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宴前準備
辰時，陽光灑在雕著繁複花紋的木窗之上，仿若沿著花邊鑲上了金絲。
丫鬟從屋內一把推開雕花木窗，那陽光頃刻間灑進屋內，照得人身上暖融融的。
老夫人用完早膳，由張嬤嬤陪著在院中踱了會步，方回到屋中。
在紫檀木椅上坐下後，老夫人伸手從身邊的桌上拿起一隻玉杯，輕輕啜飲了一口。
她微眯了眯眼，同張嬤嬤搭起話來。
“近日，老身一直在想憐兒被太子相中，要娶作側妃之事。”
張嬤嬤點點頭，“在這件事上，三小姐確有些本事。”
“平日裏見憐兒性子膽怯還怕生，看在太子眼中，竟讓他生出些憐香惜玉之心。”說著，老夫人嗬嗬笑起來。
太子心悅安憐雲，欲今後立她為側室的事，老夫人身為安府的掌權人，自然是最早知道的。
這件事給老夫人倒是帶來了不小的衝擊。
安憐雲隻是府中庶女，生性膽小，在府中一直以來少有存在感，沒曾想有朝一日也有機會登上妃位。
太子是將來皇位的繼承人，如果能與其攀上關係，那自然是極好的。
要是安憐雲在宮中占有一席之地，那在整個京城，安家的話語權和影響力都會變大。
所以，老夫人現在對安憐雲，倒是看著越發滿意。
不過，也正是因為此事，老夫人滋生了新的想法。
“不過，老身思來想去，覺得隻憐兒一人進宮尚且不夠。”
“我安家的女兒，自是一個也不差的。若是能為若兒和慕兒也尋得好人家，老身才真真是能放心了。”
老夫人用手指一下下點著桌子，臉上神情卻頗有深意。
老夫人話說得委婉，隻道要為三個孫女兒尋個好人家，可張嬤嬤卻聽出了這話中之意。
既然安憐雲一介庶女能有此機會，安若雲和安慕雲如何不可？
如果能使三個丫頭都與皇室中人走得近些，將來嫁入皇室就不成難事了。
一方麵，能給三人都找個好歸宿，另一方麵，對整個安家來說，這是件隻有利沒有弊的好事。
老夫人思及的，更多的是整個安家的利益。
“老夫人說得是，三位小姐各有千秋，定有好兒郎發現她們的美。”張嬤嬤順著老夫人的話往下說。
老夫人聽了，卻隻是輕輕歎了口氣。
“隻可惜，幾個丫頭平日裏都鮮少出門，要與皇室中人見個麵都難，別提走得近些了。至於憐兒，也不過是恰好遇上個好時機罷了。”
張嬤嬤笑著說：“老夫人，沒有機會，那創造機會便是了，您何須長籲短歎？”
“創造機會？”老夫人心頭一動，瞧向了張嬤嬤。
“既然小姐們沒有出門遇見貴人的機會，那便尋個機會主動把貴人請到府上來，老夫人覺得如何？”
老夫人忽而笑了，並未接話，隻是又端起茶杯，遞到了嘴邊，飲了一口。
她盯著手中的杯子，左右輕晃著。
張嬤嬤見老夫人半天沒說話，知道她正認真思索著，也未出聲打擾。
半晌，老夫人放下茶杯，淡淡一笑。
“嬤嬤說得有理，那便傳我的意思下去，讓人給宮中發去請帖，過些時日邀眾人來安府賞荷吧。”
“是。”張嬤嬤應下了。
很快，安府要舉辦夏日祭賞荷宴的事便傳了出去，請帖順利到達太子和眾位皇子手中。
相比起為了拉攏安家而登門，太子更樂意進行賞荷娛樂一事，何況還能見到安憐雲，他更是心中歡喜。
八皇子一直都想接近安家，這張請帖送來，倒是合了他的心意。
於是，他們紛紛回話，表示屆時定會當場。
安若雲聽聞此事之後，立刻便坐不住了。
“娘！”安若雲匆匆趕到父母的院子，一進門便著急地喊，“祖母要在府中賞荷宴之事，您可聽說了？”
沈氏不如安若雲那般急切，她語氣冷靜，“自然是聽說了。”
“到時候，太子等人都會來！況且，我臉上的過敏也都好了，那時便是我讓太子看到的機會啊！”安若雲語氣激動起來。
“那安憐雲算個什麽東西！這賤人表麵上看著小心翼翼的，沒想到背地裏那麽多心計！竟敢趁我還傷著去勾引太子。”說著，安若雲眸中露出恨意。
“娘，您快幫我想個辦法，我若想要翻身，這次賞荷宴是再好不過的機會了！”
安若雲緊緊攥著沈氏的手臂，不停前後晃著。
