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五章 血染天海
東離國,商瀾國,邱楚國,北冥國此四國曆史上,從未發生之海戰絕然出世。據史料記載,這場海戰整整持續將近百日,遠在濱海千裏之外百姓尚能聽到戰火轟鳴之聲。四國共計投入兵力八十多萬,近千位將領。戰後數十萬屍體漂浮海上,分不清是兵是將,鮮血將碧海染為血海,四國皆付出極其慘重之代價……此戰之後,四國格局破,天下一分為七。
“擲!”
長錨落,船擱淺。月白手執紅傘走出船艙,縱觀蛟龍島,荒草密林叢生,莽荒流亡之地。
“丞相請”
短梯觸海島,月白臨階走了下來,修長清瘦的身軀,泛白陰柔的眉眼,隱藏在紅色陰影之中。
驚濤拍岸,銀浪翻騰,樽酒入喉,熱烈醇香,頎長偉岸紅衣似血,墨發如瀑,飛揚肆虐……白皙纖細手指劃過金樽杯口,膚若凝脂,朱唇微揚。
月白緩步行至北冥凰身後,龍衛侍衛盡皆退下。
“太子巨石投海,一手攪動天下大亂。海麵亦不再平靜了……”
樽酒半盞,雪白瓊漿晃動。
“天下一統,四海歸一,千古功勳,萬世不朽。月相一心所求,難道不是天下共主嗎?”
“太子聖明!如今天下,各國帝王,權謀誌士,所圖不過天下共主而已。隻是……太子,似乎有所不同。”
驚濤駭浪,海風狂嘯,紅色衣袂張揚狂傲,繚亂人心。
“昔年月入東離拜於寒王門下,適逢邱楚國師上官雲墨兵至恭州,寒王妃奉命迎敵,歸來卻生了一場大病。期間,月發現一件非常有意思的事情,寒王妃之心髒與常人不同。然而,她似乎並不知道自己心髒有異。如此手法,絕非邱楚國極陰之秘術可為。而是更為高明之醫術。敢問太子,這世間換心而不死之術,除了鬼醫,還有哪位醫者通曉?嗬嗬……月白不才,少時有幸拜訪煙雨亭,不巧識得鬼醫真容,與太子親叔叔奕王別無二致”
月白臉色蒼白,嘴唇淺紅光澤褪去,承受著極大的痛苦。
“若僅如此,本相尚不知太子心意。然秦貞葬於皇陵被秦家人所救當晚,有人放了一具假屍體,迷惑世人…騙了本相……原本,本相也不知,是誰一直在暗中相助秦貞。直到玉姬山下,太子出手,疑始釋。”
月白捂著胸口,倒退數步,身形不穩,紅傘搖搖晃晃,險些掉落。
“本相終於明白,為何秦貞可以活下來?為何她可以屢次危及性命,卻能化險為夷。因為太子相護,太子不想讓她死,她就會安然活著……隻是不知……太子是否會助她複仇呢?”
杯酒盡,金樽擲。北冥凰威壓讓月白無力承受……
“竊國稱帝,天下共主,乃月丞相之野心。從前,離皇對你言聽計從,秦貞洞察你的陰謀,你便聯名群臣彈劾她,離間她與離皇。借她腹中之子做文章,離皇嫌隙,秦貞生恨。她將失子之痛算在你身上,你為了控製她,以心頭血養蠱,母蠱在你,子蠱在她……然而你沒有想到,秦貞心髒與常人不同,蠱術對她無用,反而令她對你動了殺機。你雖未死,卻遭母蠱反噬,永遠活在黑暗中,再也見不得光明。設計秦藩,抄滅秦家滿門,秦貞死後,鞭屍挫骨……皆是你對她的報複。本宮說得對嗎,月相?”
