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阿乞
難得的好天氣,夏日已經走到了尾聲,風刮的越來越盛,總算不用再整日悶在房中躲那毒辣的日頭。
安慕雲愜意的斜倚在柱子上,給湖裏的魚兒喂食,紅黃相間的錦鯉爭著搶食兒,倒也有趣。
青月伺候在她旁邊,手上端了碗櫻桃,安慕雲頭一扭便塞一顆在她嘴裏,瞧見她手裏魚食已經下去了小半,提醒道:“小姐你可少喂些,這些東西不知道飽餓,撐死就不好了。”
青溪帶著安憐雲走了過來。
安憐雲瞧見安慕雲這番姿態,取笑她:“你倒是會享受。”
安慕雲嘴裏還塞著櫻桃,“明明是你不懂享受。”
“我說不過你。”安憐雲笑著擺擺手,提起裙擺坐在亭中央。她一襲綠裙清新脫俗,因為怕捂到傷口,裙子上層層疊疊的都是紗,透氣又好看。要是再早幾個月來,趁著滿池子的荷花荷葉還沒敗,安慕雲都要以為她是荷花仙子現身。
這座亭子建的很巧,是在湖水中央搭的台子,幾麵都掛了簾子,現下被安慕雲卷了起來通風透氣。亭子四周都是水,隻有一條長橋連著岸邊。此時湖上還餘著些枯荷,有魚在陰影下遊動,躲避太陽。
遠處有不少下人在灑掃,看方向是大房那邊。
安憐雲手持團扇,眯著眼看那群下人:“姐姐曉得沈氏去請了個法師麽?”
“這麽大動靜,自然是知道的。”安慕雲順著安憐雲的目光看著那群下人,“弄得還挺正式。”
“大姐姐還在養病吧,她不是說見了鬼麽,許是想給大姐姐壓壓驚。”
安慕雲聽出她的言外之意,眼睛刷一下亮了,“可以啊妹妹,這招夠損的你。”
安憐雲權當她這是在誇自己,用扇子往前虛虛一撲,嗔道:“我就不信你沒想到。”
安慕雲拿過扇子給自己扇風,但笑不語。
曬了會太陽,安慕雲被曬得有些犯困,腦袋一點一點的。安憐雲見狀,推推她:“困就回去睡會吧,我也該回去了,這傷口還不知道什麽時候能好。”
“那我回去睡會兒,”安慕雲撓撓頭,袖子滑落,露出一截白玉似的皓腕。
安憐雲給她把袖子拉好,自己慢慢的往橋上走。安慕雲是個急性子,看她走的慢慢吞吞磨磨唧唧的,忍不住道:“要不我帶你練武吧?能強身健體的,你現在太弱了。”
安憐雲立即擺手瘋狂拒絕。
安慕雲露出一個有些失望的表情,“那你回去多吃點,補補身體。”
青羽無語望天,人家三小姐明明是弱柳扶風。
安慕雲一路上都在想這事兒,不停念叨著為什麽安憐雲不願意和自己學武,青羽三人裝作聽不見一樣跟在她身側,放棄和安慕雲解釋。
她們都覺得自家小姐可能欣賞不了那種我見猶憐的美。
“青羽啊,我總覺得自己忘了什麽事情。”安慕雲突然停下腳步。
青羽疑惑的望著她,表示自己也不清楚。
到底是什麽事兒呢,安慕雲自己也想不起來。
回到房間後,安慕雲躺下準備午睡,忽然摸到枕頭底下俞子宸送的那塊玉佩。
“……”
她知道自己忘記什麽了。
那日從地下鬥獸場出來之後,她把阿乞給忘了。阿乞現在應該還待在俞子宸那座別院,可千萬別出什麽事。
這麽一弄她也沒了午睡的心思,起床收拾收拾自己,隨便套了架馬車又出門了。
青羽一頭霧水的跟著安慕雲上了馬車,聽她說要去找俞子宸,有些猶豫的開口:“小姐,我們這個點去找小王爺,小王爺會不會不在啊?”
安慕雲一下子頓住,懊惱不已:“是我衝動了。”
她一想到那麽危險的人物被她晾了好幾天,心底就一直打鼓。上輩子蘇乞可汗的狠辣她是見識過的,僅憑一人便耗損她一半將士。萬一連累了俞子宸,她更要自責。
俞子宸的別院隱在一條不起眼的小巷後頭,怕太過引人注目,安慕雲提前下了馬車,進了家酒樓。在裏麵呆了一會兒,又從酒樓後門出來,時時留心步步在意,生怕自己被尾隨。
穿過巷子見著一座三進三出的宅子,就是那別院了。
朱門緊緊.合著,銅鎖上垂著兩個圓環。
她抱著僥幸心理叩了幾下門,來開門的葬月見是她,扭頭朝裏頭喊:“小王妃來了!”
