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堂前交鋒
眼看離安府的大門近了，車夫拉緊韁繩長籲一聲，車輪緩緩停下。
青羽先行下了車，剛轉身欲伸手攙扶著安慕雲，卻見她直徑掀開車簾一躍而下。
青羽麵露無奈，“小姐……”
安慕雲朝她微微一聳肩。
她又不是那種嬌嬌弱弱的閨閣小姐，下個馬車還得讓人攙扶著。
隨著掩唇低笑的安憐雲一同進了府。
二人有說有笑，經過正堂時迎麵遇上了安若雲。
安若雲一襲鵝黃海棠鳳尾裙，外罩著薄紗般的蠶絲披帛走來，稚嫩容貌已呈出水芙蓉之姿，不難看出日後的模樣。
見著二人親密交談的模樣，她冷笑一聲，看著安憐雲麵帶嘲諷，“怎麽，以為自己找著靠山了就眼巴巴地湊上去，真是一副賤骨頭。”
自賞荷宴過後，安憐雲像是想通了，不複從前那般卑躬屈膝的模樣。
她帶著溫婉的笑意，不急不緩地回應：“大姐姐隻怕是誤會了，我與二姐姐都是姐妹，相處間自然親切些。”
安若雲何曾見過這樣的安憐雲？
她先是一驚，繼而心頭湧上一股怒色。
“好啊，你現在倒是有膽子頂嘴了！”她上前一步，揚手欲朝安憐雲臉上扇去。
安慕雲眸底暗芒一閃，她倏然抬掌，將安若雲落下的手打了回去。
安慕雲自幼習武，手腕的勁道豈是安若雲能比。
安若雲隨即痛呼一聲，手背泛起一片通紅。
“你！”安若雲怒意橫生，卻突然轉念一想，竟壓下火氣來。
她忽而昂首，眼神睥睨地望著二人，“等會兒有你好受的。”
說完，不再看二人，扭頭離開。
待晚宴開始，老夫人忽然派人來傳消息，讓兩房的人去鬆鶴堂用膳。
待安慕雲趕到時，就見安若雲依偎在安老夫人膝下撒嬌，聽得動靜，瞥向安慕雲眸中帶著幾分得色。
安慕雲挑眉，卻不理她，與安憐雲坐在一起，二人低聲說著什麽。
晚膳用過後，安老夫人忽然留下欲待離開的眾人，她抬起眼簾，蒼老的麵容帶著幾分疲憊之色。
她看向安慕雲，眉毛一皺，眼角的紋似乎深了一些，“聽若兒說，你今日出門當街與人起了爭執，可有此事？”
安慕雲挑眉，似乎有些意外，視線掠過一臉得色的安若雲，頷首承認，“我今日確實教訓了幾個人。”
果不其然，安老夫人的眉皺得更深，心內的不滿溢於表麵，她低喝，“胡鬧！你身為安家小姐，出門在外一門一行都代表著安府的顏麵，你看看你今日做了什麽事？”
“更何況身為女子，更當謹言慎行，你這般做，哪兒還有姑娘家的模樣！”
安老夫人接二連三的嗬斥，讓堂中霎時一片寂靜。
沈氏幸災樂禍的看著安慕雲，沒想到她隨便出一趟門就能惹出事情來，如今見她被訓斥，心裏頭別提有多高興。
反倒是陳妍與安景業麵不改色的，仿佛沒覺得這件事有什麽大不了。
想當初在邊疆小城，她當街揍人的事情發生得可不止一兩件。
安景業拱手，“母親息怒，慕兒不是那種惹是生非之人，想必是有什麽緣由。”
安若雲眼珠子飛快一轉，連忙接道：“是啊，二妹妹的性子祖母也知道，率直天真，這件事必不是她故意所為。”
安慕雲聽了，心內卻是暗嘲。
率直天真？
隻怕她這句話落在老夫人耳中，就變成了魯莽粗俗。
安老夫人聽了，冷哼一聲，目光沉甸甸的落在安慕雲身上，帶著幾分威壓，“到底怎麽回事？”
