒,“你在做什麽?!這些都是本宮嘔心瀝血畫出來的回憶!”
葉千玲扔下筆,朗聲道,“母妃,人不該活在回憶中的!應該活在當下!當下想要什麽,就該去爭取,去努力!守株是待不來野兔的!你得提上弓箭去追,去獵!”
柔妃瞪大眼睛,不敢相信的看著葉千玲,“有了年輕貌美的宛妃,本宮還能追獵到陛下嗎?”
葉千玲狠狠地點了點頭,“絕對能!武皇為什麽對其他妃子都冷淡如水,卻隻對宛妃那個妖精趨之若鶩?還不是因為她長得像您!白了,那是沾了您的光才得到了聖恩的!長得再像又如何,還不是個高仿?正品一出馬,她就得原形畢露自慚形穢!”
柔妃被葉千玲得一愣一愣的,“千兒……你哪裏來的底氣……”
葉千玲拍了拍柔妃的肩膀,“母妃,您放心,您還有我和您兒子呢,我們一定幫您把武皇的心贏回來!”
柔妃微微一笑,並不是很相信葉千玲的話,但心底卻還是很感動,“有你這句話,母妃這輩子,已經夠了。”
葉千玲在心頭歎口氣,柔妃看著強勢,其實卻是個極其軟糯的人,對命運總是逆來順受,才會在二十年前失去了初戀,又在二十年後的今,對漸行漸遠的武皇也束手無策。
幫她!
一定要幫她把宛妃那個高仿貨戳穿!
幫她將已經錯過了了半輩子彌補回來!
“母妃~~千兒今晚想留下來陪您~~”葉千玲撒嬌道。
柔妃總算是稍稍開懷,“你能留下,那是最好不過了。”
葉千玲陪了柔妃一整,好容易等到夜幕降臨,把柔妃哄睡了,才躡手躡腳的回到了李嬤嬤給她安排的房間。
脫掉外衣,裏麵露出的卻是一身緊身的勁裝。
這次行動,葉千玲是瞞著簡洵夜的,所以她格外心謹慎,畢竟惹了事兒,對所有人都不好。
葉千玲又用一方黑巾將雪白的臉兒也蒙上了,才閉上眼睛,用意念進了空間,在空間裏走到另一端,又用意念走了出來。
現實中,她也已經穿過了鳳儀殿的宮門——不止是簡洵夜不能驚動,鳳儀殿裏的每個人,也都不能驚動。
出了鳳儀殿,葉千玲拔腳便往神女宮的方向跑去——這是她白從李嬤嬤的口中打聽到的。
一路扶花遮柳,遮遮掩掩,總算是心翼翼的到了神女宮之外。
躲在一處假山石之後,葉千玲伸著頭朝神女宮看去,隻見神女宮不似宮中其他妃嬪的宮殿都是平麵的,而是直直的往上蓋出了一座流光溢彩的城堡來,有點兒像葉千玲去歐洲旅遊的時候看到的哥特建築。
葉千玲在心裏琢磨了琢磨,想必那宛國的版圖是比較靠近中世紀的歐洲的,所以建築風格與中原完全不一樣。
這麽起來,宛妃不定還有歐美血統呢,異域風情那麽濃鬱,怪不得把武皇迷得五迷三道的。
神女宮外,果然來來回回的有好些異裝打扮的高大男人巡邏,想必就是怨裳從宛國帶來的貼身侍衛了。
葉千玲目測了一下距離,自己現在的位置,與神女宮的宮牆大概也就是十幾米的距離,在工作室空間裏走上一個來回,便能進入宮牆之內了,外頭這些侍衛是不足為懼的。
隻是宮內有什麽樣的守衛,葉千玲就不知道了。
葉千玲咬了咬牙,管他三七二十一,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好了,一個閉眼,便進了空間,快步走到了空間的另一頭,又把眼睛一閉,走了出來。
再睜眼一看,果然已經置身神女宮內!好死不死的,就站在兩個侍衛身後!
葉千玲嚇得倒抽一口氣。
那兩人聽到了葉千玲的抽氣聲,立即都轉過了身,可葉千玲已經又用意念進入了空間之內。
“你聽到了嗎?”
“聽到什麽了?”
“剛才有人在咱們身後歎氣。”
“好像……好像聽到了……”
“我也聽到了!”
“可是怎麽沒人啊?”
“不會是鬼吧?我聽這塊地在修建神女宮之前也是一座宮殿,隻不過是冷宮!一次走水,把裏麵的廢妃全都給燒死了,時常有宮女兒在這裏見鬼呢!”
“別胡!陛下在這裏呢!真龍之氣震著,什麽鬼物敢出來造次!”
“可我真的聽到好大一聲歎氣聲啊!”
“別了,怪滲人的,咱們換個地兒站著吧……”
葉千玲在工作室內直翻白眼,什麽眼神兒,本姐明明是仙女下凡,叫這兩個瘸眼看成女鬼了。
跨過宮牆,葉千玲就可以透過工作室內的玻璃窗看到神女宮內的情況了。
隻見宮內修得極其奢華,就連地縫子裏都撒著金粉,到處都種著奇花異卉,而神女宮的正殿,也就是那座高高隆起的城堡,叫做霓裳殿,也暗暗合著怨裳的芳名在裏麵。
這個武皇,賑災的時候都沒見他這麽大方過!
