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黑發
晚上忽然下起了毛毛細雨,深秋的世界有些寒冷。梨園裏上上下下去了十來人,我們走在最後。
李府的大門就如同地獄的大門,裏麵雖然燈火通明,不過總是給人一種冷冷的感覺。抬頭望去的時候還能看到李府的頭頂上有一團散不去的烏雲,它徘徊在上空,越積越大。
我和馮嶽麓並排走著,前麵是兩位師傅。後來跟著遊班主和遊冷雨。
遊冷雨手裏抱著神像。
進了李府,繞了幾個彎就來到一棟房子裏麵。推開沉重的大門,裏麵是五尺見方的一個大廳。在正東的方向已經搭建了一個簡易的戲台,戲台正對的方向擺放了幾張桌子,桌子背後是一張蘭草屏風。
眾人在牆角圍了了一塊不大的地方,師父帶著幾個戲子進入到裏麵開始化妝。班主將我們帶到那幾張桌子上坐著,上麵擺放了各式的水果,我和馮嶽麓卻無心品嚐。
旁邊的遊冷雨將神像放在桌子上就要剝香蕉吃,被班主給打了手,還罵她不懂規矩。遊冷雨隻能悻悻收手。
班主將我們帶到戲台上麵。他對我和馮嶽麓說:“現在你們也是遊家班的一份子,現在我就來教你們破台。破台的第一項就是貼‘吉’字。寓意吉祥。”
班主交給我們一支筆,一張紙。
“寫‘吉’的時候不能封口,因為戲班的人寫口字的時候忌諱封上。”
班主自己也在寫,我們隻是練習。他寫的很認真,在寫口的時候手忽然顫抖了一下,那口字竟然封上了。他的表情極為難看,又找了一張紙,繼續寫。
把寫好的‘吉’貼在戲台中間,班主便拿了香爐和香燭,遊冷雨將神像放在戲台上。班主點上香燭,分給我和馮嶽麓。
他站在最前麵,手裏拿著香燭,作鞠躬模樣。班主嘴裏念著:“誠信敬各路鬼神,勿束我手,勿抓我腳,勿堵我口。”
我和馮嶽麓也都跟著班主的模樣依葫蘆畫瓢。
班主收香爐的時候卻不小心將香爐碰倒,裏麵的香爐撒了滿戲台都是。他的表情幾乎僵硬,連忙用袖口戲台上的香爐灰擦拭掉。
他一邊抹一邊說:“沒事,我自己不小心。”
眾人看後臉色凝重,可是沒人說話。現在大家都是心緒萬千,也不知道該說什麽話才能平複不安的心情。
破了台,師父們已經換好妝,萬事俱備。我們在台下麵坐定,屏風後麵寂靜無聲。七姨太不來,戲開不了場,所有人都不能離開。
大廳門口站立著一小隊帶槍的士兵,他們長槍握在手中,捅好了火藥,這架勢誰都不敢造次。
等得焦急,馮嶽麓在旁邊問:“那個女人到底會不會來,總不可能讓我們這麽一大班子人等她一個晚上。”
班主迅速捂著她的嘴巴。
“小聲點,可別亂說。被人聽到了,要殺頭的。”
倒是挨著馮嶽麓坐著的遊冷雨一直盯著他看,連眼睛都沒轉一下。
時間好不容易熬過了午夜,一條黑狗從屏風裏竄了出來。那條黑狗在屏風邊上瞅了瞅大廳裏,叫了兩聲。
那大黑狗分明就是那天我們在荷香苑裏見到的那條,它身上滿是屍蟲。馮嶽麓側了一下身子,想要靠近我。我推了推他。
“別害怕,這裏可是李府。那女鬼不敢隨意亂來的。”
屏風鏤空,從細小的縫隙裏能看到,一個穿著紅衣的女人坐到了屏風後麵。她孤身一人坐在一把藤椅上麵,旁邊放一張黑色的小桌子,桌子上放幾個果盤。女人坐在那裏什麽話也不說,紋絲不動。
遊冷雨似乎也瞅到了那個女人。
“她來了,我們該怎麽辦?”
遊冷雨緊張的時候一把抓住馮嶽麓的手,班主和我都啞口望著他們。馮嶽麓將她的手立馬甩開。
“是她抓我的。”
班主朝著戲台後麵大聲喊著:“觀眾已到,鳴鑼開場咯!”
他的聲音很大,就如同長江裏拉船纖夫的號子聲。在梨園裏,喊場子開始應該是雜役幹的事情,我和馮嶽麓並不懂規矩,現在隻能班主代勞了。
京胡聲響起,銅鑼,嗩呐漸次響起。
師父和汪心玉的楚漢爭已經聽過了,不過他們每唱一次都能有不同的味道。雖然是同意盤羅卜根,可是每次吃的時候味覺確實不同的。
台下坐著的是個人根本無心聽戲,四個人時不時朝著那張屏風後麵瞅幾眼。裏麵的那個女自始至終都沒有動一下,這和我們當日在荷香苑裏看到的一樣。
馮嶽麓將我拉到桌子下麵。
“她要幹什麽,為什麽都不動呢?”