“好了，為娘還能不知你的心思嗎？”沈氏將另一隻手覆在安若雲的手上，輕輕拍了兩下，語氣卻越發森冷，“我早就想好了法子，定給那安憐雲點顏色看看！”
“娘，您已有了主意？快同我說說。”安若雲拉著沈氏在椅子上坐下。
沈氏把自己的計劃一五一十地跟安若雲說了，趁著離賞荷宴還有幾日時間，二人決定提前著手準備。
她們在說著話的同時，卻沒有防備，在窗外被樹叢的陰影擋住的地方，還有一人正悄悄躲著，將談話全部聽去。
待安若雲起身離開之後，青鴻才從藏身之處出來，回去找安慕雲複命。
“果然，安若雲那兒開始有了動作。”安慕雲淡淡笑起來，一切都還在她的掌握之中。
因為太子許諾安憐雲的婚約，安若雲現在一心想要報複安憐雲，想借著賞荷宴這個機會陷害於她。
這是安若雲和安憐雲之間的恩怨，安慕雲本無意管這些事，但轉念想了想，安慕雲心裏又有了自己的小算盤。
一直以來安憐雲表現在眾人眼前的，就是膽小怯懦。
而因著她的庶女身份，她在府中一直隻能低人一頭，誰想要動她和她的生母蘇氏，她都隻能忍氣吞聲。
但是，正因為如此，前一世的安憐雲能在這種情勢之下，依然為自己謀取到了利益，最後尋得好歸宿，可見她其實並不簡單。
這次也是一樣，安憐雲在遇見太子之後短短相處了幾日，便取得了太子的成婚之諾，怎的可能隻是碰巧？
至少，可以看出安憐雲是有頭腦的，隻要給她一定的發揮機會，她就能把事情辦得穩妥。
而對安慕雲來說，她想要改變自己前一世的遭遇，親手向害她的人複仇，正需要的就是如安憐雲這般的才略。
因而，安慕雲萌生了拉攏安憐雲的想法。
她希望讓安憐雲完全信任自己。
而要促成這一切，就要讓安憐雲與安若雲完全對立，讓安憐雲對她們生出抵觸之心，不願再受氣隱忍。
巧的是，沈氏和安若雲此次確有害安憐雲之意。
安慕雲打算借著這次機會，讓安憐雲發覺，沈氏和安若雲有取她性命的心思，而不是簡單的僅僅為了破壞婚約，她想要保全自己，就不能再沉默下去。
除此之外，安慕雲還有意想讓安憐雲知道，在安府之中，安慕雲是唯一願意幫她的人。
考慮到這裏，安慕雲也一並想好了對付安若雲的對策，接下來隻需等著她的動作。
安慕雲這頭正想著，那頭便有丫鬟從門外進來稟報。
“小姐，大夫人差人傳話來了。”那丫鬟矮身行了個禮。
“夫人說過幾日便是賞荷宴，可府中夏天的衣裳都是一年前的舊款式了，到時候太子和八皇子都要來，這樣重要的場合還穿舊衣裳定是不合適的。”
“所以，夫人準備明日請三位小姐一同出門，找一家裁縫鋪，挑選各人喜歡的款式，再量身裁一套新的裙裳。”
安慕雲早已從青鴻那處聽說了沈氏的打算，因而並沒有驚訝之意，對她來說，明日便是動手拉攏安憐雲的第一步。
清晨，安府門口，沈氏早已安排備好兩架馬車，此刻正候在那兒。
安慕雲按時到了府門口，一見到沈氏，便笑著過去，佯裝出一臉感激的模樣。
“沒想到大伯母一直掛念著我們，還親自帶我們去量體裁衣，真是有心了！”安慕雲甜甜一笑，“慕兒在這裏謝過大伯母了！”
“哪裏，我身為家中的長輩，替你們這些孩子著想也是應該的。”沈氏也笑嗬嗬的。
兩人在這頭寒暄，安若雲和安憐雲周身的氣氛倒是降到了冰點。
安若雲一看見安憐雲，心中就忍不住升起了怨氣，連裝出笑臉也不願。
而安憐雲則是如往常一般沉默，低著頭一言不發。
“好了，既然人都到了，那我們現在便上車吧。”沈氏一指旁邊的兩架馬車，“我和若兒乘一輛，慕兒和憐兒你們兩人乘一輛，這樣可好？”
安慕雲點點頭，“按大伯母說的來便好。”
於是，四人帶著各自的貼身丫鬟分別上了馬車。
馬車徐徐開動，緩緩行了幾米後便加快速度，往裁縫店的方向奔馳而去。
馬車之中。
安憐雲掀開簾子，一路上都看著窗外。
安慕雲先是與青羽閑聊了一些無關緊要的事，待話題結束了以後，狀若不經意地叫了聲安憐雲。
“三妹妹。”
安憐雲一驚，偏過頭來看她。
安慕雲動了動身，坐得離她更近些，“我們來談會天吧，方才我晾了你半天，這才瞧得你一人坐著始終不說話，你莫怪我。”
安憐雲輕輕搖了搖頭，“沒有。”
