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唇舌之戰
淩鷺嗤道:“那般心狠手辣的女子,留著做什麽?”
殷童走在他前麵,清風明月映著她單薄的身子,說得話卻有幾分淒楚:“到底是我的師妹,亦是我公孫師叔的女兒。”
她想起公孫靖坐在亡妻阿琦的墳前,便覺心頭一痛,頓了頓繼續說:“國宗門兩位師尊的顏麵,要取她性命,也輪不到我殷童。”……
殷童回到高鳶台,已是接近半個時辰後,大殿之上依舊歌舞不斷,歡笑不停,顧君酌等得心亂如麻,見她落座,說:“為何這麽久,是不是頭疼得厲害?”
殷童想到待會的戲碼,得意之下回道:“無礙無礙,皇宮的景色已讓我好多了。”
顧君酌這才翹了翹嘴角,“下次不許再讓為師等那麽久了。”
殷童點點頭,一顆心卻全掛在悠思那邊。
一壺酒盡數入肚,悠思心中的惆悵卻憋得慌,百般陷害,卻還是讓仇人出盡風采,她如何能甘心?
正巧旁邊的小宮女懂事,一壺新的酒又畢恭畢敬呈了上來,此刻悠思已生了幾分醉意,想也不想便一飲而盡。
頃刻便覺丹田處火海滔天,心髒不受控製狂跳,燥熱得不尋常,她眼前模糊,生了幻境,隻當是在家中,熱的要命便忍不住去扯自己的貼身衣物。
這般狂妄的舉動,自然引得周圍的人驚呼出聲。
顧君酌和殷童看過去時,悠思已有些衣衫襤褸,大片肌膚曝露在空氣中,當真一副美人春色關不住的畫麵。
顧君酌驚得就要起身去看個究竟,卻想起殷童方才不在的半個時辰,回頭一看,殷童的眼眸果然似明珠般光亮,他頓覺氣惱,暗聲斥道:“童兒,還不快解開法術!”
悠思的症狀正是國宗門琳琅閣古籍上的旁門左道,顧君酌不用猜想也知是殷童的報複。
殷童蹙眉,說:“方才若不是師傅相助,我的下場亦如此,她不過沒那麽走運,身旁無人罷了,這很公平。”
顧君酌見悠思已經被周圍不少男子的眼神圍觀,皇帝處於高位上慌了神,場麵一片失控。
殷童卻還補刀,“師傅不必擔憂,她這頂多是喝醉了耍酒瘋,算不得丟國宗門的臉。”
顧君酌臉色陰沉,掐住她的肩膀略微用力,說:“這是蒼幽國,你師妹方才給你下的隻是迷藥,你現在給她施的確實……總之你快些給為師解了!”
汙言穢語,顧君酌總歸是說不出口,殷童見他如此,有些委屈:“既如此,師傅自行解決!”
顧君酌知道這些不入流的小把戲,隻有施展者才能解開,他站起身來,冷眼看著殷童,忽然發現小丫頭有些過於放肆了,她的狐狸爪子難道再不受自己的管教約束了嗎?
心生挫敗,也心生涼意,縱然要報複,他顧君酌的徒弟,也不得用這些荒唐的東西,一不小心,跟下三濫的小人有什麽區別?他的童兒,不該如此……
顧君酌歎氣道:“童兒,想想你公孫師叔,他到底待你不錯。”
殷童冷笑,隨即打了個響指,再看過去,那邊的悠思臉色潮紅,癱軟在地,不過看樣子確實恢複清醒了。
顧君酌隻見她起身獨自離去,末了撂下一句話,卻叫他心慌。
“我就是看在公孫師叔的麵子上,才沒落實個真切,這樣隻能算是略作懲戒,若她老實何來禍端?咎由自取也怪我嗎,童兒知道師傅在想什麽,下三濫嘛,我懂,不過悠思師妹有公孫師叔和師傅護著,我若不下三濫一些,今日隻怕這啞巴虧吃定了吧!”
顧君酌心急她一個人出去,可一旁的悠思忽然嬌怯怯喊了聲師傅,眾目睽睽之下,他隻好命其餘弟子扶著悠思退場。
皇帝不知道哪裏出了差錯,眼見場麵失控,各大門派因為此事議論紛紛,隻好為難地對顧君酌說:“茲事體大,國師可需朕派幾個太醫瞧瞧?”
他緊接著又怒喊:“你們這些個狗奴才,如何辦事的?!手底下如此不幹淨,攪了一場好好的大會!”
在場的所有太監宮女跪了一地,直呼饒命,更添混亂。
顧君酌閉上眼,忽覺心累,片刻後才對皇帝說:“不必了,今日之事,實屬我國宗門管教不利,才讓顧某人的徒弟失了儀態,攪了諸位的雅興,國宗門在此賠禮。”
顧君酌難得說這話,在場的所有人皆有些承受不住,連說好幾個無妨、無礙。
於是,一場大會就這樣不歡而散,蒼幽國因此失了顏麵,連帶國宗門被打了個響亮的耳光,世人隨後皆謠言四起,悠思的名譽因此不得好聽話,氣得她清醒過後,對殷童的仇恨一夜迅速滋長,嫉恨在心裏劃開數道裂縫,再愈合不得!