側身俯瞰屈膝顫抖之人,金麵之下,血紅嘴唇掛著嘲諷與冷笑。
“宮廷深不可測,皇室秘辛不過滄海一粟。月相心存天下之誌,執著於皇族內宮,非真國士也。既已洞察本宮才是執棋之人,自當明白,怎麽做,才能活到最後。”
紅衣妖嬈,陽光奪目,金黃的光芒傾斜在孤島上,月白隻覺冰冷與灼傷,握著紅傘,躲避刺目光線。
北冥凰是否會助秦貞,已經不重要了。北冥太子欲君臨天下,北冥國鐵騎必然不會錯過任何一場戰爭。脊背微涼,月白登船離開,他已經得到答案,而這個答案卻令他惶恐不安。北冥國參戰,天海局勢還可以在他掌控之中嗎?秦貞就算戰敗,北冥國雄兵也會乘勢踩踏東離國國土,屆時,就算贏了秦貞,依舊是敗。
短短數日,東離國相繼攻占毗鄰星河海岸,黎川、膠州,暮澤三座城池。出兵詭異,速戰速決,往往商瀾國援兵將至,城池淪陷,挽救不得。與此同時,有關商瀾國戰船缺乏火藥的謠言,甚囂塵上。戰未始,人心浮動。
月白的船駛離了蛟龍島不久,江憶雨的船開入蛟龍島。一身黑衣戎裝,手握長劍,滿臉風塵。
龍衛見到她,立刻上前行禮道,
“侯爺,太子殿下等候多時了。”
“帶路。”
大營外,戴著鬥篷的藍衣女子見到江憶雨,驚訝之後俯身行禮,
”藍衣拜見侯爺“
“起來吧”
江憶雨淡然看了她一眼,進入帳內。藍衣起身,心中泛起苦澀,原來太子殿下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她。
“百車火藥,太子如此拱手送人,別無所求?”
“本宮不做生意,隻做人情。”
江憶雨拿起桌上放置的半弧形玉佩,摩挲著玲瓏剔透的玉麵說道,
“欠太子兩次了……”
看她無奈至極的神情,北冥凰眸子泛著冷意,江憶雨渾然不適,四目相對,他柔和了一些,
“你這一生,虧欠本宮一人足矣!”
……
北冥國支援商瀾國百車火藥,令商瀾國連敗之勢下,士氣大振。天下人皆以為,北冥國遠居內陸,不會參與海戰。未曾想,北冥太子占領了蛟龍島,以此為營,助力盟友商瀾國。至此,四國陳兵天海,合三國之力東進伐離,東離國危矣!
“進攻!”
星河海岸,暮川海岸,兩軍火炮同時開火,轟炸對方戰船,海麵明波巨浪,戰火狼煙。天海之戰,正式拉開序幕。東離國之火炮重器於戰船頂層,火力攻擊星河海岸。商瀾國火炮在二層,由機括控製。兩軍百艘小船,承載士兵停在海上。
外麵喊殺聲震天,流彈攻擊船身,兩船都展開對船的防禦。江憶雨在二層操縱室,指揮火炮的攻擊方向。
“報!天海八郡遭遇東離國騎兵攻擊,損失慘重,邱楚國不敵,請求援兵。”
傳信官匆匆登船稟告戰況,一船將領對新軍情充滿疑惑。
“副將,速將軍情稟告侯爺。”
接到軍令,副將在水手的帶領下,走進二層。商瀾國並沒有海上戰船,戰船與船手皆是開戰前夕,由京國侯帶來戰船與水手。令人無比震驚的是,京國侯的戰船比東離國更大更強,水手多大五萬,而且訓練有素,儼然是一支萬人海軍。見到如此規模的戰船與海軍,當時的陸軍將領無不震撼!誰能想到,如此龐大的戰船與海軍居然會出現在商瀾國,這無疑對他們來說是沒有曙光的戰爭中,最大的希望。
戰船入海之前,機括已經演練過無數次,水手日日練習機括操縱,然而,真正入海實戰,還是有諸多問題,將領將朱筆標注圖紙呈遞江憶雨。二層機括使用金屬打造,驅動力卻是人力,人力的優勢,可以控製攻擊目標,有的放矢。劣勢卻需要三至五人驅動沉重機括。水手分為若幹組,每組控製一處機括,每一次更改方向,皆需要有將領指揮。而且,機括按照五行八卦排列,船身四麵皆有火炮口,因此需要四位指揮將領密切配合,再加上一位懂得五行八卦運轉之道將領總指揮,方能發揮火炮全部威力。改良之後的火炮比一般火炮大很多,射程更遠,但是也存在一係列問題。
“侯爺,東離國每架火炮皆是獨立,聚在一起聯合進攻,極易被打散,但是,他們可以靈活擺陣,肆意攻擊,對我們來講,是致命優勢。”
江憶雨合上圖紙,對將領說道,
“本侯有一計,需要抽調水軍配合。”
“啟稟侯爺,緊急軍情,請侯爺定奪!”
