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拿捏把柄
安憐雲搖頭,“方才我出恭去了,並未看到那一幕,回來時就見姐姐已經救下那女童。”
“不過……若那女童的出現真是有異,在場中人定會有人察覺。”
說著,她掃了眾人一眼,場中人神色如常,並沒有誰流露出異樣。
場中也有不少官家小姐表演才藝,隻不過沒有方才安慕雲那般驚豔抓眼,是以並未驚起多少人注意。
安若雲氣悶之餘,灌了許多杯果飲下去,這時忽而感覺腹中墜脹。
她捂著腹有些難受,起身問了丫鬟茅廁於何處,然後腳步匆匆地趕去。
等安若雲淨了手後,見四周竟沒有一人看守,她不滿地皺眉。
“偌大王府竟一個丫鬟都沒有,實在是聞所未聞。”饒是她氣得跺腳,也不見人影。
在此處待久了不免有些毛骨悚然,安若雲四處瞧了瞧,她來時匆匆,並未記清返回的路線,隻得憑借腦中殘留的記憶,見那條路眼熟便往哪一處走。
沿著小路七繞八拐,周圍的景色越來越陌生。
安若雲左顧右盼,她分明聽到宴席吵雜的人聲,卻怎麽走也都不到路。
“怎麽越走越遠了,這裏到底是哪?”安若雲愈發焦急,她抬眼打量建築,好像自己不知不覺間闖到了後院。
這個認知讓她有些不安,正當她準備扭頭原路返回時,“噗通”一聲巨響從一扇門後傳來。
安若雲正欲離去的腳一定,她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探去。
隻見緊閉的門不知何時被拉開一條縫隙,屋內似乎被什麽遮掩住,透不出半點光亮。
隨即,一隻瘦如枯槁的手從那無盡的黑暗努力伸出,待五指觸及日頭灼熱的溫度時,裏頭的人似瘋了一般往門外撞去。
那扇門‘吱啞’一響,安若雲按捺不住心底的好奇,她慢慢走上前去,欲一探究竟。
那幽暗的屋內仿若張著血盆的怪物,待安若雲靠近那間屋子時,她下意識歪頭看去,門後的一幕卻霎時讓她驚懼萬分!
分明是九月炎日,灼熱的溫度驅散不盡自屋內蔓延的森冷。
安若雲如墜冰窖,仿佛從地麵延伸出絲絲寒意,沿著四肢百骸森入骨髓,令她僵硬不能動彈。
地麵伏著一名瘦小幹枯的身軀,若是不仔細看,竟是臉人或東西都分不清。
那發絲似被淩亂剪去,竟到脖頸處,耳廓被切割下一角,衣襟單薄的幾不蔽體,依稀能看出地麵上趴著的是名女子。
安若雲失聲尖叫,大喊一聲“鬼”後,驚悚得退後。
她剛想跑,轉頭卻撞上來人高大的身軀。
安若雲一陣踉蹌,撲騰一下摔坐在地上。
她愕然抬頭,就見康親王一臉莫測地俯視著自己。
安若雲卻仿若見了救星,她連忙跑到他身前,指著地上那辨不清是人是鬼的東西,“王……王爺,這屋裏有鬼!”
康親王眼眸微眯,不知為何,安若雲卻覺得他此刻的眼神比那‘鬼’還要可怖。
“是嗎?安大小姐真的以為……那是一具鬼?”康親王愈發逼近一步,安若雲有些茫然。
電光火石之間,她敏銳抓住腦中飛快掠去的東西,望向康親王的眼神從一開始的欣喜,到漸漸的驚懼。
這裏是康親王府,這地上不知名的東西,必與康親王有關!
她小臉頓時煞白,她猛地搖頭,“我什麽都沒看見,我真的什麽都沒看見!”
她一邊搖頭,一邊步步後退,直到脊背觸及冰冷的牆麵,再也沒有退路讓她躲避。
康親王笑得猙獰,原先那親切的模樣被撕下,蕩然無存。
他抬手撫過安若雲滑,嫩的臉頰,臉上閃過一抹喟歎之色。
“不愧是大戶人家養出的女兒,比那尋常女子嬌嫩百倍。”
那視線冰冷掃來,帶著晦暗陰鬱的邪念,安若雲被他那作嘔的目光一掃,脊梁一股森寒蔓延如蛆跗骨。
安若雲失聲驚叫,“王爺,您不能這麽對我!您若是對我動手,我爹娘與祖母定然不會放過你的!”
“不會放過我?”康親王忽而抬頭一笑,他抬手猛地捏住安若雲的臉頰,那力道似是欲將她用力捏碎。
他惡狠狠威脅道,“區區一個安家,以本王的身份就算是弄死你,你信不信他們也隻能忍氣吞聲!”
安若雲何曾見過這樣的場麵?她嚇得雙腿發軟,淚水從她眼中奪眶而出。
她忽然跪下,拉著他衣角苦苦哀求,“王爺,您放過我吧,我發誓,絕對不會將今日的事情說出去!”