安慕雲迎上她那股撲麵而來的壓力，依舊安之若素。
她將事情從頭到尾陳述一遍，語調平和得像在敘述別人的故事一樣，從頭到尾都不曾美化自己一分。
待她說完，安若雲卻是掩唇微驚，“二妹妹果真俠義心腸，但此事竟然牽扯到劉家小姐與禮部侍郎之子，還真是令我驚訝。”
言語裏，竟是說安慕雲太會鬧事，動不動就牽扯進一位官家子弟。
安慕雲淡淡一笑，嘴角攜著一縷捉摸不透的意味，她反問道：“那照你這麽說，我遇見他們二人還要退避三舍了？”
“且不論劉婉兒父親不過是我爹下屬，就是那郭衝，如今連仕途都還沒進，我怎麽就招惹不得？”
說著，她言語陡然犀利，“還是說在姐姐眼底，咱們安府已經沒落至此，對著一名三品侍郎之子都得卑躬屈膝了？”
安若雲啞然，她心內一震——
自己不過提及那麽一句，矛盾就這麽被安慕雲四兩撥千斤的扭轉到自己頭上來，她每句咄咄逼人的責問更是將自己步步逼退至不利的境地！
老夫人冷冽的目光隨即放到安若雲身上，她冷聲問道：“你就是這麽想的？”
“我……”安若雲剛想辯解，豈料安慕雲根本不給她開口的機會。
安慕雲清眸微動，朱唇輕啟，“說起來，我倒有件事情不明白，想請教大姐姐。”
安若雲眼中一抹慌亂閃過，不知為何，她竟覺得有些透不氣起來。
隻聽得安慕雲擲地有聲，“大姐姐分明被禁足出府，卻對我今日出門發生了何事知曉的一清二楚。
我竟不知大姐姐何時有這般手眼通天的能力，這樣說來，莫不是安府上下都盡在你掌控之中？”
此話一出，沈氏與安若雲二人身體一僵，那視線恨不得化為實質將安慕雲千刀萬剮。
她這話分明是誅心之言！
安若雲不過十一，能有什麽滔天的本領？
她明裏暗裏分明指大房在安府插了內線，故而一切都在她們的監視下。
沈氏怒極，指著安慕雲嗬斥，“血口噴人！安慕雲，你胡說八道什麽？”
陳妍終於忍不住，她站出身來擋住沈氏惡毒的視線，英氣的眉微蹙，“沈雲嵐，你當我是死的不成？誰準你對我女兒大呼小叫？”
眼看兩人頗有打起來的架勢，安老夫人重重敲擊著手中的拐，打斷二人間劍拔弩張的氣氛。
“夠了，你們兩個退下！”老夫人擰眉，“要鬧去私下鬧，我今日喊你們留下，是有一事要說。”
她掃了底下眾人一眼，“康親王下江南微服私訪今已回京，他似是要辦宴會接風洗塵，如今帖子已經下到安府。
沈氏，屆時你帶著安府的三個姑娘一同前去，無須多做什麽，隻要露個麵便好。”
老夫人雖是這麽說著，心底卻有自己的打算。
因與太子定了親，安府如今在京都上層圈子再次打響了名氣，她便趁勢讓眾人看看她安府另外兩名嫡女，以免外頭的人說她安府日益衰微，隻能拿出庶女充台麵。
而沈氏在聽到康親王下帖時，麵色古怪。
她麵上有些猶豫，對這件事似是十分抗拒。
堂中眾人心思各異，安慕雲卻是將沈氏的反應看在眼底，不由得思索起來。
到了宴會開始的那天，沈氏似乎十分重視，一大早便派人將安府的三位姑娘喚醒。
青溪捧著新製衣裳進了屋，安慕雲正坐在梳妝台前任由青羽梳著發髻，她眼眸半闔，還帶著些許朦朧困意。
聽到聲音，她抬眼落到青溪手中的衣裙，“新衣裳？”