聞訊轉身,看到副將滿臉焦急,
“東離國攻打天海八郡,邱楚國損失慘重,請求援兵。”
“在哪裏?”
“風海城”
“立刻點兵,前往風海城、”
邱楚國遠離本國領土,東出伏岐山。借助騎兵突擊,攻下東離國領土之下天海八郡作為據點,以期進行下一步軍事戰略。意在東離國東南登陸,奪取東南領土劃入邱楚國版圖。
“秦貞為三國描繪了一個藍圖,在這個藍圖上,三國可共享東離國領土,三分天下。……本相偏不隨她所願,就讓這天下分崩離析,諸侯群雄並起,人人皆可占城稱王……她亂一國,本相便亂天下!”
月白聽著耳邊戰火廝殺,眉眼浮現笑意。任憑外麵戰火荒煙,羽樓中流沙依舊穩穩地徜徉於陰陽八卦,輪轉出命運蒼生。宗澤奪城歸來,跪地請命。
“丞相聖明!”
“邱楚國如何了?”
“我軍兵分八路,分別進攻八郡。邱楚國兵力不足,已失兩城。邱楚國師已經向
商瀾國求援。”
月白將一個錦囊交給宗澤,說道,
“三國聚力,不可小覷。見機行事!無計可施之時,錦囊當用。”
“是!屬下遵命!”
宗澤接過錦囊,行禮退出,前腳剛踏出羽樓,身後傳來月白的聲音。
“連破五城之功,本相上奏皇上封你為將。曇花一現還是一代名將,宗將軍自處!”
風海城城門不斷被撞擊,東離國騎兵在城下,步兵雲梯登城門。城樓上,邱楚國士兵火球投擲,然而東離國前麵的士兵倒下,後麵的士兵踩著屍體往上走,城中兵力被分至四處防守四個城門。城樓兵力不濟,然而四個城門同樣如此,邱楚國鐵了心死守,東離國沉下心,不惜本錢攻城,如此鏖戰,東離國暮川海岸有全國物資即時供給,可是邱楚國沒有,此戰艱難而沒有任何希望。
城下東離國青年將領陳歌,有條不紊,從容指揮攻城。
“不愧是月白帶出來的兵!”
收起遠視筒,江憶雨調轉馬頭,領兵直奔和池城。和池城是天海八郡第一座被攻陷的城池,現在和池城守軍是東離國軍隊。
黑金鎧甲騎兵,風馳電掣,江憶雨僅帶了一萬人。這些人,名義上是商瀾國軍隊,其實是未被盡誅之秦家軍與她訓練的新兵整合而成。清一色的黑金鎧甲,左胸一朵血色梅花,以秦家獨有後被江憶雨改良過得弓弩為武器,鼻梁一下帶著黑金麵具,戰馬均是百裏挑一之戰馬,個個身手矯健,似黑龍整齊有序,靈活矯健穿越叢林捷徑,兵至和池城下。
城樓守軍遠遠看到像一條黑蛇一樣的騎兵軍隊,詫異之後,匆匆稟報守將吳清將軍。吳清年僅十八,生得魁梧健碩,濃眉炬目,一把大刀擊敗諸多名劍,以此聞名,被月丞相召入軍營。
江憶雨棱角分明的巴掌小臉,白描畫目眉眼,琥珀般清澈眼眸中看到城樓上光著膀子拿著大刀之人,嘴角不禁勾起。
“城下何人?速速報上名來!”
震耳嗓門兒並沒有得到任何回應。
“一隊準備!”
