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0章 相認
那婦人隻顧著跑和叫,都沒注意到外頭來人了,一頭撞進老太太的懷裏,撞得老太太七葷八素的。
老太太剛剛被湯氏扯了一跤,現在又被撞到,差點沒把老骨頭給折騰散架,“什麽人,如此無禮!”
婦人一抬頭,認出了老太太,撲通一聲就跪到了地上,“舅母,是我啊!”
老太太眯眼一看,這不是葉老太爺姐姐家的女兒羅曉芬嗎?
“曉芬,你怎麽來了盛京?還有,你嚷嚷什麽呢?”
“舅母,救命啊!”羅曉芬哭著就喊道。
天色漸晚,又遇上風雨交加,扶雲閣門口的芭蕉葉在疾風的吹拂之下,不斷地搖擺,搖擺……似乎在昭示著一天是不平凡的一天。
直到掌燈,葉修遠才從宮中下朝。
夏季汛期來臨,偏生今年雨水又尤其多,南方很多地方已經淅淅瀝瀝下了月餘未見天晴。
黃河上遊的汛情爆發,兩岸百姓深受其苦,不止淹壞了萬頃良田,還淹死了不少人,死的人一多,處理又不及時,便生了疫情,病疫正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往北方傳來。
武皇焦頭爛額,帶著一眾大臣足足商討了一整天,才放人回家稍事休息,明日一早,大臣們還要往宮裏趕。
葉修遠是個書生出身,身體素質本就不高,再加上這些年養尊處優,根本就經不住折騰,已經疲累至極,也無心去寵幸家裏那兩房美妾了,隻想著回上房好好休息一下,再加上……
湯氏最近不知從哪尋來了一個極美貌又極善解人意的丫頭,人生得妙也就罷了,名字也妙,就叫妙兒。
想到妙兒,葉修遠竟有一掃疲累的勁頭,原本沉重的腳步都輕快了。
無奈剛進上房的門,妙兒的影兒也沒看到,倒是看到烏泱泱一屋子的人。
老太太就坐在上首,湯氏瑟瑟縮縮站在一旁,葉千玲和葉黛玲也都陪站在一旁,下首的小杌子上還坐著三個人,看背影,也不知是何方神聖。
葉修遠勉強擠出一個笑,“母親,大晚上的,怎麽還沒休息?兒臣最近朝事繁忙,沒法做到晨昏定省,還請母親不要怪罪。”
老太太看都沒有看葉修遠一眼,隻從鼻子裏哼了一聲。
看這情勢,葉修遠好不尷尬,便知老太太動怒了。
隻得又看向兩個女兒,“千兒,黛兒,你們不是在焰王府伺候娘娘嗎?怎麽回來了?”
葉黛玲頭垂得低低的,不說話。
葉千玲卻笑得明媚,“千兒想祖母了,回來看看祖母,等會兒就準備走了。”
葉修遠鬆口氣,也笑了,“你倒是孝敬,黛兒想必也是和你一樣的了。”
葉千玲吐吐舌,“那千兒就不得而知了。”
葉修遠見葉千玲的話說得古怪,也不由疑疑惑惑的,指著地上的三人問道,“這是什麽人?”
羅氏已經坐不住了,一咕嚕爬起來,就往葉修遠的懷裏鑽,“表哥,是我啊!你忘了芬妹了嗎?”
葉修遠低頭一看,隻見懷中婦人雖然已經年過三十,但是皮膚嫩白,眉目分明,也是喬模喬樣的,不正是少年時,自己暗暗愛慕的表妹嗎?
葉修遠的思緒陷入了十四年前那個深秋……
彼時情深意切的發妻蘇氏剛剛過世不久,湯氏也大腹便便正待臨盆。
葉修遠剛剛高中狀元,正是年少風雅時,鮮衣怒馬,衣錦還鄉。
那時候才十七歲的羅曉芬,還未嫁人,兩人金風玉露一相逢,久未近女色的葉修遠立刻便失了守。
山盟海誓,一宿纏綿。
隨後葉修遠接上了老太太,要重回盛京赴任,羅曉芬也哭鬧了許久,要葉修遠當即納了自己,跟著一起進京。
可是葉修遠何等人物?
他那時不過剛剛得了一個功名,在官場上是沒有任何靠山的。
明知自己回京之後,還要好好借助湯氏娘家的勢力慢慢往上攀,湯氏又不是蘇氏那樣的軟糯性子,哪敢這麽貿貿然把一個外頭的女人帶回去?
他也深知老太太是很討厭葉家的這些親戚的,光是老太太這一關,就過不了。
便又哄又騙,隻說暫時不方便,待上任之後,官職坐穩,一定回來八抬大轎抬她進京。
這官職一坐就是十四年,坐得又穩又牢,平步青雲直上雲川,可是葉修遠在京城又納下了韓氏和尤氏兩房美妾,早就把羅氏忘到了九霄雲外。
“寶珠,寶華,過來啊!這就是你們的父親!”羅氏一麵哭,一麵招呼著兩個孩子。
寶珠大喇喇的走了過來,眼神大膽,上上下下把這個便宜爹打量了一番,寶華有些怯怯的,縮在寶珠身後不敢出頭。
葉修遠卻是愣住了,“父親?”