安若雲哭得淒慘,鼻涕淚水交織著流,康親王盯著她半晌。
眸底的欲念散去,他仿佛又變成那個人前親切的王爺。他抬臂扶起她,若慈愛的長輩拍去她衣角上沾染的灰。
安若雲被他這一舉動驚得沒回過神來,就聽康親王在她耳邊道,“你該慶幸自己生在安府,若不然,我早就將你的命留下。”
還沒等安若雲鬆了一口氣,就聽到感覺耳垂一道濕漉漉的涼意傳來,唾液腥味霎時衝擊這她五感。
安若雲察覺到他在做什麽時,一股酸澀腥味忽而湧上喉間,讓她幾欲作嘔,可求生本能驅使著她硬生生的咽下。
康親王吐出的氣息如蛇般黏.膩的纏繞著她,“隻不過,將來我讓你做什麽,你必須無條件服從,否則,地上那具‘女鬼’現在的模樣,便是你日後的下場。”
聽到這番話,安若雲兩眼一黑,身軀如被霜打的梨花,搖搖欲墜。
待宴會結束,眾人離席之際,安若雲才遲遲出現。
她神情恍然地跟在沈氏身旁,沉默不語。離席前,康親王似乎找沈氏還有話談,安慕雲等人便在馬車前百般無聊等著。
她抬頭,忽然間幾名武將打扮的人結伴而出,那幫中年男子也瞧見安慕雲,那各個粗獷的臉上忽然對她揚起笑容,一排白牙齊刷刷的露出。
安慕雲:“……”
她本能的頷首致意,忽然覺得眼前幾位有些眼熟。
那幾個人側首交談了幾句,突然朝她走來。
幾名身長七尺的大老爺們圍著一個不到他們胸口的小丫頭,這場麵怎麽看都詭異。
安慕雲嘴角微抽,麵色依舊平靜,她朝眾人行了一禮,“慕雲見過諸位大人。”
雖不知眼前幾人是誰,但能被康親王邀來的,身份必然顯貴。
明城皇朝雖文風盛然,但本質依舊重武,幾位一看便是武將打扮,不論如何,禮到了他人自不會怪罪。
她這般乖巧,更是讓這幫大老爺們滿意得不得了。
其中一名留著絡腮胡的大漢朗聲一笑,他笑嗬嗬道:“小丫頭,你倒是比你爹還強悍,他像你這般大的時候,還被人揍得鼻涕眼淚一快流呢。”
安慕雲一愣,此人竟認識自己的父親?
她猶豫半晌,試探問道:“敢問諸位是……”
那絡腮大漢笑道:“我等是你爹的同僚,大家夥兒自幼便在一個軍營摸爬滾打,你不認識是正常的。”
始終沉默的俞宗堯定定看了她一眼,沉聲開口問道:“我看你不過十歲,卻能使出那驚人劍意,可殺過人?”
這一句問得安慕雲猝不及防,她眉間微蹙,不知該如何答。
手上沾染鮮血的是上一世的她,如今自己不過十歲稚兒,說出來也沒人相信。可她總覺得,這人的目光卻仿若能穿透人心,自己的謊言隻怕在他麵前無處遁形。
好在,他好似隻是隨口一問,並未刨根問底,他隻道,“你根骨極佳,切莫荒廢訓練。”
安慕雲微楞,隻覺得眼前人有點眼熟,頷首應下,“謹遵教誨。”
俞宗堯隻是點了點頭,隨後離開。
那絡腮大漢在經過她身旁時,笑眯眯道:“我看你這個小丫頭順眼,順帶告訴你一聲,方才那個女娃娃可不是因為意外才跑到你劍下。”
說著,他意味深長地朝沈氏投去視線,隨即揚長而去。
安慕雲很快領悟到他那一眼的意思,也就是說,方才那一幕,是沈氏搞的鬼?
等回到府內,安憐雲似乎想起了什麽,突然附在安慕雲耳畔低聲道,“說起來,我在宴席上聽見一怪事兒。”
見安慕雲挑眉看著她,安憐雲道:“我無意聽見幾名公子談話,聽聞禮部侍郎郭衝不知怎麽的,突然犯了病,據說人已經瘋了。”
安慕雲倏然一愣。
安憐雲沒看見她的神情,仍道:“你說他是不是撞邪了?前幾日還與你氣勢洶洶的放狠話,好端端的人說瘋就瘋,一點征兆都沒有……”
安慕雲打斷她的話,問道:“你可知聽到他是什麽時候瘋的?”
