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一章:唇舌之戰(二)
龍椅上的淩鷺並不知曉此時屏障後的衛清憂對自己的崇拜之心,隻是自顧自將這個甘願當出頭鳥的禮部尚書裴藺把玩在股掌中。
眼見裴藺一瞬間便沒了戰鬥力,如同一隻可憐兮兮的小貓小狗一般臣服在自己腳下。
淩鷺嘴角便不由自主往上揚了揚。
但他麵上卻並不曾顯露出來,怕被那群心懷鬼胎的臣子瞧出端倪。
裴藺跪在地上瑟瑟發抖著,他腦門淌著汗,忍不住就向坐在一旁悠哉喝水的李明元投去求助的目光。
李明元自然感受到了,此時,他杯中的水已喝盡,他也就放下杯子順勢站了起來。
“咳咳……”李明元虛咳一聲,“啟奏皇上,老臣有話要說。”
淩鷺眯了眯眼睛,很好,老狐狸終於要出手了。
他抬了抬眼,“李愛卿有何事啟奏?”
李明元不卑不亢,緩緩說道:“臣要奏的事端,與禮部尚書裴藺裴大人所言一致。”
“嗯?!”淩鷺發出一聲鼻音,以示警告。
然而李明元怎會懼怕,他摸了摸胡子,繼續說道:“皇上莫惱,且聽臣奏來。”
“好,那朕便聽愛卿一言。”淩鷺將身子微微向後靠去。
李明元說:“皇上,裴藺裴大人的話可能欠妥,但卻是真的為了社稷著想,古來今往,總說成家立業,成家在前,立業在後,而用在這裏也是妥當,試問皇上若未曾穩定後宮,那又如何能穩定社稷呢?而立後娶妃也並非是我等臣子逼迫皇上,這本來就是祖宗傳下來的規矩,充盈後宮是為了延綿子嗣,繁衍後代,以保我蒼幽千秋萬代,永世流傳,皇上,臣等一片苦心,皆是忠於社稷,忠於君王啊!還望皇上莫要惱怒,快些訂下良辰吉日吧!”
說罷,他老淚縱橫,一副忠君愛國之相。
可淩鷺卻是冷笑一聲,這個倚老賣老的李明元,總有這麽多道理來胡言。
見李明元一跪下,那些原本害怕聖威的臣子也就壯了壯膽,跟著撲通撲通跪倒一片。
一瞬間,啟祥殿死一般的沉寂。
恭親王玩味地看著這一場好戲,又瞧了瞧上頭的淩鷺。
他倒要看看這個剛登位的小皇帝,如何擺平這群咄咄逼人的臣子。
然而大殿上,還有一人未跪,便是衛傅。
衛傅好似沒聽到他們的話一般,他仍舊一雙眼眸盯著淩鷺,他的背影似風中的大樹一般堅定。
李明元跪在地上,抬眼一瞧,不禁對衛傅恨得牙癢癢。
這個不知抬舉的東西,不早早投靠自己,卻非要依仗皇帝,要知道,世上最不可信的便是皇恩,所謂伴君如伴虎,好時自然捧你上天,壞時也能頃刻拉你落地。
他倒要看看這個衛傅依靠聖上寵愛能如此堅定到幾時?!
而禮部尚書裴藺見皇帝遲遲不發話,又看了看前頭的李明元,他咬了咬牙,又冒險開口道:“皇上,前段時間,臣與欽天監溝通得知,這幾日天象也有所暗示,皇上自登基以來,遲遲不肯立後娶妃,而天際忽而出現鳳星,這也是上蒼的指引啊皇上!”
拿出天象來壓人,還就不信皇帝不就範?
然而這些人算盤敲得響亮,卻不知道淩鷺也是在等待他們的話。
雖然平日裏淩鷺厭惡極了他們的嘴巴,但今日,他卻聽著這些人的咄咄相逼十分順耳。
若不是他們將種種好處都鋪開來,又逼著自己立後娶妃。
淩鷺還真有點不好意思將衛清憂領出來呢!
