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恩怨因果報,九死難逃脫
霧鎮之所以叫霧鎮,是因為無冬曆夏每天從淩晨雞叫之前的半個小時開始,都會有一股濃重的大霧,從霧鎮北麵的那座高聳入雲的“七寶山”腳下那深不見底的“神仙湖”麵升起,翻滾著越過霧鎮北麵那個年頭久遠破舊低矮的城牆奔湧進來,像是每年臘月裏霧鎮的家家戶戶燒開水殺年豬時候大鍋裏升騰的蒸汽。大霧夾雜著早上那些早起的婦女們燒火做飯的炊煙的味道,由北向南將整個霧鎮吞噬,於是每天早上的霧鎮,都格外的神秘。
大霧上午十點多才會慢慢的散去,於是每天的清晨,人們都喜歡躺在被窩裏睡睡懶覺。可這一天卻不同,大清早的,霧鎮中心的祠堂門前就聚攏了一大群人,人群中間那根埋在地上已經幾十年了的粗壯的木樁下麵,蜷縮著一個人。
那是一個女人,梳著一條辮子,繞過肩膀垂在胸前,臉上塗抹著煞白的一層脂粉,嘴巴通紅。這是仲夏的七月,可她的身上卻穿著一件紅色的棉襖。樣子十分的詭異。
她靠在木樁上,一動不動,身邊的地上放著一把染血的斧頭,她右腿上的褲子撕開露出大腿,腿上有一道傷口,皮肉外翻,涓涓的流著血水,在她的身體下麵汪成了暗紅色的一灘!這血的暗紅與霧鎮淩晨的大霧的慘白相互映襯,格外的紮眼。
保安隊的副隊長陳桂壯著膽子往前湊了兩步,這才認出她來,
“哎呀媽呀,這不是錢寡婦麽……”
“啊?錢寡婦?”
人們跟著驚呼了一聲,果然,地上躺著的,正是住在鎮子西麵胡同裏的接生婆錢寡婦。
看地上汪著的這一大灘幾乎凝固了的血水,人們和陳桂一樣,都以為地上的錢寡婦已經死了,可突然,錢寡婦睜開了眼睛,慢慢的抬起頭,猛的伸出手來,一把抓住了完全沒防備的陳桂的左手腕。錢寡婦的手冰涼冰涼的,一股刺骨的寒冷順著陳桂的手腕,一瞬間就竄遍了他的全身,陳桂的五髒六腑似乎一下子被凍僵,整個人站在原地張著嘴巴,卻喊不出聲來。
陳桂連忙抖手想掙脫,可錢寡婦這隻手卻仿佛是入了死扣的鐵鉗,掐得他的骨頭咯咯的作響,錢寡婦也正瞪大了眼睛,死死的盯著驚慌失措的陳桂。她牙關緊咬,臉上的肌肉扭曲,渾身上下劇烈的抖動。
圍觀的所有人都驚呆了,突然錢寡婦放開了陳桂的手,伸長了脖子向人群中看了一眼,似乎看見了什麽令她恐懼的東西,立刻又蜷縮了起來,繼續渾身顫抖著,嘴裏不停的叨念,
“陳……陳豔春……豔春……饒命啊豔春……繞了我,我……我不想害你的……不想……饒命啊……”
人們聽的清清楚楚,“陳豔春”這三個字仿佛是一顆炸彈,圍觀的人群立刻騷亂了起來。那些年紀大的經曆過二十多年前陳豔春的死的人們都嚇的麵無血色;而即便是那些年輕的後生們,也都知道城北那個荒廢了二十多年早已破爛不堪的十號裁縫鋪每天晚上都會傳出來淒慘的哭聲,老人們說,那是陳豔春的鬼魂。
“不好了,這是陳豔春來索命了……”
有人顫抖著聲音小聲的嘀咕著,一股突如其來的恐懼,迅速籠罩在人群的上空。就在人們還在慌亂的沒緩過神來的時候,錢寡婦突然一把抓起地上的那柄斧頭,高高的舉過頭頂,嘶啞著聲音大聲的喊到,