“鬼知道。”我回答。
遊冷雨居然也爬到了桌子下麵,她笑著問我們:“你們在說什麽?”
“沒什麽。”我和馮嶽麓幾乎同時回答。
台上的戲很精彩,可是今夜的氣氛卻異常詭異。一場戲快到終場,連一處掌聲都沒有,師父在台上也有氣無力的。
師父抱著汪心玉的時候眼神依舊深情,最後幾幕我看得竟然有些入身。
當我回過神來看班主的時候,他盯著地上眼睛裏布滿了恐懼。遊冷雨也將手裏的神像抱的很緊。馮嶽麓用手輕輕扯了扯我的衣襟,他身影顫抖著說:“地上有頭發?”
我這才意識到,在我專心看戲的時候,地上已經被烏黑的頭發給鋪滿了。
這些頭發行動很迅速,在地上行動的時候悄無聲息。
它們屏風裏一直朝著戲台的方向蔓延,就如同河流一樣奔騰而洶湧。我們馬上將放在地上的腳收了起來。
那些頭發蔓延到戲台邊上的時候迅速向上延伸。師父和台上的戲子也瞅見異樣,眾人都啞口了,不斷往後撤退。
還沒等戲台上的人喊出聲,那些頭發已經形成了一堵牆,將師父他們攔在裏麵。我聽得很清楚,師父他們在裏麵大聲喊叫。可是頭發形成的牆幕很厚,幾乎聽不到他們呐喊的什麽。
“快站上桌子,這東西危險。”
我們四人立馬站上桌子,下麵是浪花一樣的頭發,翻滾著,洶湧著。
遊冷雨有些害怕,死死拽住馮嶽麓身後的衣服。
班主站在最前麵,他已經不能淡定了,雖然用他的雙手護著我們三個人。但是我能感覺到他的腿已經不由自主顫顫巍巍的,他朝著屏風後麵大聲吼著:“你是什麽東西?”
屏風後麵沒有人回答。那些黑色的頭發就是從屏風後麵爬出來的,密密麻麻的。那條黑狗在屏風旁邊狂吠了幾聲。
黑頭張開了大嘴,它的嘴裏布滿了針尖一樣的牙齒。
接著,它的嘴分裂成了兩半,我們能清晰聽到它上頜骨和下頜骨碎裂的聲音。從它的嘴裏爬出了很多屍蟲,那些屍蟲如同出巢的馬蜂一樣密密麻麻的。屍蟲掉落到黑色的頭發上麵,它們順著頭發一直爬行。
順著發絲的方向,一路朝我們奔來。
“快拿神像,用神像。”我大聲吼道。
遊冷雨見這陣勢也都嚇傻了,在身後不知所措,竟然忘記了自己手裏抱著神像。她把神像交給站在前麵的班主。
班主拿著神像,將它正對著屏風。神像似是有靈性,剛剛對準屏風就發出了淡淡的金光,光線直接照耀在那些黑色頭發上麵。上麵爬行的屍蟲也都迅速爆裂,從它們的身體裏迸發出黑色的液體。
“起作用了。”
那黑狗被金光照後身上的皮肉也開始起了變化,原本黑色的皮膚開始幹枯。幹枯後的皮膚開始掉皮,一塊一塊的掉,身上露出了猩紅的血肉。
地上的頭發也都開始焦糊,大廳裏散發出一股難聞的惡臭。青煙彌漫,我們都捂著口鼻,臭味幾乎讓我快要窒息。
更多的頭發萎縮成一團。
班主將神像四處照耀,戲台上的頭發也開始掉落,落到地上後成了成了一團。
最後那些頭發全都燃燒了起來,燒得連灰塵都沒剩下。戲台上的人都愣在哪裏,雙眼無神,一動也不動。班主叫了幾聲,無人回答。他們的嘴巴裏滿是長長的頭發。
過了一會兒,他們才緩過神。師父和汪心玉在戲台上不斷用手摳著嘴巴裏的頭發,練練作嘔。
遊冷雨在身後大叫:“讓那個女人看看我們的厲害。”
班主拿著神像,將神像對準屏風。我們小心翼翼繞過屏風,可是屏風後的椅子上跟們就沒有人,空空如也。
班主將神像握的很緊。
“怎麽沒人?”
就在我們四處張望的時候,從屏風裏突然伸出了很多細黑如同指甲一樣的東西。這些指甲曲卷著,很多。前麵的班主,被這些突如其來的指甲給纏住,整個身體被撩到了上空。
班主被指甲從上空拋到地上,他慘叫一聲後重重摔到了地上。那尊神像落在地上,滾了幾個圈後就沒了金光。
馮嶽麓想要過去撿起神像,可是被指甲給攔住。
那個女鬼不知道什麽時候飄在了屏風上方,她用魚白的眼睛盯著我們,嘴裏露出兩顆尖尖的牙齒。她的十指上伸出了細長的指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