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九章:他死了!
隻見顧君酌手裏放著的,赫然是她當日毅然決然遺棄於玄武殿之上的斷尾。
那第八條尾巴!也是殷童後背那一大塊血痂的‘主凶’。
殷童愣了愣,皺著眉頭很不開心:“你這是什麽意思?莫非是專門來提醒我當日所發生的事情的?”
殷童不相信顧君酌會這般無聊,但是現在他確實又拿著這斷尾出來了,他到底要幹什麽?!
顧君酌搖頭,說道:“不是的,童兒,我隻是想幫你把這尾巴接回去罷了。”
殷童瞪大雙眼,“你說,接回去?!”
“是的。”顧君酌點頭,“這就是我要為你做的最後一件事。”
殷童冷笑一聲,“你要如何做到?狐狸的尾巴斷了就接不回去了,縱然你治愈之術再強,也沒有例外,顧君酌,你還是太天真了。”
“不,童兒,相信我,我可以幫到你的,你讓我試試吧?”顧君酌這次顯得胸有成竹。
殷童遲疑了一會兒,但見顧君酌如此自信,她也起了動搖之心,但隨即又立刻拒絕。
“不行!這斷了的尾巴代表我們斷了的情分,若接回去,這又算什麽?你還是別再多此一舉了。”
顧君酌緊握住那尾巴,“殷童,隻要你讓我幫你把這尾巴接回去,治好了你的傷,我們便如你所言,真的恩斷義絕,你便回你的妖界,回你的九尾狐族,我繼續回國宗門當我的師尊,從此以後再不來往。”
“我怎麽知道,你不是在騙我?口頭之言怎能作數,你明知道縱然你反悔了我也奈何不了你的。”殷童的目光在他身上上下掃視著。
顧君酌忽而舉起手掌,“我顧君酌此時此刻便可對天發誓,方才所言句句屬實,若出爾反爾,我願受……”
他剛想說些狠毒的誓言,便被殷童硬生生打斷。
“不許說!行,我就讓你一試,你切莫反悔就是了,但那些晦氣的話,輪不到你自個兒說!”
顧君酌嘴角揚起一抹笑,殷童扭過頭去裝作看不見。
“你開始吧,我們最好不要再浪費什麽時間了!”殷童說道。
“好。”顧君酌眼中含笑,“你先盤腿而坐,將體內血氣一並沉入丹田,配合那天魂珠,緩緩將你那餘下的七條尾巴都穩住,待我助你一臂之力,那斷了的第八條尾巴即刻便可複原。”
“真的?”殷童轉了轉眼珠子,“好吧,我聽你的。”
殷童還是有些半信半疑著,這妖族明文規定,是上古便定下的自然法則,從未聽過有斷了的尾巴還能再接回去的道理,顧君酌縱然厲害,也隻是人,連法力強大,變化多端的妖都沒辦法,到底他要用什麽方法來幫助自己?
殷童百思不得其解,索性也不去想它。
這顧君酌既然如此執意,定是尋了什麽古老的法子卻是自己或是世人所不知道的吧。
自己倒也不想太多了,將尾巴接了後趕快離開才是眼下最要緊的事情。
殷童穩住了雜亂的心緒,閉上了雙眼。
顧君酌嘴角帶笑,眼中卻盡是苦澀。
殷童為他付出如此多,他怎麽可能不回報什麽?
殷童所言不假,這自古斷了的尾巴,就如同那消散的塵埃,一切都是注定,若要再接回去,重連骨血,煥發生命,必定是逆天的事情。
所行的法子也必然是違背天道,天地所不容的邪惡之法,但為了殷童,顧君酌管不了這麽多了。
反正早已為她觸犯了諸多不該,再多這一次,他亦是無怨無悔。
若以後有什麽因果報應,便都遭到他一人身上吧。
他隻願他的殷童,這輩子能平安喜樂,再不要為了什麽而鬱結於心了。
殷童猜的不錯,顧君酌確實尋到了一些古老的法門,雖然大陸上沒有這一說,但是別忘了,國宗門的琳琅閣收錄了全天下最原始的書籍,當初殷童之所以能知曉那封印妖身的邪法,可不就是在那琳琅閣找到的嘛。
顧君酌自己身為國宗門的師尊,自然是要以身作則,但是凡事總有例外。
顧君酌為了殷童,還是翻看了禁止的法術。
上邊就交代了如何將殷童這斷了的尾巴重新安上去的方法。
但是自古以來,邪惡的法術向來不會做虧本的生意,若要使用,必要付出慘痛的代價,這也是為何到了後來被人們慢慢禁止的原因。
此法的代價,以自己的骨血,換對方那壞死的血肉,用那新鮮的氣脈將尾巴重新煥發活力。
但若處理不當,輕則昏迷不醒,重則,便會失去自己的性命。
顧君酌眯了眯眼,沒關係,他相信他的運氣不會這般不好的。
豁出去了!
顧君酌將手中白光盡數注入那潔白的斷尾之中,而後又分散出一部分白光滋潤殷童整個身軀。
殷童悶哼一聲,似是有些痛苦。
那脊背的血痂愈發癢了,癢得她渾身都不舒坦。
顧君酌卻是比她還要煎熬,自己體內的骨頭好似被敲斷了一般,那新鮮的血液正在一點一點注入到斷尾的末端,滋養那些壞死的皮肉。
顧君酌整個人不多一會兒便大汗淋漓的,這巨大的痛苦讓他恨不得一頭撞死過去,但偏偏此刻,最不能出事的就是他了,否則一切即將功虧一簣!
