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宮中險境

  傍晚時分,宋雲謙帶著陳雨竹入宮謝恩。


  皇帝在正陽殿設宴,鎮遠王爺宋雲罡也帶著一家入宮陪同。


  作陪的還有皇後,淩貴妃,容妃和勤妃,當然,還有九王與國師。溫意本沒打算出席,這一次雖說是宋雲謙入宮謝恩,但事實上皇帝打什麽主意,大家都心知肚明。今晚,隻要她或者宋雲謙露出任何一絲不尋常的神情,皇帝都會挑事降罪。


  而分別了三個多月,她自問絕對做不到臉色如常。尤其,他身邊帶著陳雨竹,那和楊洛衣特別像的女子。


  而她,相信他也做不到心無旁騖,因為,她現在盯著所謂皇貴妃的頭銜,雖然還沒正式行冊封禮,可底下的人都這樣喊了。


  但是,皇帝卻不容許她不出席,早早就命人通知了她,並且送來一件薄如蟬翼的絲緞宮裙,一套皇貴妃禮製八寶金鳳朝陽寶冠,言下之意,是要她好生打扮。


  她在謝嵐殿看著那一堆珠寶華服,心裏生出無端的厭煩,外頭初夏的夕陽如此綿長,宮殿裏的日子,從早上到夜晚,都沒有盼頭,隻這麽行屍走肉地活著。而她所學的醫術,毫無用處,如今的她,就是一個廢人了。


  要逃離這個皇宮,對現在的她來說,是輕而易舉的事情。但是她沒有選擇逃避,是因為心裏還有牽掛。她必須做到對宋雲謙視若無睹,讓皇帝相信他們之間再無私情,到時候即便她離開,皇帝也不會再降罪於宋雲謙。


  她和宋雲謙的感情,在皇帝看來,是原罪。而他執意要自己入宮,隻怕,也是想用自己來牽引宋雲謙。至少,有她在宮裏的一天,宋雲謙也不敢輕舉妄動。


  多矛盾的人啊!他既不希望宋雲謙跟自己藕斷絲連,卻又要讓他們互相牽製。溫意心底悄然歎氣,把華服推在一旁,對宮女青藍道:“換一件吧,我不想穿這件。”


  青藍擔憂地道:“隻是,此乃皇上命人送來的,皇貴妃若是不穿,隻怕皇上降罪!”


  溫意淡淡地道:“若在這皇宮裏,我連穿什麽衣服的自主權都沒有,我活著還有什麽意思?照辦吧,有什麽事我擔著!”


  青藍隻得照辦,在衣櫃找了一件她往日穿的青色緞子,溫意自己取過衣裳進了屏風後麵換上,然後取一根碧玉簪子簪上頭發。之前的簪子已經丟失,這一根,是她自己在集市裏買的,三十文錢。


  青藍瞧著她,道:“皇貴妃這樣會不會太過簡單了?”


  這後宮,哪位嬪妃不是穿得高貴奢華?畢竟後妃麵聖的機會不是常常都有,能和皇上用餐,都定必使盡渾身解數,裝扮得貌若天仙。她這位主子,還真是異類。隻是這樣也好,畢竟後宮爭寵的日子綿長無盡,能爭到什麽時候?爭寵用的手段,往往要犧牲她們這些身邊伺候的人,若與世無爭,倒也有安生日子過。


  皇後穿了皇後禮製的鳳袍,高貴大方典雅非凡。溫意遠遠看去,她自矜地坐在皇帝身邊,神情看不出任何異樣,雙手交叉放在膝蓋上,嘴角含著溫婉的笑意。


  這也是溫意入宮後,第一次見皇後。她沒臉見皇後,因為她很清楚之前皇後被軟禁甚至差點被廢,都是因為她。而皇後,是她最敬重的人,縱然現在皇後依舊是皇後,可想必在她心裏,已經狼藉一片。受過那樣屈辱的女子,如今坐在那寡情薄意的男子身邊,卻沒有流露出一絲的怨恨,還是那樣的端莊大方,換做是自己,是絕對做不出的。


  皇後身邊,依次是淩貴妃容妃和勤妃,九王則坐在勤妃旁邊,緊挨著的是國師。


  宋雲謙夫婦還沒到,鎮遠王爺夫婦以及安然則安坐在九王對麵,他旁邊空出兩個位子,想來,是給宋雲謙夫婦的。


  皇帝抬頭看著溫意,眉頭蹙起,仿佛對她的著裝不是很滿意,不過也沒說什麽,隻是淡淡地招呼,“來了?過來朕身邊!”