她記得賞荷宴前沈氏才帶她們出門置辦衣服，怎麽今日一大早又有一套？
青溪開口解了她疑惑，“這是府裏半年前便叫京中布坊定製的，聽說是昨兒傍晚布坊做好的送來，今日正好要赴宴，夫人便遣人送到各院，說是讓小姐們穿上。”
青溪說完，安慕雲眉間卻皺的更深。
她讓青溪將衣裳展開，仔細檢查是否被動了手腳。
青溪與青鴻也想起了賞荷宴那一幕，圍著衣裳打量了許久，最終朝她搖了搖頭。
“沒有動手腳嗎……”安慕雲沉思。
青羽一邊挑著合適的步搖，目光順勢落到衣裳上，她忽而道，“這衣裳不論款式還是顏色，正襯姑娘呢，隻不過有些招眼，隻怕不適合今日赴宴。”
安慕雲將青羽的話記在心底，卻未多說什麽，隻讓眾人準備的快些。
待安慕雲出門時，就見沈氏等人早已等候許久。
沈氏見著她隻著一襲淡綠，眉間幾不可見的一蹙，她嘴上揚著笑意，卻在打探，“慕兒怎麽沒穿我今兒個送去的衣裳？可是我選的不合你心意？”
安慕雲笑了笑，“大伯母的眼光我自是相信的，但今日赴宴不過是為了給康親王接風洗塵，無須穿得如此招蜂引蝶，還是穿的素淡些好。”
說著，她看著今日一身淡粉，一反常態低調無比的安若雲，嘴角似有若無的勾起，言辭間意味深長。
“看來大姐姐與我還真是心有靈犀，想到一塊去了呢。”
安若雲瞪了她一眼，扭過頭去，似是不願與她說話。
沈氏嘴角的笑意僵住，卻隻是道：“時間不早了，我們趕緊出發吧。”
到了王府後，下人將她們迎進花園，此時已經有不少官家夫人小姐前來，安慕雲飛快掃了一眼，卻有些意外。
這些官家小姐們年齡好似竟比她相差不了多少，安慕雲有些奇了，難不成這幫人都是約好的，但凡大那麽幾歲的姑娘都不帶過來？
宴席不知不覺開到一半，眾人吃飽喝足後似是有些乏了，見男眷處沒有要離開的痕跡，幾位夫人小姐便湊在一起聊天。
安若雲也覺得無聊，她四處看了一眼，忽然拉著一名禦史家小姐悄悄問道：“婉兒怎麽沒來？”
她口中的劉婉兒便是那長史之女。
那禦史家小姐聞言臉色忽而一變，她左右看了眼，低著聲回道：“她生病了。”
“生病了？”安若雲狐疑地看了她一眼，“前些天她才來府中找我，好端端的怎麽病了？”
那禦史小姐抬起袖帕掩住口型，加重語氣道：“不是普通的病，我聽別人說，婉兒好像得了癔病，一夜之間突然就瘋了！她家裏人如今急得團團轉，四處找大夫。”
“你說什麽？瘋了！”安若雲尖聲一嚷，霎時把所有人的視線吸引過來。
那禦史小姐沒料到她反應如此激烈，見眾人視線落到她們身上，臉色一紅一白。
然後埋怨似的瞪安若雲一眼，假裝去尋其她人談話，不再理她。
安若雲整個人陷入巨大的震驚之中，整個人愣在座位上。
二人交談聲一句不漏的落在安慕雲耳中，她也有些驚奇。
前幾日她才在長樂坊見著人，怎麽一眨眼就出事了？
隨即，安慕雲搖了搖頭。
畢竟是別人家的事，與她無關，多想無益。
如是想著，她突然覺得有點撐，正起身打算在附近走走。
沈氏的注意力時不時的落在她身上，見著動靜，便連忙開口，“慕兒是要去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