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四章 老陳頭故去
“師父,你一定要撐著。”吳風說道。
“咳咳……”老陳頭不斷的咳嗽,手上滿是烏黑的鮮血。
就在此時,他看到黑暗中有一隻一個烏鴉飛來,停在前麵的樹上,然後用鳥啄理理身上淩亂的羽毛。
“時間到了。”那隻烏鴉傳出人聲。
老陳頭繼續向前走,速度越來越慢,抬轎的紙人也開始慢慢的軟下來,身體出現大大小小的空洞。
“再等等!”
他聽到自己的聲音,仿佛是從十萬八千裏之外傳來,遙遠,朦朧。
“再等等,我還有事沒有做完!”
那隻烏鴉用一種古怪的目光看著他,繼續道:“時間到了。”
“等等吧。”
老陳頭聽到自己帶著哭腔道:“再等一下吧。我不想這裏變成地獄……”
黑暗中傳來梟聲,像是那烏鴉在發笑。老陳頭怒發衝冠:“你敢笑話我?我老雖老矣,但壯誌未改!”
那烏鴉振翅飛起,驅散黑暗中的魔怪,在他四周盤旋,忽而落在他前方的樹枝上,笑道:“人啊,就算是你救了他們還不是一陽,沒人會記得你的,何必何必這麽拚命?”
“閉嘴!”吳風從轎子上衝出來,怒目而視。
“這裏明明有難,為何你不出手!”
“為什麽要出手?”烏鴉反問道。
“這……”吳風一時語塞。
“我本來就是死亡的人怨氣凝結而生,和那些鬼魂的還親一些,就算是出手也應該是幫他們吧?”烏鴉道。
“而且人間本就是地獄……”
“小風走!”
老陳頭帶著吳風繼續踉蹌前行,過了片刻,又見那烏鴉停在他的前方,叫道:“該走了。再不走,就晚了,黃泉路上有故人在等你。”
“我還可以戰鬥……”
老陳頭從轎子上跳出來,搶過吳風手裏麵的黑劍,向著烏鴉砍下去。
“走吧……”烏鴉呱呱的叫道,張開翅膀從老陳頭的頭頂飛過去。
老陳頭看到自己的臉色已經發黑,死氣已經蔓延到他的頭顱,讓他的大腦邁入死亡之中。
“師父……”吳風衝出來,老陳頭直挺挺的站著。
此時並不像是一具屍體,而是像是一個滄桑老人的雕像,滿臉的皺紋像是被風霜雕刻、歲月侵蝕而成。
老陳頭露出了欣慰的笑容,讓吳風不禁想起那個老者坐在躺椅裏搖搖晃晃但目光卻看著他的慈愛笑容。
帶著他偷村裏麵的西瓜被人放狗追,偷看隔壁阿花洗澡被人打。
“師父……”吳風怔然,突然心中湧起莫大的悲傷。
呱呱……
烏鴉叫著飛向了遠處。
吳風雙眼流出一滴滴月光般的眼淚,啪啪的滴在他的劍上。
“無論你的魂魄去了哪裏,我都會去找到你。你是我的家人,親人……”
他抬頭看向無邊的黑暗:“就算你落在閻王那裏,我也會殺到那裏,向他討回你的魂魄!”
吳風斬殺一些向他靠攏過來的鬼物,眼角抖了抖,鑽進橋子當中:“走!”
那些紙人搖搖晃晃的把轎子抬起來,向著南方飛奔而去。
地府,黃泉路上。
烏鴉的神祇帶著老陳頭走過石碑,老陳頭低下頭,隻見自己的身體慢慢的恢複,長出了心髒,長出了頭顱,長出了軀體,甚至還長出了手腳。
在這裏,他覺得自己還活著。
“真是奇妙的世界。生和死還真的不能就這樣判定。”
他看向烏鴉,道:“倘若我離開這裏,我是死的還是活的?”
那尊烏鴉搖頭道:“當然是死的。要不然這裏能叫地獄嗎?不要想著從前的身體了,你離開這塊界碑,便會骨肉消融。你已經不屬於真實世界了,走吧,前麵有你的故人在等你。”
老陳頭跟上他,大袖飄飄,突然又停了下來,苦笑道:“堅持了這麽多年的東西,放下來還真是輕鬆多了……”
他們穿過了地獄的鬼門關,來到第一座大城,而在地府的世界中還有一座座大城。
這裏像是剛剛經過一場戰鬥,到處都是戰火留下的痕跡。
“你的故人,就在前麵的奈何橋上等你!”烏鴉停下腳步,抬起自己的腳爪,撥了撥嘴角。
老陳頭笑道:“地府出事了?”
“有一些鬼魂叛亂了,剛剛才清繳幹淨。”
“地獄也會出現叛亂?”老陳頭有些吃驚。
“當然了,鬼本來就是人變成的,人心和鬼心又有什麽區別?”