  溫意上前,福身見禮:“參見皇上,參見皇後娘娘,參見容妃娘……”


  “得了,坐下!”皇帝見她逐一行禮,有些微慍,“你如今是皇貴妃,當時她們跟你行禮才是!”


  淩貴妃,容妃與勤妃聞言,相視一眼,急忙離席起身,“妾身參見皇貴妃!”


  溫意尷尬地站著,真不知道作何反應。


  皇後見狀,含笑道:“行了,都是自家姐妹,不必行禮了,都坐下吧!”


  三人這才坐下,溫意也隻得入席。她迎麵對上九王的眸子,九王擔憂地看著她,她神色微定,給了他一個安心的眼神。


  皇帝寵信國師至此,皇家的家宴,也要他陪同在旁,可見如今國師說什麽,他都奉若真理了。


  溫意剛坐下,宋雲謙夫婦便來了。


  諸位嬪妃雖然不是第一次見陳雨竹,但是今日陳雨竹穿了一襲玉白色繡蘭花百褶裙,挽著墮馬髻,斜插百寶鑲嵌翡翠鳳尾簪,這樣遠遠看過去,竟和楊洛衣有八九分的相似,連打扮都跟她如出一轍。


  如今剩下的兩個空位,是緊挨著溫意和鎮遠王爺。


  宋雲謙領著陳雨竹行禮後,讓陳雨竹緊挨溫意坐下,而他坐在旁邊,挨著鎮遠王爺。


  皇帝麵容冷冽,淡淡地瞧了宋雲謙一眼,道:“今夜還頗有些涼意,雨竹又有了身孕,怎地衣衫如此單薄?你這位夫君,可見有做得不到位的地方。”


  陳雨竹不安地道:“謝父皇關心,雨竹還好!”


  宋雲謙恭謹地道:“今夜雖有些涼意,隻是這一路行走,倒也能暖和身子,父皇無需擔心,如今雨竹的身體已經好多了。”


  他的視線沒有對上溫意,而溫意也低著頭沒有看他,他的聲音和氣息都能夠越過陳雨竹飄至她身邊,他還是她熟悉的寧安王爺,但是,兩人已經沒有任何交集的可能了。


  她穩住心神,聽著皇帝說話。


  “謙兒,通敵一事,朕已經調查清楚,你確實是遭人陷害的,你不會怪父皇這樣對你吧?”皇帝問道。


  宋雲謙正色地道:“兒臣怎會怪父皇?相反,兒臣還要感謝父皇相信兒臣,下令徹查此事,兒臣才得以洗清罪名。”


  皇帝滿意地點點頭,“你明白便最好,因為你是朕的兒子,朕是不能夠徇私的。否則,大梁國國威何在?傳出去也隻遭四方蠻夷嗤笑朕護短徇私,亂了朝中法紀!”


  宋雲謙神色依舊恭謹,“是,兒臣明白!”


  皇後含笑道:“如今事情調查清楚便好,你父皇其實哪裏舍得你受委屈,你在天牢的日子他日夜擔憂,下了好幾道聖旨命人徹查此事,若不是你父皇監督得緊,隻怕事情如今還沒真相大白呢。”


  宋雲謙迎上皇帝的眸光,感激地道:“兒臣讓父皇費心了!”