一百騎兵縱馬上前,呈“一字”架上弓弩。吳清沒有得到回應,看到這支從未見過得軍隊,心中本是疑惑,再看他們由一女子統領,更是疑惑。
“城下到底是何人?此城已為我東離國所有,速速離去,否則本將軍必親自斬殺爾等。”
“二隊準備!”
同樣一百騎兵,弓弩準備。
此時,吳清終於明白了這支軍隊的意圖,他們是要攻城。放眼望去,僅有一萬人的軍隊,和池城中守軍有五萬,而且,陳歌的軍隊就在風海城,此人想做何圖?
“備戰!出城!”
和池城內吳清開始整頓軍隊,欲帶兵出城,主動迎敵。城外,江憶雨排布三百人,在城中整軍之聲愈來愈響,距離城門愈來愈近之時,江憶雨一聲令下,騎兵弓弩上箭,每支劍上裝著一個像袋子一樣的東西。
“那是什麽?”
城樓上的士兵看到下麵這些騎兵,奇怪的箭矢,指指點點小聲議論著。
“放箭!”
三百支箭同時射向城門,城樓上的士兵看得目瞪口呆,這些人不會是想用箭將城門射穿吧……
第二支箭上弩,江憶雨卻沒有下命令,直至城中吳清的軍隊接近城門,就要開城之時,箭上點貨,三百支火箭射向城門,射在第一支箭送出不明物體之上。頓時,震天動地的爆炸聲如雷鳴般響徹和池城,火藥之威城門炸成焦炭,城牆轟然塌陷過半,吳清即將出城的軍隊,死傷無數,連他本人也被壓在城牆坍塌巨石之下,不甘的雙眼看著江憶雨的騎兵,盾牌罩頂,朝城中而來。吳清怒而奮起,大喝一聲,推起巨石,喘著粗氣站起來,從斷垣上拔出自己的戰刀,粗壯的身軀,爆紅的雙眼,額頭流著血,右臂鎧甲被炸飛,青筋暴起,站在滿地死傷士兵前麵,擋著江憶雨入城之路。
“城在人在,城亡人亡!有我吳清在,休想踏入和池城一步!去死吧!”
戰刀飛離手中,像縱馬而來的江憶雨刺來,江憶雨不禁驚訝又驚豔,鈍如大刀,僅是被他一擲,竟能有破空之力,準確無誤刺向浮動目標,力道從始至終都是極強,此人刀法著實厲害!軟劍似蛇飛旋而出,與戰刀刀尖相對,卸去它的力道,將戰刀後震斷垣之上,刀柄生生插入斷裂城牆。
吳清震驚不已,此人軟劍可抵強兵刃!一擊之後,江憶雨馳騁入城,吳清尚未反應之際,軟劍穿喉而過,滴血不沾。
騎兵馬蹄揚起風塵,城門前守城之將挺立,後身死倒下,和池城破!
月白憤怒難抑,重重拍在軍案上,驚得合樓將軍跪地請罪!
“龍玉何在?”
“末將在此!”
“傳本相將令,清點火炮下船,增兵天海八郡!”
“末將領命!”
