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九章 封後大典(一)
秦府中近百下人跪在前院,低下頭不敢發聲。前廳內,丞相秦藩坐在主位上,宣旨的公公站在一旁,顫抖著手,不敢看他。禁軍包圍了整個秦府,搜查秦府已經結束,禁軍統領站在廳外,密切關注著裏麵的動靜,隨時侯命拿人。
月白拆開一封封抖落在大廳中,這些信皆是禁軍從秦府搜出來,秦相私通北冥國罪證。
“承認了吧,早晚之事。”
秦藩目光觸及月白戲虐神情,冷哼一聲,厲聲說道,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你們還不配算計本相!”
“哈哈……”
月白揮手,公公捧著聖旨退了出去,前廳中隻剩下月白與秦藩二人。
“秦家三任宰相,相爺曆經兩朝,論資曆月白自然不配。不過有什麽意義呢!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相爺除謝主隆恩,還有別的辦法嗎?”
月白來回在廳中踱步,腳踩著地上的書信,發出吱吱響聲。
“其實,天無絕人之路。皇上無非就是想要秦家上一代謀士歐陽恒所繪戰船圖紙罷了,相爺自譽忠君愛國,為何就不能順了皇上心意呢!皇上得償所願,相爺自然性命無憂!”
秦藩無奈搖頭,臉色變得陰沉。
“早在二十多年前,秦家叛臣盜去此圖,不知所蹤。這些年,本相派出諸多人力尋找,僅得知那人最後消失的地方是玉姬山。此事本相早已向皇上稟明,你們為何還是糾纏不休!”
“是嗎?”
月白冷眼看著秦藩,眼中帶著殺意。秦藩迎上他的目光,從主位上走下來,走近月白身邊,抓著他的衣領,神色異常憤怒。
“本相還沒老糊塗的話,你已經被貴妃娘娘殺了!”
“嗬……不錯,相爺記性很好。隻不過貴妃娘娘失手了,還尤不知呢!”
“所以,你回來報複?”
月白甩開秦藩的手,撫平衣領褶皺,說道,
“近來彈劾貴妃娘娘越俎代庖,幹涉朝政的大臣越來越多,她的日子一直不好過,以後會更不好過。人人得而誅之,根本不需要我動手。”
“放肆!貴妃娘娘母儀天下,豈容你置喙!”
秦藩憤怒指著月白,月白卻麵帶笑意,禁軍統領走進來,向月白行禮道,
“月先生,時間到了。”
宣旨的公公走進來,顫抖著手打開聖旨,
“秦藩通敵叛國,證據確鑿,無需審問,打入天牢,明日午時處斬。秦府上下同罪,滅九族。”
秦藩身軀向後退了幾步,艱難穩住身形,他知道皇帝不再容秦家,知道皇帝會殺他,沒想到皇上竟然這麽狠!
“皇上,皇上啊!”
秦藩麵朝東方而跪,伏地長哀……
秦家舊宅,朗庭小院。月白坐在室內的地毯上,手中擦拭著一柄寶劍。夜色濃鬱,黯淡無光,卻是暗夜之人最喜歡的景色。皇帝的龍輦停在院外,龍駕儀仗在外,月白並沒有出來相迎的意思。高公公欲宣駕,被皇帝製止。
“朕一個人進去,你們在外候著。”
“奴才遵命。”
高公公俯身拜首,摸不透皇帝對月白的態度,目送皇帝進去。離紹寒走進院中,看到滿園枯藤朽木,這裏原本種滿鳶尾花,如今被燒著沒了模樣。
“皇上莫不是想起故人了?”
調侃的聲音從室內傳出來,離紹寒轉身,看到月白一襲月牙白的長衫,清風明月風姿綽約,眉眼細長,眸中無情。
“你說她還活著。”
“是。還活著,活得還不錯。”
月白走下台階,來到花圃邊,拾起一個樹枝,握在掌心,隨意地說道,
“女扮男裝,更名改姓,商瀾國京國侯江憶雨。”
離紹寒冷漠的臉鬆動,有情緒浮現,又壓了下去。
“望山會盟之時,皇上見過江憶雨,一模一樣的臉,怎得不識了?”
“江憶雨不一樣……”
“自然不一樣,一個清冷,一個熱烈。皇上不知她女扮男裝,僅憑容貌,實難令人信服,畢竟是一個死人呐!”
離紹寒眸中冷光乍現,手中指節斷響。
“她想複仇!”