  皇帝眸中閃過一絲慈愛,看著他良久,才緩緩地道:“朕隻有你跟罡兒兩個兒子,自當重之又重。隻是有時候你們也要理解父皇的立場,父皇的一切,將來都是你們的,切莫因為一些小事,傷了咱們父子的感情。”


  皇帝這句話,說得隱晦,又不合邏輯,可誰也沒有質疑,想來,他自己都覺得滑稽,所以說完之後,臉色便陡然地沉了一下。


  九王見狀,舉起酒杯,含著一抹疏懶的笑意,“哎呀皇兄,你們說完沒?這酒都涼了,臣弟這還等著敬皇兄一杯呢!”


  皇帝含笑看著九王,“喲,你這老九,就這麽迫不及待?你這敬酒是可以,隻是得有個由頭吧?”


  九王站起來,撓頭想了一下,“這還需要什麽由頭?你看著咱們皇家和睦慈愛,安然乖巧,雨竹又懷了身孕,謙兒又洗脫通敵嫌疑,這樁樁件件,都是大喜事啊,足夠咱們喝一壺的了!”


  皇帝故作微嗔地道:“嗯,確實是夠喝一壺了,不過,朕更想喝的,是你帶著你的新婚妻子來敬朕的這一杯,你也老大不小的了,該定下來了!”


  九王瀟灑地道:“皇兄,這點臣弟跟您不一樣啊,臣弟享受自由自在,可不喜歡被女人管束。”


  皇帝失笑,“異類,異類啊!隻是你這一脈,總不能無人傳承的,給你三個月的時間,若三個月內你找不到媳婦,朕便要為你賜婚了!”


  皇後也笑著說,“是啊,九弟,你也老大不小的了,該找個媳婦生個孩兒了。”


  溫意一直壓著心神聽著他們說笑,忽然她覺得陳雨竹身子陡然一震,她側頭看過去,見她臉色有些蒼白,放在扶手上的手微微發抖,整個人似乎很恐懼一般。


  溫意以為她身子不適,剛想湊過去問問,卻發現她玉白色裙擺下的雙腿夾緊,她忽然明白了些什麽。


  陳雨竹的月事來了!


  溫意駭然不已,這個場合,這個時候,若被揭穿她假孕,隻怕牽連的人就多了,至少上官禦醫和龍飛兩人定然人頭落地。


  陳雨竹看向宋雲謙,宋雲謙眸光落在皇帝的臉上,並未發現陳雨竹的異常。陳雨竹隻得不安地把視線收回,倉皇不定地坐著。


  溫意見她如此慌張,旁人一定能瞧出端倪來,到時候追問起來,隻怕是遮掩不住的。她伸手握住陳雨竹的手,哎地歎了一聲,“王妃的手竟這樣的冰冷,這太陽一下山便有些冷,你如今身子不比往日,要注意保暖才是!”


  陳雨竹驚疑不定地看著她,想起上次也是她幫忙才騙過皇上的,她雖糊塗,但是後來也調查清楚她就是溫意,曾經在府中住過一段時間的溫大夫。如今見她這樣說話,不知道她是什麽用意,怕溫意叫她起身換衣裳,連忙道:“不冷,不冷,謝皇貴妃關心。”


  皇帝瞧著她,蹙眉道:“你臉色這般的蒼白,是不是身子不適?你如今懷著身孕,可不能大意,來人啊,扶王府去采薇閣休息!”


  陳雨竹駭然,她今日穿了一身玉白色的衣裳,隻要一站起來,就什麽都暴露了。她連忙道:“父皇,兒媳沒事,隻是確實如皇貴妃所言,有些冷而已!”


  皇帝不悅地道:“一會說不冷,一會又說冷,你都這麽大個人了,也不懂得愛惜自己?謙兒,送你媳婦先去采薇閣休息,命人熬點小米粥給她,她如今懷著的可是我們皇家的子孫,大意不得。”


  宋雲謙見陳雨竹臉色確實有些蒼白,便應道:“是,兒臣遵旨!”說罷,便要扶著陳雨竹起身。


  陳雨竹嚇得臉色發白,慌亂地擺手,“不,我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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