龍玉帶領五十火炮之數,十萬兵力支援天海八郡。江憶雨攻占和池城之後,馬不停蹄攻下另一座被奪城池山麓城,駐守山麓城東離國守將被斬殺。
風海城外燃起熊熊烈火,營帳盡皆被炸毀,士兵叫喊聲被淹沒在火藥爆炸聲響之中。一直在城中抵抗不出的邱楚國,打開城門,集結城中兵力傾巢而出。陳歌此時腹背受敵。一千騎兵弓弩火器射殺東離國軍營,風海城保住了。江憶雨站在高丘之上,目光鎖在東離國將領陳歌身上。軍營大亂,此人迅速做出判斷,從容鎮定指揮撤退。
“此次月白啟用了不少優秀青年將領。”
騎兵驅馬來到江憶雨身側,頷首說道,
“騎兵侯爺,宗澤水軍逼近戰船。龍玉率領十萬大軍,五十火炮支援天海八郡,欲重新奪回城池,攻下八城。”
江憶雨眉頭舒展開,清澈的眼眸流光瀲灩,
“月白戰術更加精進了。”
風海城在江憶雨助力之下保住了,東離國將軍在撤退的過程中,剩餘三萬人與江憶雨騎兵相遇,兩軍激戰,陳歌死在江憶雨弓弩之下。東離國東南與天海接壤之暮川海岸,與商瀾國接壤之天海八郡,皆是東離國之戰略所在之東南門戶。如今天海八郡落入邱楚國手中,若是奪不回八郡,縱使守住暮川海岸,三國亦可從天海八郡登陸,打開東離國東南門戶。因此,東離國必然不惜一切代價奪回!故而,在江憶雨以火藥攻城之後,東離國派出五十架火炮,十萬軍隊支援,再奪天海八郡。除此之外,東離國奪去商瀾國星河海岸三座城池。宗澤的海軍正潛入商瀾國戰船船底,意欲破壞戰船,釜底抽薪。因此,天海八郡之局勢,尚不明朗。
為了抵擋東離國的火炮與十萬援軍,商瀾國向天海八郡各增兵兩萬。邱楚國師在靈越城中等來了商瀾國的援兵,也等來了剛剛連奪三城的江憶雨。
上官雲輕看到僅有一萬人的軍隊,亦是不可思議。但是看到他們整軍嚴謹,身姿挺拔,弓弩配備皆是上乘,便知是精兵了。見到江憶雨,夜離最為興奮,幾乎是飛奔而去牽馬,被江憶雨一腳踢開。
“主上……”
江憶雨瞪了他一眼,隨上官雲輕進入府衙。
“國師還有多少兵力?”
“八萬。”
上官雲輕話落,江憶雨執茶之手頓住,抬眸問道,
“邱楚國預計投入多少兵力?”
“國主認為東征戰線過長,玉瓊宮不宜投入兵力太多,此八萬兵力供侯爺差遣。”
上官雲輕態度明確,邱楚國不會再增兵天海。夜離在一旁聽著,心裏著急。此事涉及兩國利益,一邊是主子,一邊是唐慎,他該如何是好?江憶雨聽後,倒沒有說什麽,隻是笑了笑。
“國師先行天海,為本侯引發此戰,不甚感激。國主思慮,情理之中。”
”既然侯爺無異議,不知接下來如何排兵布陣?“
江憶雨手指敲擊在桌子上,說了一個字,
“等!”
“等?”
上官雲輕詫異驚呼,眼下戰事,怎麽等得起呢?
“侯爺,東離國的火炮已經朝向天海八郡,侯爺還在等什麽?”
放下茶盞起身走出府衙,上官雲輕跟著她走出去,天海戰船方向天空萬裏晴空。
“國師且等,天變之時,自見分曉。”
海之幽藍,冥冥似另一個世界。遊魚潛浮,似影似幻。兩國火器停火,商瀾國戰船上靜謐無聲。藏在海水中潛遊而來的東離國水軍,於戰船底部,秘密安裝水雷。這些經過特殊訓練的水軍,可以在海中閉氣很長時間。浮遊似魚,宗澤指向船首,一個水兵遊向船頭,身形調轉,不一會兒,探出手來,打了一個寓意成功的手勢,宗澤看到之後,揮手讓他跟上來,宗澤見船首水兵向他這邊遊來,轉身指揮其他水兵圍繞船身進行密集安裝。卻沒有看到,那水兵離開船首的時候,身後逐漸變紅的海水,以及一具上浮的屍體。
由於水下的操作必須速戰速決,一千水軍安裝完畢之後,在宗澤的指揮下,在海中原路返回,回程中,他們的速度極快,一處水雷引線被觸發,所有的水雷皆會爆炸,他們撤走的時間很緊張。
就在他們奮力遊回東離國海域之內時,身後響起一陣接一陣的巨大爆炸聲。海中,宗澤一雙紫眸回望濃煙滾滾的戰船,美麗的眼眸中滿是冷笑。商瀾國的戰船毀在他宗澤手中,此一戰成名。
越來越多的屍體浮現在海麵上,殷紅血水似泉湧般瞬間染紅了星河海岸。遠視筒中呈現的一片血紅,讓如月色般冷豔之人,十分滿意。收起紅傘,轉身進入羽樓。
宗澤率領一千水軍快要到暮川海岸,距離戰船不遠的海中,突然感覺腳下被什麽東西絆住了,掙紮兩下掙脫不開。正要呼喚其他水兵來查看之時,他看到這些水兵看他的眼神充滿殺意……
“不!你們不是……”
未等他說完,一股巨大的力量將他拽了下去,深深沉入海中,紫眸流光溢彩,充滿驚恐與不甘。
這支回遊的千人水軍根本就不是他率領的東離國軍隊,而是商瀾國人喬裝。那麽那些浮上海麵的屍體,才是真正東離國水軍。是誰?是誰可以在海中如此迅速且神不知鬼不覺的殺掉這些水兵?是誰?
