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八章 烈火焚然
廣陵城京畿駐軍近日頻現風寒病痛告假之人，而且這些人一假久不歸，駐軍長官為此很是頭疼。大軍營帳，深夜浮燈，一身姿挺拔，連聲歎氣的軍長提筆手書奏折，此情詭異，當告之聖上，或是查察此事，或是招兵。
三更燈未歇，賬外可見伏案之人，來往巡查的士兵如往常一般，軍營很平靜。執長槍看守中軍主帳的士兵覺得今夜太過於靜謐了，怎得一絲呼吸聲都不聞，巡查兵的腳步聲都變得輕了很多，想到主帳內的長官，士兵不由得向後看了一眼……
“啊！”
帳中景象剛入目，士兵呼吸停滯向後倒去……
廣陵城京畿駐軍大營一夜間全殲，長官死，士兵皆亡。屍體橫斜大營各處，成千上萬的蠱蟲爬在士兵屍體上啃噬，螻蟻鋸木之聲，人骨破碎之音，回蕩在整個軍營。
薄紗蒙麵，玲瓏有致的絕美女子滿意地看著這一幕，此情，此景，此聲……如此美妙，如此悅耳。
鎏金廣陵城駐軍調動令牌之上，“廣”字被磨去，僅剩一個牌子。江憶雨小指斷指處帶著一截琥珀甲套，指甲劃過令牌，鎏金瞬間變烏黑，生生碎裂。
“除‘廣’歸牌，她意在奪取廣陵城。”
燭火恍惚，暗影浮現，江憶雨雙眸流轉，幾番燭光搖曳，暗夜深寒。
“何時動手？”
“等！黎明之時！”
冰冷幽寒的聲音，夾雜著刻骨冷冽。江憶雨蒼白清冷的麵容燭火陰影中看不到情緒。
黎明之時，天地光明重現，一切罪惡都將受到懲處。
“天快亮了，王爺還進宮嗎？”
管家邊將早飯呈上飯桌，邊與攝政王說話。昨夜王爺沒去臥房，反而獨自在書房呆了一夜。半夜皇上又急召王妃入宮，不知發生何事？王妃亦是一夜未歸。管家見攝政王深思遊離不答話，近前說道，
“王爺不必太過擔憂王妃，王妃吉人自有天相。”
“吉人自有天相”
商洛宸輕薄的雙唇咀嚼著這句話，時而低頭沉思，時而仰頭蹙眉。管家在一旁不明所以，隻得感歎王爺王妃伉儷情深，濃情蜜意。
皇宮乾宇殿，華老將軍一大早便上殿，拿著一件滲血的衣服，對著皇帝，滿朝文武嚎啕大哭。
“皇上，我兒被綁架了！”
“何時之事？”
“昨日，泠卿去檀園赴宴，一夜未歸，臣派人去尋不得，半夜有人將泠卿染血衣物射箭府中……皇上，泠卿定是遭遇不測，救命啊！皇上……”
朝堂上，眾朝臣皆憤慨，皇城之中，竟然有人狂妄至此，膽敢綁架北營軍主帥示威，豈能容焉！
“啟稟皇上，此事需嚴肅處理，委派朝臣大員聯合刑部徹查此案，務必救回華將軍，嚴懲賊人！”
“臣附議”
“臣附議”
“……”
與眾朝臣義憤填膺，情緒激動不同，皇上與丞相聶風都很冷靜，聶風撞上皇帝充滿警告意味的目光，立刻端正姿態，羽扇掩麵，行禮上前，朗聲說道，
“啟稟皇上，臣舉薦昌大人受理此案，配合刑部救回華將軍，懲辦逞凶之徒。”
皇帝目光轉向一直未說話的昌臨水，
“愛卿可願擔此重任？”
“臣一定救回華將軍，不負皇恩。”
“好！華老將軍，你且放心，敢暗害我商瀾國將軍，朕必將他碎屍萬段。”
“老臣叩謝皇上，吾皇皇恩浩蕩。”
……
走出乾宇殿，昌臨水心神更加不寧，華泠卿怎麽會被人綁架？什麽人敢以下犯上劫持一國將軍？丞相為何舉薦他處理此事？令他最不安之事，莫過於江憶雨官複原職，人卻至今未見，亦沒有臨朝。
諸多疑惑不得解，昌臨水回到外事署，踏入外事署大門那一刻，一股花香撲麵，昌臨水瞳孔放大，布滿驚恐之色……
天空發白，黎明已至。畏懼光明之人依舊躲在黑暗深處，蜷縮著身軀，躲避陽光的照射。一如此時高貴美麗的女子充滿仇恨的雙眼，死死的盯著打開營帳帳簾，站在陽光下的身影。傾國傾城的容顏饒是白紗尚遮不住，可是她的眼睛是那樣怨毒，那樣仇恨，恨不能衝上前去，將那掀開帳簾的人生吞活剝，斷骨斷腸！然而她不能！不能讓陽光照在她身上，不能靠近有光的地方。
站在大帳門口，釋放陽光亦遮擋了陽光的人，冷冷的看著躲在黑暗中戰栗之人。
接連不斷的哀嚎聲傳入大帳，蒼幽然臉色變得慘白，渾身瑟瑟發抖，搖搖晃晃得站起來，顫顫伸手指著門口之人，