月白輕笑一聲,掌中樹枝化成粉末,飛灰湮滅。
“你我殺了她的孩子,滅了她九族,令她自殺……自然是為複仇而來。”
月白在離紹寒眼中看到了期待,眉頭微蹙,說道,
“江憶雨已成氣候,皇上還是不要掉以輕心。至於舊情,早已被殺父殺子之仇淹沒。”
離紹寒冷哼一聲,月白斜睨了他一眼,幽然說道,
“今日之秦貞,位極人臣,掌握兵權,以使者身份隨意出使三國。使者之舌,燦若蓮花。她若存禍世之心,成事並非無望。”
離紹寒左右走動幾步,顯然不想再繼續談論這個話題,月白自然沒有繼續說下去。
“這裏太破敗了,與朕回宮住吧。”
四周斷壁殘桓,到處皆有被大火燒灼之殘跡。秦府抄家之後,被人一把火焚盡,一副殘破樣子。
“我很喜歡這裏。”
月白難得像今日這般心情好,離紹寒雖不讚同,也不想惹他不高興。
“明日封後大典,你會來嗎?”
“不會!”
離紹寒從秦府出來的時候,臉色不好看。高公公不知道月白與皇上說了什麽,心中更加沒底。進入龍輦那一刻,方才壓抑的情緒衝破控製。秦貞還活著,明日封後大典她會來嗎?不是恨極了他嗎!既然那麽恨,那便履行承諾啊!
臉上青筋暴起,眸中冷光冰寒……
月白佇立庭院中,他非常清楚離紹寒並非明主。秦貞是婦人,尚且不對仇人抱有希望,離紹寒卻依然心存幻想。
“一個你不愛的女人……”
“先生”
身側傳來清淺的呼喚,月白淡淡地應了一聲。
“先生,戰船圖紙交給皇上了。”
“知道了”
月白轉身從宗澤身邊走過。脫下一身素服,換上綾羅錦緞,臉上刀疤除盡,聲帶恢複如常,還是那個偏偏佳公子,紫眸重新綻放光彩。
大婚前三日,一波波賞賜送入未央宮。禦衣坊九十九個繡女用天下稀有冰雪錦,曆時三個月,製出輕若薄紗之嫁衣。皇上對新皇後的寵愛,前所未有。皇上剛回宮,便讓高公公親自去未央宮宣旨。高公公伴駕帝王身側,宣旨無數,這份聖旨,讓他覺得堵得慌兒。後宮女子興衰榮辱,全在皇上一念之間。難道柳妃之命就這般好,沒有付出什麽,便能得到滔天富貴權勢。想想未央宮舊主子……命運有時候,真如兒戲一般!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柳氏賢良淑德,可比孝敬皇後,朕甚慰之。朕感天意,柳氏所出之子,封為太子,繼承社稷大統……”
未央宮歡喜,燈火通明;承明殿暗淡,沒有一絲燭火。高公公推門進去,站在龍階之下,幾次想開口,都低下頭去。
“她說什麽了?”
“柳妃想見皇上”
“不見!與禮不合!”
“奴才也說大婚前不宜相見,不過娘娘免不了又要傷心了。”
“退下!”
十幾年之後,圖紙完好地出現在離紹寒麵前。出兵玉姬山,不僅沒有得到圖紙,上官雲墨死在你麵前。秦貞,這輩子遇到朕,你愛也好,恨也罷,終究繞不過朕去。朕等著你,等著你來找朕!
國與國之間風雲詭譎,國家政治軍事變化,於老百姓而言,有食吃有衣穿,才是頭等大事。封後大典在即,恭州城處處洋溢著皇城的尊貴與喜慶。然而,看不見的地方,彌漫著肮髒,齷蹉,卑劣……
城中偏僻小巷內,幾個喝大了的醉漢,將一個瘦小的乞丐堵在牆角,拳打腳踢,口中罵罵咧咧……直到聽不見腳下乞丐發出聲音,才推搡著往外走。小乞丐身體蜷縮在一起,臉上滿是淤青,頭發亂糟糟,嘴角、鼻孔流出血,抬起頭漆黑的眼睛看向轉角處蹲著的乞丐。那乞丐安靜地坐在拐角處,低垂著頭,不說話,像個死人一樣。身前破碗都是別的乞丐放他那兒,反正他每天隻喝口水,別人給的銅板不拿,吃食從來不吃,便宜了他們。小乞丐扶著牆起身,一瘸一拐的走到乞丐麵前,拿起碗中的饅頭就吃起來。
“你叫什麽名字?”
聽不到回答,小乞丐踹了他一腳,看他不反抗,得意兒的說道,
“原來是個啞巴!”
一個饅頭狼吞虎咽片刻便被消化掉了,小乞丐拿起他碗裏唯一的銅板,嫌棄不已。
“不是個玩意兒,沒用的東西,連個錢都要不到!你怎麽不去死!”
揮手一拳打在乞丐腦袋上,小乞丐惡狠狠地踹了他兩腳,
“要不是明日封後大典,官府查的嚴,我一定弄死你!”
“封後大典麽……”
陰寒冰涼的聲音傳來,濃濃夜色中分外滲人。小乞丐猛地驚住,低頭看去,一雙極美的大眼睛,像琥珀一樣的眸子,玲瓏剔透,清澈明亮,仿佛穿透浩瀚星海之璀璨月光,一瞬驚豔……
冷風吹過,小乞丐回神,眼前已經沒有那乞丐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