“陳豔春……我還你……還給你……你放過我,別……別找我了……放過我……”
話音未落,斧子由上至下,帶著潮濕的霧氣,猛的砍在了她自己的右腿上……
“哢嚓”
人們聽得出來這是骨頭被砍斷的聲音,都瞪大著眼睛看著眼前的錢寡婦,而就在人們的驚恐的目光之中,錢寡婦用那柄已經被血染紅的斧子,一下下的砍著自己早已血肉模糊的右腿。
她的眉毛擰成一團,臉上的肌肉顫抖著扭曲著,嘴裏不停的叨念,
“陳豔春……陳……我……我還給你,都還給你……還給你……”
地上原本幾乎凝固的血被她腿上噴濺出來的鮮血掩蓋,那血水向前蔓延,好似一條鮮紅的妖魔,在伸展著它張揚的觸角。人們不禁紛紛的往後退,已經完全忘了眼前的陳寡婦正在用斧頭一下下的砍斷了自己的腿,忘了應該去搶下她手裏的斧頭去阻止她,也忘了去思考錢寡婦為什麽突然會變成這樣,忘了剛才陳豔春這三個字帶來的恐慌,因為無盡的恐懼徹底占據了人們的大腦,驅趕走一切其他的情緒,人們徹底被眼前的一切驚呆了,嚇傻了……
咣當的一聲,斧子掉落在地上,錢寡婦頭一歪,倒在了血泊之中。而她的右腿已經完全被砍斷與身體分離,露出白森森的骨頭。
錢寡婦趴在地上,勉強的抬起頭,盯著霧鎮那座年代久遠的祠堂,伸出手撐著地麵,努力的向祠堂的門口爬去,那條不斷的淌血的右腿,在她的身後拖出一道通紅的痕跡。地麵上的青磚被染紅,裸露的骨頭與青磚摩擦,發出刺啦啦的聲響。
就這樣,錢寡婦爬到了祠堂的門口,用盡最後一絲的力氣,推開了祠堂的門,一歪頭,斷了氣……
過了好一陣子,驚慌的人們才緩過神來,有人撒腿跑去報告鎮長秦壽昌,剛才一直站在陳寡婦身邊的陳桂,仍舊站在原地,身上早已被驚嚇出來的汗水打濕。
……
不一會鎮長秦壽昌便帶著他的兒子保安隊長秦良玉趕到了祠堂門口,秦壽昌在霧鎮當了幾十年的鎮長,也是第一次看到這樣的場景,他蹲下身子伸手在錢寡婦的脖子上摸了摸,搖了搖頭。站起身,透過祠堂那兩扇被錢寡婦推開的大門,向裏麵看去。
雖然已經是早晨,但霧氣遮住了剛爬上東山頭的虛弱的太陽,祠堂裏的光線有些昏暗,裏麵祖宗牌位前麵的供桌上,兩支蠟燭的火苗隨著從屋門飄進來的霧氣抖動了幾下,發出淡薄的光。給祖宗上供的水果糕點,淩亂的散落在地上,供桌上,卻再一次出現了那個兩尺多高的棉布縫製的假人。
和前兩次出現的一樣,假人身上沾滿了暗紅色的血。臉上用朱砂畫著血紅色的嘴巴,眼睛的位置,有兩個焦黑的洞,像是用燒紅的鐵條捅出來的一般。
前兩次出現的假人隻有光禿禿的軀幹,沒有四肢,可眼前的這個卻多了一條右腿,而那條右腿顯然是後縫上去的,接縫處露著紅色絲線的針腳,針腳的縫隙裏,露出塞在裏麵的棉絮。
“果然是陳豔春……陳豔春的冤魂回來啦……”
人群中有人聲音顫抖著,小聲的嘀咕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