安憐雲想了想,“好像是姐姐你發生衝突的第二日。”
直到回屋,安慕雲滿腦子充斥安憐雲方才的話,這才察覺到事情的不對勁。
若說一個劉婉兒,興許還能以癔病來解釋。
可如今二人竟同一時段出了事,若說其中沒問題,打死她都不信。
更巧的是,事情竟發生在她與二人當街衝突的第二日……安慕雲頭疼地揉了揉眉心,抬聲喚道,“程風。”
程風剛推門而入,就聽她道:“去打聽劉婉兒與郭衝二人究竟是怎麽瘋的,順便查查二人先前有什麽交集。”
交代完後,她長歎一口氣。
青羽替她斟好茶,聞言問道:“小姐為何對他們二人如此上心?”
“我不是對他們上心,隻是心裏頭總有種奇怪的感覺。”安慕雲皺眉。
腦海中莫名閃過那日蜷縮著身軀任人欺侮的少年,那麵上猙獰可怖的疤痕……她好像在哪裏見過?
過了沒多久,程風的身形再次出現在院中,他步履匆匆進屋,拱手道,“小姐,查到了,那二人皆為中毒所致。”
“中毒?”安慕雲凝眉,“好端端的怎麽會中毒?劉郭兩家可知此事?”
程風搖頭,“這兩家似乎還不知道緣由,隻是我覺得奇怪,便私下查探,起先不覺有異,越到後頭便覺得奇怪。”
“二人精神恍惚,四肢如死屍僵硬,口眼歪斜,總是重複做一件事……”他列了幾種病狀,隨後道,“我年少時曾投身過唐門門下,雖未習得毒術,但對毒物也算是知曉。”
“唐門容納萬千毒,我細觀那二人,卻分辨不出。”
安慕雲沉默,隨後讓程風退下。
她坐在梨木桌前,支肘半撐著下頷,那寬袖掩著她皓潔如玉的臂滑落,那一抹白皙惹眼至極。
她卻恍然不覺,思緒在程風說完那番話後,飄遊回前世。
她忽然記起自己十七那年,第一次抗起大將的身份,率兵至八達嶺山陽關迎戰金帳汗國。
那時明城朝因連年戰事而顯出心有餘而力不足的疲態,本想休戰整兵,卻不料一向被明城大軍死死壓在兩國邊界的金帳汗國不知吃錯什麽藥,竟一舉偷襲八達嶺,在她們趕到時,已有兩城被攻占。
她晝夜不分趕到山陽關,連口飯都來不及吞便緊張投入到戰事中。
但金帳汗國不知何時出了個神秘人物,名曰蘇乞可汗。那人就像索命的閻王,手中總有千萬種詭譎之法,下毒機關樣樣精通,使得她率兵來山陽關不到半年,便損失近半。
她日夜不眠,同軍中將領於帳篷商討謀略,時常跟那些人拍桌摔碗吵得麵紅耳赤。
她年少氣盛,時常指著那幫老頭的鼻子罵頑固不化,跟塊糞坑的石頭又臭又硬。
那幫老頭平日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樣,偏生跟她吵架時就跟返老還童一般,每回被罵的回不了聲,就反指著她道將軍之位給一個乳臭未幹的丫頭簡直是暴殄天物。
然後兩方罵來罵去,最終又莫名站到一塊指著金帳汗國罵狼子野心罵豬狗不如,然後她與那幫老頭又惺惺相惜了起來,就差勾肩搭背結拜為忘年兄弟。
可她沒想到,就是成日與她相處的這幫吹胡子瞪眼的老頭,竟早已潛入金帳汗國的細作。
她屢次籌謀仿佛被金帳汗國未卜先知,率先識破,回回打得她措手不及。
如此損耗著,兵中士氣大降,不知何時,將士間開始蔓延著對她不滿的言論,甚至有人公開要揭杆造反,卸了她這名大將的實權。
安慕雲卻是不在意,從疑心將中有內賊開始,她誰也不信,經過一月的潛伏,她終於抓住了那個人。
可當她抓住他時,沒有慶幸,隻有無盡的寒意與後怕湧上心頭。
那個右臉遍布著可怖紅痕的男子,竟是傳言中的蘇乞可汗。
他不僅擅奇毒機關,易容擬聲之術更是無人能比。
金帳汗國僅憑他一人,便損耗她數萬大軍,他一身奇詭之數更讓她節節敗退,吃盡苦頭。
最終她將蘇乞可汗斬與將前,更是處決了數多被她蠱惑的叛將,一時間風聲鶴唳。
而她卻好像並不在意,沒有這等人物阻礙,憑借剩下微乎其微的士兵,竟敗得金帳汗國節節後退,並保證數年不犯。
而她最後聽聞,蘇乞可汗原先竟是明城人士,隻因得罪皇室滿門誅絕,最後手刃仇人,隱姓埋名投身敵國。
安慕雲思及此,忽而想起那日蜷縮在地上,一臉可怖麵相的瘦弱男孩,繼而聯想到劉婉兒與郭衝身上所中的連唐門都不曾收錄的奇毒,她眸光一閃。
那日名為阿乞的人,很大可能是前世的蘇乞可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