紫眸不甘心的閉上那一刻,手摸向懷中錦囊。就在他掙紮觸摸的時候,有人快速的從他懷裏取出錦囊,宗澤暈死過去。
被替換過的那支水軍,以詭異的速度沉入東離國戰船底部,分別在戰船關鍵部位安裝上了水雷。他們速度極快,退去時像影子一樣飄渺,很快消失在海中。
“暗影諜者,以‘詭’著稱。傳聞中,他們的主人被稱為”魅“。”魅習“得一身詭異身法,可隱藏於黑暗中,卻被黑暗還要幽暗,是暗夜中的暗夜。而魅影諜者想要殺的人,想要做的事,從來沒有失手過。不屬於四國中任何一個國家,與無影樓一樣獨立之存在。是這片大陸上最高的諜者組織。
”暗影諜者,是侯爺的組織?“
上官雲輕這般想,合情合理。無影樓都是江憶雨的,暗影諜者是她也很正常。江憶雨卻搖了搖頭,蒼白的小臉了浮現一抹幽深……
”我不是暗影諜者創立者……“
說到這裏,她頓了頓,看了一眼夜離說道,
”其實,無影樓也不完全是我建立。“
”什麽?主上,你莫不是在開玩笑?“
夜離瞪大了眼睛,尖下巴拉了很長,驚訝得合不攏嘴。思緒回想,卻是堵了一堵看不見的牆,想了什麽,瞬間便變得模糊了。
“暗影諜者與無影樓是一位友人贈。”
“這世間何人有如此財力,人力,物力,甚至如此武功才智,同時創立暗影諜者與無影樓?”
上官雲輕的疑問,也是夜離的疑問。二人望著江憶雨,期望她的回答。江憶雨卻麵目表情扭曲,很痛苦的樣子,她回憶的很辛苦,也很痛苦……
“我……想不起來了……忘了……”
“主上,這麽重要的事情,你怎麽能忘呢?難道本樓主不是獨一無二,之前還有別的無影樓樓主不成?”
”夜離,你確實是我接手無影樓之後,提拔上來的樓主。你之前如何,我也不知道。“
夜離像見鬼一樣瞅著她,仿佛是第一天認識自家主子一般。上官雲輕也沒想到她會說忘了。一個細節劃過他腦海,上官雲墨曾說過,當他從邱楚國返回北冥國質子宮向秦貞要弟弟的時候,秦貞冷漠的說不認識他。彼時上官雲墨認為,秦貞翻臉不認人,害了自己的親弟弟而與她反目成仇。然而,之後種種卻並非秦貞有意迫害。莫不是眼前這個瘦弱鐵血的女子,當時是忘記了?失憶了?
上官雲輕心不在焉,江憶雨接到士兵稟告離開了府衙,臨行時,對邱楚國兵力做了調動與安排。上官雲輕從發現這一驚人的秘密之後,就一直魂識遊思,夜離罵罵咧咧喚了他好幾聲才回神。
“啊!你……什麽事情?”
夜離紫色麵具中,雙眸含著怒氣,瞪著他的眼睛說道,
“你還問本樓主?東離國的戰船被炸了,天海亂作一團,你這個國師,是被嚇得失魂了嗎?”
“這是什麽時候的事情?速點兵……”
“哎呀!行了!”
