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五章 兩難
苗淼要出差的事情，在當天晚上和季白一起吃飯的時候，苗淼就當著班清逸的麵說了。
同時也告訴班清逸，這三天季白會負責照顧他，要他乖乖等她回來。
班清逸手上拿著筷子，花了好一會兒時間才消化了苗淼的話，然後抿著唇，眼底是微微抗拒的神色，不吭聲。
季白對自閉症患者沒什麽研究，隻知道一些最基本的常識，自然也清楚以班清逸的情況，班清逸肯定是不願意和自己呆在一塊的。但是班清逸基本不會用言語表達自己的意願，所以即便不願，也開不了口。
苗淼也是沒有辦法。她隻有一個人，總有什麽時候是沒有辦法帶上班清逸一起的。如果時間長了也許她可以找一個護工，但是現在班清逸自己都還沒有適應下來，她怎麽敢讓班清逸和護工單獨待在一起？
為今之計，隻有暫時麻煩季白了。
班清逸全程沉默，吃了幾口就放下了筷子。苗淼將一切看在眼裏，也不多說什麽，隻在班清逸放下筷子之後遞給他紙巾，然後和季白商量了一下到時候出庭需要注意的事項。班清逸生活不能自理這件事是最大的難點。
“其實我覺得，清逸應該是可以自己照顧自己的。”季白摸著下巴觀察著班清逸，“苗淼你不要覺得他是自閉症患者就有什麽，班輝夫婦是受過高等教育的，知道心理疾病也應該就醫。清逸這種情況，雖然沒能痊愈，但是我覺得，基本的飲食起居，清逸應該是沒問題的。”
“他現在的問題，應該主要是由於還未完全適應和你一起的新生活，所以有點不知所措罷了。”季白條理清楚的分析，“你對他的特殊感情有時候難免會讓你有盲點，忽略了某些東西。”
至少季白就完全可以感受到班清逸對自己的拒絕——真正病情嚴重的自閉症患者，對外界的刺激基本是完全隔離的，根本不能拉扯到個人喜好這種問題上去。他們永遠隻會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裏。
苗淼斜眼看了班清逸一眼，點點頭：“這點我會多注意，不過接下來幾天，還是要多麻煩你了。”
“客氣！”
用過晚餐，季白送苗淼和班清逸回家，也沒有上樓坐坐就離開了。
苗淼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打開冰箱，找出昨晚剩下的一點冷飯，做了簡單的蛋炒飯，取了勺子，擺到班清逸麵前：“吃。”
班清逸坐在沙發上，姿勢是很乖巧的那種小學生雙腿並攏，手握成拳放在膝蓋上的那種。苗淼將炒飯放在他眼前的茶幾上，他的眼珠子甚至都沒有轉動一下。
從頭到尾盯著自己的手，不知道在想什麽。
“清逸，看著我。”苗淼蹲在班清逸跟前，讓他的眼球中倒映出自己的身影。
班清逸一動不動，視線沒有任何變化。
苗淼歎口氣，試探的將雙手搭在班清逸的手背上。
班清逸的手瑟縮了一下，卻終究還是沒有掙紮。
他的視線終於有了變化，眼珠子微微轉動，盯著苗淼。
“你不開心我出差，還是不想要去季白那裏？”苗淼試著用理智的語氣和班清逸討論這件事。
班清逸張張嘴，眼底劃過一絲委屈。
苗淼看著有點心疼：“你是不想我出差，也不想去季白那裏，對不對？”
許久，班清逸終於點點頭，握成拳頭的手鬆開，小心翼翼的勾住苗淼的尾指，帶著一絲討好的意味。
他在用行動表達自己的不安，以及想讓苗淼不要拋下自己的渴望。
“其實滿打滿算，你隻有一天看不到我。”苗淼舔舔嘴唇，柔聲說道，“我走的那天你可以送我到高鐵站，你自己待一天，第三天就可以看到我啦。”
班清逸倔強的搖頭。
他不想離開她身邊，哪怕一分一秒。
很想告訴她，自己很害怕。但是嘴巴開開合合許久，他還是吐不出一個字。他說話的時機總是很怪，找不到規律。有時候或許心裏有什麽強烈的意願，但是總是找不到語言將他們表達出來。
“可是你要是跟我一起出差的話，我可能更加沒有辦法照顧你。”苗淼為難的蹙眉，“我可能一天大部分時間都要待在你不能去的地方。你隻能一個人待在酒店，周圍一個認識的人都沒有。”
班清逸扁扁嘴，眼底迅速湧上霧氣。
苗淼有點無措。班清逸來到她身邊這麽久，從來都是沉默安靜聽話的，偶爾也會有小小的不安全感泄露，但是可從來沒有露出過這麽可憐兮兮的表情啊！
“班清逸，我沒有辦法時時刻刻都照顧你的。”苗淼最終選擇硬起心腸。她再這麽和班清逸拉扯下去也不會有結果，“如果你實在不願意去季白那裏，那我給你找一個護工。你就住在這裏，不用去任何地方。護工會負責照顧你的飲食起居，你乖乖在這裏等我回來，可以嗎？”
她語速很慢，讓班清逸可以有時間理解自己的話。
本以為這個提議仍舊是個死結，可是出乎意料的，班清逸居然，很遲緩的點了點頭。
留在這裏，總比去別的地方好。
這裏是他們的家，他隻要在這裏，總能等到苗淼回來的。
解決了最大的難題，苗淼鬆了口氣，一邊在考慮自己要怎麽在明天找到一個合格的，值得信賴的護工，一邊扭過身子，將蛋炒飯遞到班清逸眼皮子底下：“吃飯！你剛剛就吃了幾口，還鬧脾氣呢，真是。”
班清逸這下聽話了，雙手接過盤子放在膝蓋上，手有點笨拙的拿著勺子舀了一勺蛋炒飯。
堅定的，緩慢的，遞到苗淼麵前。
眉眼之間的淡淡陰霾徹底散去，像是露出陽光烏雲散去的天空，清澈美好得讓人止不住的歎息。
“淼，吃——”班清逸遲緩的說著，舉著勺子堅定的放在苗淼唇邊。
苗淼愣住。
她不知道，班清逸也有這樣，體貼美好的一麵。
但是很奇怪的，同一時間，在班清逸徹底散去陰霾的那一刻，她腦海中浮現的，卻是慕寧遠曾經寂寥的語氣。
“你寧願對一個和你沒有任何關係的孩子用盡你身上所有的溫柔，卻舍不得給我一絲溫暖……”