淩鷺假裝十分糾結,而後重重歎了一口氣,一副無奈至極的模樣。
“好吧,好吧。”皇帝的語氣頗為無可奈何,“既然眾位愛卿都如此說了,且李明元李愛卿更是據理力爭,一心忠君為國,而裴愛卿又提示是天象的旨意,那朕……那朕就……唉,就答應你們吧,擇日,朕便立後!”
李明元以為自己計謀得逞,他的眉毛和胡須都要翹到天上去了。
他攜著身後許多臣子一同謝恩。
“皇上英明——!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恭親王一聽,不禁搖了搖頭。
他還以為這個小皇帝會拿出什麽厲害的話又堵回去呢,結果卻這麽快妥協了,實在令人失望至極,原來是他高估新皇了,也是,登基不久尚無勢力,又如何敢與李明元這等老賊抗衡?
而坐在一旁一直不說話的海王爺就更加惱怒了。
他隱於袖下的拳頭握緊得青筋根根暴跳。
此等懦弱之輩,任由朝臣拿捏,竟敢趁人之危,坐上龍座,簡直欺人太甚!這種人,如何和他效忠的主子淩隱五殿下相提並論?!簡直是奇恥大辱,待有朝一日,他定要親手拉此等小兒下馬!
淩鷺擺了擺手,對裴藺說道:“裴愛卿起身吧,方才是朕錯怪你的一片忠心了,你能及時與欽天監溝通,察覺到鳳星所在,實在有功,快起快起。”
他想了想,又補充道:“其他卿家也莫要再跪著了,都起來吧,朕已知曉你們的忠心了。”
“多謝皇上——!”眾人緩緩站了起來。
裴藺擦了一把臉上的汗水,不禁慶幸著,幸好與李明元站在同一戰線上,現在好了,連皇帝都對自己恭敬有加,實在喜人!
李明元笑而不語,但臉上卻紅潤許多,紅光滿麵自然不似方才一般被氣得差點沒了命。
而他們所有人都在洋洋得意著,自以為能壓製君王便高人一等,卻全然未曾察覺淩鷺隱於龍袍下那一抹愈發深重的笑意。
淩鷺頓了頓,說道:“既然眾位愛卿都推崇朕充盈後宮,那事不宜遲,自然要先立後才對,不知卿家們可有合適的人選啊?”
他便先讓他們表演好了。
而李明元一聽這話,提起了精神,正當開口,誰知一旁的恭親王忽然搶過話來說道:“啟稟皇上,臣府上有一獨女,名號安悅郡主,自小便生得貌美,那儀態規矩更是臣家眷請了上好的宮中嬤嬤教習的,若皇上有意中宮,那這想必是不錯的選擇。”
李明元眼見到了關鍵時刻,自己勝利的果實卻忽然被人捷足先登,一雙眼睛恨不得將恭親王這個老奸巨猾的家夥剜下好幾塊肉來!
淩鷺一聽,一副好奇地樣子:“既然是皇叔的獨女,又被封了郡主,就連相貌也是人人誇讚的,那想必自然不錯,不知,王妃為郡主請的是哪個嬤嬤?”
恭親王腦子一發熱,得意地說:“還能是哪個嬤嬤,那自然隻有宮中的金氏嬤嬤才能勝任了。”
此話一出,李明元一抹笑意翹起,他暗罵恭親王是個不過腦子的蠢貨。
果不其然,淩鷺狠狠拍著龍椅的扶手,大發雷霆。
“好放肆!”
皇帝發怒,恭親王懵了,立刻單膝下跪,“皇上恕罪,不知臣所犯何罪?”
淩鷺站起來,怒目圓瞪,“好大膽的恭親王,好說自己沒罪嗎?”