夜離一把拖住要衝出去的上官雲輕,安撫的說道,
“你也別著急,主上已經安排好了,集結商瀾國的援兵與邱楚國八萬兵力,與東離國龍玉的軍隊在天海八郡對決。”
“這不是雞蛋砸石頭麽,龍玉可是帶了火炮而來。”
“不必擔心。商瀾國戰船受損,一時半會兒火藥供應不上。本樓主這就帶人抄了他的火藥,解除你的後顧之憂。”
夜離說完,飛躍出府,身形很快消失。上官雲輕在身後喚他無用。
東離國海域停泊之戰船,船身炸裂,兵將一片慌亂。接連不斷的下沉,士兵,馬匹不斷掉入海中,羽樓顫顫巍巍,搖搖欲墜……江憶雨從遠視筒中所見,便是如此。商瀾國戰船所謂濃煙滾滾不過是燃了秸稈之煙霧,誤人眼罷了。所謂屍體浮出水麵,那些屍體也不過是東離國水兵之屍體,那些血也是東離國將士之血。
任憑月白計劃如何周密,宗澤行動如何隱秘,毀滅戰船是取勝必經之路。所以,在江憶雨支援風海城之時,便調集水軍藏於船底,隨時準備應對東離國水軍。並且讓暗影諜者負責刺殺與水雷安置。
“應對叛徒,自當防範於未然,你說是嗎?宗澤!”
揚眉入鬢,眼眸空靈,尖尖的下巴泛著冷意,一身黑金戎裝包裹著挺直的身軀,黑色長靴刺著血色梅花,在昏暗的船底密室中,是那麽豔麗。被鐵索鎖住四肢的人,迷離中被清冷的聲音,“叛徒”二字刺痛了眼,仇恨的目光看著逆光而立之人。
“作為家臣,秦家待你不薄,既然有幸運從大火中逃生,又有蒼家人作為依靠。又何必投身月白,舍棄兄弟,於昔年舊主為敵!恩?宗澤!”
多麽熟悉的聲音,多麽熟悉的眉眼,即便熱烈化為清冷,依然是不可一世的驕傲啊……
“哈哈哈……哈哈哈……”
紫眸中深深的恨意,英俊麵容上刻骨的厭惡,落入江憶雨眼中,她不可理解。這個背叛了秦家,背叛了自己,縱容蒼幽然害死自己親弟弟之人,會有這麽深的恨意……
“什麽舊主?什麽家臣?呸!秦貞,我宗澤沒有對不起你!當年,極力阻止秦相送你去六皇子身邊的人是我!可是你呢?陷於情愛,看不清秦家功高震主,已成皇帝眼中釘肉中刺!是你的愚蠢與無知,害了秦家,害了你父親,也害了我們!你知道我與淼兒從火中逃出來過得是什麽日子嗎?你知道蒼家人是怎麽對待我的嗎?他們毀了我的容顏,毒啞了我的嗓子,挑斷我的手筋腳筋……哈哈哈……可笑!可笑那時我還對你抱有希望,覺得你會來救我!你終會找到淼兒,讓我們團聚。可笑啊!我宗澤,貴胄成螻蟻,臭蟲般活在這個世界上。是月白!是月白給我希望!他許我一切如初,許我重生!幫蒼幽然如何?不與淼兒相認如何?助蒼幽然害死淼兒又如何!與月白賜予希望相比,這些什麽都不是!”