“你……殺了……他們……”
氣血上湧，脹得臉色病態發紅。
“賤人！你該死！你該死！你早就該死了，雲墨死的時候你就該死了！不！不！……東離國，你在東離國的時候就該死了！秦貞！你該死！”
黑色似藤蔓的紋路從心髒蔓延而上，蒼幽然的歇斯底裏似乎更加令它們歡愉，肆虐的生長開來。
“噗——！”
吐出一口血，癱倒在地上。
江憶雨冷眼看著這個女人，她的話語，行為，仿佛是一場表演，一場令她更加冷漠的演出。
“更正一下，我沒有殺了他們，而是……正在殺他們。”
軟劍銀光閃過，營帳左右兩麵大帳轟然落地，成片陽光照射進來，蒼幽然蔓延至麵頰的黑紋漸變成紅色，整個人麵容扭曲，痛苦的抱著頭在地上翻滾，不待她發力控製，眼前畫麵像是有著超凡的魔力，禁錮住了痛不欲生的身體。
那些被自己下蠱失蹤的士兵，直直地站立在營帳外，蠱蟲從他們身體各處破體而出，鑽入捆綁在柱子上的黑衣人身體內，昨夜死去的士兵屍體堆積成山，啃噬過他們的蠱蟲反過來啃噬那些黑衣人……
“不……不要……”
身體的疼痛讓她說不出更多的話，這些黑衣人是她的最後的力量，是她最後的倚仗。他們不能死，她還沒有贏，還沒有毀了廣陵城，還沒有殺了秦貞……不！不可以！
她想爬過去，這時江憶雨斬斷了最後一麵大帳，蒼幽然徹徹底底完完全全暴露在烈烈陽光之下，再無陰影。
“啊——啊——”
刹那間，黑紋完全變得血紅，生長全身，蒼幽然不停大喊大叫，麵部薄紗被她扯下，露出一張布滿血紋的可怕的臉。
“整個軍營之人，有些被你下蠱，變成為你驅使煉蠱的容器，就像宗淼一樣。有些被你暗殺，成為你圈養蠱蟲的食物，如同相州水牢之情景。蒼幽然，你以為掌握一些並不純正的秘術，便可以橫行天下了嗎！你看，看看你的人是如何被蠱蟲吞噬，如何被蠱蟲煉化！你看清楚了！”
強大的氣壓，迫使蒼幽然抬頭，不受控製的看過去，蠱蟲已經進入黑衣人的內髒，有些的眼睛流血，正在被蠱蟲嘶咬……
“你看，像不像宗淼失去雙目的模樣，嗯？”
黑色長靴刺著紅梅，一朵一朵開在足間，像踩著地獄曼珠沙華，撞入蒼幽然眼中是滿目赤紅，如血般可怖。
“不，不要過來，不……”
江憶雨蹲下去，及腰長發伴隨著黑衣飛舞，似身後帶著淩冽寒風，如畫眉眼泛著冷意，冰冷的手指挑起蒼幽然精致的下巴，
“暗算上官雲墨，將他活活釘死之時，你就該想到自己的下場。”
江憶雨轉身，蒼幽然目光迷離，美麗的眼眸中漸漸出現血紋，她感到燒灼般的痛，直到一串火苗竄上她胸口，廣闊的大營地上響起撕心裂肺的哭嚎……
烈火燃燒在陽光下，蒼幽然全身是火，身體痛苦而扭曲的掙紮，咒怨的目光死死盯著那抹消瘦的背影，雪白的肌膚變得焦黑，僅存的清醒與意識告訴她，血蠱見光的結果便是人體自燃，江憶雨是要活活燒死她……這個毒婦！這個蛇蠍心腸的女人！
“秦貞！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濃煙陣陣，身體蜷曲燒灼，麵容盡毀，由內而生的自燃，會燒透她的五髒六腑，燒爛她身體的一切！
江憶雨站在大營外，與王軍一起觀看這個在火中上躥下跳，惡毒詛咒，燒得麵目全非的女子，曾經傾國傾城的美人，東離海州第一才女，原東離國丞相唯一的妹妹，榮寵一身。
火燃燒了很久，火中之人用盡全力想要驅趕這份奪命燒灼，最終力盡倒下，任憑大火燃燒，再也沒有反抗之力。然而，蒼幽然至始至終的目光都追隨著江憶雨，她要把對這個人的仇恨，永遠刻在眼中，帶入地獄……
蒼幽然死了，江憶雨一把火，燒了整個大營中的屍體，身染蠱毒的屍體，決不能留在廣陵城中。
“雲墨，她將你活活釘死，我將她活活燒死，算不算公平呢…還有…淼兒……”
江憶雨抬起頭，清澈的眼睛仿佛想要穿透頭頂上那抹天空，期待有人給她回應。
調轉馬頭，任憑身後方圓百裏烈火熊熊燃燒，濃煙滾滾如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