顧君酌狠狠咬住自己的嘴唇,不多時,那薄唇便鮮紅一片,被咬出了血。
隻是這一切,背對著他的殷童,渾然不知。
她以為不過她一人在不舒坦罷了,卻不知,她這一點痛楚與身後的顧君酌相比,不過是小巫見大巫。
顧君酌原本還算撐得住,這痛楚他死命熬著,小心運作,也還算順利,若熬得住這苦楚,也不會如那書上所說發生一些意外。
但老天爺總不會讓人太過如意的。
顧君酌方才存了僥幸心理,誰知道,他在朔漠所受的內傷,雖然司馬長老沒治好,但他也沒發作,哪曾想,偏偏就在這一刻被一激,便一並來了。
顧君酌頓時覺得腦袋被什麽重物狠狠撞擊了一下似得,眼前頓時眼花繚亂,一陣烏黑,他隻覺得氣息翻湧不斷,那嘴裏猛地流出鮮血,那鼻子耳朵也流了血,就差眼睛了,要不然便是真的算了個七竅流血了!
一瞬間,顧君酌隻覺得半條命都被奪去了,但為了殷童,他仍在支撐著自己。
不知道過了許久,連外頭是白晝還是黑夜都分不清了,這斷了的尾巴終於與殷童的肌膚再次接觸。
一瞬間,殷童隻覺得有許多原本喪失的力量又回到了自己的體內,她現在再不存在什麽傷勢了,一切仿佛都倒退回了玄武殿之前,仿佛她的尾巴從來未曾離開過她一般。
她脊背的血痂不複存在,通體閃爍著潔白的溫潤的光澤,整個人精神又靈動。
顧君酌也得以收回功力,但此刻的他已然虛弱不堪。
他清楚的感知到,他原本就岌岌可危的生命在迅速流逝,就像那奔騰不息的川流一般,一去不複返。
顧君酌的魂魄本就有所損傷,後來在朔漠又因慕容黎而留下被魔族黑氣所噬的內傷,現在再加上這骨血的轉換,三者相加,縱然他神功蓋世,但他到底也是人。
其生命受自然法則的限製,就像現在這般,顧君酌已經感覺到自己要撐不住了。
想不到,他要死了,而且死的這麽突然,死的這麽快。
細數這往生種種,他好像一直不是很快樂。
本就生來古板正經的他,又因從小接觸法術,本就比別人少了許多快樂,後來擔下國宗門,肩上多了守護天下的責任,他更是沒有什麽樂趣了,再後來,是那人魔大戰,他失去了太多太多。
好像他這一生僅有的快樂是在白啟山上遇到殷童那一刻開始的。
隻是誰曾想,到了後來,他很多時候又不快樂了。
也罷,就這樣走了,好像也能輕鬆不少。
反正國宗門有那麽多弟子,還有司馬長老在,至於殷童……現在看來,沒了他,她也會很好吧。
隻是想不到到了最後,他連對她說一句我心悅你的機會都沒有了……
顧君酌耳邊依稀還能聽到殷童在說話。
“顧君酌,謝謝你幫我接了尾巴,按照你的話,我們現在已是不拖不欠,我便先走了。”
顧君酌想與她說話。
不,童兒,別走,別離開我……
再陪我最後一刻吧童兒……
說你喜歡我好嗎?
告訴我你原諒我了……
再牽一牽我的手吧……
童兒……
顧君酌連動動嘴的力氣都沒有,他隻覺得周身好冷,冷得他不知所措,眼皮也越來越重了。
他滿臉都是血汙,瞳孔越來越黯淡。
最後他的手漸漸垂下,眼中最後一幕是殷童越走越遠,那背影在他的眼中逐漸成了一個小黑點。
顧君酌最後眨了眨眼睛,青絲淩亂,最終,直至最後一絲光明泯滅。
殷童,我愛你……
殷童走了好幾步路了,但她仍未聽見顧君酌有什麽反應,奇怪了,這家夥怎麽聽見她要走了不聲不響的?
殷童有些生氣,這個絕情的家夥!好,她走!她真的再不回來了!
但想想還是不對勁……
殷童忍不住偷偷回頭,想看看他在幹什麽,為何一聲不響。
然而餘光悄然一瞥,她差點腿都軟了。
她瘋了一般回頭跑去,撲通一聲跪在顧君酌身邊。
見顧君酌流了許多血,雙目緊閉,半分氣息都沒了。
他看上去是那般脆弱,仍保持著盤腿而坐的模樣,好似風一吹便會刮走他一般。
這場景殷童十分熟悉,之前在朔漠的時候,顧君酌也是這般模樣,不過那時候尚存氣息,她便背了他回來。
現在應當也是如此,他定是哪裏受了傷,她會救他的。
殷童抖著嘴唇,去抱住他,當感受到他的體溫在逐漸下降,殷童終於知道了事態的不對勁。
“師傅,師傅,睜開眼睛看看我!師傅!”
她嚇得都哭不出來了,臉色慘白慘白的,她顫顫巍巍去探了一次又一次他的脈搏,他的鼻息。
沒有,什麽都沒有。
天魂珠的聲音在她耳邊徘徊。
“主人,他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