蒼幽國皇帝震怒,卻如何也找不到凶手,正巧從邊關趕回來的淩隱撞了上來,當下被蒼幽皇帝拿來當了出氣筒,一隻腳剛踏進蒼幽國都,便被淩鷺率領的兵強製性卸甲,綁了扔進大牢。
殷童一個人氣呼呼回了驛館,殊不知一雙眼睛自高鳶台上便緊緊盯著她不放。
身後幾裏的半空上,幾個人漂浮於空中,隱去氣息附於黑夜中,為首的男子赫然是方才在大會上挑起事端的青城派掌門,此刻一把扯去麵上偽裝,隨意丟棄。
“王上,距離火山噴發時日不多了,是否要即刻動身前往妖界?”
男人露出的是一副新麵孔,一雙丹鳳眼像被朱砂勾勒,眼眸內部呈現暗紅色,妖邪之氣罩於麵上,他盯著下方殷童逐步走入驛館,才緩緩說:“急什麽,去妖界多浪費時間,眼前不就有一個現成的嗎?”
說罷,男子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你聞到了嗎?”
男子身後的燕玄低頭,“王上何意?”
“太可惜了。”男人眯著雙眸冷笑道,“這麽濃的九尾狐妖氣,你居然沒聞到,鼻子也算是白長了。”
燕玄立刻彎腰,“屬下該死!”
男人卻沒聽著他的求饒,喃喃自語道:“今日本想與故人敘舊,想不到高鳶台上看了不少好戲,還發現了不得了的東西,九尾狐的後裔藏身於此,看來本王收獲頗豐啊。”
男人想到方才這女子竟對自己同門師妹下迷藥,便覺得睚眥必報的性格著實得趣。
身後的燕玄詢問道:“王上,那真正的青城派掌門的屍首?”
男人摸著下巴思索了一會,嗤笑道:“那就給咱們的顧師尊送去吧,咱們來得匆忙,正好補上一份大禮?”
“是,屬下這就去辦!”……
殷童回到驛館,她想起方才顧君酌袒護悠思的樣子就覺得頭疼,其實道理不是她不懂,他也知道顧君酌對悠思也隻是出於對公孫靖的交代。
女兒家最注重清白名聲,自己今晚害得悠思聲名狼藉,確實是過了些,但這話從顧君酌嘴裏說出來,她就是怎麽聽怎麽不爽。
再說了,做過的事潑出去的水,她沒什麽後悔不後悔的事情,好馬不吃回頭草,悠思犯賤想潑她髒水,自己不過以牙還牙罷了。
殷童一夜未得好夢,卻不知,這一晚注定是個多事之夜。
蒼幽國的大牢可不是個人待的地方,淩隱堂堂一個邊關大將軍,蒼幽國的五皇子,想不到有朝一日也會同那些階下囚一般,和老鼠擠地方睡,和蟑螂搶餿飯吃。
到了半夜,他已經覺得自己要瘋了。
淩隱想不通,自己的計劃一向縝密,為何還是棋差一招,其實這個問題他在趕來的路上已經思考了個透徹,可他不想去確定自己心中那個答案,認同答案,就等於認同自己的愚蠢。
之所以會被泄密,是自己不夠謹慎,也是自己心軟了。
他那個二哥,不爭不搶數年,也向來沒有什麽勢力,更不參與朝堂爭端,自己這才疏漏了他的存在。
可淩隱不想看到的人,還是來了。
淩鷺拿了淩隱,是他意料之中的事,許久不見,他怎能不來看看這個五弟?
大牢安靜異常,待在這裏的都是凶徒,早已心灰意冷,故而不作什麽折騰,也就襯得淩鷺每走一步,那腳步聲便像掉在地上的銀針,尖銳、響亮。
“五弟還好嗎?”
淩隱抬頭,“二哥想知道的話,自己進來待會?瞧,弟弟我正好新養了幾隻寵物,二哥來瞅瞅。”他拽著一隻耗子的尾巴朝淩鷺耀武揚威似得甩了甩,嚇得那隻老鼠在半空中撲棱著四肢。
淩鷺瞧著眼前的男人即使身處監牢,眼睛仍舊烏黑深邃,看他的時候並未有分毫的怯弱,臉上倒是長了圈青色的胡渣,盔甲雖被卸去,但貼身的軟甲還在,此刻坐得隨意,淩鷺不禁感歎,果然是一把利劍似的存在。
“我還以為,五弟多少會有些慌不擇神,畢竟父皇現在,對你手裏藏著的兵符,有些不太喜歡呢。”
淩隱打量著他,道:“二哥一直是不參與這些瑣事的,我這個當弟弟的也一直沒怎麽針對過你,二哥知道我要的是什麽,不如說,每個皇子都想要的是什麽,我不過比別人要的更多,行動的更快,也更狠罷了,為什麽二哥還是要跟我爭呢?”
淩鷺蹲下來,麵露凶光,“我沒有爭,長幼有序,我不拿是情分,拿了是順應祖宗定下來的規矩,大皇子出生便夭折,接下來就輪到我,有什麽不對?不是不爭,時候未到而已,你看,你現在身處大牢,不正好就是我的機會來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