他這才理所當然喊了‘恭親王’,沒再喊‘皇叔’了。
恭親王額間冒了一滴冷汗,“望皇上明示。”
淩鷺冷笑一聲,說:“那金氏嬤嬤的豐功偉績可是出了名的!早年曾服侍過先去的瓊妃,而後發生了事端,這位金氏嬤嬤也一起被絞殺了,而郡主卻被這個老嬤子教過規矩和禮儀,哼,隻怕教出來的東西,也不是什麽好的,郡主受了,隻怕也得不到益處,你卻還敢提及這金氏嬤嬤,還說郡主是受其教導,怎麽,恭親王是想朕立這樣一個郡主為後嗎?那是否要朕提醒一下恭親王,當年這位金嬤嬤參與了何等事端?!”
話音一落,恭親王瞬間伏在地上,“皇上息怒!皇上息怒!是臣欠妥了,但絕不是有心的,那金氏嬤嬤是在事端發生之前教的小女規矩,我等並不知曉其後來是如此狼心狗肺之徒啊!此事已過去許久,臣方才未曾思慮便胡言亂語,卻是無心之過啊!”
所謂事端,便是這位金氏嬤嬤的轟烈之事了,先去的瓊妃在世時,因深受帝寵而寵冠六宮,故而在後宮愈發沒有規矩,常常仗著寵愛而目中無人,打死了許多宮人太監,甚至有時還私自懲罰諸多品階在其之下的妃嬪。
而那位大名鼎鼎的金氏嬤嬤就是瓊妃的乳娘,自小陪其成長,也是瓊妃行惡事的得力助手。
然而瓊妃太過得意,誰都想不到會有另一個女人在那時進宮來分了瓊妃的寵愛,此女便是先帝十分喜愛的棠妃,因閨名海棠而親得先帝封號一個‘棠’字。
瓊妃萬萬想不到,棠妃的入宮讓其地位再也不複從前,棠妃更加年輕貌美,而且才情橫溢,又飽讀詩書,在政治上也頗有見解,與先帝總有談不完的話題,更能為其分憂,較之隻會一貫以色侍人,自以為無人能敵的瓊妃,先帝自然更喜歡善解人意的棠妃。
瓊妃怎能不恨棠妃?
當她準備對棠妃出手時,兩人卻雙雙懷孕,瓊妃便想靠著肚子爭一口氣,也就暫時鬆懈了對棠妃的陷害,她想拚一拚,拚誰能生得更好。
然而十月懷胎,瓊妃還是敗了,棠妃一舉得男,生了先帝的第二個皇子,也就是淩鷺,但瓊妃卻生了一位公主。
那一晚,先帝去看了棠妃和剛出生的淩鷺,卻對瓊妃和那位剛出世的小公主不聞不問。
瓊妃的恨意瘋狂滋長,根深蒂固。
無奈棠妃坐月子,她也坐月子,她無法出手,而且小公主的降世讓瓊妃一時間心慈手軟,想著倒不如這樣也好,還有公主陪伴。
而瓊妃的一時善意讓她再度有孕,這次瓊妃信心十足,也不屑對棠妃出手了,想著生出皇子,來日方長。
當淩鷺長大些時,他的五皇弟淩隱從瓊妃肚子中出來了。
瓊妃再度奪回盛寵,很快調養好身子,現在有皇子在手,她視棠妃和淩鷺於眼中釘,正當出手時,噩耗降臨,與淩鷺一道降生的小公主夭折了。
瓊妃幾乎死了過去,皇帝也傷心過度回到了棠妃身邊。
瓊妃此刻自然瘋了心智,終於,恨意將她吞沒,她悄無聲息對棠妃下了毒手。
淩鷺有幸逃過一劫,但母妃海棠卻徹底離開。
東窗事發後,瓊妃也死了,先帝痛不欲生,自然將那位金氏嬤嬤絞殺。
故而,恭親王提及金氏嬤嬤,就像是在揭淩鷺的傷疤。
淩鷺對瓊妃恨之入骨,自然也恨參與其中的金氏嬤嬤!
恭親王正是反應了過來,這才自知嘴巴犯了錯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