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孽因終惡果,舊怨總分明
劉三刀順著黃半仙的手指,轉過臉往身後看去,就在他的身後不到兩三步遠的地方,站著一個人。那人的臉正在月光的陰影裏,看不清模樣,隻能看到她個子並不高,頭發蓬亂的披散著,懷裏抱著一個繈褓,發出嚶嚶的哭聲,應該是個孩子。而當劉三刀低下頭看去的時候,才發現這個人的右腿少了半截,並且在滴滴答答的流著血,在地上汪了一片,慘白色的月光的照射下,閃耀著黑紅色的光……
那人嘿嘿的笑了,伸出兩手,把懷裏的繈褓遞給劉三刀,
“嘿嘿嘿,劉三刀,幫我…幫我抱著這孩子……這孩子……”
劉三刀一下子聽了出來,這是錢寡婦的聲音!
劉三刀隻覺得一陣涼風從後脊梁吹來,一下子竄遍了全身。剛才讓他迷迷糊糊的天不怕地不怕的酒勁瞬間消失不見,刷的一下出了一身冷汗。錢寡婦死的那天他也在,親眼看著她拿著斧子,當著大家夥的麵一下下的把自己的右腿砍了下來。而現在錢寡婦卻站在了他的眼前,就這樣舉著那個繈褓,衝著他嘿嘿的笑。
一時間劉三刀渾身僵硬,強烈的恐懼讓他一時間無法動彈,甚至連呼吸都困難了起來。錢寡婦舉著繈褓,見他不伸手來接,便往前走了一步,騰出一隻手拉起他的胳膊,硬生生的把繈褓塞進了他的懷裏。
包裹在單薄的小被子裏的孩子不停的蠕動,一股冰涼的黏糊糊的液體滲透繈褓,沾染在劉三刀的胳膊上,手上,最終滴在地麵上。劉三刀下意識的低頭看去,在月光下可以清楚的看到,這繈褓裏包裹著的,並不是個嬰兒,而是一個眼睛鼓著,呲著尖利的牙齒的剝了皮的狗。剛才滴在地上的液體,正是從這條狗裸露的骨肉上流淌下來的血……
“你好好抱著,別摔了孩子……”
錢寡婦把手放在嘴邊,四外張望了一陣,壓低聲音,湊到劉三刀的耳邊說,
“噓……小點聲,別吵吵,別讓別人聽見,我偷摸告訴你哈,這孩子,是陳豔春的,我用死狗從陳豔春那換來的……陳豔春……嘿嘿嘿……”
原本死去的錢寡婦再次的出現在麵前,劉三刀已經嚇的渾身僵硬的不能動彈了,又聽到錢寡婦說道陳豔春,劉三刀甚至連呼吸都覺得異樣的困難,但兩隻腳仿佛在地上生了根,一步也無法移動。
“賣了,把這個孩子賣了,就有錢了,就有了……嘿嘿,就能給你……咱倆就兩清了,嘿嘿,就有錢了……嘿嘿……”
錢寡婦的聲音不大,但卻不住的顫抖著,就貼著劉三刀的耳根,一聲聲一字字,撕扯著劉三刀渾身上下的每一根骨頭,每一塊肌肉。他的血液仿佛與懷裏抱著的這條剝了皮的死狗的混在了一起,變得越來越粘稠,越來越冰冷,最終凝固,強烈的寒冷似乎讓他的渾身上下結滿了冰霜,一時間不能呼吸,不能行動,甚至不能說話,不能喊叫。
終於,劉三刀眼前一黑,撲通的一聲昏倒在地,嘴角吐著白沫,渾身上下一陣陣的抽搐……
……
劉三刀漸漸的蘇醒過來的時候,潮濕冰冷的水汽已經開始慢慢的從鎮北的神仙湖向鎮子裏飄蕩過來了,原本光亮的月亮被這水汽遮掩,變得有些朦朧。夜更暗了,但好歹還能看清腳下,劉三刀掙紮著爬了起來,搖搖晃晃的四外張望。黃半仙不見了,錢寡婦不見了,手裏的繈褓以及那條剝了皮的死狗,也不見了。地上也並沒有錢寡婦留下的血跡,剛才的一切仿佛從沒發生過。劉三刀伸出兩隻手,借著朦朧的微弱的月光看去,手上沾染的那繈褓上流出來的獻血,居然真的還在!
劉三刀用手擦了擦嘴角的白沫,試著往前邁了一步,剛才的抽搐令他渾身上下一陣陣的酸痛,癱軟著,沒有一丁點兒的力氣。他用力的邁著步子,拖動著沉重的身子,順著大街往北,一步步的向自己的家走去。
已經是後半夜,霧氣越來越濃重,月光便被遮掩的越來越昏暗,初秋夜晚冰冷的水汽迎麵撲來,拍打在劉三刀的身上和臉上,他不禁打了一個寒戰。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終於挨到了自己的家門口。他一直懶惰,前陣子著火燒掉的半間房一直沒修繕。院子裏仍舊可以聞到一陣陣的焦糊的味道,盡管那味道已經變得單薄,但還是清晰可辨。
院子裏的地麵上前陣子村民們救火的時候汪了很多的水,這兩天已經幹燥,隻留下一些已經變得堅硬的腳印,踩著這些腳印,劉三刀走到屋子前,伸手推開屋門,邁步走了進去。屋子裏一片黑暗,隻有被燒的坍塌了屋頂的那個角落,還有微弱的月光照射進來,不過隨著大霧的越來越濃,那光線也越來越弱。屋子裏的焦糊的味道比外麵的還要濃重,和著鑽進屋子的水汽,略微的散發著黴爛的味道。
劉三刀勉強的看清,屋子裏和那晚一樣,仍舊一片狼藉,地麵上到處都是屋子坍塌都時候散落下來的瓦礫。在自己的腳下,是那匹燒了一半的布料,劉三刀撲通的一聲跪在了地上,伸手將那匹布料撿了起來,捧在自己的眼前,嗚嗚的哭出了聲來……
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直到精神恍惚,頭一歪,倒在了地上,懷裏仍舊抱著那匹布料,昏昏沉沉的睡著了……
劉三刀做了個夢,夢見了陳豔春,夢見了陳豔春他爹陳裁縫,又夢見了他死去多年的姐姐梁劉氏。梁劉氏撇著嘴,翻著白眼看著陳豔春,牙齒咬的咯吱咯吱的響。陳豔春卻笑吟吟的向自己走來,身上散發著一股讓人難以抗拒的香味。又黑又粗的辮子,垂在胸前,搭在她那件大紅的棉襖上繡的那朵牡丹花上。他走到劉三刀的眼前,衝著他微笑,笑容特別的甜,甜到讓劉三刀為之迷醉,伸出雙手想抱住她,突然,陳豔春臉上的表情突然變得扭曲,不知道從哪裏拿出一把剪刀,捧在手裏,往後退縮著說,
“別,別,你別過來,別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