毀容,失聲……怪不得……那個被蒼幽然稱為“閣下”的人,一直帶著鬥笠,聲音如鈍刀鋸木,難聽至極……江憶雨緊握成拳的雙手鬆開又握緊……許久之後,她什麽都沒說,轉身離開之際,侍衛端著一瓶毒藥來到宗澤麵前。看到眼前紅色的藥瓶,宗澤沉默片刻,突然死死地盯著江憶雨,瘋狂怒吼……
“秦貞,是你害了所有人!你對離紹寒的愛,害死了你父親,毀了你的家!如今,你對他的恨,禍害了天下人!秦貞,你不會有好下場的!你會被千刀萬剮,死無葬身之地!你是禍害!是妖孽!就算你覆滅一國,你也是亂臣賊子,禍國佞臣……人人得而誅之,遺臭萬年……我詛咒你,這一生,這一世,活而生不如死!死而不得好死!月白會為我報仇,他會讓你所在乎的摯友,一個一個死在你麵前,你所要的一切,最後都是一場空……一場空……哈哈哈哈哈……”
漸漸地,身後再也聽不到惡毒的詛咒……錦囊中的字條,白紙黑字書“若敗,自裁”。甲板上,江憶雨憑欄而立,揮手將字條與錦囊投入大海。
你以為,月白是明主,救你護你。不過又是一場謀者精心設計的騙局罷了,這世間之希望與失望,本就雙相而生。
商瀾國的戰船炸毀下沉之際,商瀾國的戰船直接駛入天海中部,近距離火炮攻擊破損戰船。與此同時,無影樓樓主夜離公然出現在天海,劫持了東離國龍玉將軍的火炮。邱楚國乘機擊敗了東離國進攻天海八郡的軍隊,最後,無影樓竟然與邱楚國一起絞殺了東離國在天海八郡所有的軍隊。將近十萬的血腥屠殺,讓天海八郡到處是屍體與殘肢。而商瀾國陸軍則逐一將黎川、膠州,暮澤三座城池收複。
放眼望去,海岸,海上都是屍體,殘兵,斷戟……海水深藍泛紅,場麵血腥。可是,這一戰依舊沒有結束,就在商瀾國收複暮澤城之後,星河海岸之上的臨海城池,爆發了一場空前的瘟疫。而東離國月丞相在戰船傾覆之時,將大部分火器由小船運回了暮川海岸,在暮川海岸加固堡壘,火炮對準商瀾國……戰爭依然熱烈……
漫無邊際之大海,與天一色。冰藍中一抹赤紅,豔麗而奪目。
五日前,北冥國鳳都龍宮帝王床榻之側,諸葛騫戩帶著北冥翼跪在生命垂危帝王麵前。帝王發白的發絲整齊的梳起,戴著龍冠,一場病痛,臉龐凹陷,唯有目光如炬。
“他……就是……朕的孫兒”
諸葛騫戩叩拜俯身,壓抑著悲痛,肯定的答道,
“北冥翼是太子之子,皇上之孫。”
跪在地上,低著頭的北冥翼抬頭望了一眼皇帝,正好與皇帝看他的目光相撞。張大眼睛登時又低下頭去,受驚似的吐息。
“嗬嗬……”
低沉輕笑,皇帝重重的咳了數聲,內侍連忙將他扶起來,舉著痰盂,咳出都是血。
“北冥凰那小子,好歹還有點良心,給朕生了個皇孫,沒讓我北冥皇族在他這一代絕後!”
諸葛騫戩聽後笑了笑,笑容中夾著哀傷。內侍拿來靠枕墊在皇帝身後。
“你小子,走近些,讓朕看看……咳咳”
北冥翼站起來,低著頭走到皇帝近前,皇帝滿含笑意打量著他,連聲說道,
“不錯!不錯!這模樣比北冥凰小時候英氣多了。好!好!……真好……”
五日後,北冥皇帝重病不治駕崩。頒下遺詔,太子北冥凰繼承皇帝位。新皇繼位之後,立皇長孫北冥翼為太子,進駐太子宮。帝逝之時,祥和安泰。
唯有諸葛騫戩明白,那一日,先帝獨留他於塌前,親手寫下另一封密旨,悲戚哀傷不絕交與他。
“知子莫若父。八年前發生之事,縱使你們有心隱瞞,朕也知道一些。朕這個兒子此生怕是走不出情之桎梏了,朕擔心呐……諸葛,朕百年之後,若是新皇力有不及,你當行斥龍之權,廢新帝輔佐太子登基,穩固朝堂內外,保我北冥國江山永固,朕心則安。”
諸葛騫戩看著熟睡的北冥翼,他尚不知,他的未來將是波濤洶湧,變幻莫測。
海麵暗潮湧動,北冥凰紅衣魅惑,他站在海邊許久……
“太子,上大夫詢問,何時登基?”
“除夕”
“是!屬下告退。”
海鷗飛越大海,點激起千層浪花,北冥凰不禁勾起紅唇,金麵之下掀起驚濤駭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