羅氏嚶嚶哭著,喃喃說道,“表哥,我給你生了一對雙生子啊!你說要回去接我,我苦苦等了你十四年,也不知受了多少白眼,辛辛苦苦把孩子都養大了,可你怎麽還沒回來接我啊?”
羅氏本就是個咋呼的性子,說到這十幾年的辛苦,又帶著情真,頓時泣不成聲,哭得又慘又烈,一時間竟惹得屋中之人都有些悲戚。
葉修遠看了看那兩個孩子,連葉黛玲都能一眼看出那是他的孩子,他自己豈能看不出來?
再看看懷中的羅氏,愧疚之情不由湧上心頭,“芬妹……”
老情人經久相認,也顧不上旁邊還有人,摟在一起,連葉修遠眼眶都有些濕潤了。
寶珠就在這時淡淡開口了,“娘,你在家時說的話都忘了?你不是說見了負心漢,先就要狠狠給他兩個耳光嗎?還有,剛才發生的的事也忘了?你心心念念想著念著的葉府,根本不稀罕我們,甚至不希望我們活在世上!他們要弄死我們!咱們快走吧,再留在這裏,隻怕命都保不住。”
葉修遠剛聽到前兩句的時候,頗感尷尬,聽到後麵幾句的時候,已經麵色大變,“你說什麽?”
寶珠揚著雪白的脖子,冷聲道,“葉相不該問民女,應該問問你的夫人和你的女兒!”
寶珠不喊葉修遠父親,卻喊他葉相,分明是又諷刺又痛恨的意思,葉修遠心中略有些氣,但畢竟是從未教養過的女兒,也不好張嘴就去教訓,隻得生生受了。
羅氏卻道,“寶珠啊,你怎麽說話呢!這是父親啊!娘在家裏,那說的都是氣話呀!我做女人的,一輩子就這麽一個男人,又替他養育了兩個孩子,我又不能琵琶別抱,因愛生恨,才會說出那些話啊!你們在家的時候,不也都說想見父親嗎,都喊著希望得到父親教誨嗎?怎麽這會兒都鬧起別扭來了?”
葉修遠聽羅氏這麽一說,愧疚之心越發濃了,這母子三人,一定吃了許多許多苦,才會失態,在自己麵前說這種話的。
不由耐下性子,柔聲道,“寶珠,你剛剛說什麽?誰要弄死你們?”
寶珠正待張口,葉黛玲卻伸手一個巴掌,狠狠甩到了知畫臉上,直把她甩得趴倒在地,趁著眾人吃驚,湊到知畫耳邊用微不可聞的聲音說道,
“想讓你父母弟弟好好活著,就別亂說話。”
原來知畫是湯氏嫁過來時,帶的陪房的女兒,算是葉府的家生子,不止是她,她的老子娘,還有一個十二歲的弟弟,都在葉府當差。
聽了葉黛玲這句話,知畫的魂兒都飛了。
葉黛玲已經迅速收回了手,高聲道,“賤婢!你說,為何要做這等背主害人的事?”
知畫瑟瑟抖抖跪在地上,捂著臉龐,用滿是淚水的雙眼,恐懼的看著葉黛玲。
原來……
方才,知畫往西廂房給羅氏母子三人送飯的時候,鳶尾也已經找了過來,別看他小,模樣又憨胖憨胖的,在西疆的戰場上磨礪過三年的孩子,又豈會真的憨傻?
他立刻就察覺出飯菜不對,可是葉千玲吩咐了,不可打草驚蛇,正不知道怎麽阻止那三人吃飯呢,正好看到隔壁院兒裏,有一隻花貓。
在口中念了一句,“貓兒,對不住了!”便躍下身把那貓兒捉住了。
又用快得讓人都看不出影兒的身形,鑽進了羅氏所在的屋子裏,將貓放到了飯桌上。
桌上正好有一碗魚湯,貓兒都愛腥,一聞到魚湯味兒,立刻就扒上去舔了好幾口。
羅氏還沒吃上呢,飯菜卻叫貓兒舔了,頓時不快,拍打著貓兒,“哪裏來的饞貓!是看著我們母子虎落平陽,連貓都來欺負我們嗎!”
話沒說完,那貓卻已經口吐白沫,倒在桌上!
母子三人見狀,立刻反應過來菜食中有毒,哪肯放過來送飯的知畫,一把將她揪住,便鬧將起來。
老太太也就是那個時候過來的,見到此情此景,也是怔住了,問明了原委,便揪著羅氏和知畫一起回到了上房。
也不審問湯氏和葉黛玲,隻道,“一切等修遠回來再說。”
說完,便黑著臉坐在上首一動不動。
湯氏已經嚇壞了,葉黛玲卻立刻轉起了主意,想著該怎麽脫身。
想脫身,唯有把一切都推到知畫身上了……
見知畫隻知道哭,並不回答,葉黛玲又厲了厲聲,“我問你話呢!你是啞巴了,還是等著我用剪子撬你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