安慕雲強作鎮定,耳尖通紅:“我不是什麽小王妃,別亂叫。”
俞子宸拉著她手腕把人帶進來,聽見這話頭也不回:“我是小王爺,你是我娘子,自然就是小王妃。”
安慕雲懶得和他爭辯什麽,打量著院子。
前幾次來的太過匆忙,今日細細一看,發現這個院子論講究程度來講,絲毫不遜於安府。
院子坐北朝南,牆角放了個一人高的大花瓶,院中央是一口缸,裏頭養了幾尾金色錦鯉。
穿過影壁又是一道垂花門,左邊是仿蘇州樣式的長廊。紅褐色的柱子逐次排開,以鎏金為漆描了祥雲紋在底部。
遠遠能瞧見正廳擺了個銅綠博山爐,不知燃的什麽香,細煙逸散出來。
一眼望去不是特別氣派,但細看卻很雅致,有點水鄉的味道。
“今日怎麽突然想起來這兒了?”俞子宸問道。他看見安慕雲時著實驚訝了一瞬。
安慕雲從他手中不著痕跡的抽回手腕,轉動著手上的翡翠鐲子。鐲子是好物件,綠色清亮剔透,裏頭幾乎瞧不見什麽棉絮,因著常年被人養著,溫潤細膩,落在小姑娘脆藕似的腕子上,顯得她手腕更加纖細。
這鐲子是老夫人給她的,從前她在邊關為了練武方便,幾乎不戴首飾。前世她乍一戴上這麽些東西的時候還有些不習慣,後來做了皇後,慢慢的也就被一身富貴束縛住了。
“少自作多情,我是來見阿乞的。”
俞子宸眼神飄忽,“上次你酒醒後頭疼嗎,我本想著第二天去看看你,結果被事情絆住了身。”
安慕雲瞧著他,指尖戳上他胸口,一字一頓的說:“別給我轉移話題。”
見糊弄不了安慕雲,俞子宸雙手舉起做求饒狀,“阿乞他跑了。”
“跑了?”安慕雲一下子拔高了聲音,心裏一陣一陣的後悔。
遺風心有戚戚焉,插嘴道:“他都跑了好幾次了,滑的像個泥鰍一樣。”
安慕雲扶額,頭疼的不行,京城這麽大,她上哪兒去找阿乞。
手突然被握住,俞子宸把玩著她的手指,一點兒都不著急。
安慕雲被他弄得心煩,皺著眉一言不發。這件事是她自己的失誤,不應該遷怒於人。
俞子宸輕聲安撫她:“我已經讓人去找了,既然前幾次都能找得到,這次也一定可以,你別著急。”
安慕雲自己也知道急沒用,貝齒輕咬下唇,飽滿的唇瓣被咬的微微發白。她有些喪氣。
想起這些時日阿乞一直待在俞子宸這兒,他們倆倒是經常見麵,小聲埋怨道:“你怎麽也不知道提醒我一下呀。”
俞子宸握拳擋住嘴,輕咳一聲:“光顧著和你打情罵俏了,沒想起來。”
“誰和你打情罵俏了,別血口噴人……”
早已看透一切的遺風安靜站著,絲毫不懷疑自家主子是故意的。
嘖,老男人的占有欲真可怕。
安府。
“你是要燙死我嗎?”安若雲一把將藥碗扔出去,藥汁灑了茗柳一身,碗掉在地上成了一地的碎瓷片。
茗柳不敢出聲,臉上還有兩個未消的掌印。
安若雲一不順心就拿她撒氣,這幾天下來,身上遍布大大小小的傷痕,青的青紫的紫,看起來頗為恐怖。
“滾出去,看見你就心煩。”
茗柳喏喏,撿起地上的碎瓷片轉身出了屋子。
安若雲躺在床上照鏡子,銅鏡照人看不清楚,卻仍然可以看出鏡中人的臉上破了相。
她尖叫一聲,把鏡子摔在地上:“連你也欺負我!”
窗下有兩個婢女正在侍弄花草,聽見安若雲的尖叫縮了縮脖子。其中一個個子高些,撇撇嘴,對另一個小聲道:“聽說了嗎,大夫人找了人來家裏做法呢。”
圓臉婢女點頭,“聽說明天大師就來了。”
高個子眼神往窗戶那邊飄,“你說,大小姐不會真的見鬼了吧?她平時肯定做了不少虧心事,不然怎麽被嚇成這樣?”
“大夫人可是她親娘,都請了法師做法,我看這事兒啊,八成是真的。”
丫鬟們的竊竊私語一字不漏,被安若雲聽的清清楚楚。
安若雲按在被上的手慢慢捏緊,指尖發白。因為太過用力,長指甲生生斷了一根。
這兩個丫鬟正是安憐雲安排的。
她正愁沒法讓這母女二人離心,可巧大夫人就請了法師。
真真是打瞌睡有人送枕頭,安憐雲手上繡著一朵牡丹,唇角勾起一抹笑,看起來很是恬靜。
懷疑的種子一旦種下就很難消除,隻需要一點點水分就會長成參天大樹。
她不介意做一回好事,好好的養一棵樹。
她要把沈氏對她,對她娘做的一切,都報應到她自己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