“說起來，沒想到大伯母這次竟然這麽替我們考慮，還要為我們裁製新衣，當真是好，我原以為，就算置辦新衣裙大伯母也隻會想到大姐姐呢。”
說著，安慕雲不好意思地笑起來，“這次是我的錯，對大伯母有偏見了。”
“是啊，我也沒想到呢。”安憐雲聲音小小的，她也同意安慕雲的話。
雖然沈氏名義上也算作她的母親，可是她一直以來都知道，沈氏從來隻對著安若雲一個人好，事事先想著她。
甚至為了安若雲，沈氏從來不顧安憐雲的意願，總是以強硬的態度命令她為安若雲做事。
這次不知道怎麽的，竟然主動說要帶三個人一起出門，還說要剪裁新的衣裳，安憐雲初聽說時不是不驚訝的。
安慕雲見懷疑的種子開始在安憐雲心中種下了，覺得差不多到了動手的時機。
她給坐在另一頭窗邊的青羽使了個眼色，青羽立刻會意，趁著其他人不注意的時候，悄悄靠近了自己身旁的窗戶。
她從身上找出事先準備好的由硫磺和沙石製成的幾個摔炮，瞧準正拉著車疾馳的馬，手輕輕一動便將其彈了出去，擊中馬身和馬前方的地麵。
摔炮因為遇到猛烈的撞擊，發出了劈裏啪啦的響聲。
這聲音隱沒在馬蹄聲之下，所以在車中的安憐雲並沒有發覺。
但距離響動最近的馬匹卻因為這一突如其來的變故而受到了驚嚇。
那馬的腳步忽然亂了，嘶吼了一聲，瘋狂甩著身子，連帶著它身後的馬車也瘋狂顫抖起來，連車夫都製止不住。
車廂四下搖晃，坐在其中的幾人也跟著慌亂起來。
最終，車廂猛地一傾斜，將一側安慕雲和安憐雲二人齊齊甩出了窗外，重重地跌在了地上。
更甚的是，那馬再也不願往前走，四隻足還在地麵上亂踏，慌慌張張想要往旁邊跑去。
眼見著馬快要往自己的方向奔來，安憐雲忍不住驚呼出聲，“啊！！”
“別慌！”安慕雲聲音冷靜。
她動作很快，在地麵上一滾，立刻貼近到安憐雲的身側。
她一隻手將安憐雲環住，另一隻手往地麵上一撐，險險把安憐雲帶離原地。
安憐雲驚恐地看著馬狠狠地踏在她方才所在的位置，瞪著眼後怕地小聲嗚咽起來。
安慕雲也盯著那處，歎了口氣，“幸好沒事。”
安憐雲轉頭看向安慕雲，她因為在地上滾過，又為了救她用力過猛，身上有幾處明顯的擦傷。
“二姐姐，你可有事？”安憐雲擔憂地問。
安慕雲輕鬆地笑笑，“沒事，不必擔心我。”
然而說罷，她故意倒吸了一口涼氣，“嘶。”
見安憐雲更擔心了，安慕雲又忙衝她笑了一下。
這看在安憐雲眼裏，便以為安慕雲是在逞強，分明覺著疼了仍故作沒事發生。
這時候，車夫已經安撫好了馬，架著車回到兩人身邊。
“小的有罪！”車夫將馬車挺穩，翻身下來，很緊張地低著頭對兩人說道，“那馬生性溫順，以前從沒有發生過這樣的事，今日不知怎的忽然受了驚……”
“小姐切莫怪罪小的啊！小的回去以後，定會好好反省！”
安慕雲心知馬受驚是自己的安排，不是車夫的錯，便笑了笑，“罷了，你也不容易，再者說了我和三妹妹都沒出事，便不追究了。”
“不過。”她又嚴肅起來，“此事最好不要讓大夫人知道，她要是知這馬差點害了我們受傷，定是不會饒過你的。”
車夫忙哈下腰，“小的明白！謝小姐成全！”
二人重新上馬，待坐下後，安慕雲長籲一口氣，小聲抱怨起來，“唉。今日這開頭真是不順，車夫也說這馬平日好好的，怎麽今日就出事了，且隻有咱們的馬出了事。”
安慕雲好似在自言自語，但安憐雲卻一字不差地聽進了腦子裏。
她暗暗咬住下唇，開始胡思亂想起來。
本來沈氏要帶三人出門置辦新衣就很蹊蹺，偏巧在半途中又出了這碼子事，安憐雲很難不懷疑到沈氏頭上。
沈氏視她和安慕雲為眼中釘，處處針對她們，這次竟還想要她們的命！
不過，安憐雲轉念又想到，這一次又是安慕雲出手救了她。
明明安慕雲也處在危險之中，還是不顧一切地救了她，以至於自己受了傷，結果還不願叫她擔心。
在不滿沈氏的同時，安憐雲心中又暗暗生出了對安慕雲的感激。
而這一切，正中安慕雲下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