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夢中奪命火,祠堂顯神靈
趙滿山心中疑惑,雖然在他生命中的二十多年裏,對霧鎮的幾乎毫無印象,但卻經常聽說,霧鎮的這所荒廢了二十多年的舊宅院不尋常,經常有惡鬼遊蕩。鎮子裏的人們都避而遠之。唯恐驚擾了這座古老的裁縫鋪裏的冤魂,為自己帶來災禍。
對於這樣的傳言趙滿山是斷然不信的,也從不相信這世界上有什麽冤魂野鬼。他曾經和秦良玉一同在省城讀書,受到的是西洋傳來的新派教育,怎麽會相信那些鬼神的迷信?
不過這突如其來的變化,還是讓他的渾身上下感到一陣陣的寒冷,剛才那歌聲他聽的陣陣切切,那女孩的樣子,也看的清清楚楚,可為什麽一轉眼,院子裏竟然是衣服如此破敗的景象?難道這仍舊是自己的幻覺?
“滿山……趙滿山……你在哪啊……”
趙滿山站在那扇門前,正看著後麵的院子發呆,突然聽到門外傳來一陣呼喊聲,聽的出來是老友秦良玉。盡管當年在省城和秦良玉隻有幾年的同窗之誼,至今也有數年未曾見麵,但再次聽到他的聲音,仍舊十分的熟悉。心裏特別的高興,趕緊大步往前屋子裏跑去。
果然,走進來的來一個二十多歲的男子。穿著一身藍色製式軍服,腰裏紮著一巴掌寬的武裝帶,腳下蹬著著一雙黑色牛皮馬靴。踩在地麵鋪著的紅磚上,發出哢哢的聲響。
“良玉……真的是你啊……哈哈,咱們……多少年沒見了……”
見到是分別多年的同窗老友,趙滿山特別的激動,趕緊往前跑了兩步,伸開兩隻胳膊,原打算擁抱久別的秦良玉,可就在剛走到他麵前的時候,突然,耳邊傳來呼的一陣風聲,眼前猛的一黑,一陣強烈的眩暈襲來,身子一歪,失去了重心,昏了過去……
就在他昏迷的一瞬間,耳朵裏傳來了一聲撕心裂肺的哀嚎,那是一個女人的聲音,嘶啞淒厲,像是正在遭受人世間最殘酷的刑罰一般,聲音裏充斥著絕望、恐懼、怨恨和無奈。這聲音讓趙滿山的心裏一陣陣的緊縮,似乎心髒被一隻大手緊緊的抓住不放,呼吸被壓製,血液不流動。那壓抑的感覺糾纏著他的心髒……
空氣似乎一下子沸騰起來,變得滾燙,一股熱流順著他的口鼻闖進了他的胸膛,像是喝了一碗燃燒著火焰的汽油,將他整個人都點燃……
他眼前的整個世界仿佛燃起了熊熊的大火,灼熱的火焰從四麵八方向他奔湧過來,拉扯著他的四肢,他的腦袋,似乎要把他一下子撕碎,他甚至都聽到了渾身上下的骨頭劈裏啪啦的燃燒的聲音……
“趙滿山……趙滿山……你這是咋了,趙滿山……”
趙滿山清楚的聽到秦良玉在焦急的喊著他的名字,但他卻渾身癱軟的像一灘泥,沒了一丁點力氣去應答。
這可把眼前的秦良玉嚇壞了,趕緊把趙滿山拉了起來,攙扶著勉強的坐在了椅子上。剛才那陣撕心裂肺的哭號的聲音很快的消失,趙滿山從剛才的痛苦中緩過神來。慢慢的抬起頭看看彎腰站在他的麵前一臉焦急手足無措的秦良玉,這才明白剛才的一切都不是真的,隻是一陣離奇的幻覺,不過這幻覺實在是太真實了,緩醒過來之後的趙滿山仍舊心有餘悸。
身後那扇門響動,隨著腳步聲響,一個女人端著一碗熱茶,走到趙滿山的身邊來。秦良玉從她的手裏接過茶盞遞給趙滿山,
“趕緊喝點水……”
趙滿山接過茶碗,打量了一下剛才那個女人。五十多歲的樣子,穿著請藍色的上衣,黑色的褲子,腰裏紮著一個蘭碎花的圍裙,雖然衣服看起來有點舊,但卻幹淨利落。她麵無表情,站在趙滿山的身邊盯著他看了一陣,便轉身離開,挑起後門的半截門簾出去了。
“這是宋姨,我幫你雇來的,這宅子很多年沒人住了,聽說你要搬回來,我想總得有人給你做做家務,燒燒飯菜。宋阿姨手腳勤快,燒飯做菜的也有一套。”
秦良玉說。