男人果然都是大豬蹄子啊!
怪不得簡洵夜這個做兒子的都那麽氣,這老頭子,確實很可氣啊!
葉千玲正憋著滿肚子罵人的話呢,忽見霓裳殿的頂層亮起燈光,緊接著便是一陣叮叮咚咚的異域鼓琴聲,伴隨著樂聲,一個曼妙的身影緩緩爬上了窗戶,那腰肢隻怕還不盈一握,扭動得比水蛇還要靈巧些,同樣柔美無骨的四肢,也隨著腰肢作狂魔之舞,如鸞回鳳翥,如壁上飛,光是看著影子,連葉千玲一個女人都被迷惑了。
葉千玲腦補了一下柔妃的臉,再配上這畫麵,不由嘖嘖歎道,
“媽呀,這活色生香的,我見猶憐哪,難怪武皇那個老頭子被勾了魂兒。”
葉千玲決定到現場去看看,也算是飽飽眼福了,便走到了工作室的另一端,又用意念出來了,果然已經置身霓裳殿內。
好在武皇為了獨自欣賞怨裳的美,不許任何人踏入殿內半步,此時此刻,偌大的一座宮殿內,隻有武皇和怨裳兩個人在樓上。
葉千玲在一層大殿,隻見地上鋪著厚厚的羊毛毯子,牆壁上的燭燈架子,也和中原各種吉祥的花樣不同,不是狼頭、便是鹿頭。
就連各種桌椅家具,也都比中原的要大很多很多,粗獷而又古樸的模樣。
果然是歐式的,葉千玲暗自忖道。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異香,撲入葉千玲的鼻腔,讓葉千玲控製不住的頭昏腦漲起來。
葉千玲連忙從工作室裏拿出一個防霧霾口罩罩在嘴上。
尼瑪,熏香熏得這麽濃,這是熏香呢,還是熏蚊子呢!
葉千玲戴著口罩,又悄悄往樓上爬去。
剛踏上台階,卻發現腳下的樓梯居然都是用純白的象牙做的!
這哪裏是奢侈,簡直就是誇張!
光是這座宮殿,哪怕這宛妃沒有蠱惑君王,都能死死的定她一個驕奢淫逸的大罪!
這得搜刮多少民脂民膏才能建成這麽一座宮殿啊!
葉千玲一步步往上走,隻見越往上越是奢華,牆縫裏已經不是金粉了,而是直接鎏著金子!
窗棱子上也全都鑲著珠寶玉石。
而那股讓人頭昏腦漲的香味,也越來越濃烈了。
絲竹聲鑽進耳朵,葉千玲伸頭一看,竟是武皇在親自給怨裳伴奏!
怨裳一曲舞畢,直接柔弱無骨的躺到了武皇的懷中,雙手勾住武皇的脖子,仰著臉嬌滴滴的道,“陛下真是精通音律啊!”
武皇也滿臉堆笑,“那也是你的舞跳得好,才襯托得朕的曲兒彈得好。”
怨裳笑得如花嬌媚,“陛下~~喝杯酒吧,這是宛國特產的葡萄美酒,大月沒有的。”
著,便用如藕般的玉手擎了滿滿一夜光杯的猩紅色的瓊漿,通通灌到了武皇口中。
一杯接著一杯,足足灌了四五杯,才停下手。
武皇暈暈乎乎的,卻笑得很開心,“愛妃,你好美,你好美……”
葉千玲暗地裏啐了一口,大豬蹄子!見色起意!
“鳳兒,這麽多年,你為何都不理會朕?老八的死,朕也很難過,朕也很傷心啊,可是朕是一國之君,剛剛坐上皇位,江山未穩,朕不能陪著你傷心啊!朕知道,你怪朕,你怨朕,所以這些年徹底疏遠了朕……”
葉千玲咯噔一下怔住。
鳳兒?
那不是柔妃的乳名嗎?!
老八……那不是簡洵夜那個可憐的早夭的幼弟嗎?
慢著!武皇不是見色起意?他隻是把怨裳當成了柔妃的替身?
怨裳臉上帶著邪魅的微笑,將武皇攬進懷中,“陛下~~臣妾從未怪過您~~您瞧瞧,臣妾不是給你跳舞嗎?”
武皇把頭深深的埋在怨裳的溫柔鄉中哭了,哭得像個孩子,“朕做了二十年皇帝了,大月總算是有點兒樣子了,朕能好好陪陪你了。朕不想上朝,隻想陪著你,看著你笑,看著你鬧……”
“那陛下就一直這麽陪著臣妾吧~~~”
角落裏的葉千玲震驚不已,武皇竟是因為想陪伴柔妃,才會如此荒唐不早朝。
可是……武皇就算是醉酒之後,把怨裳當成了柔妃,也不至於這麽多都沒有清醒啊!
看著怨裳詭異的笑容,葉千玲的心頭毛毛的,脊背突然一陣寒意……
——————————今有事,昨熬夜寫出來的,早點兒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