烏鴉振翅飛走:“你快去吧,他在那裏等你了。。”
老陳頭向前走去,過了片刻,他看到了奈何橋,長橋上麵,有一個高大的身影背對著他站在那裏。
橋下,灰霧蒙蒙,看不清裏麵有什麽。
老陳頭微微一怔,覺得那個背影有些熟悉。
他突然激動起來,快步走上奈何橋,腳步越來越快,向那人快步趕去:“你……”
那個魁梧的身影轉過身來,露出笑容:“你終於來了。我等你很久了,這些年來苦了你了……”
老陳頭走出去幾步,跪倒在那人的身前“師父!”
這人是老陳頭的師父,李濤,不過一般人都不會記得這個名字,反而是山醫李,更為令人起敬。
一位道行高深的道士,醫術高明。他一生流浪,年輕風時候憑一把劍闖蕩江湖,遇不平之事必仗劍而出,碰上鬼魅害人之必一劍掃平,碰上有疑難雜症也可妙手回春,手法讓人拍手稱讚。
真可謂是四海為家,仗劍走天涯,救了許許多多的人,一路上也有不少妙齡少女讓他拜倒在石榴裙下,但是他終未停下自己的腳步。
他知道自己是一個孤寡的命缺。直到他遇到了那個讓他一見誤終生的那個女孩。
那是一個再平凡不過的早上,他草草的吃完早餐,走在鄉間的小路上。盛夏的小草散發出獨特的芳香。
“沙沙沙沙”突然下起了的大雨,他一時倒也找不到可以躲避的地方。隻能任由雨點打在身上,雨水順著他的頭發,衣服,不斷的往下流淌。他並不怎麽在意,對於他們這些人來說,早就習以為常了。他在雨中不緊不慢的走著。
“嘿,你這個人怎麽呆在雨裏啊?”一個女孩撐著傘靠近了他,還把那把小巧的傘分給他一大半。
“人在天地走,雨在天地下,怎麽避啊!”他感慨道。
“你這人說話真繞,好奇怪……。”女孩埋怨道,還微笑的看向他。
他回頭看見女孩的微笑,那一瞬間他覺得有些東西在他的心裏悄悄的發芽了。
……。
誰也不知道雨是怎麽樣停的,不過從此他不再流浪,這個女孩讓他停下了自己的腳步。雖然他沒有忘記自己的命缺,但是他那個女孩已經占據了他們心,讓他無暇其他。他們從那一天起開始相知相愛。
他們在一起度過一段幸福的時光,甚至還有了兩個可愛的孩子,在他們相遇的那個小道旁他們一起建起了自己幸福的小窩,他的劍被放在門角處,他不再擦拭劍芒,慢慢的劍蒙上了一層淡淡的灰塵,還開始生鏽了。
他的生活開始與劍無關,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到了晚上兩人相擁而睡。日子變得平靜而幸福。他覺得自己這一生如果能這樣度過便無怨無悔了。
但是他自己是個“孤寡的命缺”,一生注定孤獨,他所有的幸福快樂都是鏡中花水中月。
後來他的妻子病死,他把她埋在房子的後麵。後來兩個孩子也相繼離世,他把他們都埋在妻子的墳墓旁邊。
他醫術高超,但卻救不了自己最親近的人,他心如死灰。埋兩個孩子的時候是個下大雨的夜晚,雨水同樣打在他的身上從他的頭頂往下流一直到他腳下的土地,這次卻不再有人為他撐傘……。
在那個夜晚他埋完自己的兩個孩子後,拿起那把生鏽的劍,頭也不回的走進了雨幕中,一路遠行。他離開了自己和妻子一起營建的小窩,他又隻剩下那把鏽跡斑斑的劍了。
此後,他一路遊蕩,風餐露宿,灰頭土臉。他的劍不再是替天行道的利器,而是成了他那頹廢身體的拐杖。他的萬丈豪情也已經隨著妻子和孩子的離開而消失了。
他本以為生命就這樣慢慢流走的時候,他遇到了三個流浪的小孩,那便是老陳頭等人。
他們師父說給他們三人留下了關於三弊五缺的東西,後來這三人卻陰差陽錯的走到了對立麵。
……
“這一天還是來了,都是當年我沒有把那個東西毀掉啊?”那人歎息道。
“師父那艘船又出來了。”老陳頭道。
“嗯。我知道了。”李濤說道。
說罷,帶著老陳頭往城中走。
一進去兩邊的街道邊上的房屋密密麻麻,下麵多是一些商鋪一類的,人來人往川流不息。
李濤帶著老陳頭走向一個最為高大的房子,房子的外麵還有不少人正在清除掉落在地上的雜物,一些帶著兵器的鬼兵則四處搜捕叛亂的鬼魂。
“陳大哥……”黑白無常站在兩邊,彎腰向老陳頭鞠躬,這兩人身上也有不少的傷痕,看樣子經過一場血戰。
“不敢當,當年我在這裏打傷過你們呢……”老陳頭哈哈一笑道。
“那時候你闖進來要見李前輩,可是把地府的人都殺怕了。”白無常陪笑道。
“先進去,先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