趙滿山喝了一口宋姨泡的熱茶,一股溫熱順著他的喉嚨流進胃裏。剛才不適的感覺已經漸漸的消散。剛穩定了下心神,打算直起腰來跟秦良玉說話,突然外麵傳來一陣急促的呼喊聲,
“隊長……秦隊長……”
隨著那聲音,穿著一身黑色綢衫的霧鎮保安隊副隊長陳桂風風火火的闖進了屋子,上氣不接下氣的衝著秦良玉說到,
“大事不好了,隊長……出事……祠堂裏出事了………趕緊去看看吧……”
……
霧鎮南北大街的中間,有一座祠堂,供奉的是霧鎮祖祖輩輩的先人,人們對這座祠堂十分的敬畏,鎮裏的一些大事情,都會由霧鎮的鎮長召集鎮裏的人們,聚集在這座祠堂門前議事。
當他們跑到祠堂的時候,門前早已圍滿了人,人們踮著腳,探著頭向祠堂的屋子裏的張望。一些喜歡湊熱鬧,又擠不進去的婦女們,交頭接耳的竊竊私語。陳桂大聲喊到,
“讓開讓開,都讓開,隊長來了,秦隊長來了……”
人們聞聲紛紛向兩邊閃退,趙滿山跟在秦良玉的身後走進了祠堂。
祠堂裏站著幾個人,有的肥胖的腆胸疊肚,有的佝僂著腰身老邁不堪。年輕一些的穿著新派的洋服,那些年老的帶著小帽穿著長衫。西洋與老舊的做派摻合在一起,顯得十分的礙眼。不過他們都是霧鎮裏有頭有臉的人物,各個都一臉的凝重。
外麵的霧氣還沒散盡,但也隻剩下輕薄的一層了。一陣微風吹來,霧氣裏的一些水分隨著這陣風鑽過那些圍觀人的頭頂、兩腿和褲襠,飄進了祠堂。這是農曆七月,正是仲夏,但祠堂裏的人們都感覺到了一絲冰涼的氣息。
趙滿山這才注意到,祠堂正中祖宗牌位腳下的桌案上,竟然有一攤血肉模糊的動物的屍體。
它渾身的皮已經被剝光,露出鮮紅的血肉,在它的身下汪了一灘血水。散發著一陣陣難聞的惡臭,幾隻綠頭的蒼蠅,繞著它歡快的來回飛舞。似乎找到了足夠他們下半輩子無憂無慮的生存的樂園。
它頭上的皮也已經被剝掉,露出呲互的尖牙,樣子十分的恐怖,不過仍舊可以分辨的出來,這應該是一隻被剝了皮的狼狗。而就在它的身邊,放著一個用白色棉布包裹縫製的兩尺多高的假人,假人的四肢被撕扯掉,露出裏麵淩亂的髒兮兮的棉絮和稻草,黑馬的鬃毛做的頭發十分的蓬亂,身上沾滿了旁邊那條狗的血,整個軀幹變成了暗紅色。臉上用朱砂畫著血紅色的嘴巴,眼睛的位置,有兩個焦黑的洞,像是用燒紅的鐵條燙出來的一般。
祠堂供奉的是霧鎮的列祖列宗,上百年來鎮裏的人們對祖宗十分敬畏,相信祖宗能給鎮子裏帶來風調雨順的年頭,所以霧鎮經曆了這麽多年的風雨,鎮長換了一任又一任,這座祠堂卻一直修繕完整,打掃的一塵不染,沒人敢對祖宗不敬。
即便是初一十五祭拜祖宗用的貢品瓜果,也都隻有鎮裏年歲大資格老的叔伯才有權利擺到桌案上來,而現在卻出現了這條血肉模糊的被剝了皮的狗,以及那個樣子邪惡看了讓人不寒而栗的假人。到底是什麽人膽大包天做出了這樣對祖宗大不敬的事情?
祠堂裏的氣氛有點緊張,那些年邁的鎮裏的叔伯們,也從沒見過這樣的事情,一時間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突然,門口傳來一陣嘩楞楞的銅鈴聲響,一個陰陽怪氣的聲音從門外傳來,
“天靈靈,地靈靈,列祖列宗顯神靈……”
緊接著從人群中擠進來一個人,五十多歲的樣子,穿著一身黃色的道袍,左手高舉著一個生了鏽的鈴鐺,右手拿著一柄三尺來長的桃木劍,一邊哼哼唧唧的吟唱著,三搖兩晃的來到前麵,繞著桌案左繞了三圈,右繞了三圈,又對著祖宗牌位拜了兩拜,轉身衝著那幾個年邁的早已經看傻眼的叔伯說,
“哎呀,這是祖宗顯靈啦,霧鎮,要有大災啦……要有大災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